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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再回宁乡(二)

    回家应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满怀期待、满心欢喜、大概是这样的吧

    可是宁玉每次回家的心情,都与这次差不多,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回来呢,其实可以不回来的

    大概是心有不甘吧

    她特别羡慕那些从小就性格开朗,活泼可爱,自信大方,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怵的女孩子。

    可是自己怎么会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呢,哪怕已经长大了,早已不是儿时那个任人摆布,任人踩踏的孩子。

    可是除了年龄有变化,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如果说儿时的宁玉,没有自主选择权,那么长大后,时至今日的她依然丧失自主选择权。

    她依然会在受到伤害之后,首先质疑自己,依然会在突然获得的愉悦之间,感觉到自己的快乐是偷来的。不敢开怀大笑,不敢表现得雀跃。

    在无数次想要下定决心为自己而活,想要首先关注自己的感受,反而会陷入更加沉重的无力感。

    明明知道这么做,这样选择是不对的,但是总是会受到干扰。

    四年前,初到师范大学报到时,其他同学大包小包的行李,由家人护送到校,宁玉只身一人,拿着学费,背着背包就来了,家人甚至没为她准备被褥。

    再次回宁乡,宁玉背着同一个双肩包,包里只有身份证

    离开的时候没人送,再回来时,宁馨站在客运站门口等着她

    “姐”宁馨想伸手帮她接行李,看着干瘪的背包,又把手缩了回去

    “你在车上有吃东西吗?先去张姨家早餐店吃点东西吧,回家现在没有东西吃”。

    姐妹俩一直往镇里走,走到中心小学门口的早餐店,这家店在镇上开了很多年,小时候只卖包子跟豆浆,现在扩张了,甚至还有菜单,可以点单。

    小时候没有零花钱,每次从店门口进学校,5毛一个的包子也没有买过,倒是有几次,张姨说卖不完,给她拿过粉丝包,去了兰城之后,再没吃过比张姨包子铺更好吃的包子。

    “张姨,来一笼小笼包,再要一碗米粉”。宁馨朝在后厨忙碌的店家喊道。

    “你们姐俩来啦,宁玉啥时候到的?”

    “张姨,昨天的货车回来的,刚刚下的车”

    “吃饱了再回去吧,这几天,有得熬的”。张姨说着忙着去给姐俩准备早餐

    端上来的除了宁馨点的餐,多了一份煎饺

    “慢点吃,小心烫”临近中午,店里吃早餐的人散了,张姨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子旁边,一边剥蒜,一边跟姐妹俩闲聊。

    “你奶奶是胃癌走的,她总觉得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每天定时定量,都以为是胃疼的老毛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从去医院检查,到去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爸妈没告诉你们吧?”

    宁玉摇摇头

    “说句不该说的,没有遭多长时间的罪就走了,挺好的,你们也落得个清净,尤其是宁玉不在家的这几年,你奶奶闹的越来越凶,每次吵架,搞得镇上人尽皆知,你妈妈不容易”。

    一个老人家,老了老了,都没有活明白,有什么好吵闹的呢,张姨自言自语的说道。

    宁乡的葬礼,先后要摆上三天的灵堂,子孙要守夜,三天之后入土为安。外面都已经执行火葬,宁乡还是土葬。

    宁玉进家门的时候,妈妈接过了她的双肩包,院子里都是前来帮忙的邻居

    “宁玉回来啦?”她听到堂哥的声音,转过头看去,几年不见,年长不过5岁的堂哥,尽显沧桑。

    姑姑也回来了,见了宁玉绕开走了去

    “姑”宁玉叫了她一声,自那年春节前大闹一场后,她再没跟姑姑说过一句话,姑姑偶尔也到家来,只要她回来,宁玉总是让了出去,去学校,去文涛家,去邻居家,总之不在家待着,她姑姑也不曾再在家里过过夜。十多年来第一次开口叫她一声。

    她姑姑听到宁玉的呼唤,没有回头,停顿了几秒,抹着眼泪往前走了去。

    宁玉回来的路上,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她想必须要回这一趟,再不回就没机会与自己和解了。

    她得亲手解开这个结,她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都错了。

    忍耐解决不了问题,更像是在逃避,在与自己较劲,不但没有避免爆发的冲突,反而这些年,让自己过的几近抑郁。

    每天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慢慢学不会心疼自己,学不会给自己找出口。

    她觉得越来越沉默的自己,偶尔会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她想要的不过是找到一个救赎自己的通道,能够带着自己继续往前走的办法。

    棺木早已钉钉,夜里,前来帮忙的邻居都回家了,家里只剩下自家人在守夜,宁玉站在旁边,像是对逝去的人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过得挺好的,找到了工作,能养活自己,也有住的地方,女孩子能做的事情很多”。

    内心没有感觉到失去亲人的难过,她想到的是这些年来,得过的骂挨过的打,没有怨也没有恨,明明生命这么脆弱,明明早晚有一天是要天人永隔,为何要这么苛刻,为何不能好好说话,为何不能对彼此多一点爱意。

    宁玉想到自己,对奶奶也不曾有过爱意,碎碎叨叨的那些年,她用冷漠、用北影、用沉默来代替沟通。

    虽然不知道沟通会不会有效果,但是她一次都不曾尝试过

    送葬上山的队伍在镇半山腰的路上盘旋着,宁玉的爸爸抱着遗像走在前面,堂哥给他撑着黑伞,一路的黄纸、一路的冥币,锣鼓声鞭炮声,亲人们的哭丧声,充斥着整座山头。

    宁玉走在队伍的后面,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道别,就让这漫长的岁月里,渗入发肤骨骼的伤痛,一步一步埋葬吧,给自己画上一道屏障,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下山的路上,几日里晴空万里的宁乡,下起了阵雨,没有任何准备的送葬队伍,被大雨冲散,四处躲避消失在在回镇的小路上。

    又只剩自家人,沉默着走回家去。

    宁乡镇新立起来的牌坊下,停了一辆车,车里坐着从兰城赶来的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