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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九死一生之地

    大战落幕,万籁俱寂。

    在紫鼎山下的小镇上观战的人们眼见大战结束,两位通玄境的强者先后陨落,观战之人热烈地谈论着这一战的所见所得,人潮汹涌,却很快各自散去,小镇最终归于往日的平静。

    古尘风跪在地上,哀伤道∶“恭送宗主!”

    他慢慢起身,看着温逐言等人,神情落寞道∶“温宗主,我逆血宗与贵宗的仇怨就此了结,在下还要赶回去主持大局,告辞!”

    话毕,古尘风转身离去,背影无比的萧索。

    温逐言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踌躇良久,却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莫玄卿神情复杂,对视死如归的李卓群肃然起敬,不久前,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冒死潜入武王府斩杀仇人,但他却远比李卓群要幸运的多,有人鼎力相助,所以能全身而退。

    但李卓群不同,他的仇人是逍遥剑宗的前代宗主,修为太过强大,李卓群耗费了毕生心血来拼命磨练刀术,最后更是燃烧己身一切,换来了禁忌的力量,才得以如愿斩杀张旭尧,为女儿女婿报了血仇,令人动容。

    莫玄卿思绪万千之时,洛轻衣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莫玄卿回过神来,便看到了洛轻衣的温柔一笑,于是他也笑了笑,心神安定下来。

    这时,头顶的天空乌云压顶,电闪雷鸣,忽然便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

    风雨凄凄。

    已经半步通玄的古尘风自然能够剑气护体,令雨水丝毫不得近身。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冰凉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宗主的离世令他的心头涌起满腔悲愤,正是需要一场大雨来稍稍缓解心底压抑的情绪。

    行走在凄风冷雨之中,古尘风的一身衣衫早已湿透,这雨水打在身上很冷,古尘风悲从中来,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前半生的经历。

    古尘风,乾国人士。

    本是家境殷实的阔绰公子,后来家道中落后,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拜了一位剑客为师,修行剑道。不曾想,古尘风在剑道一途天赋异禀,练剑七年,剑术剑意剑气三项均已登堂入室!练剑有成之后,古尘风告别师尊,独自闯荡江湖。

    在江湖中打滚摸爬地度过了三年,古尘风开始孤身挑战天下剑客,竟然无一败绩,从此声名大噪!又七年后,古尘风已经登临剑道大宗师之境,只差半步之遥,便能踏入传说中“一剑光寒十九洲,剑气纵横十万里”的绝世剑仙之境。

    苦修剑道十七载,一朝闻名天下知!

    起于微末却一飞冲天的古尘风也因此受到了天下剑客的景仰膜拜。

    因为古尘风行走江湖时,总是一身天青色衣袍,加之剑眉星目,气质出众,腰间悬有一雪白长剑,身姿挺拔,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翩翩公子,而非一位混迹江湖的剑客。

    古尘风早年间闯荡江湖之时,因为看不惯权贵子弟欺凌无辜百姓,苦修剑道之余,也做了很多惩奸除恶的好事,朴实的百姓们感念他的恩德,于是将他的事迹广为传颂,此后,无论古尘风出现在何处,总能引发当地的轰动。

    更有诗人盛赞他∶“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可见当年的古尘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古尘风初出江湖时,那彷徨失意的三年。

    那时年轻气盛的古尘风练剑有成之后,挥手告别师尊,身怀雄心壮志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遇事鲁莽冲动,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而且总有一种老子武功天下第一的高傲心气,直到惨败的次数多了,摔的疼了,才学会收敛锋芒。

    残酷无情的江湖厮杀让古尘风猛然意识到,自己便如同那井底之蛙,眼中看到的世界何其狭小,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之大,亿万生灵,修为高深之人数不胜数,岂是如今的自己能够与之匹敌的?

    也正是在那彷徨无助的三年里,古尘风结识了痛失爱女的李卓群。

    彼时古尘风穷困潦倒,李卓群郁郁寡欢,他们半斤八两,谁也没嫌弃谁,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很多个彻夜难眠的夜里,两人相约喝酒,一醉解千愁。

    之后,古尘风仍然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惨败,但他每次输了,都会很不甘心地高喊道,你们等着看吧,我此生一定会成就剑仙之境!

    击败过古尘风的那些人只把他的话看做全天下最荒诞的笑话,只要一撞见古尘风,就会对他冷嘲热讽。这些心胸狭隘的江湖中人赢了他还觉得不够,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打断他的傲骨,毁了他的心气,让他低头下跪,卑微如尘埃,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每当这时,李卓群总是会默默地拉着伤痕累累的古尘风去治伤,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我相信你能成为举世无敌的剑仙。

    李卓群总是这么鼓励他,古尘风也对此深信不疑,他与李卓群互为知己,也是生死之交。此后,古尘风毫不犹豫地入了李卓群那光景惨淡的逆血宗,成为了护宗长老。

    后来,李卓群又不知从何处捡来了同样境遇凄惨的王猛、楚云飞、段天行和唐九潇,成功地为逆血宗组建了五位护宗长老。

    李卓群六人风雨同舟,同生死,共进退,协力度过了那段生命中的煎熬时光。

    古尘风五人也没辜负李卓群的殷切期望,数年的刻苦修行,他们终于在江湖中崭露头角。

    此后的故事便人尽皆知了,逆血宗如异军突起,生生地在江湖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当世一流的宗门。

    古尘风一路缓行,走到了紫鼎山下的小镇上,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收回纷乱的心绪,冷漠地看向前方,面前的青石小巷里,站满了十二位黑衣蒙面的登堂境刺客,他们手中的长剑反射着森寒的冷光,杀气凛然。

    对于自己会遭遇围杀一事,古尘风早有预料,逆血宗这些年太过强势,步子迈的太大,已经触及到了很多人的利益,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再正常不过了。

    他如今悲不自胜,正是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来短暂地忘却悲伤。

    而刺客中为首的正是先前密谋商议要围杀古尘风的四人,其中一人大言不惭道∶“古尘风,你活着,只会挡住我家大人的去路,所以,我们只好请你去死了!”

    闻言,古尘风微微一笑,从腰间取出那柄山海剑,笑道:“有意思,不知你们十二人,可挡得住本座这一剑?”

    他话音刚落,山海剑便铿然出鞘,剑吟声大作,他遥遥递出一剑,霎时间风雨停歇,天地一静,沉重浩瀚如山岳大海般的恐怖威势镇压而下。

    而他挥出的那道剑光,初时并没有惊人的威势,只是当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被剑气碾碎时,刺客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天地间,古尘风的剑气早已经无处不在。

    那道剑光忽然明亮起来,越来越亮,最后已经令人无法直视它的耀眼夺目,仿佛凭空诞生了一轮太阳,在一片宛如雨幕的剑气潮汐之中,古尘风那辽阔如大海的璀璨剑光却挥出了沉重如山岳的浩瀚威势!

    这一刻,他挥出的不是剑,而是山岳与大海!

    那十二人面对这一剑,身体皆是颤栗不止,大汗淋漓,刺客们死死地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古尘风挥出了一剑。

    但他们挥出的剑光在碰到古尘风剑气的刹那,就被轻易消融于无形,古尘风的剑气一掠而过,那十二人连一丝阻挡都做不到,便鲜血狂喷,尽数死伤殆尽,血流成河。

    刀皇李卓群与剑仙张旭尧的这场惊世之战,前来观战的人太多太多,而且这些人大多已经离去了,想来要不了多久,逆血宗宗主李卓群陨落的消息便会传遍帝都,而与逆血宗有仇怨的势力必然会落井下石。

    古尘风从一命呜呼的刺客们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回宗心切,不愿逗留,需要尽快赶回去,与奉命镇守宗门的段天行三人汇合,防止门内突生变故。

    他手中掐诀,山海剑骤然变大,平稳地悬浮在身前,他轻轻一跳,一双脚掌便轻盈地踩在剑身上,剑身一震,化作一道剑光,风驰电掣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另一边,温逐言与柳天然并肩站在通天楼上,山下小镇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古尘风那威势不俗的一剑。

    柳天然赞叹道∶“这古尘风确有剑仙之姿!假以时日,这天下又要出一位剑仙了。”

    温逐言忧虑道∶“如今的人间浩劫将至,剑仙刀皇这样的强者自然是多多益善,也唯有他们才有能力救天下万民于水火!浩劫降临之日,通玄境之下,皆为蝼蚁。”

    柳天然劝慰道∶“师兄不必太过担忧,你也说了,这场浩劫非一人之力能够左右,既如此,静观其变即可。这世间亿万修行者,若是都能齐心协力,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未尝不能力挽狂澜。”

    听闻此话,温逐言朗声笑道∶“天然言之有理,倒是我当局者迷,过分忧虑了。”

    两人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们循声望去,竟是莫玄卿独自前来。

    莫玄卿走到两人身边,恭敬行礼道∶“拜见宗主,还有师兄。”

    温逐言笑道∶“玄卿,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柳天然温和道∶“玄卿,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莫玄卿犹豫再三,心中下了决断,咬牙道∶“宗主,我想前往万妖之国。”

    温逐言大惊,与柳天然对视一眼后,严肃道∶“玄卿,你可知道这万妖之国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凶险之地,多少修为高深的剑客都是一去不回,丧命于此!你真的想好了么?”

    柳天然也劝阻道∶“玄卿,这万妖之国乃是世间妖族的老巢,而妖族与我人族积怨已久,你若是去了那凶险之地,便是真正的举世皆敌,孤立无援。那可是连号称天下无敌的剑仙都不愿轻易涉足的险地!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莫玄卿苦笑道∶“宗主,师兄,万妖之国的凶险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修行到了登堂境,只靠一味地闭关苦修,终究是无法迈入通玄之境。”

    温逐言继续劝道∶“玄卿,你若是要寻找修行之地,我和你师兄都能为你找到更合适的去处。你何苦去那九死一生之地?”

    柳天然也附和道∶“是啊,玄卿,修行固然重要,但是性命却只有一条,你可千万不要大意。”

    莫玄卿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注视着温逐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宗主,你有事瞒着我们吧?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忧虑。莫非……不久之后,人间会有一场劫难?”

    温逐言脸色大变,连忙追问道∶“此事我只告知了门内的太上长老和你的师兄,你是如何得知的?”

    柳天然也疑惑不解地看着莫玄卿。

    莫玄卿正色道∶“宗主,早在我入门之初,宗门上下便有一种奇怪的紧张氛围。待我返回宗门后,这种气氛更加紧张,仿佛风雨欲来。相信不只是我,门内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有所察觉。”

    “宗主,富贵险中求,唯有置身险境,方能突破桎梏,登临剑仙之境!”莫玄卿坚定不移道。

    见莫玄卿如此坚持,温逐言与柳天然面面相觑,两人无奈地长叹一声。

    “也罢,那你准备何日动身?”柳天然问道。

    “事不宜迟,我三日后就要启程。”莫玄卿想了想,回答道。

    “此行山高水远,凶险万分,玄卿,你且回去好好准备吧。”温逐言说道,“对了,此物赠予你,你要好生收着,凭借这枚令牌,你可以进出宗门的藏宝阁,随意取用法宝丹药,不受任何约束。”

    温逐言将一枚青色令牌扔给他,莫玄卿伸出手,稳稳接住。

    莫玄卿收好令牌,恭敬道∶“多谢宗主厚爱,宗主,师兄,那我便回去了。”

    温逐言和柳天然点了点头。

    莫玄卿转身走下楼梯,身影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柳天然叹息道∶“星然这些年行踪不定,音讯渺茫,他与宗门最近的一次传信,还是在三年前。若不是他已经离开了万妖之国,我都想让他去多多照拂玄卿那傻小子了。”

    温逐言笑道∶“天然,说起你的这位弟弟,性子也是倔强的很,他与你一样,明明更适合学剑,但他坚持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偏要去修行刀术,最后竟还真的成就了刀皇之境!当真是厉害啊。”

    柳天然无奈道∶“师兄,星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自小便争强好胜,他得知我要修行剑道,便不愿跟我走同样的路,而是决意要在刀术上胜过我。”

    “只是……星然啊,自你离开宗门的那日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你还是不愿回来见我么?”柳天然满心惆怅,喃喃自语道。

    莫玄卿回到清澜小筑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美景仿佛一幅画卷在徐徐展开,美不胜收。

    颇有古韵的房屋错落有致,旁边青林翠竹,屋后流水潺潺。林间不知是谁栽种了些花儿,开得繁盛,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一番人间好景色。

    “千宸啊,这逍遥剑宗无愧‘逍遥’之名,这小日子过的,太舒坦了!”郭啸天惬意地喝了一口酒,慵懒道。

    “啸天说的不错,我缥缈宫虽然也身为古宗,但是清规戒律极多,对弟子更是严加管教,哪里有逍遥剑宗的悠闲。”龙千宸感叹道。

    四人席地而坐,正在饮酒谈笑,好不自在。

    众人听见脚步声,纷纷回头,对莫玄卿笑着招手。

    莫玄卿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开门见山道∶“啸天,千屹,还有千宸,我想去万妖之国修行,你们可愿与我同去?”

    洛轻衣在莫玄卿身边坐下,对此毫不吃惊,显然,莫玄卿事先便与她说了这事,洛轻衣虽然担忧他的安危,但也没阻止他。

    三人闻言一愣,郭啸天吃惊道∶“玄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万妖之国!”

    龙千屹与龙千宸震惊失色,龙千屹严肃道∶“我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奉命下山历练,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禀明我缥缈宫的两位宫主,方可决断。”

    说完,龙千屹嘴唇翕动,手中光芒闪耀,他一指点出,便有一只完全由法力构成的鸟儿啼叫一声,展翅高飞,很快便离开了紫鼎山。

    这是千里传音之术,即便对方远在千里之外,也只需一个时辰,便能顺利传达消息。只是此术极为消耗法力,非紧急之事,不可轻易使用。

    龙千宸撇了撇嘴,漫不经心道∶“以大宫主和二宫主的性情,只要能快速提升修为,她们巴不得我们兄弟去那九死一生的万妖之国闯荡,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死活。”

    龙千屹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严厉道∶“住嘴!我告诉过你,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你都忘了么?”

    龙千宸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郭啸天眼见气氛凝重,连忙转移话题道∶“玄卿,我决定了,反正我无事可做,便与你走这一趟又有何妨!”

    “早就听闻过大名鼎鼎的万妖之国,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如今能够结伴同行,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郭啸天语气兴奋。

    一个时辰后,云梦山,飘渺宫,九华殿。

    一只鸟儿飞进金碧辉煌的大殿,轻巧地落在大殿中央的一位绝美女子的素手上,缓缓消散,随后,龙千屹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内。

    在说清事情的原委后,龙千屹的法力彻底消散。

    缥缈宫大宫主叶锦婳微微皱眉,看向了稍下方的二宫主叶疏桐,平静道∶“千屹和千宸如今在逍遥剑宗,他们想去万妖之国修行。”

    容貌美艳的二宫主叶疏桐不假思索道∶“姐姐,那便让他们去吧,唯有历经磨难,才有可能踏入剑仙之境。”

    叶锦婳点点头,她指尖闪耀着光芒,一指点出,一只鸟儿展翅高飞,眨眼间便飞出了云梦山。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一只鸟儿飞入紫鼎山,径直在龙千屹和龙千宸的面前消散,叶锦婳只回了他一个字∶准。

    龙千屹看着莫玄卿,笑道∶“两位宫主准了,那我们兄弟二人这次便舍命陪君子了,不过此行凶险,我还认识两位好友,也都是登堂境的修为,我想问问他们可愿一同前去。”

    莫玄卿点头道∶“也好,多两个人去,便多两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龙千屹屈指轻点,两只鸟儿迅速消失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