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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清风明月一相逢

    云梦泽的清晨分外壮美。浩淼的水面在火红的天幕下金波粼粼。一轮红日涌出水天相接处,山水风物顿成朦朦红色剪影,苍茫苇草翻滚着金红的长波。

    朝霞将笼罩着玄龟岛的浓雾染的金黄,澹台明月洗漱完毕便向九师叔告别,九师叔在庭院中央的石案上研究着昨天晚上的棋局,手中白子久久不能落下。

    石案上静静躺着一把青铜长剑,剑柄细长,顶端嵌着一颗幽黑的宝石,剑鞘古朴、遍布星辰,在朝阳的映照下泛着金红的流光。

    不待澹台说话,九师叔左手食指微微一弹,手边的青铜剑倏地飞向澹台,澹台葱白玉手瞬间伸出,牢牢抓住了来剑,手指轻弹剑鞘,剑身弹射而出,澹台右手抓住剑柄,仔细端详起来。

    剑身出鞘的瞬间,一抹七彩流光自眼前闪过,紧接着旷远悠长的气息弥漫开来,柔光轻裹。澹台明月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穿梭在万里高空,透过淡淡的云层俯视着大地,倏地眼前一闪,已是飞临万丈深渊,黑风呼号。突然一声嘹亮兽吼,伴着威严与苍茫,弥漫了整片天地,低头望去,脚下赫然一条远古巨龙,威严得俯视着苍生。

    眼见澹台明月陷入了剑中世界,九师叔暴喝一声:“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澹台顿时一声低呼,眼神恢复了清明。随即便是震惊,仿佛没看见九师叔般,自言自语道:“剑中有世界,如此灵性,难道是...”澹台玉手轻捂樱唇,看向九师叔,问道:“九师叔,这是剑圣欧冶子最后耗尽毕生精力所铸的七星龙渊剑?”

    九师叔微微颔首,异常平静,仿佛那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利剑。

    当年,欧冶子应楚国风胡子之邀,与干将莫邪夫妇赴楚为楚王锻造了七星龙渊、工布、泰阿三剑。

    欧冶子参悟北斗七星之势,以北斗七星之阵型围绕铸剑炉建成七个淬剑池,凿穿山璧引山中溪水注入淬剑池,以吸收日月精华的溪水配合北斗七星之阵势,铸成上品神剑。

    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名“七星龙渊”。

    “此番营救,公子成和李兑必然早有准备,大凶之局啊,宗主为何要趟这浑水?”老人摇摇头仰天长叹。

    澹台明月默然无语。

    “九师叔别无他物,此剑就送你防身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出发吧。”说完肃然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澹台明月默然转身,泪水夺眶而出。

    轻舟从弥漫着的浓雾中划出,世界顿时清晰明亮起来。一袭白衣的澹台明月舞动着长长的竹篙,如云的长发用白色丝带扎束,洁白的裙裾在清新的晨风中悠悠飘动。

    轻舟顺水南下,渐渐消失于茫茫水面。

    几日后,一脸风尘之色的澹台明月在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脚下停了下来。

    一种博大无边的虚空,一种无可形容的清幽,一种亘古洁身的纯净,都使这片大山充满了迷迷蒙蒙而又惊心动魄的肃穆。

    看着眼前高耸的大山,茂密的幽森,澹台明月不禁慨叹,老墨子果然不负一代圣师之名,能在如此人迹罕至之地,建立起墨家总院,煌煌百年。

    若不是鬼谷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澹台料想仅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寻到这里来的,无怪乎百多年来,极少有人能知道墨家的踪迹,墨家与各诸侯国对立多年,各国仍对其无可奈何。

    只是如此直接闯入墨家总院,总归有些唐突,澹台明月内心不免有一些忐忑。

    耸入云天的不知名大树,缠绕在树干、树枝的各种藤蔓,遮蔽的阳光,森林内非常阴暗,兼有各种毒虫蛇蚁出没,这里异常危险,脚下连走过的痕迹也没有,若不是知道情报来源准确,澹台明月都要怀疑地图是假的了。

    好在临行前准备了鬼谷秘制的驱虫药粉,进入密林之前撒遍周身。即使如此,澹台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行进速度缓慢,这么下去难免要在此过夜了,想到这里,澹台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行进中听到前方轰隆隆如雷鸣般的水声,澹台心内大喜,瀑布!按地图中所示,行到瀑布处便是到了墨家总院的入口处。心中的烦躁被瀑布冲刷地一干二净,步伐也轻快了。

    攀爬上小山坡,长舒一口气,澹台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鬼谷也隐在深山,山中也有瀑布,曾经澹台游历诸国也见过不少瀑布,但都不如眼前的瀑布雄伟壮观。

    还未来得及赞叹,忽然心生警觉,一只箭从不远处一棵树上射来,澹台料定是墨家护门人,便在原地一动不动,果不其然,箭在身前一丈处插入地面。

    “何方来客,烦请报上名来!”嘹亮的声音从树冠深处传来,澹台瞬间锁定了墨者的位置。

    “在下鬼谷澹台明月,有要事请见轩辕宗主,劳烦通报!”澹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拱手示意。

    “哦?鬼谷?”护门人听到鬼谷二字显然也是十分震惊,鬼谷的神秘较墨家尤甚,等闲之人根本不可能见到鬼谷的人。

    护门人刷地从树上跳下来,伸手道:“可有鬼谷信物?”

    澹台从袖中拿出一块印信,手腕一抖,印信飞向护门人。

    护门人抓住印信反复端详后,拱手道没:“贵客少待。”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根竹制长管,放到嘴中,几声长短哨便算完事。

    澹台知道这是墨家的秘密传信方式,便饶有兴致地一旁观看。

    片刻之后,只听得远处传来数声长短哨声,护门人向澹台明月拱手道:“宗主请贵客入院,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前方引路去了。

    看着护门人在前方左左右右地闪展腾挪,澹台明月以同样的方式跟了上去,行进速度大大加快了。

    几里地之后,世界又明亮起来,夕阳挂在了山头,原来墨家总院的中心位置并没有参天的大树,放眼望去,处处农田、菜园以及在地里忙着的人。

    这些人有青壮的墨者,有天真烂漫的孩童,有送水送饭的妇人,也有老人,人人都在劳作,人人脸上挂着满足幸福的微笑。

    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与鬼谷相比,少了世俗,多了平和,悠悠然让人向往。

    春日草长莺飞,手执一卷踏青吟哦;夏日里绿阴古井,银汉星河;秋风里草庐明明,长夜位立,仰问上苍之奥秘;冬日里漫天皆白,或轻裘拥炉而读,或踏雪旷野而思,这是何等惬意的人生!

    想想所谓的世外桃源只是人间一隅,澹台明月驱走了隐居在此的念头。

    护门人引着澹台明月来到一块菜田前便退走了。菜园里种植的都是寻常蔬菜,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挥着锄头除草。

    澹台刚刚站定,男人便察觉到了,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着澹台颔首示意,提着锄头出了菜园,放下锄头,在一旁的水渠里洗了把脸,走了过来。

    看着赤着双脚,穿着满身补丁的衣服,晒得黝黑的脸庞,澹台打心底里佩服轩辕志,佩服墨家,正是有这样一群意志坚定的苦修者,墨家才能成为与儒学并称的显学。

    “晚辈澹台明月见过轩辕前辈!”

    “哈哈哈,鬼谷果然是人才辈出啊,姑娘年纪轻轻,就敢独创墨家总院,想必对自己的武艺颇有信心吧。”轩辕志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前辈见笑了,晚辈不请自来,确是唐突。但事出有因,请前辈见谅。”说罢掏出了之前在玄龟岛上看过的苏秦的求援信。

    看过之后,轩辕志默然半晌。苏秦这一封信,将鬼谷和墨家全拉下来水,以后再也没有超然独立于各国的势力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轩辕志澹台明月心里也打起了鼓,此次营救行动,墨家是重中之重,若是轩辕志不答应,澹台明月一时还真不知道后续该如何处理了。

    难道苏秦师叔就这么笃定墨家会出手襄助吗?

    “按规矩,这种事情我墨家是不会出手的。”轩辕志缓缓说道,他并没有去看澹台明月,只是望着远方茂密的树林,眼神有些犹豫、迷茫。

    澹台明月听到后心中骤然一紧,脸色发白。果然还是要拒绝吗?名单上的其他人就算全部都参加怕也是力有未逮吧?唉,当初怎么不学点纵横之术呢。

    “不过,时也势也,墨家的宗旨不会变,但手段不能拘泥。”轩辕志转头看向澹台明月,眼神中有一丝灰谐的笑意,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一转折定会让小姑娘手足无措。

    果然,澹台明月听到这一句后秀丽的脸庞憋得通红,心道你这前辈也不见稳重,和九师叔一样。

    “哈哈哈!”看到了澹台明月的窘样,轩辕志乐得身上沾染的尘土也飘了起来。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轩辕志也轻松起来。

    澹台明月心中大石落地,面色恢复了平静。

    “我有两个不成气的徒弟,武艺尚可,我打算让他们跟随姑娘历练历练可否?”

    虽然有小小的失望,但澹台明月心道,身为墨家宗主,总不能让自己的徒弟涉险吧,除非这两个徒弟确实厉害。

    “多谢宗主襄助!”澹台明月笑魇如花,有些期待与两个年青的墨者见面了。

    一抹血红的晚霞还搭在苍翠的峰顶,一缕袅袅扶摇的炊烟正融进苍茫的暮色,青山如黛。大山中一片粼粼明澈的大湖,湖边草色青青,天光云影山色草木林林总总地重叠倒映,令人心神明朗。

    湖边一座茅草屋,屋前一条红灰相间的碎石小径通往湖边。

    茅屋的一边,几株野花盛开正艳,花瓣轻覆草痕。一灰一绿两个游龙般的身影在上下翻腾,间有剑击声。

    “无尘,看我这一招!”绿衣女子一声娇喝,青光闪动,手中青钢剑倏地刺出,刺向无尘。

    原来这二人便是风无尘和云无心,自洛阳与苏厉一别,时光荏苒,一晃十二年过去了。

    十二年来二人一直跟随师父学艺,从未出山,此地便是二人日常读书习武之地,每日里文武相较风雨无辍。

    无心不等招式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无尘左肩,无尘竖剑格挡,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响,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十余招。

    无尘长剑猛得击落,直砍无心头顶,无心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无尘大腿。二人剑法迅捷,有来有往。

    转眼间无尘与无心已经交手百余招,剑招越来越紧,兀自胜负未分。

    突然间,茅草屋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响,师父急招,二人急忙撤剑收招,向总院议事堂飞掠而去。

    盏茶功夫,二人已到了议事堂。进得大堂,只见堂上两人,师父坐北朝南,右侧木案前跪坐着一位女子。

    二人见过师父后,看向澹台明月,澹台明月亦打量着无尘、无心二人。

    看到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师兄妹二人,澹台明月十分惊讶。只见青年男子面白如玉、丰神俊朗,棱角分明,眼神中透着深邃与沉稳;再看女子,面容隽秀,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臻首娥眉,眉目中透着一股英姿飒气。

    澹台明月被二人的风采所折服,对二人的武艺更是有所期待了。

    “无尘、无心,这位是鬼谷的澹台明月姑娘。明月姑娘,这两位就是我的徒儿风无尘、云无心。”轩辕志为三人介绍道。

    三人拱手互礼完毕,轩辕志接着说:“此次明月姑娘来我墨家,希望墨家能参与由墨家组织的一次营救,营救的对象是赵国的赵主父赵雍。你二人明日就出山,陪明月姑娘走一遭吧。”

    无尘、无心满脸的不解,墨家的宗旨是扶弱,什么时候开始参与诸侯国国事了?而且,对于赵主父二人还是有所了解的,那可是将赵国带到巅峰的一代雄主啊,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围困他?

    轩辕志慨叹,是时候让二人出去历练了,便道:“墨家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此次营救的来龙去脉由明月姑娘给你们讲述一下吧。”说罢向澹台示意一下便出了大堂。

    澹台明月站起身来,开始讲述起这一段离奇曲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