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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七节 工厂生活

    第一次出远门,欧阳氏怕岩儿在外冻着、饿着。给岩儿准备了厚厚的棉被、辣酱、还有那晒得黄油油的红薯片子。一个行李袋,一个蛇皮袋都被塞得鼓鼓的。

    “外面什么东西都有买,没必要带这么多东西。春运时拥挤,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双儿说。

    “穷家富路的,出门在外,一壶辣酱,几块红薯片也能充充饥,带在路上吃吧!”欧阳氏一边收拾一边叮嘱着。

    过完春节,出来打工的人很多。广州火车站广场内,人潮汹涌。广场四周高楼林立。“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几个红色大字耸立在火车站的楼顶上,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汽笛声,吆喝声,叫卖声,嘈杂而喧嚣。惹得人心烦意乱。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离开红枫庄。刚下火车,岩儿就有点想家了,想念村庄的宁静,山林的郁苍,小溪的清澈,父亲那长茧的双手,母亲那慈祥的笑容,想念着那跟屁虫似的金花。

    “走吧!岩儿。”双儿叫唤着正出神的岩儿。

    “双哥,我想家了。”岩儿眼眶有点潮湿。

    “双哥刚出来打工那会儿,也天天想家里,过段时间就好了。”双儿轻轻拂了拂岩儿的肩膀。

    在广州火车站去双儿的工厂通常要换乘三次公共汽车才能到达。有时候在路上也会被司机和乘务员“卖猪仔”。也就是在半途乘客下得差不多的时候,司机们会将剩下的两辆或三辆车上的乘客集中起来,用一台车运送到目的地。有时只剩三五两个人时,司机和乘务员会在中途直接将乘客赶下车,就不管不顾了。

    双儿和岩儿辗转换乘了五次车才到达双儿的工厂。

    双儿的工厂在深圳一个小镇上的工业园区里。听双儿说,现在镇上住的绝大部份都是外来打工的。开店铺的、做生意的,都是外来人口。本地居民比较少,很多原来的本地居民都搬到SZ市中心去住或是去了香港居住。

    小镇上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有公园、商场、溜冰场、台球场、投影院、舞厅等等。岩儿眼花缭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得新奇。

    工业园周围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泥头车在工地之间穿梭着扬起的阵阵尘土随处飘荡在小镇的每个角落里,草地上、树木上、房屋顶上一片灰白。

    双儿给岩儿办了一张J的临时身份证后,在双儿附近的一家工厂里,岩儿找到了工作。

    工厂的工作规律、单调、平淡而又漫长。工人们犹如一颗颗旋转的陀螺一样,每天在原地不停地重复着那单一而无聊的操作。

    工厂里女生多,男生少。二楼是男宿舍,三四楼是女宿舍。

    晚上下班之后,宿舍走廊和楼顶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搂搂抱抱的男女。直到深夜才各自回自已的宿舍休息。也有很多男生偷偷跑到女生宿舍里去和女朋友一起睡觉。

    工厂里经常会传出某某哪个女孩怀孕的消息,工业园区附近一家小型简陋的诊所里,做人流手术的女孩经常会人满为患。

    岩儿的宿舍在二楼靠左手边,一间宿舍睡了四十多人。是那种简陋的木架大通铺,分上下铺,在宿舍排成两排,中间是一条窄长的走廊。由于人多,卫生条件极差,床上到处布满了臭虫与虱子,宿舍底下一楼是一间大大的烤房。

    每到晚上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岩儿和室友们都得忍受那臭虫噬咬后的骚痒和大烤房里冒上来的腾腾热浪。

    工厂食堂里的米饭又黄又糙,岩儿每餐都拼命的填饱肚子,然而挨不到下班时就饥肠辘辘了。特别是晚上加班之后。岩儿都得买点方便面或面包之类的充饥。

    进工厂一个月,岩儿在家带出来的钱都花光了。工厂要押一个月工资,到第二个月时,晚上加完班后,岩儿已没有钱买面包、方便面充饥了。

    有一次,岩儿独自一人送货乘电梯去三楼的车间,刚到电梯门口,发现有人跌落了一元钱在电梯里。岩儿迅速地关上了电梯门,立刻捡起了那一元钱塞进口袋里。

    送完货,岩儿飞奔向工厂的小卖部用这一元钱买了五个包子,一阵狼吞虎咽,岩儿饿极了。

    虽然当时电梯里空无一人,岩儿却仿佛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已,嘲笑着自已。又犹如赤裸着全身在大街上奔跑,无地自容。

    “领工资了,今天晚上不加班,下了班去财务部领工资。明天开始放假,放四天假。”车间组长在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吆喝着。

    工厂每个月都会放四天假,通常是在月底发工资时连续放假。

    终于熬到发工资了,岩儿晚上终于不用饿着肚皮睡觉了。

    “今天又发工资了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岩儿做事比较刻苦用心,车间主任和厂长都喜欢岩儿。做了四五个月,岩儿的工资从刚进厂的三百涨到了五百元一个月,和车间组长的工资一样多,经常惹来其他工友们羡慕又嫉妒的眼神。

    发了工资的第二天,工人们基本上会去邮政局寄点钱回家,然后逛逛街,买点零食和生活用品之类的。

    岩儿不善言辞,在工厂没什么朋友,一般都会去邮政局寄点钱回家就去双儿的工厂那里找双儿玩,聊点家常之类的。

    春节到了,工厂里除了几个值班的保安和十来个没有买到回家火车票的工人外,大部份工人都回家过年了。岩儿没有买到火车票,只好留在工厂里无聊地呆看。

    工厂里显得格外得冷清,宿舍里空无一人。岩儿孤独地躺在窄小的木架床上,望着房顶上的天花板默默地发呆。出来打工整整一年了,在这全国团聚的节日里。岩儿思乡的念头也愈来愈浓烈。

    村庄的宁静,山林的郁苍,小溪的清澈,父亲那长茧的双手,母亲那慈祥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地在岩儿脑袋里翻滚。不知不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枕上。

    岩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由于大部分人都回老家过春节了,街上显得比以往清得多了。

    三两个乞丐或躺或坐在人行道上的树荫下,旁边放一个烂瓷碗。眼神贪婪地望着稀疏过往的人们。或许是因为过年喜庆的原因,居然有很多行人往烂瓷碗里丢零钱。五角、一元、二元、五元的都有。

    岩儿顺手丢了一元在一个躺着的乞丐旁边的碗里,乞丐正眯着眼养神。岩儿正准备离开,突然脑际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回过头定睛一看,虽然乞丐蓬头垢面,但岩儿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谁,是勤儿,没错,是勤儿。岩儿有点不相信自已的眼睛。

    “勤哥,是你吗?”岩儿轻声地叫唤着。

    乞丐一股脑儿坐了起来,眼神惶恐地瞟了岩儿一眼,一跃而起,慌张地转身窜逃而去。

    岩儿一路尾随,在一个偏静的胡同转角处,勤儿停下了脚步。

    “勤哥,是你吗?”

    “岩儿。”勤儿转过身,有点羞愧地讪讪道。

    “勤哥,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了。走,弟弟请你吃饭去,你应该饿极了吧。”岩儿关切道。

    “不用了,还是我请你吃饭吧,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勤儿有点尴尬。

    在胡同的尽头,勤儿消失在角落的转角处。

    街边大排档的生意异常火爆,可能是过春节很多工厂食堂停工的缘故。

    岩儿和勤儿选了一张靠人行道的桌子坐了下来。点了两盘炒河粉、一份田螺、几瓶啤酒。

    刚来广东时,岩儿吃不惯广东那没放辣椒的饭菜,却唯独对大排档的炒河粉情有独钟。每当发工资时,岩儿都会去大排档点上一盘大大的炒河粉,再加两瓶啤酒,美美的吃上一顿。

    勤儿刚出来那会儿,也进了一家工厂打工,由于每天没日没夜地加班,在红枫庄就不怎么干活的勤儿吃不消。后来勤儿辞了工,一连换了几家工厂,依然还是得没日没夜地加班,让勤儿受不了。

    有天工厂放假,勤儿闲来无事在街上转悠,看见有乞丐行乞。盯了一上午,勤儿发现一名乞丐居然有三十多元的收入。半天三元,一天就有六十元,那么一个月就有一千八百元。勤儿想到在工厂那没日没夜加班还只有三五百元可怜的工资,就兴奋不已。第二天勤儿辞掉了工厂的工作,开始了在深圳四处流浪的行丐生涯。

    勤儿悄悄地告诉岩儿他现在有五六万元的存款了。

    岩儿惊诧地望着勤儿。行乞几年居然能赚到这么多钱。同时心中对勤儿的鄙视也油然而生,这种不劳而获,嗟来之食的财富是不可取的,是会被红枫庄里的老人们耻笑的。

    勤儿依然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行乞之道。岩儿心不在焉地听着。

    吃了饭,岩儿匆匆告别了勤儿。

    双儿从老家上来了,给岩儿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辣醬、红薯干、腊肉之类的。

    双儿说家乡过年也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人们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到处去耍龙灯,都窝在家里吃吃喝喝、聊聊天,打打牌过春节了。

    以前,红枫庄的人们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就开始聚在一起,耍龙灯,放鞭炮,敲锣打鼓到晚上十二点。新年的初一至初五是拜年走亲戚,从初五晚上又要开始耍龙灯。挨家挨户,一村挨着一村地耍,每家每户都会放鞭炮迎进送出,端出最好的茶水和糖果,宴请耍灯的人。一直要耍到十五元霄节,才散灯。

    耍龙灯是一件既热闹、快乐又辛苦的事情,一般需要聚集二十人左右才耍得成。九个耍灯的,七个吹唢呐、吹笛子、打锣鼓、拉二胡的。耍灯头比较累,要两三个人替换耍,在寒冷的冬天里照样会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夹背。

    记得小时候岩儿经常和大人们一起出去耍龙灯,岩儿耍灯尾,由于力气小,握不住手柄,灯尾甩来甩去,手柄有时会撞到头上,经常打得眼冒金星。岩儿依然乐此不疲。

    稍大一点,岩儿学会了吹笛子。每当新年耍灯时、闲时,岩儿都会拿出他心爱的笛子鼓捣一两曲。

    玉儿回来了,这几年玉儿两夫妇在珠海摆了个补鞋的摊位,赚了八九万元钱,今年正准备在家里建房子。

    荣儿在东莞那边的一个制衣厂里上班,在工厂里结识了一个远省的女孩子,生了一个女儿,过年和女孩带着女儿回红枫庄了,要等办了结婚证才出来上班。女儿放在家里给暖伯带。

    龙儿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还谈了个县城里的女孩子做女朋友。年前结了婚,结婚那天,人们都夸升伯、升伯母好福气,儿子在国营单位上班,还娶了个城里的漂亮媳妇。升伯俩老总是勉强地笑着点头回应着。

    升伯升伯母不喜欢龙儿娶的媳妇,升伯母嫌龙儿媳妇每天总是化着很浓的妆,一副冰冷清高的模样。回到家里也不帮忙收拾、做家务。俩老逢人就说他家龙儿娶的不是媳妇,而是娶回了一尊大神。

    存儿在庄里开的诊所生意还不错。存儿的医术算不上很高明,但医德很好。乡里乡亲受过他恩惠的人很多。这些年,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了。

    双儿和岩儿述说着在家乡见到的点点滴滴。

    岩儿告诉双儿偶遇勤儿的事,双儿跺着脚骂勤儿不劳而获,给红枫庄抹黑,给祖宗抹黑的家伙,

    “以后勤儿还有什么脸面回红枫庄哦。”同时,双儿对勤儿泛起一阵莫名的惋惜。必竟是同一个村庄里一起长大的,特别在那个封闭、清贫的年代,小伙伴们的情谊特别的真,特别的纯。

    工厂陆陆续续开始开工了,岩儿和工友们又回到了那种枯燥、漫长、单调而紧张的工作中。

    长期臭虫与虱子的叮咬让岩儿和室友们体无完肤,岩儿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在诊所里治疗也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转。母亲欧阳氏写信要岩儿辞工回家,治好皮肤病再另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