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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虎豹

    申屠雪睡梦中听得有人说话,睁眼见一人手持长剑对着自己。那人明眸皓齿眉清目秀,虽在夜色之中,难掩天香国色,正是天水柳静姝到了。她于招亲擂台上为申屠雪所败,当众被她调戏,羞愤一时,事后想这般武艺高强又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上哪里找,便安排人打听得其身份行踪,一早去客栈准备接他回府,哪知对方却已不告而别。她柳家是天水名门望族,若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家族颜面不存,她自己也无地自容,当即携了兵刃一路追来,竟真教她赶上了。

    柳静姝见申屠雪和一个少年公子依偎着睡在一张草席上,微觉奇怪,她心中愤懑,无暇细想,怒道:“申公子,你若与我无意,何必上台打擂?既然上台,怎得获胜之后又弃我如弊履?这般羞辱于我,今日定不饶你。”

    仇景煜听得动静也醒过来,见了眼前情景,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劝道:“柳姑娘莫要冲动。”

    柳静姝斥道:“不关你事,滚开。”

    申屠雪心中本怀歉意,听她斥责仇景煜,也不高兴了,伸足踢中剑脊,趁长剑荡开之际翻身跃起,怒道:“你凶他干什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仇景煜连忙上前拉住她手,防止两人冲突加剧。

    柳静姝见两人举止亲昵,疑惑道:“你们……”

    申屠雪察言观色,料想她尚未察觉自己是女儿身,误会自己和仇景煜是龙阳断袖的勾当,想着快刀斩乱麻,索性将错就错,握着仇景煜手,和他十指相扣举在柳静姝面前晃了晃说道:“是啊,你看到了,我喜欢男人的。柳姑娘你不适合我,快快回家去吧。”仇景煜见她神情夸张,压着嗓子说话,差点笑出声来,被她杏眼一瞪,硬生生憋住。

    这边这么一闹腾,宋威等一众镖师趟子手都被吵醒了,见柳静姝持剑追来,纷纷抽出兵刃围上去。

    柳静姝眼见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动手,自己必吃大亏。她此刻羞愤已极,只觉得自己再无颜面面对世人,心念一沉,反手挥剑朝自己颈中抹去。

    申屠雪没想到她性格刚烈至此,急忙打出一枚铁莲子,击中她持剑的手背。柳静姝长剑脱手,剑锋划破颈上皮肤,渗出些许鲜血,好在并无大碍。

    仇景煜挥挥手让宋威等人退开,拾起长剑劝道:“柳姑娘何苦如此?”怕她又想不开,长剑却不还她。

    柳静姝气苦落泪,说道:“我摆下招亲擂台,他明明胜了,却不告而别。这般羞辱于我,叫我以后如何见人?倒不如直接将我一剑杀了。”

    仇景煜心想此事若不分辩明白,只怕难以收场,于是将申屠雪拉到柳静姝跟前,说道:“柳姑娘,此事只怪雪儿太过胡闹,生出这般误会。”伸手揭下申屠雪的假须冠帽,对申屠雪道:“雪儿还不向柳姑娘赔罪?”申屠雪扮男装只为与镖队同行方便,此刻不必再做伪装,他便让其露出真容以求柳静姝谅解。

    申屠雪本来恣意妄为惯了,见到柳静姝自尽,这才感觉自己这次未免太过,满含歉意地说道:“柳姐姐,小妹任性胡闹给你惹来这等麻烦,这下向你赔礼了。”

    柳静姝见申屠雪是个年轻姑娘,容貌美丽远胜自己,一时呆了。她原先见申屠雪未免太过好看,只是当局者迷,先入为主地以为申屠雪是个风流公子,正喜欢她的长相俊俏,此时见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不禁欲哭无泪,心想:她若是男子,即便拒婚,总还有转圜余地,如今是个女子,我这比武招亲注定成了一个笑话。

    申屠雪见柳静姝脸色凄苦,心中不安。对方若大吵大闹痛哭流涕,尚可耐心劝慰,这般不声不响地面若死灰,反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将仇景煜拉到一边,说道:“景煜哥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仇景煜也是头大如斗,一时没了主意。

    宋威看到三人的尴尬模样,笑呵呵地上前说道:“三位不必烦恼,老夫有个主意,三位或可参详一二。”

    申屠雪忙道:“快说来听听。”

    宋威道:“申姑娘和景公子亲如一人,既然申姑娘胜了擂台却不能迎娶柳姑娘,何不如就由景公子……”他话未说完,仇景煜双手乱摇,说道:“不成不成,怎可拿我顶包?除了雪儿,我谁也不……不……”他想说“谁也不娶”,只是围观者众,又当着两个姑娘的面,不好宣之于口,一时语塞,但任谁也知道他要说的是谁也不娶四字。

    申屠雪听了固然又是羞涩又是欢喜,柳静姝见他如此干脆地拒绝,却是五味杂陈,既羡慕申屠雪得遇良人,又伤感自己缘浅福薄。

    宋威道:“既然景公子用情专一,不可强求。老夫还有一计。”

    申屠雪道:“还有什么馊主意?”她对宋威让仇景煜代自己娶柳静姝的办法颇为不满,若不是仇景煜严词拒绝,只怕她当场就要翻脸。虽然她也曾调侃让仇景煜娶柳静姝,但毕竟不可同日而语。

    宋威道:“柳姑娘若是愿意,申姑娘何不与她义结金兰,拜为异姓姐妹?这虽不比前一个主意高明,但两位姑娘毕竟成了亲人,对柳家对世人都有了交代,也算应了比武招亲之约。”

    申屠雪大喜,忙道:“还是这个主意高明。柳姐姐,小妹诚心诚意与你义结金兰,望你不弃。”

    柳静姝性格刚烈,冲动之下挥剑自刎,毕竟不肯就死,听了宋威的话,又见申屠雪一脸诚挚,也觉得这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法,终于点了点头。

    宋威道:“两位姑娘结拜,老夫不才,自荐为证。”

    申屠雪道:“景煜哥哥给我们作证就好了。”她见仇景煜对外自称姓景以避人耳目,自己便自称姓申。此时她诚心与柳静姝结拜,不想隐瞒身份,便支开宋威。

    宋威也不生气,颇有意味地笑道:“那今日就由景公子作证,待下次申姑娘与景公子结拜时,老夫再来做那证……证人。”

    申屠雪听他说证人时故意停顿,显然是说将来自己与仇景煜成婚,他来做证婚人,又喜又羞,抬眼望仇景煜,见他也正看向自己,心中欢喜无以复加。

    仇景煜带着申屠雪和柳静姝来到僻静处,两女撮土为香,指月为誓,各叙生辰,柳静姝比申屠雪大了两岁,申屠雪叫一声姐姐,柳静姝叫一声妹妹,就此成为姐妹。

    申屠雪看天上月满如盘,便如当日拜别母亲时一样。本该家人团聚的月圆之夜,她却母女分隔相见无期,不禁伤感。

    柳静姝见她神色有异,问道:“妹妹何以怏怏不乐?”

    申屠雪道:“我看到天上满月,想起家中母亲,一时失态,叫姐姐见笑了。”

    柳静姝道:“妹妹何日归去,我当一起拜会伯母请安问好。”

    申屠雪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与仇景煜的事简单说了。

    柳静姝听得他俩一个是魔教教主女儿,一个是明月山庄少庄主,虽见两人气质不凡,没想到都这般大有来头,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申屠雪道:“我是魔教妖女,姐姐会否嫌弃我这个邪魔外道,羞与为伍?”

    柳静姝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心地淳善,即便出身魔教也不输名门淑女。若是心怀恶念,就算生在正派也称不得正人君子。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何况仇公子能与你厮守,难道我一个蒙昧女子,眼光还能高过明月山庄的少庄主吗?”

    申屠雪大是感动,握着柳静姝的手道:“姐姐之后有何打算?”

    柳静姝道:“难得与妹妹有缘,若是仇公子不介意,我送妹妹一程,你我姐妹多亲近亲近。”

    仇景煜笑道:“有个姐姐在身边管着她也好,免得她又惹是生非跑去学人家打擂台。”

    申屠雪嗔道:“还不都是怪你?”

    仇景煜道:“怎得怪到我头上?”

    申屠雪道:“要不是你在台下盯着姐姐看,还不停跟旁人打听,我又何必去跟姐姐作对?”

    仇景煜说道:“我哪有盯着……雪儿你莫冤枉好人。”斜眼一看柳静姝,见她也正看向自己,不由得大窘。

    柳静姝听申屠雪说仇景煜留意自己,脸色绯红,打眼看他,只觉他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相比男装的申屠雪,这才是真正的翩翩美少年。

    申屠雪看到柳静姝的脸色,深感有她同行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高明,说道:“有姐姐相伴当然是极好的。只是你不跟家里做个交代,只怕不妥。”

    柳静姝道:“这倒无妨,只需派人回禀家父即可。何况我孤身一人回去,未必有人相信你我结拜,与其听些愚夫愚妇的风言风语,倒不如与你们一同闯荡一番。”她出身大儒之家,向来家规礼教森严,偏偏天性叛逆不羁,最受不了那繁文缛节,有此良机闯荡江湖,当即将一块锦帕作为信物,拜托宋威命一名趟子手回去天水城柳家报信,具说自己与申屠雪结拜并相约远游之事。

    申屠雪无奈,只得让柳静姝同行。

    其时天色未明,众人复又歇宿。仇景煜原本与申屠雪相依相偎,此时多了一个柳静姝,两个女子自在僻静处安睡,他只能与一众镖师趟子手为伍,听着耳畔鼾声如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申屠雪本与仇景煜两情相悦,此时多了一个柳静姝,想着她刚刚看仇景煜的眼神脸色,不免忧心忡忡,直到天亮也未合眼。

    镖队再次上路,不几日到了陇南城。

    仇景煜和申屠雪深知这是万马庄所在,生怕惹上麻烦,并不进城,只由宋威带队进城住店,约定次日城外相会。宋威虽感奇怪,也不细问强求。

    仇景煜带着申屠雪在城外找了个荒村过夜,柳静姝跟随在侧。申屠雪让她到城中过夜,不必随自己风餐露宿。

    柳静姝道:“咱们既然义结金兰,那便应该同甘共苦。何况我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和一队镖师趟子手厮混,太也有失体统。”

    申屠雪想想这话倒也有理,只得答应了。她本来与仇景煜独处,甜蜜自然,此刻柳静姝在一旁,三人于一间破屋静坐,相对无言,颇感拘束。

    柳静姝察觉气氛尴尬,说道:“妹妹与仇公子在此过夜,我去旁边歇息。”

    仇景煜道:“还是柳姑娘陪雪儿在此,我去外面。”

    申屠雪心念一动,说道:“你俩也别一个仇公子,一个柳姑娘的叫得这般生分了。不如也一样结拜做了兄妹。”

    柳静姝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不置可否。

    仇景煜道:“雪儿不要乱出主意,莫要唐突了柳姑娘。”

    申屠雪道:“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你就是扭扭捏捏,还不如姐姐飒爽。”说着撮土为香,将两人拉到一处,说道:“快点。我来给你们做见证。景煜哥哥,你莫不是瞧不上姐姐?”

    仇景煜道:“岂有此意?”于是跪下行礼。

    柳静姝微微叹口气,也跪下行礼。

    仇景煜与柳静姝互通生辰,说来也巧,两人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仇景煜只比柳静姝大得两个时辰。申屠雪听到两人说“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词,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得实在是太乱了。

    仇景煜扶起柳静姝,叫一声:“二妹。”

    柳静姝怯怯地叫一声:“大哥。”

    仇景煜又拉住申屠雪叫一声:“三妹。”

    申屠雪道:“什么三妹?”

    仇景煜道:“我是二妹的结拜大哥,你是二妹的结拜妹妹,你可不就是我的三妹吗?”

    申屠雪大急,说道:“不是的。我又没跟你结拜。”她原本盘算着柳静姝成了仇景煜的结拜妹妹,便不能和他有男女之情,没想到自己一番折腾,把自己也变成了仇景煜的结拜妹妹,眼见他三妹长三妹短地叫个没完,让她如何不心急如焚,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仇景煜早看出申屠雪的醉翁之意,故意叫声三妹逗她,眼见她急得要哭出来,连忙柔声安慰:“你是雪儿,不是三妹。”顿了一顿,对柳静姝道:“二妹,来帮我劝劝三妹。”

    申屠雪听他叫回自己雪儿,刚要释怀,忽听他又对柳静姝称呼自己为三妹,气得粉拳连捶其肩头。

    仇景煜哈哈大笑,握着申屠雪双手说道:“好啦。你俩结拜你俩的。我俩结拜我俩的。咱们各拜各的,互不相干。雪儿永远都是我的雪儿。”

    申屠雪这才转嗔为喜。

    仇景煜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申屠雪轻轻一挣,羞道:“姐姐在看着呢。”

    柳静姝见两人打情骂俏,又是好笑又是羡慕,螓首轻摇,说道:“我看还是我去外面吧。”她还未走到门口,只见屋外火光摇曳,一队人手持火把围住破屋,领头一人喝道:“仇景煜,快快滚出来受死。”

    仇景煜听声音颇为耳熟,心想莫非真的这般冤家路窄?走到屋外,果然是万马庄二公子马胜虎在此。

    万马庄在陇南一带势力庞大,日夜有人打探江湖讯息报入庄内。仇景煜等一行尚未到得陇南城外,马胜虎早得讯息。他听闻一支镖队进城,队中一男两女却不跟随,辨其体貌当是仇景煜同申屠雪,何以多出一名女子,他也懒得理会,带着家丁随从急匆匆寻来。

    马胜虎见果然是仇景煜偕申屠雪私奔至此,不由得目眦欲裂。他在家行二,上有大哥马胜龙,下有小弟马胜豹,既没有长兄少庄主的地位,也不如幼弟受父母宠爱,趁着万马庄和魔教结盟,自己捡一桩如意称心的婚事,却被仇景煜搅黄,连定好的未婚妻子也被他拐带跑了,自己沦为兄弟笑柄,叫他如何不怒?伸手戟指仇景煜,怒道:“姓仇的你好大胆,拐带雪儿私奔,居然敢跑到陇南地界上来招摇,欺我马家无人耶?”

    申屠雪携着柳静姝走到仇景煜身旁,冷哼一声斥道:“雪儿是你叫得的吗?”

    马胜虎脸色尴尬,说道:“雪……雪……申屠姑娘,你我已有婚约,却与他人携手而去,未免于理不合。”见到柳静姝风姿绰约地和仇景煜站在一起,不由得妒火中烧,说道:“好你个姓仇的,身边美貌姑娘一个接一个,到底哄骗了多少良家女子?申屠姑娘,这等花心浪子,你又何必与他一道?”

    仇景煜和申屠雪还未说话,柳静姝气得脸色煞白,怒道:“贼子安敢胡言?我与大哥清清白白,你休用脏水泼我。”

    马胜虎冷笑道:“你们被这姓仇的甜言蜜语诓骗,我万马庄可无人会这般蠢笨。”

    柳静姝怒极,长剑出鞘斥道:“万马庄便如何?我天水柳家可不将你放在眼里。”

    天水相距陇南不远,柳家世为望族,族长柳全友乃当世大儒,虽非武林中人,马胜虎对其也素有耳闻。他不知柳静姝是何身份,却知得罪柳家恐怕掀起民愤,倒也不敢小觑。他不愿与柳静姝正面冲突,又不想堕了自己威风,对着仇景煜嘲讽道:“姓仇的你整天躲在女子身后,明月山庄的少庄主便是这般的缩头乌龟吗?”万马庄众人纷纷附和哄笑。

    仇景煜怒极,他此时功力完全无从施展,但对方辱及家门,教他如何能忍,当即踏上一步,喝道:“手下败将安敢猖狂?不知当日我掌下留情饶你性命吗?”

    马胜虎见他上前,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对申屠雪念念不忘,一得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仓促间只带了一队家丁随行,连个助拳的帮手都没有。他当日被仇景煜隔空一掌打到吐血,伤得着实不轻,自知武功内力远不及对方,暗暗自责行事鲁莽,万马庄人丁兴旺,即便不让自己同胞兄弟帮忙,带上些许叔伯兄弟,抑或父亲马啸云的门人弟子,此刻形势也不至于如此不利。

    仇景煜自将他打伤后就没见过他,赌他不知自己中毒之事,见他退步,心中有底,故作轻松地说道:“马兄稍安勿躁。且听在下一言。”

    马胜虎道:“你又有什么花言巧语?”

    仇景煜道:“雪儿上次离家便是为躲与马兄你的婚约,其时在下还不曾与她相识。她之所以抗拒婚约,无非是与你无意,更不愿沦为两家结盟的筹码。”

    马胜虎道:“你胡说。”

    仇景煜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你两家尚未正式提亲纳聘,我与雪儿两情相悦自无半分对你不起。何况我二人彼此倾心,岂是你胡搅蛮缠便能拆散的?”

    马胜虎喝道:“你胡说!”

    仇景煜道:“是否胡说,雪儿自会分辨,无需你多言。”

    申屠雪好言劝道:“马公子,你我无缘,何苦强求?我此生只跟定了景煜哥哥一人,除了生死,再无什么能将我俩分开。”她跟马胜虎说话,眼神却片刻也没离开仇景煜。

    仇景煜握着申屠雪的手说道:“雪儿,便是死了,我们也在一起。”他与申屠雪早已互诉真情,此刻听得心上人提及生死,心中莫名不安,似乎怕她真的从自己身边逝去。

    申屠雪听他要与自己生死相依,心中感动,高兴得热泪盈眶,若不是有人在侧,恨不得立时投到仇景煜怀抱里去。

    马胜虎面如死灰,垂首半晌,猛地抬头目露凶光,爆喝一声:“那你们就去做一对亡命鸳鸯吧。”抽出单刀作势欲砍。

    柳静姝持剑在侧,见马胜虎行凶,正要挺剑格挡,发现仇景煜和申屠雪彼此凝视,眼中满是柔情蜜意,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两人无关,哪怕就此一起死在马胜虎刀下也是说不尽的快乐。柳静姝心中生出无限感动,竟收起长剑默默退到一旁。

    马胜虎单刀举了半天,看着两人外物不萦于怀的模样,终于砍不下去,呜呼一声,掷刀于地,掩面疾奔而去。马家一众家丁也随之离开。

    仇景煜见马胜虎离去,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自己与申屠雪真情流露死了他的心,今日只怕凶多吉少,说道:“马家已知晓我们行踪,此地不可久留,不如速速上路。”

    申屠雪不想走夜路,说道:“那马胜虎怕得你要死,难不成还敢回来?”

    仇景煜道:“马胜虎不知我中了毒,否则必不肯善罢甘休。”

    申屠雪道:“他万马庄又没什么了不起,景煜哥哥你何必怕他。”

    仇景煜道:“我若功力尚在,又何惧于区区一个万马庄。只是如今实无必要吃这眼前亏。我自己倒还罢了,要你和二妹身处险地,却是万万不能。”

    柳静姝听他关心自己,心中欢喜,说道:“那马胜虎就算不再纠缠,马家其他人未必肯失了这份面子,若是找了过来,只怕不好应付。我们就听大哥的,尽快启程吧。”

    申屠雪这才答应。

    仇景煜也不去与宋威联络,就此撇了镖队,偕着申屠雪和柳静姝趁夜色绕过陇南城一路望东而行。

    申屠雪身陷情网,最怕的就是爱郎移情别恋,一路上见仇景煜待己之情并无分毫淡薄,与柳静姝始终以礼自持。柳静姝也似乎真的只是将仇景煜当作大哥,对她这个结拜妹妹更是照顾有加,她悬着的心终于渐渐放下了。到得后来姐妹俩相处越发融洽,倒显得仇景煜有点格格不入。

    三人一路游山玩水徐徐而行,这一日到了汉中,这是汉水之畔一个重镇,热闹繁华。申屠雪向来贪玩爱闹,刚到客栈投宿,就拉着柳静姝上街去了。等仇景煜安顿妥当,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仇景煜四处找寻两人,在人丛中远远地看到申屠雪仰着一张俏脸四处环顾,却不见柳静姝在她身旁,想来是两人不慎走散了,她在张望寻找。仇景煜朝她挥手,她眼睛看着别处,并未留意,他便走上前去。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等他穿过人群走到近前,申屠雪却已去了别处。他正搜寻伊人倩影,忽然有人在他肩头一拍,说道:“景煜哥哥,你在找什么啊?”

    仇景煜扭头一看,申屠雪和柳静姝又到了一处,正笑盈盈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他见二女容色俏立笑颜如花,说不出的喜欢,说道:“你俩别到处乱跑,我寻你们不到,可着急得很。”

    申屠雪笑道:“找不到你的结拜妹妹,可着急的狠了。”

    柳静姝脸色一红,笑道:“是找不到你的雪儿才着急呢。”

    仇景煜被两女调侃,甚是无奈,见两人冲自己咯咯娇笑,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道:“你俩别又走散了。”

    申屠雪道:“我俩又不曾走散过。”

    柳静姝道:“大哥这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申屠雪道:“谁知道呢。别理他,我们到前面去看看。”说着拉起柳静姝就走。

    仇景煜跟在二女身后,心中隐隐不安。他刚刚见到申屠雪孤身一人,二女却说并未走散过,那定是自己看错了,而世上与申屠雪如此相像的便此一人,若是被她找上了,可比马胜虎之流难对付得多。

    二女携手同游,兴致盎然,直到天黑才回去客栈。刚进客栈,仇景煜发现柜台桌椅被砸得一片狼藉,三人腰悬单刀居中而立,中间一人眉目酷似马胜虎,心知不妙,想让申屠雪和柳静姝快走,听得身后有人拦住门口,出路也被堵死。

    居中那人说道:“你就是仇景煜?”神态甚至桀骜。

    仇景煜道:“阁下何人?”

    那人道:“老子是万马庄三公子马胜豹。”

    仇景煜道:“马公子有何贵干?”

    马胜豹呸了一声说道:“你辱我二哥,便是辱我万马庄。二哥不与你计较,我马老三可没那么好说话。今日来找你算账,你却还敢明知故问。”原来马胜虎回去后茶饭不思意志消沉,没几日已瘦脱了相,家人查问得知还是为了申屠雪一事。旁人也就罢了,马家老三马胜豹仗着家业势大,向来好勇斗狠,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派人寻得仇景煜几人踪迹,带同父亲的四个得意弟子一路追到汉中客栈。客栈伙计告知三人外出未归,他当其刻意隐瞒,不由分说便将客栈打砸一通。

    仇景煜见他体态壮硕神情剽悍,但眼神稚嫩,未必有自己年长,心知对这等纨绔子弟也无甚道理好讲,说道:“马公子要如何算账?”他打定主意自己豁出命去也要护得申屠雪和柳静姝周全,连连向二女使眼色要她们夺路先走。两女哪肯舍他而去,一起执剑护在他左右。

    万马庄几人自打申屠雪和柳静姝随仇景煜一进门,眼光就一直在两女身上来回打量,见他有如此美色相伴,无不嫉妒。

    马胜豹恨恨地说道:“你若识相,便随我去万马庄向爹爹和二哥磕头认错,在我马家为奴谢罪,如若不然,明年今朝便是你的祭日。至于魔尊千金,我今日是定要带回去与我二哥完婚的。”

    申屠雪听他说到一半,已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对方人多,她要护着仇景煜,早已拔剑相向,待听他说要将自己带回万马庄与马胜虎成婚,再也忍耐不得,怒斥一声:“你倒带一个试试。”短剑朝着马胜豹直刺过去。

    马胜豹嚣张跋扈,真实本领却不过尔尔,比马胜虎也差得远了。申屠雪天资聪颖,修为不弱,便是长兄申屠风也不敢轻视于她。她盛怒之下暴起发难,马胜豹哪里能够应付,手忙脚乱地连连闪避,身边两位师兄弟及时出手,三人合力才挡住了她。

    拦在门口的两人见三位同伴与申屠雪斗了个旗鼓相当,相互使个眼色,一起向仇景煜挥刀砍去。

    柳静姝挺剑挡住。她虽自幼习武练得一副好身手,但比起武林世家子弟,毕竟尚有不如,只挡得一人,另一人径向仇景煜攻去,急得大喊:“大哥快走。”

    申屠雪听得喊声,见仇景煜左支右绌迭遇凶险,舍了马胜豹三人,挥剑朝砍杀仇景煜那人冲去。恰在她转身的一刻,马胜豹在其身后挥刀直砍。以申屠雪的武功,这一刀她或挡或避,原本无论如何伤她不到。但她心系情郎安危,对身后全无防备,只觉背上一痛,前冲之势不衰,短剑当胸刺入那人胸膛,那人当即倒地毙命。与此同时,申屠雪手上一松,浑身无力扑倒在地,背上好大一处刀伤,鲜血汩汩而出,染透衣衫。

    马胜豹本无意杀申屠雪,只想将她抓回万马庄好在父亲和二哥面前吹嘘一番,如今失手伤了她,眼看伤得极重,多半性命难保,想到自己杀了魔教教主的女儿,一时吓得呆了。

    仇景煜惊得心胆俱裂,上去抱起申屠雪,柳静姝也舍了对手,扑上来痛哭。

    与柳静姝动手那人心思最是活络,放声大喊:“仇景煜杀了申屠雪,明月山庄仇景煜杀了魔尊女儿申屠雪啦。”另两人也随声附和,抬起被申屠雪杀死的同伴,拥着马胜豹急匆匆地跑了。

    仇景煜将申屠雪紧紧抱在怀中,连声呼唤。申屠雪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全无回应。

    忽听得门口有人娇斥一声:“仇景煜,还我妹妹命来。”持剑朝仇景煜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