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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后起之秀

    周善饶有兴致地问道:“跟周善问拳?”

    稍稍停顿,又重复了一遍:“问拳?”

    黄知时点了地点头,喝上一点酒:“说真的,这个江湖不怎么好,和太平盛世难出英雄一个道理,江湖这个一叶扁舟快在河里生出根来了,不后退,也不前进。”

    周善问道:“何为不后退,不前进?”

    黄知时叹道:“世道发展,民心自有方寸,是当今圣上的治理有方,整个天下,连带着这个江湖,人人都能吃上一口饱饭,人人都有一份活计,这是不后退。”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底下的那片黄沙城,继续说道:“少数人扛鼎,其他人便周身无力一般,附着在那些个人身上,吸食血肉,对今后不抱期待,对自己不加管控,行尸走肉一样烂在这个江湖里。”黄知时说着又点了点脚下的草地,“上面的人假装看不见,一旦有人往上爬,非但不帮衬一把,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打得好多人不再愿意腾挪半步。”

    周善听着,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气,问道:“陈不尘的买卖是什么?”

    “天下大乱。”

    黄知时笃定道:“陈先生想要的是江湖再次动起来,不管是黄知时打赢周善,还是周善打赢黄知时,再好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天下都会有趁虚而入的想法,届时乱世之中会有很多人,认认真真地往上爬,江湖会活过来。换句话说,只要天下第一空出来了,江湖就在动。”

    周善说道:“很多人会死。”

    黄知时沉默,但一会儿又开口道:“现在许多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放在他们身上我看不适用。陈先生话说的让人心里难受。不过嘛,这些事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想和周善打一场。”

    周善嘬了一口酒,慢慢说道:“周善只是个老头,比不得当今无人能敌风头正盛的黄知时的。”

    黄知时没反驳,只是说道:“当今天下武榜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各路豪杰的武道大多不同,但他们之间却有一处好,那就是能够自己琢磨,进步随小,但仍有收获,心中向阳。而我大概有些不一样,我需要一点能过招的家伙,至少能让我在武道登山路上多走几步,想来也就只有甲子之前那个有心气去访天人的周善了。”

    “原来如此。”周善突然恍然笑道:“陈不尘的大计想来还是周全的,人都死了,还在那儿下棋。算了半天还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啊。”

    黄知时说道:“陈先生说这才是他头一回豪赌,赌注全压在一个江湖上可能早就忘记的天下第一。”

    周善点点头,问道:“瞧你那气势,多半不是来让我顺心的,屋子里这两个小妮子咋办?你也说了齐量是下策,那到时候谁来拦他?”

    白袍汉子指了指山脚答道:“山下有个五境武夫,武学造诣勉勉强强,但人不错,先前也跟他做了笔买卖,要是他感知到了山上我没气儿了,就来护那俩女娃娃下山去找暮老头。跟齐量过过招,当然没啥问题。”

    周善点点头:“倒是做的周全,还有个问题,你又如何让我出手?”

    “我还能多跟前辈做一笔小买卖。”黄知时咧嘴一笑,拿酒壶的手翘起一根手指。

    “我知道那个村里的少年手是怎么断的。”

    周善突然大口灌酒,喉结滚动两三下就把剩下的桂花酿喝了个干净,不等黄知时摆好架势,便朝着后者面门放出一拳,正正将黄知时砸飞了出去。

    “很诱人的买卖。”

    黄知时往草坪中心滚了两圈,咧咧嘴拍了拍两边脸颊:“咋个大宗师过招还耍阴的,前辈这点要不得啊。”

    话音未落,周善抄起一脚,送出那柄倚靠在木屋上的阔刀,黄知时一手抄刀,一手同样举起酒壶一饮而尽,笑声犹如雷震:“痛快!”

    黄知时身形蛮横向前,阔刀当头朝周善劈下,周善吸入一口气,两拳在身前并拢互击,狠狠夹住下落的阔刀。

    一声怒喝,手劲巨大,直接打碎了这柄名为解一名刀的刀尖!

    黄知时不仅没慌,使劲从周善如同山锁一般的双拳中拔出重器,辗转角度,以横扫之势又是一刀,周善稍换脚步,拳桩变换,又是双拳重重锤在刀尖上。

    白袍汉子身形微屈,一条龙脊使力接连斩下三、四、五刀,周善依旧见招拆招,接到第五下时一声怒喝,手劲巨大,直接打碎了这柄名为解一名刀的刀尖!

    黄知时倒退数步,瞧了眼手中刀头的惨样,竟是点了点头,朝山壁上掷出阔刀,死死插入其中。

    转而嘴角钩起,笑道:“陈先生果然所料不错,当年的周善,早就看到了那股气象!”

    周善抖抖手,暂时还没摸清这小知了打的什么算盘,唯独接了一套疯魔刀法之后确定的就是这柄阔刀,根本不是这汉子的趁手把式。进而吐出一口气,换了第二口。黄知时此时也深吸一口气,双手弯曲打开,摆出了半个周善看似那些武当老道的架势。

    五境武夫破坏力绝非虚言,两人打碎一柄宝刀的动静将山下本来渐入晚昏的老城点地沸沸扬扬,各路江湖人士奔走互告,占满了各处酒楼茶铺,纷纷议论这山上是个什么情况。

    酒肆一桌桌早就闹了起来,“山上必是陈祺到了!定有两位山巅武夫在夺取那份天大机缘!”

    “胡说!”一个佩剑汉子摇摇头,反驳那个声音道:“我听我那做山上邸报的兄弟传的密信,陈家倒台其实是齐家暗中使绊,陈不尘最后传的那些机缘其实只有陈家那女子才能接手!这阵仗想必是陈祺苦学月余功成身就了,来找齐家家主寻仇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嗤笑道:“痴人说梦,你见过一个月能成五境大宗师的故事吗?陈祺我在青山城摆宴上见过,一个只会些琴棋书画的深闺大小姐罢了,哪来什么武学造诣?让我跟她过招都怕打哭她!”

    一方声音又响起:“说不定陈祺这一路上心有所悟,成了故事里头那个一步踏开五境的传说呢?”

    一阵嘲弄声响起,又平息下去,讨论依旧火热,只是有人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打斗的非要是陈祺和齐量?天下武榜上百余位五境武夫,不都馋着秘传吗?那个黄知时,不是早就传说离那神鬼莫测的天人境半步之遥了吗?有了那玩意,我看黄知时才能当真天下无双,因此山顶上也可能是那黄知时才对!”

    趁着众说纷纭掺了一脚的少年无比满足,闷了一天好歹找到点事干了,那装鱼的菜坛子他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捏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终于凑了回热闹,回头看看那仍在看书的女子,似乎没什么表态,便闪身一头扎进那群畅所欲言的江湖侠客人堆了,起哄瞎闹。女子坐在一个窗边的角落,最多就是有些好事之徒多放了会眼睛,女子都没任何反应,只是读书。

    山顶齐家,齐量独坐在一处典雅亭子,身旁齐南峰躬身而立。亭名山风,却是起得太高,云雾遮住见不到城里,刮来的也不是什么温柔山间风,只有山顶寒风。

    当下齐量眼中唯有那块平日打理堪称完美而如今被两个五境宗师打得破败不堪的草坪,嘴里喃喃道:“那个人不是暮翕,是周善。”

    身旁圆球一般的齐南峰恭敬不语,齐量看了一眼齐南峰,缓缓开口道:“南峰啊,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齐南峰色愈恭,礼愈至,只是淡淡说道:“家主多年栽培,南峰不敢辜负。”

    齐量点点头,好似自问自答道:“陈不尘与周善关系莫逆,是甲子之前,我还是个小辈的时候,只是没想周善甲子之后还敢这般大大咧咧完全信任陈不尘,也确实叫人嫉妒这般金石的江湖情谊。”

    齐量想了想,又笑了一下:“陈不尘这好算盘,先许诺我这妮子身上带的天人之物做交换,换着妮子在齐家多活五年,又转头把她许给了黄知时,过不过分?过分的,且不仅如此,镜湖那边的暮老头早就在陈家大火的时候启程动身,分明是冲着这个妮子来的。陈不尘一人遮遮掩掩,求了三条线,到死却也没想到扯出一个死人周善,做了第四条线。黄知时武道登山一路涨势汹涌,乃是他武道跟脚所致,但凡与人捉对厮杀,成年累月变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停留在五境最后一道关隘多年了,因为找不到同样能打的人物。这周善,甲子之前亦是同样的武道路途,两位都是在虫盅之内拼到最后的盅虫,此时相遇必然只会留下一个。”

    亭中刻有棋盘,黑白两子在棋盘上落下,棋子并非凡物,常年累月熬在这山顶寒风中,却依然晶莹剔透,润如羊脂,黑白两道纷纷落成了一盘大局,齐量又放下一枚黑子,看了看齐南峰。

    齐量摩挲着一枚白子,继续说道:“不过这两个人,已经超出同境武夫甚远,说难听些,连我也是这黄知时的沙包。不过他俩厮杀之后,我这一身功夫大概能险胜。还有一个不过,就是那个已经进城的暮老头。”

    齐量转头,眼里倒映出不知是被山风逐渐出走还是被底下鏖战打散的云雾,缓缓说道:“还差一个拦路虎。”

    齐南峰面无表情,深鞠一躬。

    “南峰有幸。”

    山脚下,早有一个提竿的中年书生模样男子疾行而上,听到那接连不断的声响之后当机立断舍了层层阶梯,转身在陡峭山崖间直上不歇。

    武夫捉对厮杀,往往胜负仅在一息之间,通常快的,在提起第一口气的时候就能知道胜负结果,有人武道在于韬光养晦,气息悠长连绵不断,决胜一事往往在于一个拖字,而有的武夫青睐风驰电掣,拳脚功夫更上一层,适合闪电战多些,一攻一守,同样有利有弊。

    周善和黄知时又是其中的怪客,两人的武道捉对厮杀记录里,往往一出手便是不死不休之局面,鏖战每一次提气都是一次转折,两人只会愈发凶狠,直到有一方重伤,有甚者更会直接死在其问拳之旅,这类人大多被世人称作武疯子。而老头和现在白袍被撕成白布的汉子,更是武疯子之中的佼佼者。

    两人相继见血之后,非但没有作任何调养气息功夫,反而拳脚越来越重,大草坪上处处龟裂,形貌惨淡可见这场厮杀的恐怖。

    周善以拳互换黄知时撤出一步,拳桩转换,左右手互换,简单递出一记轻拳。黄知时递出一掌当下,微弱之势让周善后退滑出半截,周善拳架不变,递出第二拳。

    黄知时神色凝重,双手一拍,炸出半尺精光,附在手上,以力换力,卸去周善的第二拳。

    木屋悄悄打开,后面躲着两个姑娘,只漏一个脑袋,安静地看着这场天下罕见的凶狠问拳。

    竹铃不自觉咬着半截指甲,愣神,又问道:“那个是黄知时吗?”

    “嗯。”陈祺点点头,手里抓着一块玉髓印章,上面刻着黄知时三个字,这便是天下各路侠客豪杰们痴痴念想的黄知时亲刻的印章,天下没有几人真正见过的玩意,不说蚂蚁爬爬的字,陈祺能认出的这个整合在印章挂件上的物料就有百花宗的常放花,再加上这价值不菲的玉髓,就是在皇城里也能换个百十年大鱼大肉的日子。陈祺伸手递给竹铃:“这是黄前辈送你的。”

    竹铃没接,摇摇头:“不要。他把老周都打出血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陈祺又把这印章放回窗台上,也说道:“那就不要。”

    竹铃目光一直紧盯着那个花草狂舞的中心站立的老头,此时在竹铃眼里周善没有一丝刚到村里的那副颓败模样,现在是一个腰板挺得笔直,出拳豪迈,很狂妄的一个老头,很符合竹铃脑子里提溜转的天下第一形象。

    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周前辈是在教拳,你要好好看。”

    陈祺转头,看到了齐量,此时陈祺只是保有礼节地叫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战场。

    齐量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只是瞧了一眼两个天下第一,又把目光投到了山顶。

    齐南峰伫立在山顶处,朝四方拜了拜,卷起两边裤脚和袖管,露出四个贴身而绕的带锁铁环,又掏出一把钥匙,慢慢解开,若是一旁有人就能看到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四个铁环都有指长的内刺,深入骨髓,齐南峰却像没事人一样慢慢解开之后,再朝身前一拜。

    随后一跃而下。

    齐南峰原先四境的底子周善早有察觉,只是不当回事,此时齐南峰解开阻断自身经脉互通的铁环,气势一时间开始疯狂增长,一路攀到了五境!

    一开始,这个胖子的目标就非常明确,并不是那草坪较武的两人,而是木屋里的陈祺,一跃而下的齐南峰境界一瞬暴涨,虽用这般限制降低自己境界的恶毒手段代价便是在经脉疏通之后的数个时辰之内就会因为心脉倒流而亡,但齐南峰不算在意。

    他双手朝下作推拿姿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屋,这时崖边有身影一路延峭壁一路直上,在木屋后更是一跃而起,一个身影直直朝着山上的齐南峰冲了过去!

    齐量眯起眼,瞧着那个一冲而上的青山中年人,嘴上却笑道:“暮翕养气功夫着实不错,这把年纪这般模样,少说能活个两百岁。”

    陈祺听着齐量的话语,一言不发走到屋外,遮住了身后的竹铃。

    齐量双手负于身后,看着眼前即将打响的第二场血战,吐出一个问句:“我们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陈祺果决道,仍是站在了原地,看着眼前的五境宗师。

    齐量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草坪,只要现在尘埃未落,他就不会出手。

    草坪上周善连连递拳,一拳更比一拳重,黄知时也摸清了这拳招跟脚,一脚踢在周善腰上,借力蹬出三丈余,笑道:“十拳之内。”

    周善不言语,全心放在递拳一事上,周身泛起一阵若隐若现的白光,不忌黄知时上前换伤鏖战,不去接黄知时的拳脚,而是全心全意出拳,同样拳拳到肉打在黄知时的身上。

    黄知时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重,眼中光芒却盛,手中光华更是耀眼,血气翻涌,每一掌击在周善身上的劲道都震得两人周围石屑飞舞,强风卷地更是刮过了草坪的每一处。

    城中酒肆,女子将垂在肩头的发丝稍稍挽后,露出耳朵,听着这股震响。

    “周善拳招,与他身前无人的拳意无比契合,拳招周善一直没说过名字,不过当年就有一个好事的诗人,给其取了一个别称让世人乐道,为忘山高。这拳头只会越来越重,通常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对手扛不住,被周善出拳分生死,第二种,就是周善自己没抗。”

    旁边坐着绕了一大圈又坐回原位的少年,他只是发现那些热闹哄哄的人群更像是在发泄,故而又回到女子身边,听其讲解,随后好奇发问道:“那周善和黄知时现在是谁厉害?”

    女子合上书,微笑回答:“周善的退步,在于其身体受困于天时人寿,当年能打出二十四拳的周善,如今不知还剩几拳。而黄知时同样缺在天时,在五境一途,他还没真正摸到底线,虽说给些时间他就能做到,但他的选择是这个时候就来挑衅周善,在死战中求活,企图直接越过周善,看见天人。你说他们谁厉害?”

    少年轻点下巴,想了会嬉笑道:“古稀老猿仍可搬山,初生牛犊尚不怕虎。”

    女子笑笑。

    黄知时和周善鏖战不光打醒了山下的百姓江湖侠客,也打醒了老天,顶上云雾散去,又缓缓归拢,形成一朵乌黑雷云,顶上雷声轰隆,不时闪过一道道紫电光亮,底下中心的两人浑然不觉,只是出拳。

    周善此刻已是十八拳,接下来的两拳会发生什么,心知肚明,眼见黄知时周身同样泛起点点微光,老头心里头说不明的畅快。

    黄知时咧嘴一笑,一手手心朝天,一手正对周善心口,猛然击出,与此同时周善一样递出重拳,压在前者手掌处,霎时尘埃落定,两人站立姿势以一拳一掌抵靠。

    随后黄知时朝身后平底倒飞出去,堪堪落在悬崖边,再也没能站起来。

    老头遥遥晃晃,摔坐在原地巨坑中,神情恍惚,顶上云层突然雷光大作,道道紫电交加崩坏了山崖无数,却又灵性一般归拢在坑上,雷霆相织,筑成一道宛如神话中描绘的天门一般的雷门。

    齐量突然感知不对,一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陈祺,可谁知坑中老头却挣扎起身,一掌跨过雷门,往齐量方向排出一道闪电!

    雷电一闪而逝,在齐量眉心处留下了一个小指粗细的焦洞。齐家家主在惊恐中,伸手扶住木屋,另一只手袖中啪嗒落下一颗白子,白子咕噜转了两圈,滚到了陈祺脚边。

    陈祺目光坦然看着身前不知所措也无法动弹的齐家家主,祭出了两道滞空无所依的短剑,一声怒喝,将短剑送进齐量眉心处。

    周善呆呆坐在雷门之前,雷门随时间愈发凝练,几近实物,周善能在其中看到的不在只是荒芜的草坪,更是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只是老人没动,安安静静的在原地看着。

    雷门对面有个女子,一头乌黑长发垂肩,身着灰白儒衫,静静伫立,眼睛直视门外的老头,似有实质的波光在她的眼中打转,如若天神。

    周善竟发出一声痴笑:“老妖婆了,驻颜有术?”

    女子摇摇头,指了指两人之间脚下的雷门,说道:“你走过来,你也是。”

    周善只是静静坐在雷门下,快闭上的眼帘堪堪能见着女子腰间的流苏。

    “我不过去。”

    女子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甲子之前我在海外寻到你,那时的你已经走在了天人境的边缘,唾手可得,可你不仅没走过来,还失心疯一般跑去深山里任境界消磨倒退,却没想到磨了自己一甲子,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何?你早早知道了天人境的根脚,迈过来的事情,你却能像那些宫中小娘一样,磨蹭个死。所求为何?你的……江湖?”

    周善再也撑不住眼皮,只好闭上,嘴里喃喃道:“天人与天道相辅相成,但凡迈过去,不仅是我得天下气运,也会影响天下气运。像我这般莽撞不济事的,会真正坏了这个江湖。我不行,黄知时也不行。”

    女子仿佛赌气道:“为何我行?”

    周善想要嘿嘿一笑,嘴里却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天下读书入五境再见天人的,独此一家。”

    女子展颜一笑:“到底是个会说话的,你要是过来了,我倒是愿意与你做那百年鸳鸯,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周善脑袋越来越低,全身枯槁,唯有刚才越过雷门的半截手臂,如枯木逢春,晶莹剔透,只是嘴巴还能动动,却没来由爆出一句脏话。

    齐量不知何时倒在地上,被一个少年正坐背上,后者无视五境武夫体魄一般,咔嚓一声掰下了齐量一条手臂,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在陈祺警惕的目光中给周善竖起一大拇指,夸赞道:“娘咧,还是周大哥敢说敢做,这大哥真没叫错。”

    女子不为所动,看见周善用那节莹润手臂从怀里几枚残缺银两,跨国天门递给女子,说道:“劳烦照顾那两个娃娃。”

    女子稍稍犹豫,取了其中三枚还算有个形状的山鬼花钱。只是周善抬起的手迟迟不放下,又取了一枚。那只手才屋里垂下,砸起一片尘土。

    老头挣扎偏过头,睁眼看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却神情却在微笑的黄知时,又垂下了头。

    娘的,打了一架也没有能知道到底是谁把自己弟子的手打断了,这年轻人买卖做的真是滴水不漏。

    女子仿佛看穿周善心声,开口道:“那个少年我会想办法,那边两个姑娘就当时我的关门弟子就是。”

    老头放心坐在地上,嗬嗬声越来越轻,腰板仍是挺得笔直,细弱蚊声地吐气道:“老子睡会儿。”

    山上一层突然俯冲而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血人,青衫早就染成了血衣,却浑然不顾扑倒在那个气息逐渐消失的老人身上。

    中年男子怒发冲冠,转头怒喝道:“为何不救!”

    女子却嗤笑反问道:“为何要救?”

    男子不再理会身旁的霸道天人。从怀里摸出一小个瓷瓶,颤颤巍巍递到老人怀里,哽咽道:“老周,桂花酿买回来了。”

    老头却没有言语,那个一点一点下坠的傲然头颅仿佛是在满意回应。

    男子落泪大哭。世上三人行,如今剩一人。

    女子一掌拍散了那道紫雷天门,从怀中取出一束海棠,穿过瓷瓶瓶塞插在瓷瓶中。

    “好一个天下第一。”

    乌云散去,黄知时陨落在黄沙城后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四处飞散,半旬时光整个江湖都知道了这事。

    那丢了解一的范葭武道却是更上一层楼,草木飞花皆是手中兵器,走到了天下第一的位置,但范葭却死犟,拿了个天下第二的名头,空悬天下第一宝座十数年。

    十年间,各地实力仿佛雨后春笋,冒出豪杰侠客无数,处处行侠仗义,磨炼己心,又常有人想起当年那场好像有天人降世的黄沙城后山一战,被人津津乐道。

    一个红绸女子,在江湖盛世之中默默回到了青山城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寻到了一处茅屋。

    茅屋前有一青年正在清扫门前落叶,虽然茅屋只是潦草竖在路边,但青年眼神充满认真,动作一丝不苟,单手舞起扫帚,一瞬便扫清了门前落叶。抬头看到了那个红绸女子。

    青年挠挠头,看了半天眼前这个美艳女子,心中有分梗概却又不敢乱称呼。

    女子巧笑,叫了一声:“哥。”

    青年这才确认,开心将女子迎进茅屋,进屋便看见地上如刻三分印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开山拳拳谱。”

    青年笑道:“竹铃别怪哥这么多年不去找你,跟着师傅肯定比在村子里安全。哥在这才是个三境爬爬虫,不像师傅那般能让你过好日子。”

    身着红绸的竹铃摇了摇头,说起了当年那场故事。

    竹平安听完只是发呆,看着面前那片十几年没有改变的田野:“师傅赢了,对吗?”

    竹铃点点头,笃定道:“老周赢了,特别轻松。”

    随后又问道:“哥为何不出去走走?江湖大得很,故事也不少。”

    竹平安点点头,说道:“娘前些日子刚走,也算是尽孝,才准备出发。”

    竹平安从门后拿出一根木杖,木杖一看便是精心保养,其上雕刻完整,龙凤姿态环绕飞舞,表层又用油润,常年被人把玩的油光锃亮。

    竹铃看着竹平安一边飘荡的袖袍,问道:“哥想不想把手接上?”

    青年摇摇头,认真答道:“我一只手,也能当天下第一。”

    坐在那张熟悉的老木凳上的竹铃微微一笑,递给竹平安一枚精金打造的山鬼花钱。

    “这是?”竹平安疑惑道。

    “这里面是老周当年打架的时候存留在身上的四枚山鬼花钱其中之一。只不过有些损得严重了,给我师父又去打磨了一遍。”竹铃解释道。

    听完竹铃话语,竹平安紧握起手中花钱,认真揣在怀里。

    竹铃看着地板上那些苍劲大字,被竹平安保护有加,又是浇了墨水又是刻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呆呆道:“老周其实很想你的。就连我在我师父面前也是提过你这个唯一嫡传的。”

    竹平安一愣,笑了笑:“我的师父不仅武学是天下第一,武品肯定也是天下第一。”

    竹铃听了点点头:“我师父排第二不冤的。”

    说罢,竹平安收拾起行囊,看的竹铃一脸好奇:“哥,你要去闯江湖了?”

    但竹平安收拾的东西里纸笔偏多,他摆出一副神秘架势,看着屋外的蓝天白云。

    “我要去走一走江湖,顺便跟天下人说道说道天下第一的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