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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魔鬼

    “对啊,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明子配合地问妈妈。

    妈妈说,“快了。”

    我努力删除自己的记忆,但当自己的意志力薄弱的时候,在那些梦境里,回忆总是会窜出来,提醒着我,那是个不争的事实。

    明子遵从妈妈的命令,安抚了我十年来的惊醒,却没有人安抚她内心的罪恶感。

    她在高考上突然卡壳,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回忆起周建民死前喷涌而出的鲜血和那双愤怒的眼睛。北大落榜,妈妈责怪她时,她曾提起当年的事情,妈妈扇了她一耳光,告诉她,“不要再提那件事,尤其是在山奈面前。”

    于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和我一起翻看过去的照片,回忆儿时的经历,寻找一点我假装的痕迹,挖出那个血淋淋的事实,但我完全没有印象。

    一直以来,都只有她在承担这个沉重的过往。

    明子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即使被杀的人罪有应得。她选择了梦想以外的学校,选择了逊色的专业,选择了追求者里最没有优势的爱人,选择了比她原本的人生逊色的出路,就像是在自我惩罚。

    当我们在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停下时,她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在护栏上告诉了我一切的真相。

    明子指着车里的骨灰盒,“我恨她,恨她只在意你的感受,从没在意过我,只有我考高分,得到奖学金,赚大钱的时候她才会对我笑,恨她不顾及我们就改嫁给一个坏人,让我们受尽欺凌!恨她在我提出去警察局自首的时候,选择隐藏事实,直到友爱村准备拆迁尸骨快被发现,也只有我去处理现场!”

    “而你,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被爱!你的人生即使被那场灾难摧毁也可以重生,你的噩梦有人安抚,你的工作不需要努力,你的爱情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

    我的手被她抓住,头动弹不了,余光看着她冰冷疏离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江家的老太婆知道江澄给我打了一笔钱,现在在告我敲诈,让我把钱吐出来。我只有拿出手里的证据跟他们鱼死网破,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一手建立的公司倒闭吗?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丑闻缠身的姐姐拖累吗?!”

    等我平静下来,她松开我的手,我滑倒坐在地上,任风吹乱我的头发。

    “不过,警察不是正在调查吗?如果他们查到了真相,我最多判个防御过当,陆石南要不要你还是个问题呢。”

    我看着明子远去的车,嚎啕大哭,开始耳鸣,那些记忆如从盒子里释放出来的魔鬼,在我的脑子里尖叫。

    就像明子说的,我已经不敢面对陆石南了。

    我没办法给陆石南打电话,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彻底抛弃了我。

    我在高速公路上走着,不时有司机用手机拍下我的样子,可是没有人愿意载我一程。

    我的腹部疼痛不已,在距离服务站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开始流血,然后在那里休息抽烟的卡车司机注意到了我,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们惊慌奔向我的神情。

    我还在流血,流出来的血被接在尿不湿里。

    医生对我说,“再等等,孩子就能正常出生了。你是什么原因在高速公路上走?是谁把你扔在那里的?”

    “我不记得了。”

    在陆石南赶来前,我离开了。

    因为明子被警察抓了,妈妈的葬礼没有人主持,灵堂还悬在老家县城的酒店。

    我买了几盒葡萄糖坐上前往县城的大巴,打电话给陆石南的妈妈,求她帮我把明子救出来。

    “我们做个交换吧。”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答应了吗?”

    “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你要我离开陆石南。我配不上他,他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绝对不会让他跟你们断绝关系的。”

    对方停顿了一下,“你很聪明,阿姨不是觉得你配不上他,只是我们的阶级,选择伴侣需要考虑非常多的因素,希望你能谅解,早日找到好人家。我会给你,”

    “不用了,阿姨。”我看着窗外的鸟儿,自由地飞着,人的一生看起来有很多选择,但其实比不过外面的小鸟自由,“我已经流产了,你也不必给我补偿,我只要我的姐姐回来。”

    葬礼推迟了一天举行,妈妈的骨灰被埋在我们家族的墓地里。

    葬礼结束后,许多人询问我,“不是前段时间说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吗?山奈。”

    然后佯装关心地看看我瘪下去的肚子。

    “没有,是谈了个男朋友,只是分手了。”

    接着再问,“你姐姐犯什么事了?”

    “关你什么事?”

    我在发小家休养了几天,然后又启程回到了青岛处理明子的事情。

    周建民的亲戚,也就是我们的大伯为首的中年人打算告明子,要求赔偿。我想,大概是因为知道明子离婚拿了前姐夫的钱。

    陆石南的妈妈没办法介入民事诉讼,但出钱帮我们请了最有名的律师,我和明子在法院详细叙述了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经过,我如何被拖到苞谷地,外婆如何受伤病逝,明子为什么会杀人。

    在律师的帮助下,我们得到了由大伯支付的精神损失费五万元,明子被无罪释放。

    我们都知道这五万元拿不到,但走出法院终于轻松了一回。

    多年来隐藏在心中的秘密,终于不再压迫我和明子,面对大伯一行人的咒骂和攻击,我也不在意。

    然而回家的路上,明子神色忧伤,我开着车,问她,“晚上吃什么?”

    “山奈,你流产了?”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反正婚事也黄了,留着有什么用。”

    “我们分家吧。”

    “分家?”

    明子打开手机,“我列了妈妈家里的东西和她悄悄存的钱,房子看你要不要,我无所谓。”

    “等等,我还没缓过来。我们刚从法院出来,你就要和我分家?”

    明子抱着手臂,“山奈,我在高速公路上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即使你现在不恨我,以后也会想起你因为我而流产,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结不了婚。我讨厌你这件事也永远无法改变,可是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在一起了,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明子!”

    我的眼眶红了,哽咽着看着前方的道路,明子用手轻拍我的肩膀,“没事的。”

    明子把家里的杯子、植物和她的衣服都搬走了,留下空荡荡的房间,留下了妈妈当初准备给我的嫁妆。

    我整天待在家里躺着,没事就打开电视,让声音充满整个房子,就好像时间还停留在以前,妈妈还在,明子还在。

    有一天,夏冰给我打来电话,“哥哥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让我告诉你,去他家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嗯?”

    “你放心,他这会儿去BJ了,不在青岛。”

    “好。”

    我去陆石南家的时候,夏冰也在,她在帮他喂猫。

    “看吧,我哥哥很专情,一次只爱一个,但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终结。”

    我半开玩笑地说,“是的呢,那现在可以跟你做朋友啦。”

    夏冰见我要抱一个大箱子,过来帮我,“听我妈说流产就和生娃伤害一样大,你注意一下身体,别以后留下病根了。”

    “没事,我也不想再嫁人了,一个人挺好的。”

    我约了一辆货拉拉,载着那些怀孕时候的东西和准备的新生儿的玩具、小衣服回家,准备买二手。

    在小区门口遇到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戴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等人。

    车子停在闸门前,我看是仇空青。

    于是我下车,叫住他,“你在等谁?”

    他定眼看是我,“我之前看新闻,看到你在高速公路上流产,你朋友圈又发了伯母的讣告,所以我,”

    他的手上提着保温桶。

    我笑着看他,“我没事,这是什么汤?”

    “鸡汤。”

    我接过他的汤,但没有请他到家里坐的意思,他试探地问,“你和陆石南的婚礼延期了吗?”

    “没有,我们分手了。”

    仇空青点点头,“所以是他把你扔在高速公路上,是吗?”

    “不是他,事情很复杂,不过谢谢你能熬汤给我。你和女朋友还好吗?”

    他把手插进口袋,“还好吧,对了,还有件事,公司接了一个老客户的项目,甲方想让你写一个文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指定让我写?”

    “对,不过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推掉。”

    “没关系的,你把资料发给我吧。”

    分手的一般定律,事业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视野。

    我坐在家里看着那堆新生儿的东西,喝着仇空青的汤,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让他进屋,说不定可以把东西转手给他,报答他给我这个工作机会。

    此后仇空青便经常带汤来看我,一是讨论项目,二是陪我说说话。

    “你妈妈去世,姐姐去云南开民宿,那家里只剩你了,住着不害怕吗?”

    “不怕,我已经把房子挂在网上售卖了,等哪天卖掉了,我就出去旅行。”

    “打算去哪儿?”

    “还不确定,我想着自己前半生还没好好旅游过,以后忙于工作也没时间旅行,还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体验一下人生。”

    仇空青点点头,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用投影仪看了伊丽莎白泰勒的埃及艳后,直到夜幕降临,仇空青的女朋友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我告诉他,“不要因为在我这儿耽搁你陪女朋友的时间了。”

    “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