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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兵动咸阳

    五月初旬,南风吹拂,关中原野倏地遍野金黄。咸阳也顿时热了起来,连晚风中也裹着烘烘的闷热之气。

    咸阳城却四门紧闭,城墙上守城士兵一脸紧张地望着城下,一队队士兵在城墙上匆匆地穿梭着,每个守城士兵身旁都堆垛着箭矢、滚石檑木等守城器械。

    城墙上坑坑洼洼,显然咸阳这几天发生了激烈的攻城战。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进攻咸阳?能进攻咸阳?

    咸阳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外遍地营帐,营帐之间巡守士兵紧张地穿梭着,各级将领在指挥着各自己的部下,整个大营乱哄哄。

    “赶紧埋锅造饭,左庶长有命,半个时辰后攻城,谁先爬上城头,赏爵三级,破城后每人爵升两级!”中军司马在进行战前动员。

    咸阳南门的一个营帐里,左庶长公子嬴壮肃然立在案前。他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显得极为粗犷,一身用上好精铁特殊打制的甲胄,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摩擦时便发出清亮的振音。还有一顶青铜打制的头盔,一尺长的盔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径直五寸的两只护耳弧度精美,耳刺光滑异常。再就是一件等身制作的丝质大红披风,一经上身,光洁垂平,脖颈下的披风扣便大放光华。

    嬴壮下首左右两侧各肃立着一名将领。左侧将领约莫三十岁左右,微白胖,眼睛一直在瞟着赢壮的脸色,手有些忐忑不定地抓着裤缝。右侧将领四十岁左右,脸色黝黑,一脸肃穆,目不斜视,显然是久历战场的沙场老将了。

    围城五天寸步未进,嬴壮有些着急,今日黄昏时分亲自来到城下督战,今晚誓要一鼓作气攻破咸阳。

    年轻的军司马进帐禀报半个时辰守全面攻城的任务已经下达各营,攻城器械也已经准备好,前锋营挑选的三百死士已经就位,其家人已经安置妥当。

    赢壮点点头,军司马退出了营帐。赢壮眼神不善地看向下首左侧的年轻将领,年轻将领立时一个激灵,紧张地嘴唇有些哆嗦,不敢直视赢壮,好不容易拼出一句话来:“左...左庶长,今晚末将一定...定攻破咸阳!”

    “哼!嬴方,今晚如若不能攻下咸阳,明天你就到死士营报道去吧!”

    赢壮的话听在嬴方的耳中不啻一声炸雷,嬴方只觉耳朵轰鸣,脑袋一片混沌。

    死士营?这是要自己去送死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反出蓝田大营,这是上赶着送死啊。

    “嬴—方—”,看到嬴方杵着愣神,赢壮一声怒喝。

    “啊?是是,左庶长,末将誓死破咸阳!”不管怎么说先过了眼下的窘境再说,明天死总比现在死好一些,实在不行逃去他国,好歹也是个公子。

    赢壮不想再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族,要不是实在没人可用,而且嬴方家也有不小的实力,赢壮会用他?

    赢壮转向右侧的将领,将领名叫张垣,从军二十载,虽说无多少韬略,但胜在忠心,作战勇猛。

    “张将军,先锋营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

    出得大帐,望着如血残阳下斑驳的城墙,赢壮心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已然回不了头,连自己也无从分辨当初是如何选了这条路,无论是有心人的怂恿还是自己内心潜在的欲望与不甘,都驱使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兵围咸阳的境地。

    今夜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无颜面对大秦历代先王,自己的父亲。

    但是,即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算天崩地裂,就算只剩我一人,我也要战斗下去!长舒一口气,赢壮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率领千军万马为大秦开疆拓土的左庶长。

    咸阳城内静谧的可怕,平日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咸阳街道如今除了军队日常巡守外别无他人。居民都窝在家中不敢出门,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城内的一举一动。

    除了最初一两天意欲勾结城外的嬴壮嫡系里应外合的一小撮王族及大臣势力外,大部分王族及重臣都保持了缄默,既不反对嬴壮的兵变但也不响应。

    这导致嬴壮并没有得到咸阳城内的控制权,他不得不逃出城去,企图依赖自己在蓝田大营的嫡系力量从外面破开咸阳,收拾反对势力。

    丞相府。

    府内各类吏员脚步匆忙地穿越在各进院子之间,甘茂一时无事,有些木然地坐在桌边直愣愣出神,桌上的巴蜀茶水早已凉透。

    从函谷关回来将近一月了,二十多天漫长的煎熬,甘茂的心情如同一个盼望光明的人对永夜的绝望与诅咒。

    那日函谷关定计之后,白起率百名铁鹰剑士飞赴燕国,魏冉飞书公孙渊前往代郡汇合白起。甘茂与魏冉率领出征的全部秦军将士带着秦王的遗体以正常的行军速度去往咸阳。

    出征的将士回归蓝田大营,万名秦王禁卫随同甘茂于这日黄昏时分到了咸阳东门。秦王后、左庶长赢壮等一干重臣皆前来迎接秦王归来,右丞相樗里疾老迈没有前来迎接。近几年樗里疾已经极少关心国事了,右丞相也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权力都在甘茂这个左丞相手里。

    甘茂一脸肃然地上前和王后、赢壮等人见礼,众人看到魏冉时就有些莫名其妙,魏冉不在故都栎阳好好呆着,跑到咸阳来干什么,莫不是要升迁了?

    只有赢壮在看到魏冉时眉毛骤然一挑,遂又恢复如常。

    甘茂还未开口说话,众人已经注意到了王车的不同寻常。四月下旬,咸阳的天气已是非常暖和,秦王正当壮年,王车却被幔布裹得严严实实,着实怪异,莫非秦王生病了?

    众人行礼并大呼:“恭迎我王归来!”

    王车内传出了沉闷的声音,以至于大家都没怎么听清,愣在当场。甘茂赶紧解释道:“王后、左庶长,我王在洛阳受伤,经医士诊断,需要静养,不能见风。故只得用幔布将王车裹住。”

    众人脸色大变,王后待欲呼喊,甘茂赶紧大喊道:“我王有命:寡人因伤修养数日,朝堂一应事务由左丞相和左庶长分工处理!”

    “谨遵王命!”众人一头雾水,明明是打下了宜阳,秦王风风光光出了咸阳,怎么回来时就这样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入王宫后,惠文后、王后一律被甘茂以秦王之伤怕风为由挡驾。甘茂吩咐禁卫任何人不得接近,并暗中指派五十名铁鹰剑士潜伏在秦王寝宫周围和嬴稷的母亲芈八子芈月的寝宫护卫。

    安排妥当后,甘茂稍松一口气,看着眼前一个完全被衣服包裹的高大身影,低语道:“这几日没有必要不要露出脸来知道吗?”

    “领命!”沉闷的声音,若是外人在场必然大吃一惊,这根本就不是秦王,连声音都不像。

    甘茂点点头,又看向房梁之上,原来房梁之上还有一人。那人看着甘茂道:“寡人知道了。”不看人的话完全就是秦王本人。

    原来这就是甘茂和魏冉商定的李代桃僵之计,死去的秦王由军医进行防腐处理,并由向寿率领军队回归蓝田大营时趁机隐藏起来。

    而秦王的替身着实让甘茂和魏冉头疼了一把,短时间内找一个身形和声音都和秦王一样的根本不可能,最后还是魏冉想到了这个办法,从禁卫里找一个和秦王身形相似的,归途中魏冉又从墨家寻了个口技高手,这才在咸阳东门骗过了所有人。

    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王宫出来,已经是将近半夜。一轮幽月高悬夜空,街道空荡,树影婆娑,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甘茂倚在轺车靠背上,回想着这几个月的遭遇,顿时老泪纵横,当时何苦来秦遭这份罪?

    车子拐了弯,街道的尽头便是丞相府,甘茂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端坐了起来,丞相威严尽显。

    吱呀一声,御者停了车。甘茂手持月麟剑,轻身一纵无声地飘到地上,漫步进了丞相府。

    丞相府灯火煌煌,文书干吏行迹匆匆,各行其事,见到甘茂后都行礼道一声丞相安好,便又匆匆忙去。

    进了中厅大堂,就见一人立在秦国与山东列国的羊皮地图前仔细端详着,听到甘茂进来便转过身来,正是魏冉。

    “魏大夫久等了!”甘茂快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茶,一仰头汩汩饮尽,长舒一口气,凉茶带来的舒适感传遍周身。

    “丞相才是辛苦了!”魏冉微笑着拱手。

    “王宫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甘茂虚心询问魏冉,看得出来这魏冉是一个大事有决断之人,若是嬴稷成功继位,作为嬴稷的亲舅舅,魏冉前途不可限量啊。

    “眼下宜静不宜动,做的越多,暴露的危险越大,守护好王宫即可。”魏冉显然是想好了对策,“同时也要密切监视各公子、王公大臣,特别是左庶长,现在来看,只有左庶长有实力能与嬴稷争夺王位,要监视最近他与什么人接触,尤其是军方势力。”

    “魏大夫果然有大韬略,这个事就托付大夫了。”甘茂行了个大礼,他自己还要和咸阳权贵们演戏,可没有精力处理这些暗中的勾当,只能托付给魏冉。

    “魏某定竭尽所能!”魏冉也知道这件事只能自己来,便索性应承下来。

    左庶长赢壮的府邸坐落在观澜街,在丞相府的东北,这里远离嬴姓贵族聚居区,却与普通居民区毗邻。

    孝公重用卫鞅在秦国推行变法初期,遭到了秦国公族保守派的强力反对,孝公的哥哥、秦国第一武将嬴虔为了支持孝公变法,主动搬离了嬴姓贵族聚居区,来到了这里,在嬴虔的强势之下,反对派偃旗息鼓,变法得以顺利推行,一二十年间,秦国便成了威震四海的虎狼之秦。

    可以说,嬴虔是秦国强大的大功臣。

    孝公之后是秦惠文王,惠文王晚年,老当益壮的嬴虔生下了赢壮,赢壮很得无子的惠文后的喜爱,时常带在身边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培养。

    惠文王之后是已经死去的当今秦王赢荡。

    月色朦胧,星光黯淡。几棵粗大杨树遮掩下的左庶长府静悄悄漆黑一片,唯有后花园的人工湖泛出幽幽的光。湖边一片花园弥漫着芬芳馥郁,花园中央是一间房,房间唯一的小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门前的碎石径蜿蜒着通向湖边。房间中央是一张古朴的木桌,左庶长赢壮就坐在桌边。

    一袭灰色长袍披头散发却不减赢壮的威严,这是长期执掌军权所蕴养出来的状态。赢壮脸色深沉,两眼直勾勾盯着手中展开的一张羊皮纸条,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读来却是让人心惊胆战,这四个字是:

    秦王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