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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秘的碉楼

    这一天,莫提神提议去尖石赏瀑布玩漂流,体会一下惊心动魄的惊叫。高佬说好。

    山水汇聚,积水成潭,潭满溢水,悬空泻下,挂一幕飞流,荡几许神韵,落地处,山水竭力砸出又一窝深潭,潭水激流冲荡,见山刷泥,遇石拐弯,天长日久,便成山溪,溪中偶尔耸出几块尖石头,平添凶险。尖石由此得名。

    “高佬,出发啦。”

    “老莫,走路还是打车?”

    “这鸟不拉屎之地,哪里有车打?走路吧。”

    “老莫,路上寂寞,你讲个笑话么,洗洗耳朵。”

    “好。我问你:斑马身上有多少毛?”

    “……?”高佬被问得满头雾水。

    “有一把毛。”莫提神洋洋得意。

    高佬不禁捧腹大笑。

    说着笑着,笑着说着,两条岔路蛇一样亘在面前:岔路向东,蜿蜒伸向深山,深山翠色苍茫崇山峻岭;岔路向南,路边山花烂漫,蝴蝶逐红蜻蜓追绿蜜蜂嗡嗡。

    “老莫,走哪边?”

    “一路向东,风景无限。”

    两人踩杂草,踏湿泥,赏沿途花红粉绿,听枝头鸟雀啁啾,向东走,东有绚丽的旭日,有飘渺的瑶台,有千涧百溪汇成的瀑布,更有令人心情澎湃的尖石冲浪,驾一叶扁舟,享无限乐趣,多么令人神往啊。

    忽然,一团红艳跃入高佬眼帘,一只公鸡——无头公鸡在路上驻足,“啊,老莫你看,无头鸡——”

    莫提神也发现了无头鸡,他奇怪地说:“这地方盛产无头鸡么,‘常来’民宿有一只,这里又有一只。”莫提神依稀记起无头鸡的光辉事迹——雄赳赳追逐母鸡,忘乎所以头被夹,淘气小孩助力,公鸡啊公鸡,色字头上一把刀。

    “老莫,看这神态,好像就是‘常来’民宿那只无头鸡。”高佬被它爪过一次,对它有种仇恨的记忆,用他的话说,就是它化成灰他也认得它,那大摇大摆的走姿,那不可一世的神态,上次是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否则我一脚踩扁你。

    “走,过去看看。”莫提神逮住无头鸡,仔细看看,嗬嗬,还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说:“无头鸡为什么会来这里的?”

    “难道是被人偷了,然后它自己逃出来,迷路了?”

    “有可能。”

    莫提神把鸡放下,让它自由。但是,无头鸡并没有走开,它反而仰着断脖,焦急地晃动脖颈,发出悲鸣,如离群孤雁,似掉队羔羊,因为伤悲,它那漂亮的羽毛也失去光泽,垂耷耷的。之后,它用身体碰碰莫提神的腿,一下,两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急走。

    “高佬,这鸡古怪呢,不知有什么意图,我们去瞄瞄?”

    “也好。”

    于是,无头鸡在前面走,莫提神和高佬在后面跟。

    翻过一道微坡,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山坳平缓处,拔地而起一座碉楼,依山而建,树木掩映,涌绿叠翠,古色古香,莽莽山川作衬景,绿黛黛的山,清潺潺的水,动静结合,惟妙惟肖,如此绝妙之处,估计是有钱人建的避暑休憩之所。

    无头鸡一见碉楼,就振翅奋飞。

    “高佬,跟上!公鸡引路,必有古怪。”

    一堵矮墙逶迤在碉楼四周,矮墙的样子,只挡君子不防小偷。虚设的木栅栏极度疲惫,仿佛一碰就轰然倒塌。积尘掩盖了栅栏曾经的秀色,枯藤耷拉在栅栏上,奄奄一息。

    无头鸡飞到铁门前,起劲地抓门,它没有嘴巴,利爪如钩,它一下一下执着地扒拉锈锁,锈锁不为所动,铁门的锈迹蹭蹭的往下掉。一把铜锁,牢牢地把住碉楼门,无头鸡无功而返。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高佬对着楼里喊。

    “高佬,别喊了,门都上锁了,不会有人在里面的。砸门吧。”

    莫提神返身去找石头砸锁。

    “老莫,不用费神,看我的神技。”

    高佬扭着身子,他瞅瞅栅栏,一圈铁丝被岁月锈掉,断了束缚,正无所事事。高佬费力地折了一小截铁丝,返身走回门前。

    高佬对着铁丝呵一口气,踮脚抬手,抖嗦嗦的捣鼓一会。莫提神像看魔术一样盯着,屏气凝神,不敢松懈。

    “得啦。”高佬自豪地说。

    “果然是神技,师傅出手,马到成功,好耶。”莫提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技傍身,天下偏门一家亲。”

    “高佬,什么时候学到的神技?”

    “上学时我们哪有兴趣听课?都迷上了武侠小说,通常的做法是,上面一本课本掩护,下面压着小说,老师在讲台讲得手舞足蹈龙飞凤舞吐沫横飞,我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看到忘乎所以,被老师发现了,没收了小说。老师把小说锁在抽屉里面,让我期末考试拿80分以上来赎回小说。

    “我考试的分数,算两次才够80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小说是我的寄托,我的精神食粮啊。

    “我同桌的父亲是锁匠,同桌让我替他写作业,他教我锁技,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一个月后,我用学到的锁技,轻而易举地开了老师的抽屉,拿回了我的小说,也顺便拿回其他同学被没收的小说,还趁机敲诈了他们几根烟。

    “事情发生后,老师明知道是我干的,但没抓住现行,只好指桑骂槐,骂我们不是学生,而是畜生,说畜生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莫提神听后,哈哈大笑,“你的行为,够得上畜生啦。”

    “哎,说实话,老师严格要求我们,是对我们好,但我们却把老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想着法子气老师,看到老师生气我们就高兴,啧啧,现在想起来我们真的不配称学生。”高佬发自肺腑地说。

    “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以前不吃读书的苦,现在就吃生活的苦,要生存,顶硬上啦。”莫提神伸手推门,推门声吱呀呀钝响,门还没有全开,无头鸡就迫不及待地挤进去。大门打开,霉味扑来,厅里有一桌几凳,楼梯旁是间房子,门紧缩。

    “老莫,里面没人哩。”

    “是呀,无头鸡怎么会到这里来?真奇怪。”

    忽然,嘭嘭嘭的声音仓促响起,仿佛来自天国,伴随着嘭嘭声的,是一把绝望的叫喊:“老莫高佬!快来救我!”

    莫提神吓了一跳,这是老板娘的声音!高佬慌丢丢地说:“老板娘在里面,难怪无头鸡领路救主。”

    “老板娘不要怕,我们来救你。”莫提神边说边抢向房门。

    突然,一种撕裂的声音响起,像魔音一样在厅里萦绕,扰人视听,摄人心魄。莫提神疑惑地搜寻声音的来源,呀!不妙,他真切地看到正墙慢慢裂开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宽,足有矮凳子这么高。

    莫提神忽然高兴起来:老板娘不走房门,要穿墙而出么。

    但是,莫提神高兴得太早了,当缝隙裂开到足够大时,嗖的一下,从缝隙里倏然蹿出一个怪物——

    哄!哄!哄!怪物对着莫提神狂吠。那是一条黑狗!黑狗,又是黑狗,只是此黑狗不是彼黑狗,前面黑狗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拽莫提神一把,后面的黑狗却是来者不善气势汹汹,给莫提神当头棒喝。

    莫提神哪里聊到如此变故,他吓得魂飞魄散,凉气从脚底透向头顶,他本能地后退数步,眼睁睁气呼呼,惊魂未定。

    “老莫,小心!”高佬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了。

    哄!哄!哄——黑狗吠一声,逼近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火焰掠过,凛凛然逼近黑狗!是英勇神武的无头鸡,它高昂断脖,半张壮翅,步伐六亲不认,雄赳赳气昂昂迎向黑狗,毫不畏惧。嗬!果然是鸡中的战斗鸡。

    但是,狗鸡双方的实力太悬殊了,莫提神心中捏紧一把汗。

    “加油!战斗鸡!”高佬呐喊。

    “加油!无畏鸡!”莫提神助威。

    狗吠声嘎然而止。黑狗凶狠地扑向无头鸡,无头鸡振翅腾空,悬停,双爪如钩,左爪抓脸,右爪挠眼,愣是伤了黑狗几爪痕。

    “好耶!抓得好!”莫提神和高佬拍掌庆贺。

    黑狗似乎闻到一股血腥味,它用前腿抚一抚脸颊,疼痛燃烧起它的仇恨。只见它后退到墙角,以静制动。

    无头鸡胜了一个回合,信心倍增,不住地在黑狗面前走动,耀武扬威。但是,黑狗太狡猾了,它趁鸡不备,突然偷袭,它一个猛跃,前腿拍打鸡翅,让鸡不能奋飞,然后扑上来,死死压住无头鸡,几乎在同时,它紧咬住鸡脖子,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等莫提神反应过来时,黑狗已经叼着无头鸡,狠狠地左甩右甩,其状惨不忍睹。

    莫提神和高佬霎时目瞪口呆。

    “老莫,快抄棍子!”高佬心急啊,再不出援手,无头鸡就一命呜呼了。

    莫提神搜视客厅,哪里有棍子?一框亮光,齐刷刷从窗口投进来,窗柱如刀,切割亮光。莫提神眼前一亮,对,掰窗柱当武器。窗柱是霉竹,拧几下就断了。莫提神握着短竹,勇敢地迎向黑狗。

    可是,已经迟了——无头鸡瘫在地上,翅垂腿硬,气若游丝。

    “老莫,为公鸡报仇啊!”高佬呜咽着,他趁黑狗不备之机,迅速抢回无头鸡尸体。他靠着墙根,在摇旗呐喊,狐假虎威。

    莫提神见状,顿时怒从心头起,他挥棍箭步冲向黑狗,誓将黑狗碎尸万段。

    马怕鞭子狗怕棍子,棍子一出,黑狗熊了。它几纵几跃,逃上裂缝,四腿蜷缩,身体匍匐,呜呜低鸣,墙缝应声合拢,不一会儿,居然天衣无缝。

    莫提神又一次目瞪口呆。

    莫提神接过无头鸡,无头鸡毫无动静。它战死了,莫提神凝视着这只曾经雄赳赳追逐母鸡的公鸡,为了爽一次不惜断头的公鸡,如今偃旗息鼓走完鸡生,敬礼!英雄鸡!

    嘭嘭声急如雨点,“老莫,快点救我出去啊……”

    莫提神这才醒悟,老板娘还困在房里呢,“高佬,过来开锁。”

    “哎呀,高佬哥,你快点快点!我要憋死了。”

    老板娘的催促,如鞭子一样抽在高佬身上,他心一紧,手一抖,锈铁丝竟然插断在锁眼里,啊!糟了!“老莫,铁丝断了……”

    老板娘使劲拉阔门缝,门缝别出半张憔悴的脸,蜡黄得可怕,她哀求说:“老莫啊,快想办法吧。”

    高佬扭着腰,费力地拖了一张椅子,轰到莫提神面前,“老莫,用椅子砸!”

    莫提神莫提神马上抄起椅子,喝道:“老板娘,你退后!”

    莫提神对着门锁暴击几下,门锁呼啦呼啦就散架啦。门被粗暴地推开,蓬头垢面的老板娘旋风一样卷出来,她抱着莫提神,嘤嘤而泣:

    “谢谢你们救了我。”

    “是无头鸡救了你。”

    “啊!我的神鸡!回去我顿顿喂你肉吃,无头鸡,我的鸡呢?”

    “死了。”

    “啊……”老板娘鸡身,悲上心头。

    “老板娘,它是为了救你而死的,死得值得。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唉,还不是赌博惹的祸!本以为赌一把,不开民宿开酒吧,谁知一晚输掉几十个,那是高利贷,催命钱啊。我没钱还,就被债主绑了关在这里。”

    “没人看管你吗?”

    “这里地处偏僻,看守一般下午送水送饭过来。”

    “那我们快走吧,此处不可久留。”高佬催促道。

    临走时,莫提神用手拍拍黑狗藏身的墙壁,墙上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他疑惑地说:“里面怎么藏着黑狗。”

    “这是镇宅吉祥物,民间偏信黑狗治斜,屋主筑墙时把狗尸体封在墙里,护宅的。”高佬说。

    狗是一种阳气很盛的动物,在神话传说中,天狗曾咬断恶魔九头鸟的一个头,于是妖魔鬼怪遇见狗就魂飞魄散,尤其是黑狗,自古以来就有辟邪的说法,苗族布依族有谢狗的习俗,感谢狗帮祖先找到水源。如此种种,都是人们对狗的崇拜表现。有了这样的思想底蕴,有人把狗尸筑墙镇魔,也就不足为奇了。

    “高佬,你不学无术,净懂些邪门歪道。走啦。”

    无头鸡已然变硬,仿如一块石头,不洁之味开始蔓延,熏得高佬直皱眉头。

    “老板娘,鸡已死,炒了下酒么。”

    “死矮仔,没吃过肉么?我要厚葬它。”

    三人匆匆忙忙逃离碉楼,来到一处草坡。老板娘说:“老莫,帮忙掘坑。”

    莫提神拾了棍子,一下一下地刨坑。几分钟后,一个浅坑呈现在面前,“老板娘,埋吧。”

    老板娘庄严地摆鸡进坑,填土,插柳,拜三拜。莫提神也附和着拜三拜。

    高佬在一旁偷笑。

    “好了,上路吧。”莫提神说。

    老板娘一步三回头,她看见鸡坟上插的柳枝,被吹得左摇右摆,一团乌云罩住鸡坟,呼啦啦洒下一阵雨,雨过天晴,柳枝柳叶已然婆娑摇曳,葱郁成荫。

    正是:公鸡救主飞蛾扑火,老莫神勇大显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