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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长老

    仇景煜正要拼着一百多年的内力硬接申屠浩一掌,一人挡在两人中间,面向申屠浩伸开双臂大声道:“不可伤他。这人救过女儿,请爹爹不要伤他。”这人正是申屠浩的女儿申屠雪。

    申屠浩忽见爱女挡在身前,他妒恨交加之下,发掌尽付全力,收力已然不及,这一掌若是打在她身上,哪里还有命在?危急关头他闪身半步,手臂横摆,掌力偏得一偏,尽数落在殿中另一个火盆上。盆中火焰瞬间熄灭,随即又轰的一声复燃,火盆晃动了几下,终于没有翻覆。申屠浩强行变招,内息逆冲,脸色憋得通红,对申屠雪怒道:“雪儿,你干什么?”

    申屠雪道:“爹爹,这人有恩于女儿,请爹爹手下留情,饶他性命。”

    申屠浩道:“他怎会救过你?”

    申屠雪将自己被黑龙帮擒住险遭无礼,仇景煜撞见后出手相助一事说了。

    申屠浩看看女儿,又看看仇景煜,心中有了主意,说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爹爹岂会真的伤他。不过试试他的身手如何。雪儿你先退下,爹爹与他有话说。”

    申屠雪犹豫着不肯下去。申屠浩道:“你放心,爹爹答应你不伤他,便绝不伤他。爹爹何时欺骗过你啊?何况如此青年才俊,爹爹器重他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伤他。”

    申屠雪这才退下,临走时看了一眼仇景煜,眼神关切,似乎在问你伤得不重吧。仇景煜向她微微点头以示谢意。两人目光相触,都情不自禁地脸露笑意。

    申屠浩待女儿退下,也换上了一张笑脸,说道:“原来仇公子救过小女,适才多有冒犯,得罪莫怪。”

    仇景煜见他前倨后恭,不知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说道:“都是江湖儿女,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教主不必客气。”

    申屠浩道:“仇公子既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本座自当以礼相待。请仇公子先到客舍将息调养,来日本座尽集教中长老,宴请公子以报大恩。”说完也不等仇景煜答应,便命人将他送入客房。

    仇景煜伤后反抗不得,只能随遇而安,在客房中住下。房中陈设简单,远不及自己明月山庄家中奢华,但比之这几天所住的石室,已是宛如天堂。他在房中以家传日月诀心法调息疗伤,那日月诀是将体内真气分解阴阳,各为所用,而他现在的内力是烈阳和玄阴两股真气混元一体而成,日月诀心法与之背道而驰,用以搬运周天,内息不为所动。想到接收这两股真气时曾以太白剑经为心法导引气息,他再次尝试,果然丹田中立时生出反应,有质无形的真气仿佛幻化作无数长剑,依着剑经上的招式在奇经八脉中翻腾往复。待招数使完一遍,仇景煜只觉得神清气爽,所受内伤顷刻间已然痊愈。这《太白剑经》不但是厉害的剑法,也是神奇的内功心法。

    次日晌午,李信来找仇景煜,见他神完气足,毫无受伤迹象,心下甚奇,说道:“昨日我点了你的穴道,就是怕你鲁莽冲撞教主。哪个给你解的穴?”

    仇景煜笑道:“又有谁帮我解穴了?定是你点穴功夫练得不到家,封不住我穴道。”

    李信道:“狂妄小子,我功夫不到家,教主那一掌总够你受的了吧?”

    仇景煜道:“也没什么。当时吐了口血,现下都好了。教主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李信自申屠方为教主时便在申屠家为仆,此时年过半百,比申屠浩还大了好几岁,脾气却极是火爆,对申屠家又向来忠心,听仇景煜对教主言语轻蔑,怒道:“小贼,胆敢对教主不敬!”话音未落,一掌打向对方胸口。

    仇景煜有神功护体,胆气壮了,不闪不避,也是一掌迎着对方掌力打去。两人掌力相撞,仇景煜感觉对方内力充沛,但比之申屠浩可差得远了,轻轻松松便接了下来。李信这边可就惨了,他没料到仇景煜体内已积下了一百多年的内力修为,还当他是当日被自己轻松擒拿的公子哥儿,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力,碰上对方的浑厚内力,犹如撞上一堵石墙,被反弹着倒飞出房,将房外门廊的栏杆也撞断了。也幸亏他只出了五成力,若是全力一击,受的反弹之力更重,必然飞出门廊不可。此处房屋皆于峭壁上凌空搭建,离地十余丈,若从门廊坠下,哪里还有命在?

    李信回头看看断折的栏杆,不禁直冒冷汗,问道:“你哪里来如此深厚内力?”

    仇景煜道:“秦老前辈和唐老前辈两位将内力传了给我。这事教主没跟你说吗?”不等李信说道,紧跟着挖苦道:“啊,是了。这种事,教主也没必要跟一个下人交代。”

    李信怒极,却不敢再动手,刚刚这一掌已让他气血翻涌,强撑着一口气,说道:“教主在大殿设宴款待,你速速随我前去。”说完当先引路。

    仇景煜跟着李信到了大殿。殿上教主的麒麟座已经撤去,代之一张大圆桌,酒水佳肴齐备。教主申屠浩率数位魔教首领一并等候在侧。

    申屠浩见到仇景煜,一脸笑容,推他坐了首席,说道:“昨日本座失手误伤仇公子,想不到相隔一晚,公子便已神采飞扬,毫无异状,如此内力修为可谓天下罕有,本座着实佩服。”

    仇景煜道:“教主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他昨日与对方动手,发现除了内力略胜于他,招式、应变等均颇为不如,而自己对乍得的强大内力还不能熟练运用,想要杀他实在难于登天,今日又有一众魔教首领在一旁,更没有机会下手,便决定先虚与委蛇。

    大殿上一个印堂红亮的老者朗声笑道:“听闻本教来了一名青年才俊,今日一见,仇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这老者须发皆白,颇有年纪,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

    仇景煜道:“老前辈过奖了。”

    申屠浩道:“本教端木法王目光如炬,看人向来是准的。”

    端木法王道:“老朽端木胜,忝任本教烈阳法王。”又指了指与他相对而站的一名高瘦老者向仇景煜道:“这位苏念青苏兄弟,乃本教玄阴法王。”

    申屠浩道:“阴阳法王素为本教柱石,本座向来倚重,可称左膀右臂。”

    端木胜与苏念青齐身行礼,口中称谢,言行甚是恭敬谦卑。

    仇景煜暗想这两人与秦唐二老不知是何关系,明明是一代高人,对教主却这般谄媚,心中对二人有几分鄙夷,手上还是恭敬行礼,说道:“晚辈见过两位法王。”

    苏念青甚为冷淡,面无表情地回礼。端木胜倒很是热情,将其余几人一一介绍,分别是天乾地坤风巽雷震水坎泽兑山艮七位长老。仇景煜分别见礼,他见魔教众首领皆依阴阳八卦之位而定,长老独缺火离之位,心中不免疑惑。

    申屠浩道:“长老之位原有八人,皆为本教肱骨。火离长老时剡半年前不幸病故,神教失一栋梁,本座甚为痛惜,长老之位空缺至今。”

    天乾长老乌必善是八大长老之首,说道:“如今仇公子到来,足可当火离之位。恭喜教主得一良才。”他身形干瘦,说话时愁眉苦脸,口中称喜,脸上却无半点欢愉之色。

    仇景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不等申屠浩开口,连忙说道:“晚辈年轻识浅,才学不济,怎敢当此重任?”

    水坎长老温醉是个美貌妇人,笑盈盈地说道:“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仇公子何必过谦?能硬接教主一招而安然无恙的,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人,单凭这一身功夫,出任火离长老便是绰绰有余。何况你救过教主爱女,这便已是有功于神教,出任长老,就算再年轻,也没人敢说半句闲话。”她妆容妖艳,神态娇羞,语音柔媚,令人闻之陶醉。

    泽兑长老李大海与山艮长老李铁山是一对兄弟,两人都是五十上下年纪,哥哥李大海留了一把络腮胡,已然花白,弟弟李铁山却是一张干净面皮,看着比李大海年轻不少。

    李大海向来垂涎温醉美貌,附和道:“温姑娘所言甚是。长老只是个称谓,又不是非要糟老头子才能当。你看风巽长老不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吗?”温醉眼角皱纹明显,年纪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只因并未婚嫁,李大海长她几岁,又知道她喜欢标榜青春,便称她姑娘,讨她欢心。

    风巽长老申屠风乃申屠浩之子,只比仇景煜大得七八岁,魔教众人属他最是年轻。仇景煜见他神色冷淡,不知他是真有惊人艺业,还是得蒙父荫而身居高位。

    李铁山接着李大海的话说道:“仇公子出任火离长老,趁着年轻正好为神教多立功劳。将来别说长老,便是教主之位,又何尝不能坐得?”他这话一出口,众人表情尴尬,申屠风脸色尤其难看。

    李大海知道兄弟说错了话,连忙打趣道:“有风巽长老在,自然子承父业,教主之位哪里需要我们瞎操心?不过火离长老将来功劳大了,升任法王,也未可知。”他这话要安申屠风之心,见他果然脸色稍缓,以火离长老称呼仇景煜,似乎他出任长老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申屠浩也点头认可,看苏念青和端木胜时,一个不置可否,一个不以为意。

    李铁山说错了话,幸得兄长替自己遮掩,心底着慌,端起酒杯喝得急了,呛得连连咳嗽,白净的面皮也红了,却不知是心慌得还是酒呛得。

    雷震长老周贤做文士打扮,轻摇折扇说道:“李长老此言差矣。本教教主之位向来有能者居之。”他此话一出口,在场人人错愕,连仇景煜也觉得他未免太得罪人。地坤长老刑满堂与周贤素来交好,连使眼色要他不可妄言。周贤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风巽长老德才兼备,又为本教屡立大功,将来继任教主乃是水到渠成之事。正如教主当年继位,乃皆因教主才干德行冠于众人,全教上下无人不服,而不是因其为前任教主之子。”

    仇景煜听他短短几句话,把申屠父子的马屁拍了个十足,又暗暗踩了同僚,心想这家伙若不在武林,跑去庙堂之上,恐怕也能平步青云。果然申屠浩脸色极是受用,申屠风也坦然接受,李大海吃了瘪却又无从辩驳。其余众人也都佩服他言之有理。

    端木胜端起酒杯说道:“我等共祝教主中兴神教,雄霸武林。”又对仇景煜道:“仇公子,你若愿奉教主号令,出任火离长老一职,便请共饮此杯。”见他端着酒杯并不就喝,端木胜吹胡子瞪眼,故意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说道:“仇公子犹疑不定,还怕我们在酒里下毒不成?”

    仇景煜心想谁知道你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说道:“实不相瞒,家父日前遭人暗算,误中贵教三花销骨散。”

    端木胜接口道:“你怕我们下毒废去你的内力?仇公子未免杞人忧天。你身负绝世内力,正要你借此为神教立功,教主怎舍得损你分毫?”

    仇景煜心道:原来申屠浩这魔头到底还是觊觎自己一身内力,见无法渡入体内占为己有,便想将自己纳入麾下替他卖命。多半还要让自己交出《太白剑经》,才尽集一众魔头向自己大灌迷魂汤。

    申屠浩道:“只要仇公子入我神教,本座立即将三花销骨散解药奉上,保令尊无忧。”

    仇景煜听他愿给解药,颇为心动,但难辨真伪,说道:“当日于庐山望天台,贵教赤火使曾以解药恢复庐山派张洛白的内力,却也令其受制于贵教。”

    申屠浩道:“本座说奉上解药,自然便是真正解药,岂会诓骗于你?”转头对刑满堂说道:“赤火使不遵号令,私自行动,刑长老你掌管本教刑律,需严加管束。”

    刑满堂道:“属下已派人申斥,只是赤火使身份特殊……”

    申屠浩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刑满堂躬身领命。

    端木胜道:“赤火使此次虽然行事未免鲁莽,但他将中原武林首脑人物一起废去,于本教实有大功。不如功过相抵。”

    申屠浩道:“不遵号令乃是本教第一大戒律,凡有违犯者必当重罚。再有妄言,视作同罪。”说完声色俱厉。

    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辩驳。

    仇景煜听他们言语,那赤火使似乎与教主申屠浩关系密切,而申屠浩显然更看重教主的权威,说道:“教主愿赐予解药,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入教事大,容在下将解药奉于家父,再得他老人家允准,方可安心入教。”他想着拿到解药回去,鬼才再跑来和这帮魔头厮混。

    在座众人都是老江湖,哪个看不透他这点小心思,见他推三阻四,自觉受了侮慢,脸色都不太好看。端木胜道:“教主邀你出任本教长老,又不是让你离家叛父,也不是大闺女出阁,还要听父母之命。他日你要继位明月山庄庄主,也是两不冲突。年轻人这般拖拖拉拉,太也看不起我们这帮老人了。”

    苏念青一直不说话,此时开口道:“仇公子,世人皆称本教为魔教,你可知为何?”

    仇景煜摇摇头,心中也是好奇,说道:“还请法王赐教。”

    苏念青对申屠浩道:“请教主允准属下向仇公子讲述本教过往。”待申屠浩点头,他接着说道:“本教扎根天山已逾百年。”

    仇景煜惊道:“天山?”他被李信制住,一路上不是囚于马车之内,便是蒙了双眼,始终不知身在何处,不想到了天山,那是远离中原的极西北之所在,难怪如此山高天寒。

    苏念青道:“不错,正是天山。不过在此之前,本教却早已在中原大地开枝散叶数百年。当年创教祖师见天下武林纷争并起,各门派帮会相互征伐不断,江湖人士死于非命者不可胜数。祖师爷悲天悯人,力劝各派止息纷争。无奈人力终有穷时,祖师爷虽然神功盖世,然欲以一人之力劝诫整个武林,实非人所能为。其见无法劝诫各方,便决意反其道而行之,于中州白马寺创立神教,凡有执意征伐者,不论武林门派还是江湖散人,祖师爷皆率教攻灭或收服。其以战止战的大愿堪比始皇帝一统天下,使百姓免受战火之苦。自本教崛起,时刻以阻人征伐为己任,难免遭人诟病,成为众矢之的。祖师爷感于当年白马寺前辈高僧摄摩腾劝和止战之大德,教名摩腾教。江湖中别有用心者却诬称我为魔教,视本教为公敌。各门派着意对抗本教,相互间纷争杀戮倒是少了。如此历经数百年,各门各派皆得以发展壮大,并力与本教分庭抗礼便不易对付,终于在一百多年前,本教迁入天山摩天岭以避中原武林锋芒。”

    仇景煜道:“原来此处是摩天岭,而非天魔岭。”

    申屠浩道:“不错。不知仇公子现下是否愿意加入本教,共承祖师遗志,止武林征伐,息江湖风浪?”

    仇景煜听了苏念青的讲述,深感魔教当年创教之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现在教中之人以奇毒害人,实非君子所为,只怕如今的摩腾教早已今非昔比,不复往日遗风,真的成了魔教。自己也不能只听苏念青的一面之词,正踌躇如何推脱,李信快步走上殿来禀报:“启禀教主,马家二公子前来提亲。”

    申屠浩命人引其上殿。仇景煜见那马二公子宽额大眼,狮鼻海口,相貌看着颇为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马二公子见了众人,抱拳行礼道:“陇南马胜虎,见过教主、法王、诸位长老。”

    仇景煜听到“陇南马胜虎”几字,登时想起陇南万马庄马啸云膝下有龙虎豹三子,这马胜虎正是他次子。他于庐山望天台见过马啸云,马胜虎与其父面貌有几分相似,他虽素未谋面,看着却觉得似曾相识。

    申屠浩道:“贤侄来的正是时候,快来见过明月山庄少庄主仇景煜仇公子。”

    马胜虎上殿就看到一个少年公子坐在首席,教主和一众首领人物共同相陪,正惊疑何人有如此天大的面子,听得是明月山庄少庄主,暗道:他在此处作甚?上前拱手道:“仇公子,久仰。”

    仇景煜也道:“马公子,久仰。”

    马胜虎在家中排行老二,少庄主之位乃属长兄马胜龙,明月山庄和陇南万马庄历来齐名于江湖,他见仇景煜少庄主的身份高了自己一头,心中气馁,又见他形貌俊朗远胜于己,更觉自惭形秽,心中恨恨:待我成了摩腾教主的乘龙快婿,可不将你这仇少庄主放在眼里。向申屠浩说道:“蒙教主青眼,将令嫒许配胜虎。胜虎特遵父命前来提亲。”

    申屠浩道:“令尊一切可好?”

    马胜虎道:“家父服过教主厚赐解药,一切皆好。多谢教主挂怀。”

    仇景煜心道:罔你万马庄与我明月山庄齐名,号称正道武林世家,居然与魔教暗通曲款,还要结成儿女亲家。难怪当日望天台上群雄中毒后人人自危,唯独万马庄主马啸云坦然自若,原来魔教随时会将解药奉上。

    端木胜道:“明月山庄仇公子,万马庄马二公子,两位都是当世少有的青年才俊,如今一个出任本教火离长老,一个成了教主的乘龙快婿,自今而后我摩腾神教与明月山庄和万马庄鼎足而立,天下武林,还不尽归神教?”其余几位法王长老齐声高呼:“教主神武,一统江湖。”

    马胜虎听的仇景煜做了摩腾教的火离长老,心中又妒又恨。

    仇景煜想要否认,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贺,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申屠浩对马胜虎道:“贤婿一路辛苦,且先行下去休息。待我明日择定吉期,送小女赴万马庄完婚。”

    马胜虎听他提前改口称自己为婿,心中大悦,喜形于色,正要称谢,一人从殿后冲出,大声道:“我绝不嫁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