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余岁

    冬季的风雪很大，倒云关内的氛围也很沉闷。他们已经不清楚局势。虎头关被破，倒云和天阁两关的存在反而成为了鸡肋。虎头一破，可以长驱直入青州，而倒云关反倒孤立无援，是守是退，一时没有了主意。

    两个月的时间在风雪中渡过，天气转暖，万物复苏，道路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可是倒云关内的将士内心却依然冰冷。黄叶看似没有做出决定，但这已然是种决定。他们要留在关内，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北燕放置他们不管的话，他们要主动出击，截击北燕的粮草辎重。但是北燕并不打算放任他们不管。

    青州已经得知了虎头关被破的消息，转达给了朝廷，朝廷上下一片震怒以及担心。各种奏折堆积在东周皇帝的案台上，大多都是责骂青州将军许昌玩忽职守，以及虎头关中郎将不堪其位。导致于虎头关失守，更可能导致青州受难。

    这两个月的朝政关于青州的事情已经讨论的面红耳赤，几位文官首辅各抒己见，兵部更是要求举国征兵北伐。

    东周皇帝周朝年事已高，执政二十余年，事必亲躬。在后世也能评的上一位能君。但这两个月他寝不能寐。自从周武王中兴以来，修筑虎头关，至今未曾破过，而今却在自己手上却丢了。而今北燕更是要南下，朝廷百官也是各发其言，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周朝心中发愁。随着天气的回温，东周朝政也吵得越来越激烈。不得不同意征兵，而且要在各个军事地区抽取军力调兵北上抵达北燕。

    但抽取军力步骤复杂，调过去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民间征兵更不好办，翻年正是春耕时节，若是征兵太多，导致今年粮食不足，更是容易闹起饥荒。但是北燕却没有等东周。

    拓跋西裘领兵已经踏进了青州，发兵青留郡城。林海则带兵从后方进攻倒云关，正面金兀拜也再次陈兵扣关。

    黄叶站在护城楼上，看着楼下的北燕大军，从中走出来了一骑，是金兀拜，正笑着对着黄叶说道，“黄老将军！久仰久仰！我不想伤你们的性命，不如投降吧！东周也已经放弃你们了，还愿意为那群白眼狼丢命吗？”

    黄叶摇了摇头，他是军人，更是东周人。若是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军人，在为将军拼命，为皇帝拼命。赚得的功劳来换取更高的官职，而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更是东周人，这一刻，他不再为将军皇帝拼命，不再为官职拼命，只想为关内的百姓拼命。

    金兀拜的脸色冷了下来，缓缓的说道，“进攻。”倒云关正门发起了洪武七年第一次攻城战。

    而此刻倒云关后门，林海也抵达关外，看着楼上的林招兮，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令攻城。云梯一架一架搭在倒云关后楼城，北燕士兵也一个个的攀附，开始了拼杀。

    白城依旧在最前方，他举起刀一刀砍掉一个正要爬上楼来的士兵，血染红了他的脸庞，使他变得更加兴奋。几年从军战役中，他杀掉过很多人，无论是流寇还是北燕士兵，他一直都觉得很恶心，粘在身上的血也一直使他痛苦恐惧。可是今天，他变得格外兴奋，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在逐渐变大。血！血！血！白城渴望血！他的刀变得轻盈，他的动作变得敏捷，他的眼神变得尖锐。一刀又一刀，砍掉了头颅，可是他还觉得不够，他乱刀将北燕士兵看成了肉酱。

    突然，一只箭矢正面向他射来，他偏头躲了过去，可是他看到了余岁，此刻被北燕士兵砍掉了左手，余岁痛苦的瘫倒在地，眼神充满了愤恨。又有一刀刺进了他的胸口，血顺着刀尖流出，刀尖一转，伴随着余岁的器官扯了出来。余岁已倒在地上，嘴角带着血蠕动，仿佛在说着什么，眼神已经涣散，随后又有一刀砍掉了余岁的头颅，身首分离。

    白城此刻没有愤怒，只有不可言语的悲伤，他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北燕士兵仿佛没有看见白城，白城的世界里也没有他们，只有余岁，已经死掉的余岁。

    那年余年将余岁交给他，严肃的说着，要把这小子教育好，刺头一个，只能被更刺头的人带。而那是余岁正拿着刀柄狠狠的捅着余年的屁眼。余年强忍着怒气转身离开。当时白城只以为这是个只会惹事的刺头。可是，与余岁呆久了之后，他感受到了余岁内心的悲伤，父母双亡，靠着哥哥将他带大，所以他很害怕那天哥哥也会离他而去，所以他一直在驱赶着围着哥哥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都被余岁无情的驱赶过，然后余年没有了朋友，也失去了爱人。只剩下了他，余岁以为自己占有了哥哥后会很开心，会如同小时候一样只在乎他，可是他看到了余年眼神却充满了落寞，无助与悲伤。转头看到自己时又强装高兴，对着他说道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可是余岁心仿佛破碎，他看到了哥哥如果自己般的懦弱胆小，可是自己还有哥哥安慰，他呢？可以安慰哥哥的人被自己赶跑了，余岁想哭，可是哭不出声，他想着对哥哥说声对不起，可是哥哥告诉他有他就够了，这一辈子就够了。

    余岁想着把哥哥的朋友爱人找回来，可是被伤过的心不是一句话可以弥补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失去了就永久失去了。余年离开了家乡，几经漂泊投入了军营。随着时间的流逝，余年也重新认识结交了许多朋友，余岁再没有去阻止过，只是会偶尔找茬引起余年的注意，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可是余岁发现哥哥从没真心交着朋友，他的许多朋友都是浅尝而止，更没有找爱人。余岁心里一直以为余年还害怕自己吃醋，所以想方设法的离开余年，让他有自己的空间，不再顾虑着自己。终于，在倒云关，他看到了真正开心的余年，有了交心的朋友，有了对爱人的渴望。可是！

    可是时间太短了阿，余岁临死前看着余年，眼里全是眷恋，也有解脱，内心说着，“哥，要是有下辈子，我选择不认识你了。这辈子对不起你，我不想下辈子也拖累你，哥，如果有下辈子，你不要来找我阿，你的兄弟，你的妻子。你要守护着你的一切！”

    对不起，这是余岁的最后一句话，对着余年说的，可是余年听不到。余年此刻也疯了，不顾一切的砍杀着北燕士兵赶向余岁。余年的眼红了，嘴角也干了，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可是他却没有了知觉，赶到了余岁的身边抱住了他，哭了起来。哭的很小声，嘴角也一直念叨着，“小岁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我不找了，我不让你走了。你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不好。我给你讲故事，一直讲，讲到你老了，讲到我们一起离开，下辈子我还要给你讲好不好？…”

    白城此刻早已站起身来，他以为自己坐着，可是却一直站着。他以为他哭了，可是眼角却是干的。他以为北燕没有人注意着他，可是他一直在杀敌。可是刚刚的记忆却十分清楚。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他来不及多想。也赶到余岁身边，看着余年放下了刀抱住了余岁。可是白城放不下刀，他必须守护着余年，面对的北燕士兵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狠。兴奋感消失了，力气也在流逝。他还能坚持多久呢，不清楚。倒云关被破，这是迟早的事，没有支援，没有了一切。他们只剩下自己，只剩下择袍。

    围着的北燕士兵出现了一个缺口，林招兮带人冲了进来，“快撤，黄将军死了，死前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逃。”说完看着已经悲伤得快要崩溃的余年，对着白城说道，“带着他跟着我走！”说罢转身离去。

    白城立马背着快要昏厥的余年，余年没有力气反抗，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他们没有带走余岁，因为这是余岁的荣耀，战士死后战场就是他们的墓地，何须卷马裹尸还。白城背着余年，抵挡着周围的刀枪剑戟，一步步的跟着林招兮远离楼台。

    直到北门口，说是北门，不过是洞口。早已被火砖砌了起来，有人已经不久前砸开了。林招兮看着众人，“你们先走，我回去在招呼着其他将士，能走多少是多少。”白城想要开口，却被林招兮提前打断了，“这里我军衔最高，都听我的，我只有办法回来，出去后在祭旗坡等我两个时辰，过了的话你们就回青州。”白城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只能默默的看着林招兮回去，而后众人钻入洞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