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人间独酌 » 第十八章 江湖路远

第十八章 江湖路远

    帝都盛京城。

    三个月前,盛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满城皆惊。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种怪病,脸色苍白,日渐消瘦,前后不过半月而已,便一病不起,气息奄奄。

    眼见皇后病情危重,当今圣上也是心急如焚,命太医署的御医前去诊治,但御医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无一人能够诊断出病因,皇帝龙颜大怒,接连下令斩了九位御医的脑袋。

    皇宫之外的行刑台上人头滚滚,血流如注。

    一时间,整座盛京城噤若寒蝉,那些平日里肆意妄为的权贵子弟也收敛了许多,生怕在这时触怒了救人心切的皇帝陛下。

    与此同时,凤鸾宫。

    皇帝李泽渊一脚踢开了跪在地上谢罪的太医令杨仲春,暴跳如雷道∶“废物!真是一群废物!朕的皇后如今重病在床,危急时刻,尔等身为御医,不仅束手无策,而且竟连皇后的病因都诊断不出,朕养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又有何用!!”

    “朕的皇后若是死了,朕一定要你们给她陪葬!!”李泽渊咬牙切齿道。

    太医令杨仲春语气沉痛道∶“陛下,皇后娘娘病情之危重复杂,实乃老臣生平仅见,请恕老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老臣罪该万死!”

    李泽渊怒吼道∶“来人!把这沽名钓誉的太医令杨仲春打入天牢!”

    “卑职领命!”门外传来应答声。

    马上便有两个手脚麻利的禁卫拖着面如死灰的杨仲春出去了。

    脸色苍白如纸的皇后沈素心躺在床榻上,虚弱道∶“陛下,莫要责怪御医了,臣妾福源浅薄,命数已尽,怕是无法继续陪伴在陛下左右了……”说着,沈素心哽咽起来,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闻言,李泽渊慌忙跑到沈素心床前,握紧她那有些冰凉的手,轻声细语道∶“你不会有事的,你可是答应了朕,此生要与朕白头偕老的。哪怕倾尽乾国之力,朕也要救你!!”

    “素心,你乖乖睡一觉,等睡醒了,朕便好好陪你。”李泽渊温柔道。

    哭累了的沈素心乖巧点头,合上了双眼。

    李泽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凤鸾宫。

    不久后,神策军统领张一宁奉命率领一队禁卫,在盛京城四处张贴皇榜,广纳天下神医来救治病重的皇后娘娘。

    无数百姓聚集在皇榜下,人声鼎沸。

    “皇后娘娘如此仁慈,不想竟染上了此等怪病,真是可惜可叹!”一位老者叹息道。

    “是啊,皇后娘娘可是救了不少穷苦人家的性命,本该无病无灾才是,上天无眼啊!”有人附和道。

    皇后沈素心端庄贤淑,关心百姓疾苦,常常命人在城外开仓放粮,救济流离失所的灾民,她十年如一日的善举令她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

    “陛下为了寻找神医救治皇后娘娘,可真是尽心竭力,甚至不惜许诺黄金万两!”一个面容凶悍的男子啧啧惊叹道。

    “这盛京城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喜爱的紧!陛下这般所为,也是情理之中。”一位美貌女子反驳道。

    众人议论间,一位苍颜白发的年迈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过街道,他的身旁则是跟着一个背着药箱,面容稚嫩的小药童。

    也不见老人如何出手,围在皇榜下的众人只感觉眼睛一花,那张原本贴在城墙上的皇榜眨眼间便到了老人的手上。

    老人仔细看过皇榜,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他从容走向前方正在继续带着禁卫张贴皇榜的张一宁。

    身旁的小药童好奇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呀?”

    老人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笑眯眯道∶“走,师父带你去一次皇宫!”

    看到面前的老人揭了皇榜的张一宁大喜过望,连忙派人叫来一辆马车,亲自送老人和他的徒弟进宫面圣。

    在张一宁的快马加鞭之下,偌大皇宫,通过重重守卫,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将两人护送到了凤鸾宫。

    老人拉着小徒弟对李泽渊下跪行礼,恭敬道∶“草民王斌,拜见陛下!”

    李泽渊温和道∶“免礼平身。朕的皇后如今病情危重,事不宜迟,大夫请速速为皇后诊治。”

    王斌在徒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到昏睡过去的沈素心床前坐下,手指搭在了她的皓腕上,为她号脉。

    王斌微微皱眉,良久之后,松开了沈素心的手腕。

    李泽渊急切问道∶“大夫,你可曾诊断出了皇后的病因?”

    王斌从容自若地回答道∶“陛下,皇后娘娘并非得了怪病,敢问陛下,娘娘是否同时服用了凤髓丸和补神丹这两种大补之物?”

    李泽渊惊讶道∶“皇后这些时日精神不济,朕便先后让她服用了凤髓丸和补神丹。”

    王斌从容道∶“那便是了,凤髓丸和补神丹虽然都是大补之物,但药性截然不同,凤髓丸药性阴寒,而补神丹药力凶猛灼热,药性相冲之下,才导致娘娘凤体欠安。只需设法逼出药力,皇后娘娘便可性命无忧。”

    李泽渊恍然大悟∶“难怪朕的御医诊断不出病因,原来皇后根本没有得病!”

    “倒是朕一时糊涂,错杀了那些御医,还害了皇后。”李泽渊自责道。

    王斌劝慰道∶“陛下不必自责,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草民为皇后娘娘配制一副药,驱散药力。”

    李泽渊感激道∶“大夫,待皇后凤体安康,朕会遵守承诺,赏你黄金万两!”

    王斌拱手行礼道∶“多谢陛下!”

    说完,他让徒弟打开药箱,开始配制需要煎服的草药。

    不一会儿,便有御膳房的婢女拿着草药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后,侍女轻轻扶起睡醒的沈素心,李泽渊将碗里的光闻着便感觉十分苦涩的药液一勺一勺地送进了她的口中。

    沈素心眉头紧皱,艰难地喝完了药,却忽然脸色涨红,口中一阵腥甜,她低头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在了地上。

    李泽渊见状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大夫,皇后服药后为何吐血了?”

    王斌指了指地上那滩阴寒灼热之气混杂的鲜血,解释道∶“陛下,草民用了一剂猛药迫使皇后娘娘强行吐出了体内的逆血,那凤髓丸和补神丹残留的所有药力都在这里了。”

    沈素心吐出那口逆血后,身体的各种不适顿时消散了许多,她欣喜道∶“陛下,臣妾的身子好多了,让陛下担心了。”

    李泽渊一把将沈素心揽入怀中,温柔似水道∶“素心,你可是朕的皇后,谁也无法将你从朕的身边夺走。”

    李泽渊与沈素心柔情蜜意,耳鬓厮磨之时,王斌很有眼力见的拉着徒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凤鸾宫,并且贴心地关上了房门,给两人留出了温存的空间。

    半个时辰后,龙颜大悦的李泽渊推开房门,对站在殿外静候的王斌称赞道∶“大夫果真妙手回春,若不是遇到你,皇后性命堪忧。”

    王斌回答道∶“陛下谬赞了,草民有一事斗胆恳求陛下恩准。”

    “大夫你救了朕的皇后,朕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请直说便是。”李泽渊笑道。

    王斌情真意切道∶“陛下,草民年迈体弱,您赏赐的黄金万两必定会为草民带来一场可怕的灾祸!故草民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只需在这帝都赏赐草民一个落脚之地即可。”

    闻言,李泽渊赞赏道∶“你倒是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也罢,朕准了!”

    此后,王斌和徒弟在这寸土寸金的盛京城开了一个医馆,医术精湛的王斌在轻易治好了皇后娘娘的怪病后,声名远扬,每日都有求医问药之人慕名前来。

    王斌待人宽厚,有时遇到穷困潦倒的病患不仅分文不收,还常常自掏腰包,接济穷苦百姓。

    三个月以来,王斌治好了很多百姓的疑难杂症,被帝都的百姓称赞为当代医圣。

    王斌也因此出现在了权贵们的眼中,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更是多次派人去请他进府诊治。

    三个月后的某一日,王斌正在钻研医书,一只鸟儿忽然落在了他的手上,紧接着,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中,鸟儿缓缓消散,王斌眼中精光闪烁,他放下了手中的医书。

    王斌起身呼唤道∶“徒儿你且过来,为师有话要说与你听。”

    “来啦来啦!”稚气未脱的孩子手都来不及洗,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便笑意盈盈地跑了过来。

    王斌看着面前的孩子,微笑道∶“方致远,为师教你的那些医书,你可都懂了?”

    方致远羞愧道∶“师父,徒儿愚钝,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将一身所学彻底化为己用。”

    “无妨,此事不必操之过急,”王斌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继续问道∶“徒儿,你可还记得为师初次见你时所说的话?”

    “记得,”方致远点点头,回忆道∶“师父您那时说过,世间万物都遵循着一个‘缘’字,花开花落,缘起缘灭,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王斌伸手摸了摸方致远的头,轻声道∶“徒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的师徒缘分已尽,你今日便收拾好行囊,早些离开帝都这个是非之地吧。”

    此话一出,方致远茫然失措道∶“师父,是徒儿惹您生气了吗,您为何要赶我走?”

    王斌耐心解释道∶“徒儿,你不必多想,今日你走之后,为师也要离开帝都,去远游了。”

    方致远紧紧地抱着王斌,哭喊道∶“师父,您别赶我走好不好?!徒儿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出来,我会马上改的,求您让我跟在您身边吧!”

    “爹娘离世之后,这世上便只有您是真心待我好的,如今就连您也要离开我了么?”方致远抽泣道。

    王斌心里百感交集,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从他在路边救下身患重病的方致远那日算起,这数月之间的点滴相处,早就让王斌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倾注了很多感情,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家传的医术传授给方致远。

    “不必再说了,为师心意已定,徒儿,你一定要将这本医书收好,为师不在你身边,它便是你今后行走江湖的最大倚仗!”王斌将手中的医书塞到方致远怀里,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行囊递给方致远。

    之后王斌不由分说地拉着方致远乘上一辆马车,亲自将他送到了一处渡口。

    渡口上人来人往,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们扛着各种货物,忙的热火朝天,无人在意一个孩子的失声痛哭。

    方致远不顾众人的诧异目光,当众对王斌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他泣不成声道∶“师父,您要保重,此生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么?”

    王斌豁达道∶“徒儿不必担忧,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送走了方致远,王斌坐上马车,与马夫交代了一声,前往兵部尚书程光的府邸。

    马车在一座美轮美奂的府邸前停下,马夫掀开门帘,王斌缓慢走下马车,而程府的门房赵工已经换上了一脸热情的笑容,迎上前来,寒暄道∶“王大夫,多日不见,您近来可好?”

    王斌笑道∶“多谢挂念,老夫身子还算安康。”

    赵工微笑道∶“王大夫,我家老爷已经在府内静候多时了,请!”

    说完,便领着王斌进府了。

    走进正厅,一脸富态的兵部尚书程光正在惬意地品茶。

    程光见王斌来了,才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忙屏退了门房赵工,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大夫,本官此前拜托你的事,可办好了?”

    王斌点点头,恭敬行礼道∶“大人,草民幸不辱命。”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双手奉上。

    “好好好!王大夫妙手回春,本官多年的隐疾若是能够彻底痊愈,本官重重有赏!”程光一把拿过王斌手中的瓷瓶,揭开瓶子的封口,闻了一下里面的药香,欣喜若狂道。

    “王大夫年事已高,此次亲自登门,想必也累了,来人,送客!”

    于是,登门送药的王斌连堂堂兵部尚书的一口茶水都没喝上,便被程光派人给打发走了。

    其实程光哪有什么隐疾,只是此人一向荒淫好色,加上早些时日又新娶了一房美艳小妾后,更是夜夜笙歌。

    长期迷恋酒色,彻底掏空了他的身体,加之人到中年,在某方面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羞于启齿,所以程光便多次派人请王斌亲自上门,为他配制草药,调养身体。

    王斌坐上马车,他微微低着头,看似在闭目养神,可是嘴角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王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微微掀开门帘,叮嘱马夫道∶“我们不回药馆了,直接出城,今后若无要事,怕是不会再来这盛京城了。”

    王斌开口说话,却不再是年迈老人的沙哑,反而是一股属于年轻人的醇厚嗓音。

    面容憨厚的健壮马夫快马加鞭,马车骤然加速,很快便离开了程府。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将皎洁的月光挥洒而下,点缀着人间的夜空。

    得了滋补之物的程光心痒难耐,连忙关上房门,拉着自家风韵犹存的正房夫人在床榻之上缠绵起来。

    良久之后,女人发觉压在身上的老爷一动不动,等到她抬起头,拍了拍程光的肩膀,却被他那七窍流血的可怕面容吓得花容失色。

    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程光的鼻息,衣衫不整的女人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啊啊啊——来人!快来人呀!老爷……老爷他身亡了!!”

    兵部尚书这等朝廷重臣暴毙而亡,皇帝李泽渊立即下令刑部严查此案,马上便有捕快追查到了王斌的药馆,却只见里面人去楼空。

    这时,王斌已经离开盛京城数百里了。

    马车在一个小镇上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有着一头如雪长发,气质出尘的俊朗男子,这才是化名为王斌的苏易简,真正的容貌。

    苏易简走上前来,将一个行囊递给那年轻的马夫,与他道别∶“徐敬,江湖路远,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包袱里,我给你留了些盘缠干粮,你拿着这笔钱,去做个小生意也好,去娶个媳妇儿也罢,总之不要再回到帝都了。好了老伙计,你该走了。”苏易简微笑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徐敬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给了苏易简一个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多谢!”

    说完,徐敬跳上马车,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深夜,了无牵挂的苏易简独自走进一家酒肆,点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冷清安静的酒肆里唯有苏易简一人,他举杯畅饮,喝的酩酊大醉。

    “哈哈哈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苏易简浑身酒气,又哭又笑,活像个疯子。

    烂醉如泥的苏易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双亲的音容笑貌,他一把推开了桌上的酒坛子,仰天嘶吼道∶“爹,娘,孩儿替你们报仇了!!”

    酒肆的掌柜也是一个饱经人世风霜的中年女子,她见苏易简发着酒疯,只是摇了摇头,也不去劝阻他,反而任由他宣泄心里的痛苦。

    人事多艰,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女掌柜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心里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