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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渔船

    我相信在此时,我们拥有同样的幻觉,就好像我们依然爱着对方,还在恋情当中,彼此都等待着彼此回心转意。

    直到他的电话铃声响起,看了我一眼然后快速地起身示意去接电话。

    由于生理结构的不同,男性出轨比女性出轨更容易被配偶察觉,女性生来的细腻情感,既给予她们多愁善感,也赋予了她们良好的伪装。

    这是为什么男性有时会读不懂女性“言外之意”的原因,说“不”,也许是想试探你能否让她改变主意,说“好”,不一定真的愿意。

    而男性更容易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拒绝”或“接受”。

    看到他这么为难,我知道自己和他不能再继续这么藕断丝连下去了,于是趁他打电话的功夫,我租下衣服写好邮寄地址就提前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给我发消息,问我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我说,“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回去加班,下次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

    大人们常常要求我们接受别人的帮助要说“谢谢”,别人分享了东西给自己,要说“谢谢”,表示你很喜欢。

    明子常常说“谢谢”,别人帮她交作业到课代表那里,她会感谢,姐妹请她喝奶茶,她会感谢,她总是在说“谢谢”。

    我曾经怀疑,是因为“谢谢”的魔力,让她受欢迎的。所以我也学着说“谢谢”。

    但我更像是东施效颦,毫无用处。对我来说,“谢谢”是说给那些需要和自己拉开距离的人的,真正爱我的或者我爱的人,不需要我的感谢,他们也知道我爱他们,“谢谢”是为了避免自己被当做没良心的人,不懂感恩的人,而说的话。

    在过去,前男友总会问我,“你为什么不说你爱我?”

    “为什么你不说谢谢?”

    “为什么你总是考虑你自己?”

    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吧。我心里想着这句话,但没有说出来。很多时候,我都把自己的话过滤掉了。

    有时,我多么想像明子一样善解人意,关心到每个人的立场,和谁都聊得来,让人如沐春风。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明子一直不快乐。

    我在婚礼现场并没有太大的欣喜,很多同学都穿了便服前来,我成了除新娘以外,全场的焦点。你要是问我当时什么心情,我一定会说,“我不知道。”

    我是麻木的,我只是了解一下现场的同学都过得怎么样,是否大部分都过得比我好,顺便炫耀一下我未婚未育的精神面貌,嘲笑一下那些为了家庭、为了儿女、男女朋友而憔悴的人们。

    新娘抛捧花的时候,我没有在台上,我在上厕所的路上,捧花掉下来砸到我的头,被我抓住,聚光灯打到我的身上,我一时不知所措。

    回到家,房东就来了,问我什么时候给房租。

    “给不起,失业了。”

    房东放下以往的刁钻刻薄,“哎,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大城市太难了,对了,你不是跟我家小伟聊得来吗?要不你再多住几天?”

    话里话外想让我和那个胖子处对象?

    “不用了,阿姨,我跟你儿子不熟。”

    阿姨凑近,“我说,小美女,话不能说绝了,我儿子条件那算是济南城数一数二的,咱这手上有好几十套房,你要是能跟我儿子处得来,咱成一家人,这些都是你们小两口的。”

    小美女?我****

    想起她儿子肥头大耳的样子我就作呕,“阿姨,你儿子的条件是好,但我有一点要跟你坦白。”

    阿姨来劲了,“你说,你说,不就是钱的事吗?阿姨的房子给你免费住。”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想告诉您,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医生说我一辈子不能生育,不孕不育。”

    “不孕不育?”

    “对,阿姨您思想这么前卫,应该不介意我们婚后丁克吧?”

    “啊?”阿姨皱着眉往后退,“什么病还能引起不孕不育?”

    “这就说起来话长了,”我一边说话,一边开门把房东撵出去。

    把房东关到门外后,她反应过来,“哎,你这小丫头片子,唬我呢?!给我把门开开!”

    “阿姨,我明天就搬,您别急,押金别忘了退给我,咱们签了合同的哦。”

    听着房东骂骂咧咧地走进电梯,世界终于不再嗡嗡响。大多数老一辈的人眼里,儿媳就是个生殖工具而已,生不出娃,就算自己有万贯家财也传承不下去,那怎么能行?

    娶个媳妇,就像买只下蛋的母鸡,彩礼是买卖价钱,所以有的父母敢仗着自己的女儿向亲家漫天要价。说到底,彩礼多少和婚姻幸福的联系并不大。只是对于男方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会下蛋”。

    我只是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就把房东吓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好笑,笑到后来变成了苦笑。

    我不想再求助前男友,也不想求助明子。

    第二天下午,我将闲置的东西卖给回收站,带着一箱生活用品奔回了老家。看看手表,法国梧桐整齐地一排排往后退,车窗的风将我的头发吹乱,刚染过的头发散发着特有的味道,我的内心少有地平静下来。

    照我的专业,我的学历,找到工作不难,找了一个月,只是在形式上拖延而已,承认自己对这个城市的厌倦后,舒服很多。

    坐动车三小时,到青岛站再换乘地铁,七拐八拐,临到家门口不敢进去,怕挨打。于是趁着夜色,我走到以前读高中时常去吃的烧烤摊,吃到一半对面坐一人,我抬头看是明子。

    “你不是在深圳吗?”

    “你不是在济南吗?”

    我轻哼一声,明子抄起手,她穿着一身碎花裙,黑长直的头发披散着,似乎洗完头刚出来。

    “和老公吵架闹矛盾,回娘家了?”

    “不是。你不会真听我话,回来看妈妈吧?”

    “是啊,要不然呢?”

    明子瘪嘴,“我看不像,老板,再来两瓶啤酒。”

    我自顾自地吃着烧烤,“我辞职了,房子也到期了,打算在青岛发展。”

    “那他呢?”

    “那个他?”

    我知道,但我不想说。

    “就是跟你谈恋爱的那个。”

    “我谈了好几个,谁知道你说的哪个?”

    “切,算了,你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你还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事?”

    亲姐妹还和我打醉拳?

    明子看我一眼,将桌上的一杯酒喝干,“离了。”

    “离了?!”

    “小声点儿,行不行?”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

    “出轨呗。”

    “他,还是你?”

    “你姐干得出这种事吗?”

    仔细一看,她好像也没回过家,没有那股味道。妈妈抽烟多年,没事总喜欢嘴里叼一根,我和明子都不抽烟,只有进家门才有味道。

    “你没回家?”

    明子看着我的行李箱,“你不也是,我在宾馆住三天了,还不知道怎么给妈妈说,正好你回来了。”

    “我回来也没用啊。”

    “当然有用,皮糙肉厚,给我做人肉护盾啊。”

    我翻个白眼。

    晚上约好一起回家,接受妈妈的一顿打骂后,进了家门,听着妈妈数落着,“人家欺负咱们家没男人,处处为难咱们,妈妈那么辛苦把你两拉扯大,好不容易把老大嫁个好人家,老二供成大学生,现在倒好,大的离婚,小的失业,你们是想下辈子靠我这个老太婆养,啃老是吧?你们要把我活活气死!”

    我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明子站在墙边,妈妈坐在地上,手里攒着一只拖鞋一下下拍地。

    明子说道,“不是跟您讲了,离婚的时候分了财产,足够我过一阵子,家里买菜水电气都给您包了,还说什么啃老?”

    “那么好的人家,你离他干甚?你敢说以后能找到比他条件好的对象?女人的婚姻,头婚是最好的,到后面越挑越坏。”

    “您自己的婚姻都乱七八糟,还来说我?”

    “你!”

    明子平静地怼了妈妈,我震惊地看着她,妈妈也震惊地看着她。

    妈妈的婚姻包括两个人,一个是妈妈自己,一个是爸爸。

    对于这个家,最不能提起的就是爸爸了。

    爸爸的死亡证明发下来的时候,妈妈死活不承认,坚持找了好几个月,最后才同意让大伯办爸爸的丧事。

    爸爸失踪后去了哪里,他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

    二十年前,爸爸风华正茂,用在码头运货的钱买了一艘小船,小船出海捕鱼,慢慢攒钱换了一艘大船,每年伏季休渔期结束后就北上捕捞深海鱼,再过些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医院做护士的妈妈。

    爸爸不认识字,但常年出海接触面广,也懂浪漫,每次出海回来都会给妈妈买当时最流行的面霜,带她去遥远的市里看一场电影。

    爸爸妈妈在村里是最甜蜜的恋人,后来就有了明子和我。我和明子常常到爸爸的船上玩耍,高兴的时候,爸爸会在平静的夜晚带我们出海,带我们去看海上的星空,向我们讲述那些海上的传说。

    他说自己曾经见过暴雨中一条白龙伴随着雷电升到空中,某些特定的时刻是不能乘船出海的,否则会开到一片未知的海域,那里罗盘失灵,通讯阻断,耳边会传来模糊的呼唤,眼前是一片白茫茫,老人们说那里是在海上丧生者灵魂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