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明月恩仇录 » 第8章-教主

第8章-教主

    仇景煜一掌打在秦无疆胸口,被他数十年功力的烈阳真气震晕,待得悠悠醒转,只觉得手脚无力,浑身酸软。

    秦无疆见他醒来,说道:“我已将你原有内力尽数化去,这便来受我们的阴阳真气吧。”

    仇景煜运一口气,果然丹田中空空如也,他虽然内力有限,毕竟也下了数年苦功,如此一朝尽散,如何不急,怒道:“你怎可毁去我内力?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如此对我,还想我替你报仇?”

    秦无疆道:“傻小子,你那半吊子的内功不去,与我们的阴阳真气相互冲撞,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毙命。”说完与仇景煜面对面坐下,伸出干柴般的双臂,一掌按在中极穴,一掌盖住神阙穴,又让唐无界一起传功于仇景煜。

    唐无界不愿传功,说道:“我不传给他。我把玄阴真诀的修炼之法传给他。师兄你把烈阳心经的修炼之法传给他。他修炼好了,再去替我们报仇。”

    秦无疆气道:“傻子。从头开始修炼,就算他是武曲星下凡,练到我们这般境界,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如何等得?”

    唐无界无奈,坐在仇景煜身后,一掌置于百会穴,一掌放在中枢穴。唐无界原本有些神志不清,此时神情肃穆。两人数十年相依为命,心意相通,不需任何示意便同时运气,将各自真气渡入仇景煜体内。

    仇景煜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气自中极穴和神阙穴涌入,犹如一道岩浆贯穿于任脉,又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百会穴和中枢穴涌入,仿佛一条冰河游走在督脉。这至热至寒的阴阳真气让他感觉身体好像立刻要被熔化,又像要随时都会被冰封,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秦无疆低声喝道:“气于意先,无意无念,神游物外,阴阳流转。”

    仇景煜悟性颇高,听了秦无疆的提点,任由这一热一冷两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中流转,不做任何干涉,霸道的真气犹如大禹治下的洪水,汹涌而有序地将他各处难关要穴一一冲破。待秦唐二人将真气尽数渡入他体内,阴阳之力会于丹田,却并不交融,反倒如龙虎相斗。仇景煜只觉得丹田似乎要炸开,身体每一个毛孔中都像有气喷出,眼看就要走火入魔。他得到《太白剑经》后未得高人指点,仅凭悟性自行练习,剑招虽能应用,心法修为却十分有限。秦唐二人的真气尚未相会时,他还能勉强应付,一到最后融会贯通的紧要关头,就险象环生。他想要以《太白剑经》的心法调和丹田中的两股真气,剑经所载的剑招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人虽坐着未动,心里已将剑法一招招使将开来。《太白剑经》讲究对敌时出其不意,他在心中出招更加意无所指,每一招每一式都天马行空,洒脱不羁。每一招使过,仇景煜就感觉丹田中翻涌的气息平复了几分。到得后来,他已不在意为何要默使剑招,仿佛自己已经化身那卷轴上练剑的小人,待得自己跟那些小人一样变成蝴蝶飘散在庐山绝壁,丹田中再无真气翻腾。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泉之中,极是舒泰,而脑中仿佛有一道清溪流过,清凉之意直透背脊,整个人都感觉澄澈通透,并不因身上的暖意而有丝毫慵懒之感,反而精神奕奕,似乎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精力。他却不知秦无疆唐无界合起来一百多年的内力固然强大,融会贯通而成的混元真气威力又是成倍增强。

    传渡真气颇耗时辰,仇景煜调和阴阳也大费周章,等一切妥当时,天已渐亮。看守之人又将馒头扔进石室。仇景煜意未起,身先动,腾身接住落下的馒头。他这一跃跳得极高,脸几乎到了看守投递馒头的洞口。那看守与仇景煜隔着洞口四目相对,吓了一跳,连忙将洞上的小门关闭。

    仇景煜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跳竟有这么高,料想定是内力大增之故,心中欢喜,将一个馒头咬在嘴里,拿着另两个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两位前辈吃馒头了。”两人均未答应。他走近一看,唐无界双目瞪圆,笑容诡异,却已气绝毙命,真的成了一具干尸。秦无疆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仇景煜连忙上前扶他坐起,说道:“前辈,你怎么了?”

    秦无疆气息奄奄地说道:“我二人已将毕生功力尽数渡入你体内,可惜心经和真诀的修习之法无法传于你,我看你悟性不错,当可自行摸索修炼,提高修为。”缓了两口气,继续说道:“还有那传功之法,也没能传给你。不过真气传给他人,自己也必力竭而亡,那法子不学也罢。”

    仇景煜心道:那倒确实不必学了。嘴上说道:“前辈传功大恩,晚辈没齿不忘。”

    秦无疆道:“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才好。”

    仇景煜道:“晚辈若能出此牢笼,必诛杀申屠浩,为前辈报仇。”

    秦无疆道:“你受了我师兄弟的内力,便是我们的传人。你去杀了申屠浩,重整神教,扬威武林。”

    仇景煜听他之意是让自己去做魔教教主,他历来受的教诲都是魔教属邪魔外道,与正道武林势不两立,先入为主地将之视为敌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秦无疆见他迟疑,奋起最后一口气,伸手抓住他手腕,却已说不出话来。

    仇景煜见他眼神殷切,甚至带着恳求之色,想到他人之将死,不忍拂他之意,说道:“晚辈……弟子谨记,必定重振魔……神教雄风。”他想自己若真当了教主,大可整饬教务,约束教众,使之向善,那也是极好的。当下也不再纠结。再看秦无疆时,已然气绝。

    仇景煜将秦唐二人的尸身并排靠在墙上坐下。他想二人忍辱偷生数十年,终是大仇未报身先死,难免伤感,又觉与他们相处日短,并无深厚情谊,却也毕竟受了他们逾百年内力修为的好处,于是恭恭敬敬地跪在两人面前磕了三个头。他正思忖脱身之计,听得石室铁门打开,李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臭小子,这死牢的滋味好受吗?识相的便将《太白剑经》交出来,否则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吧。”仇景煜跃上铁门下方的斜坡,大声道:“要交出《太白剑经》亦无不可,但我只将它交给教主一人。你要想私吞,那可休想。”李信道:“正是要你交给教主。谁又要私吞了。”言罢命人从门口放下绳梯,让仇景煜出来。

    李信待仇景煜刚到门口,便使出隔空点穴之法,封住他上身多处要穴,由两名教众押送至甬道分岔处,沿右侧宽阔的台阶一路拾级而上。

    仇景煜体内积聚了逾百年的强大内力,被李信封住的穴道呼吸间便都自行冲破了。他仍装作穴道被封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李信身后,走了十余丈,钻出甬道,到了一个山谷。山谷已在极高处,谷中道路两旁满是积雪,气候寒冷。李信刚出甬道,就有教众递上一件裘皮大氅。他见仇景煜身着单衣,却并无寒意,心中纳罕。

    一行人在谷中走了里许,停在一堵峭壁处。石壁上嵌了一根细长的铁管,笔直向上,铁管底端弯折上来,开口扩大,形如喇叭。一名教众上前,用一柄小锤在铁管上三长两短地敲击两遍,凑嘴到喇叭口说了几句暗语切口。不多时,一个木笼被铁链吊着从峭壁顶上缓缓落下。李信带着仇景煜钻进木笼,几名教众并不进来。那持锤的教众又在铁管上敲击数下,木笼开始慢慢向上升起。

    仇景煜问道:“我们这便是去天魔岭吗?”李信充耳不闻,并不搭理他。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木笼上升了数十丈,停在一处悬崖边。两人出得木笼,仇景煜见到眼前一座更大的峭壁,数十幢木楼悬空搭建在峭壁之上,离地逾十丈,相互间以廊桥相连,每座廊桥上都有执枪仗剑的教众守卫。中间最大的一幢木楼足有四层,楼顶屋檐下挂了一块巨大牌匾,上面雕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火红麒麟。仇景煜认得那是魔教的图腾。他见魔教于崇山峻岭之间穿山开路,凌空建屋,数百年的基业果然不同凡响,教内必定卧虎藏龙,心底由衷佩服,忍不住出声赞叹。

    李信低声喝道:“神教总坛圣地,不得喧哗。”

    仇景煜心道:装腔作势,很了不起吗?看看四周气象森严,不敢造次,跟着李信沿木石搭建的阶梯向峭壁上的木楼走去。

    李信在第一道木楼门口朗声道:“明月山庄少庄主仇景煜,参见教主。”驻守的教众依次大声向上传话:“明月山庄少庄主仇景煜,参见教主。”参见教主之声在山谷间回荡,悠悠不绝。

    少顷,一名做头目打扮的教众来到两人跟前,大声道:“命仇景煜进前参见教主,余人且退。”李信躬身退下。仇景煜暗道:这般装模做样,见皇帝老儿吗?跟着那教众一路到了中间主楼大殿之中。大殿上方中央空着一张宽大的座椅,椅背上雕刻着一只麒麟的正脸,当是教主的宝座。仇景煜心想这教主架子倒是不小,要本公子过来,自己却又不现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他放眼环视四周,见这主楼大殿极是宽阔,四角架着直径数尺的巨大铁盆,盆中燃起熊熊烈火,将大殿里烘得热气腾腾,与殿外的寒气潇潇天壤之别。大殿两侧各立八名壮汉,赤膊的上身肌肉虬结,在火光下油光发亮。

    仇景煜正专心查看殿上环境,十六名壮汉忽然齐声低吼两下,惊得他一怔,却见一个英伟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地从殿后走出来,坐到中间的座椅上。十六名壮汉又齐声高呼:“教主神武,一统江湖!”正是魔教教主申屠浩到了。

    申屠浩坐定,问道:“你便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

    仇景煜见他英气勃勃,相貌俊朗,眉宇间同申屠雪颇有几分神似,只是眼神中多了一分阴鸷,暗道:魔教教主果然不同凡响,虽不是三头六臂,但以貌观之,实属人中龙凤,当日庐山望天台上尽集天下英豪,却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当即毕恭毕敬地答道:“在下仇景煜,拜见教主。”

    申屠浩颔首道:“少庄主在本教住得还习惯吗?”

    仇景煜心想你们把我关在石室中倒是待客之道了,心中有气,挖苦道:“在下得与神教前辈共处一室,三生有幸。”

    申屠浩道:“秦无疆和唐无界两位确是本教耋宿,本座连日耽于教务,未能看望二老,不知其近况如何。”

    仇景煜道:“两位前辈风烛残年,已于日前油尽灯枯。”

    申屠浩道:“可惜可惜。二老功力精深,当世无人可与之比肩,一朝仙去,武林失此大贤,可悲可叹。”

    仇景煜见他说话间面不改色,不知他是早知二老已逝,还是单纯的城府深沉,说道:“教主将两位前辈囚禁数十年,今日二老与世长辞,可合教主之意?”他感怀秦唐二人遭遇,年轻人起了侠义心肠,又得了两人内力,此时见到申屠浩,想着如何将他诛杀,为二老报仇,说话便不客气起来。

    申屠浩眼神一沉,如鹰似剑,不答仇景煜的话,反问道:“二老弥留之际可有遗言?”

    仇景煜将二老将内力传于自己之事简要说了,自然不提报仇之事,只说二老不忍将一生修为带入地府,自知天年已到,便择自己为传人。

    申屠浩听得自己若得二老内力,无法阴阳调和,不是走火入魔便是当场暴毙,而眼前这年轻人居然以太白剑经为心法,尽得二老毕生功力,眼中有一分庆幸,两分艳羡,还有三分不甘,说道:“你果然得了两个老贼的内力?”

    仇景煜也不说话,抬手一掌隔空拍向一个烧得正旺的铁盆。铁盆被他掌力所击,倾倒在地,滚烫的炭火四散溅开,两名教众离得近了,躲闪不及,被烫得龇牙咧嘴,慑于教主威严,不敢喊叫出声,其中一人烫得狠了,忍不住哼了一下。申屠浩脸色不愉,右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捏,檀木扶手立即碎裂。他肘不起,腕不动,仅以指力将一块碎木一弹,打在那名教众喉头。那教众立时扑倒在地,一声也哼不出来,已然毙命。

    申屠浩见他随手一掌竟有如此威力,秦唐二人的内力果然厉害,不禁心痒难挠,说道:“恭喜仇少侠尽得二老真传。却不知二老是否将那传功之法一并传于少侠?”

    仇景煜听对方询问传功之法,自然是盯上了自己这一身内力,说道:“两位前辈内力一失便驾鹤西去,又怎能将传功之法交予在下。”他本想以自己现下功力,掌风当能隔空摇曳火焰,若能熄灭盆火自然更有威势,没料到直接打翻了火盆,这下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听申屠浩改口称自己为仇少侠,知道刚刚这一掌令魔教教主也对自己另眼相看,心中不免得意,对诛杀面前这大魔头又多了几分把握,但见他随手捏碎座椅扶手,不动声色间弹指毙人性命,心底又难免惴惴。

    申屠浩说道:“听李信说,那《太白剑经》已被你毁了?”

    仇景煜心想此事也不需瞒他,便将在庐山绝壁得失剑经的事说了。

    申屠浩沉默半晌,说道:“仇少侠机缘巧合,又是天纵奇才,尽集无尚内力和神奇剑法于一身,看来当世武林是要惟仇少侠独尊了。真是可喜可贺。”

    仇景煜听他口中称贺,绝无半点欢喜之意,说话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凶狠,料想他不怀好意,心中念头转了转,说道:“剑经虽已不存于世,在下心中倒还记得清楚。可惜在下的佩剑被李信收去,否则为教主演示一番,若能得教主点拨,也是极好的。”

    申屠浩听了这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仇景煜双眼。仇景煜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只道自己借机取剑的用意太过明显,对方定然不允。却见申屠浩端坐椅中,朗声说道:“来人,为少侠取剑来。”有教众得令,从殿后捧出一柄长剑交予仇景煜手中。

    仇景煜持剑在手,跨前一步摆个架势,假意演练剑法,猛地冲向申屠浩,剑锋直指其胸前要害。两人说话时隔了一丈多远,仇景煜此时仗着深厚内力,身法迅如闪电。只是他快,申屠浩更快。长剑刚到胸前,申屠浩竟不起身,左手一抬,食中二指已将剑脊夹住。仇景煜报仇心切,杀敌之意填塞胸臆,失了太白剑经出其不意潇洒不羁的心法精髓,出手虽是经上剑招,威力却半分也没能发挥出来。申屠浩听他要取剑演示剑法,便已猜到他有偷袭之意,伸指夹住长剑,剑身犹如嵌于金石,仇景煜用力回夺,只听一声脆响,长剑断为两截。剑断的同时,申屠浩右掌已按在仇景煜胸口。仇景煜躲闪不及,被对方雷霆万钧的掌力结结实实地打在胸口,身体直直地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申屠浩轻蔑地说道:“臭小子,以为捡了本剑谱,得了点内力,便天下无敌了吗?”

    仇景煜挣扎着爬起身,看看手中的半柄断剑,心道:秦前辈说他们师兄弟若不联手,单凭一人之力,都不是这魔头的对手,看来所言不虚,魔教教主果然非同小可。他虽身负一百多年的深厚内力,毕竟不是自己修炼所得,一时之间还不能熟练运用,出手时失了太白剑经的要诣,武功招式便不及申屠浩,对敌实战的经验与之相较更不可以道里计。若不是申屠浩忌惮他极高的内力,怕掌力受其真气反震,出手留了余地,他只怕已毙命当场。

    申屠浩一掌将仇景煜打得倒地呕血,自己被他内力反震,胸腹间也是一阵气血翻涌,想到如此内力竟被这小子白白糟蹋了,心中恨意更盛,站起身又是一掌打向仇景煜,这一掌用了十成力,誓要当场取其性命,免得养虎成患。

    仇景煜受伤后身手已不灵活,眼看对方排山倒海的一击袭来,虽然来势不快,但掌力纵横,将自己周身上下乃至所在方圆数尺尽数笼罩,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运气生受一掌。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疾速闪到两人中间,大声道:“不要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