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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垣·第六章 无愧于心

    “这种人还要留着?裴姑娘,你不是最果敢的么?”

    南风浔看裴凌低落,好似整个人精神支柱都垮掉了。他推了一下杨容玉,让喋喋不休的小子闭嘴。

    杨容玉讪讪捂住嘴,转而道,“裴姑娘,如今事情解决,我们送你回家吧。”

    裴凌面露难色,“我,我没有家…清河洪灾,全家逃难至此,被困于城外,只有我被卖了进来。”

    三人哑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如何安置是个麻烦事。

    裴凌看出他们的为难,颔首酝酿眼泪,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痕,梨花带雨。

    “裴凌蒙几位搭救,免去卖身之苦已是大幸,实在不敢奢求太多了。就此别过吧,我自己找出城的路。”

    被她这么一赶,三人反倒是不好走了。丢下弱女子孤身一人,实在不是君子之举。

    “别说傻话,我们不会这样丢下你的。”东方弘烨柔声道。

    裴凌拭去脸上的泪水,“当真….?”

    东方弘烨点了点头。

    狐狸美人看东方弘烨上心的样子,他调笑道,“难得洪公子看得上眼,要不留下裴姑娘侍奉在你左右?”

    东方弘烨给了他一肘击,“说什么呢!”

    裴凌初见这温柔公子便是心动,侍奉在这样温润如玉的主子身边,她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

    “无妨,裴凌愿意侍奉公子。”

    少女不经人事,单纯无心的说辞在这帮公子哥耳朵里,便成了直白的情意。南风浔和杨容玉纷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却也不敢笑得太盛,用手掩着笑意,齐齐望向东方弘烨。

    英雄救美的桥段,往往紧跟着以身相许。

    裴凌会意,却也不知羞,抬眸撞上东方弘烨的眼神。倒是少年赧然,别过脸去,只道,“不必…我自会给你找个容身之所。”

    话语间没有留下裴凌的意思,她不免有些失落。

    回到下榻的雅间,裴凌更因没能救下秦双心烦意乱,躲在房间里。

    东方弘烨思量着,以裴凌的容貌,送到紫垣城任何一个高门府内怕都不能独善其身。想来想去,还是送到自己姑姑长公主的府上,最为稳妥。长公主府里没有男子,驸马受长公主管控,想必不敢乱来。

    南风浔闻言,道,“这丫头想留在你身边,为何非要将她送走?”

    “我贸然带人回宫,岂不落人口实?父皇那边怎么交代?”

    南风浔不以为然,枕着双臂,“你还是无心,想留下怎么都留得下。你处处谨慎又如何?三皇子平日恣意妄为,玩弄了多少宫人,也不见陛下说什么。”

    “不一样,我是储君。”东方弘烨冷道。

    他母后独孤氏早逝,独留他和妹妹。父皇宠爱继后所出的三皇子和四公主,唯独对他格外苛刻,他处处受限,只能以储君为由,约束自身。

    南风浔见他笃定,不再多说。

    眼前这东宫储君行事磊落,心里有一份属于他的道义,确实是个一顶一的好人,跟自己情同手足。不过,手段同三皇子比起来就差些意思,若是没有自己辅佐,只怕就是处处碰壁。

    长公主本就在搜罗美人入府,或为舞姬,或为侍女。南风浔让玉芙蓉带几个舞女和裴凌一起去长公主府。

    看架势他们真要把自己送走,裴凌低落。

    洪公子对她过分温柔,以至于她有了几分错觉,以为能留在洪公子身边。此刻那一袭红衣的男子甚至不多看她几眼,她也不禁嘲笑自己痴心妄想。

    反正都要走了,最后赌一次吧。她转而恳求东方弘烨,“洪公子,我知你们身份不凡,帮了我许多。裴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裴凌正色,“清河流民一事。”

    东方弘烨面露难色,“此事…”

    裴凌看他为难,不肯放弃,“因洪灾流离失所的清河百姓被拒于城外,久了必定激起民怨,朝廷恐失民心。紫垣是一国之脸面,哪怕不能将他们安置,开仓放粮,于城外设立难民营,赈济饥民也是功德一件,不至于让百姓寒心啊。”

    三人面面相觑。

    东方弘烨何尝不知此事处理不当,他此行出宫,本就是携皇城司调查此事,只是被裴凌的事耽搁了。

    裴凌见他还是沉默,垂眸道,“抱歉,是我太过心焦了。三位已经帮了我许多,裴凌不敢再奢求,就此别过了。”

    “且慢。“东方弘烨叫停她,“你可知清河百姓为何来紫垣?”

    事出诡异,清河百年来首次决堤,地方腐朽以致赈灾不及时,百姓流离。即便如此,清河离紫垣有些距离,逃难也不至于都奔着国都而来。

    裴凌一怔,随即也嗅出了阴谋的味道,“这…清河官员都说国都大开城门,为洪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安置户籍,到了才知不然。公子以为,是有人刻意为之?”

    东方弘烨了然,只道,“事关国家安定,我们自会尽力而为。”

    裴凌眉头舒展,心里泛起一阵柔情。她深深行礼,随玉芙蓉离去。

    她暗自神伤,这样与洪公子他们分离,恩情还未报答,竟生出许多不舍。此次一别,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

    马车摇晃,缓慢前行。

    “裴姑娘所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南风浔轻轻摇扇道,“安置难民营,开仓放粮,至少表明朝廷的态度,稳住人心。”

    东方弘烨点头。

    送走了裴凌,算是了结了他们一桩心事。他命南风浔调来皇城司的人,随三人直奔京兆府。

    京兆府管辖紫垣城,天子脚下,京兆尹官职算是群太守,但也是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地方官。门前几个身披铁甲的护卫看三位面生的年轻男子到来,将他们拦下。

    “来者何人?”

    东方弘烨冷道,“把陈泰升叫出来。”

    护卫拿不准眼前人的身份,叫来的护卫长。护卫长看三人入府犹如入无人之境,真是目中无人。他是京兆尹的亲侄,都不敢这般嚣张。

    他示意身边护卫亮出兵器,对准三人,作凶狠状,“大胆!敢直呼京兆尹大人的名讳,可知你现在在何处么!”

    “来的就是京兆府。你该问陈泰升,认不认得本宫?”东方弘烨眉毛微挑。

    直呼京兆尹大人名讳,还自称本宫。在大曜自称本宫的男子,只有一个。

    那就是东宫主君。

    护卫讪讪,试探道,“太子殿下?”

    南风浔掏出皇城司的令牌,慧黠一笑,“东宫携皇城司正使南风浔,来拜访京兆尹陈大人。”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连忙去报信。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绯官服,配着银鱼袋的老龄官员恭恭敬敬的走出来,这便是京兆尹,身边还跟了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男子,是少尹。

    陈泰升见到东方弘烨,满脸赔笑,“不知东宫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太子快请。”

    几人进了京兆府,陈泰升瞥见身旁穿着鹅黄色云纹长袍的男子腰间有皇城司的令牌,心里打鼓,试探性的问道,“太子亲至,所谓何事啊?”

    “何事?”东方弘烨发笑,“陈大人把紫垣城管理的是愈发好了,城外那么多灾民,竟活活晾这么久!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

    陈泰升一惊,腰弯的更低,“臣也是前两天刚收到这个消息,紫垣人口一直在控制,灾民数量众多,安置是个问题……”

    “把他们拒之门外就好了?”

    “自然不是,是行宫里传令……”

    东方弘烨眸子一眯,“陛下?”

    “是,是陛下的意思,下官哪敢擅自妄为啊。若是什么人来了紫垣都直接安置,国都也就乱了套了。”

    被自己父皇压了一头,东方弘烨讪讪,继续道,“不安置都城也就罢了,置他们的死活于不顾也是陛下的意思么?身为京兆尹,不晓得体恤爱民,惯会挑起民怨。”

    陈泰升一时哑然。

    东方弘烨继续道,“他们来都城是求生,若是天下百姓不能仰仗朝廷,你我的位置还坐得稳么!即刻赈济流民,在城外设置难民营,再派官吏整理流民户籍,数目。”

    “是,是臣处理的不周。”

    “不周?这点都想不到,你也对得起京兆尹的位子!”

    “不是想不到,是不愿。”一直在旁默默的绿衣男子突然开口,让身边的人都是一惊。

    “什么意思?”

    绿色官服的男子一服身,“臣朱玉海,京兆府少尹。举报京兆尹陈泰升行为不端,以公谋私,在紫垣大行特权,各个要职都安插了自己的亲属,谎报开支从而中饱私囊。这样的人,怎会掏钱去赈济百姓…”

    闻言陈泰升一脚踢将朱玉海踢倒在地,力道之大,恨不得致其于死地。朱玉海是他一手提拔,最近的手下,然越亲近的人捅的刀越狠。

    “贼子狡猾,污蔑于我!太子,他乃臣的副手,想取我而代之,必定谋划很久了!您可不能相信呐。”

    朱玉海冷笑,“谋划很久说不上,确有其事罢了。”

    他转而对东方弘烨道,“桩桩件件,臣都有证据。这京兆府上的人都是他的亲族,护卫长都是他的表侄,臣忍辱多年,若非太子到此,真是求告无门。”

    东方弘烨未料到还扯出这些事,对身边的南风浔使了个眼色,南风浔带着微笑上前,“陈大人,少尹大人都这么说了,就同我去皇城司走一趟吧。”

    一群带刀侍卫围了上来,陈泰升满眼惊恐,皇城司审理手段最是狠毒,若是进了那样的地方还有什么活头。他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绯服,坐到今日的位置。

    “太子!太子!老臣无辜,是此子陷害我啊!”

    “太子——老臣为官二十余年,虽没有累累功绩,也对大曜忠心耿耿啊!入了皇城司,怎么还出的来啊!”

    东方弘烨微微蹙眉,不予理睬。直到陈泰升被拖出去,才淡淡来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转而对一旁的朱玉海道,“皇城司调查期间,本宫命你暂代京兆尹一职,算是将功折罪。按方才所说,速速处理此事。务必处理妥当,不要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是。”

    朱玉海作揖,垂头时同一旁的南风浔对视一眼。他被好几任京兆尹压了这么多年,如今陈泰升这么一去,绝不可能让他再得见天日。

    东方弘烨坐在桌案前,漫不经心的问道,“南风,清河那边派人去了吗?”

    “没必要查。”南风浔回绝。

    东方弘烨未料到他这一句,按理说流言起自清河,自然该去那里查个清楚。

    “为何?”

    南风浔解释道,“天灾临头,谁不想迁户籍?什么流言传不出来?去了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我掌管皇城司,活动范围仅在紫垣罢了。你若是让我的人去清河,这就是逾矩。我不怕死,可你是皇储,是要陛下怀疑你有异心么?”

    一旁的杨容玉也附和,“是啊,今日南风已经帮你处理了一个四品大员,若是再擅自调兵,陛下从行宫回来必定怪罪。他也是为了你好,太子。”

    杨容玉和南风浔最是亲近,就算南风浔放个屁,他也坚信是有什么道理。

    想到父亲的严苛,东方弘烨不忍再拖累兄弟。

    罢了,总归是把清河的事处理好了,圆了那姑娘的心愿。若是他日再相见,他也能无愧于心,给个交代。东方弘烨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