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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遇匪

    幽州,一个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地方。

    三月,冬季的寒冷还未褪去,天空中飘下洁白的雪花,落在雪地里跪着的男子肩头,长发和睫毛上。

    旁边经过的下人们都行色匆匆,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靠近他就会染病。

    只有一位老嬷嬷见到他已经跪在雪地里多时,皱着眉进了烧着炭火的暖屋,侧耳给大夫人稍话。

    不多时,两个仆人就把他拖走了,一边拖一边还说道:“夫人发话了,你要是死在这里,老爷回来看到会生气,更何况马上就是春祭,死在家里触霉头。把你赶出家门,以后自生自灭,别再回来了!听到没,瘸子?”

    男子笑了,用双眼瞪了说话的仆人,立刻惹怒了两个抬他出门的仆人,将他打倒在地后,又踢了踢他的伤腿,疼的他大叫起来。

    他就那么躺在地上,凝视着天空中的雪,仿佛自己马上就要结束这潦倒的生命了。

    可等他再睁开眼睛,一个老奶奶正在不远处熬煮汤药。

    “孩子,你醒了?”

    “你是,”

    “不记得了?我是给你们孙家送鸡蛋的陈阿婆呀。你是孙家老爷收养的恒山吧?”

    听到是和孙家打交道的人,虽然他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阿婆,但总有一丝忌惮。

    “孩子别怕,我呀,早就知道那家人的当家主母不是什么善人,要不是当年旱灾孙家老爷开仓放粮,救济我们,现在我还跟她打什么交道。”

    恒山默默地看着那熬药的火焰,腿上的伤疼的有些难受。

    次日陈阿婆请来村里的郎中为他刮去腿上的腐肉,“若是疼地厉害,就咬住棍子。”

    他只是紧紧握住木棍,两只手捏得紧紧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却没有叫出声。

    恒山看着陈阿婆心疼地在旁边看自己,平静地说道,“阿婆,谢谢你请郎中来,可我还不了你的钱。”

    “都病成这样了,还说这些干啥。你呀,跟孙家老爷当年真是一模一样,孙家那位少爷都比不上你,陈阿婆知道你心地良善,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郎中收起药箱,“十天之内莫要碰水,每日换药,等肉芽长出来就慢慢愈合了。”

    恒山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从小无父无母,被营州一对没有子女的夫妻收养,五岁时营州战乱,养父母被杀害,他便开始流浪。

    他走了很远很远,饿了就捉老鼠、兔子吃,渴了就喝溪水。当他走过营州的界碑后,天空便开始下雨,滂沱大雨淋在他幼小的身上,仿佛一股力量想要推倒他。

    他顺势倒下,看着天空落下雨滴砸到他的脸上,身上。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连串马蹄声,当马蹄跨越他时,他以为自己会被踩死,但没有。

    马被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一位男子,眼角微微有皱纹,眼神里充满着岁月带来的沉着,望向即将到来的马蹄,“这里有个孩子!”

    几人纷纷勒住缰绳,下来查看,男子已经把男孩抱起,看向他的随从们。

    “老爷,我们这是急着要回老家办事,带上他恐怕是个拖累。更何况他穿着破烂,这里又离营州不远,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也不知怎的,男子看着男孩颤抖的睫毛,做了一个决定,“今日雨神拦路,又在雨中遇到了这孩子,俗话说水能生财,是神送来了这孩子,我得带他回去。”

    十二年来他的存在,对于孙家来说,是老爷得到了上天的安排,收留他在孙家。而恒山这个名字,就是当时老爷发现他的那座山的名字。

    多年来,孙家的田产、绸缎生意不断扩大,变成了地方上的权贵。然而在家里,老爷并不是掌家之人,时常随商队南来北往,更不清楚恒山在孙家的情况。

    孙家之外更是有传言称,恒山是孙老爷和外妾生的,因为介于大夫人嫉妒心重,只能把儿子带回来抚养。这个流言传遍了街坊。

    刚开始大夫人还对恒山有些怜悯,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后,便转换了态度,让恒山为家里人端茶倒水,非打即骂。

    恒山对老爷的感激之情,让他在面对大夫人时总是会忍耐。然而这种忍让,在大夫人和她的一儿一女眼里,成了软弱可欺的证明。

    大夫人的儿子启明,双眼是丹凤眼,随了娘亲,有些狡黯的面相,母亲是担心老爷被狐狸精迷惑,自己正房位置不稳,儿子是担心自己将来继承的家产别被外人分走了。

    恒山在孙家过久了,也对那些损人的招数见惯了。启明见不到恒山出丑,也是整日恼怒,找来一帮狐朋狗友出主意。

    接着启明找到了妹妹宜生,因为外面的流言,宜生对恒山并无好感,但从没做过害人的事情。

    她的拒绝让哥哥启明生气地拍桌子,“你不听我的,万一那小子以后霸占了父亲的家业,哪有我们的活路?”

    “你也认为恒山是爹爹的儿子?我就觉得他的眼睛很像爹爹。”

    “是不是不重要,反正他在一天,我们就一天得防着,还不如趁父亲不在,除掉他。”

    于是一日,雪后初晴,宜生穿着藕粉长裙在院子里晒太阳,恒山被管家叫到院子里扫雪,见他走近些,宜生佯装摔倒,恒山放下手中的扫帚抱住她。

    这一幕正好被走来的大夫人和少爷启明看到。

    于是恒山被罚跪在雪地当中,一天没吃饭,最后被赶了出来。

    一觉醒来,他的冷汗掉到了被子上,陈阿婆在安慰他,“烧了一宿,一直在喊爹爹。”

    “我没有爹。”

    “你爹不就是孙老爷吗?要不然大夫人怎么把你害的这么惨?”

    “那是因为他们看不惯我,我从小就在营州,五岁才逃难来幽州,怎么可能会是孙老爷的儿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营州没战乱的前几年,孙老爷常常去营州收粮,一去就是半个月,谁说不可能呢?你又何尝想过,孙老爷为什么收养你?”

    数月的休养后,恒山的腿终于可以正常行走。他的心中被那些流言和困惑所侵扰,只见手下的草鞋缝歪了。

    陈阿婆让他去孙家等待孙老爷回来,一等就是一个月。因为撞见他在大门口蹲守,少爷启明特别命人,“只要一看到他来,就拿棍子打他。”

    没想到的是,孙老爷上月回家得知恒山出走,还派人寻找过,一月过去,看到恒山的腿脚已经痊愈,启明正在恶言相向将他赶走。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孙老爷让恒山跟在自己后面重新踏进了大门,他在想真正的父亲是否也是这样,可以让自己躲在身后,为自己遮风挡雨。

    他的父亲是否也像他一样和善而有力量?

    一进大门,得知恒山被带回来了,大夫人便梨花带雨地拉着宜生向孙老爷哭诉,指着恒山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想着占我女儿的便宜,现在回来干什么?”

    孙老爷看了一眼恒山,“是真的吗?”

    “不是。”

    大夫人扬手要打他,被孙老爷拦住,“听他把话讲完!”

    许久没见老爷发脾气,一众仆人都退下,启明、宜生站在大夫人的两侧,听着恒山说出事情原委。本知宜生和启明会矢口否认,但孙老爷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叹了口气,让恒山明日随他一起南下买绸缎。

    恒山帮孙老爷搬东西,跟着孙老爷去请镖师,押着数车的箱子南下。道路艰难,有数次他鼓起勇气想问那个问题,可是又止住了。

    悍匪叫嚣着冲下山拦住他们的去路,恒山挡在孙老爷前面,“你救过我,现在换我来救你。若是镖师拦不住他们,待会儿你就把我当成你儿子,让他们压我上山,假意回家拿钱赎人。有回头买卖,这些悍匪肯定会放你走的。”

    恒山郑重地看着孙老爷,让孙老爷意识到,这个少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他的家业之大,养一个小孩不算什么,当年的那个雨天,不过是他随意施的善意,却被这个少年记了这么多年。

    当悍匪的刀架在孙老爷的脖子上时,他看着身旁的恒山,“这位好汉,行行好,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就放过我们吧!这些货物都给你们。”

    “切,这些个锅碗瓢盆,粗布衣裳值几个钱?”

    “爹爹,我留下,你带着管家回去拿些金银来吧,这位英雄有所不知,我们都是幽州过来的,长途跋涉,身上确实没什么钱。但是我留在这里,我爹一定会来赎我的。”

    孙老爷应声,“好汉,就留我儿随你们进寨子,我半月后带银子来赎人,如何?”

    恒山平静地看孙老爷一眼,即使这一刻是假的,但他也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他曾在一瞬间是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一个飘零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