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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运河上

    “林姑父,一定要保重身体!”

    “林某晓得。圭儿,此去,毕其功于一役矣。”

    “定不负期望!”

    “琏儿,玉儿就拜托贾家了,老太太那边要交代好了!”

    “侄儿领命!”

    送别之时,林黛玉自然是痛哭一场,声泪俱下,感人肺腑,旁观者满座掩泣。

    贾圭这边,终于体会到了甄家老太太的厉害之处:江南巡抚、布按都三司、扬州知府、甚至老熟人贾雨村一边倒地向他施压,若没有林如海的介入,早就被这些大佬们拿下并交由甄家老太太处置了。

    当下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官场有一番作为。

    其后,又收到了贾珲、甄应嘉、甄祉的来信,贾珲要求他亲自到甄家老太太面前赔礼道歉,一人做事一人当,急于撇清关系;甄应嘉表示暂时糊弄住了老太太,建议找贾家老太太说情,然后再道个歉了事;甄祉则暗示他赶快进京准备会试,行“姜伯约沓中屯田避祸”之举。

    贾珍、贾母也接到了消息,训斥他的信件已经在路上了。

    那贾琏和林如海自有一番协议,古董、字画、金银等拉了两车,虽然拿不了大头,但一经他手,怎能不捞一把?是以,一出林府就哼起了小曲儿,若不是还要装模作样地服孝,早拉来戏子、歌女胡闹了。

    这不,方一上船,就赶忙喊来兴儿、昭儿,美其名曰“算账”,贾圭等人则听到舱内传出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叫嚣之声,也不知贾琏和跟班们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

    本朝定都神京,其实就是长安。因承袭明制,时人戏称大庆为“西明”,戏称神京为“西京”。

    立国之初,太祖命专人整治运河,大致分为三个板块:一,疏通汴河故道;二,重挖广通渠;三,修建三门水库。自此,神京、金陵、北平三座大城水路相接。

    所以,进京路线是:首先沿里运河到淮安;再通过洪泽湖到泗州,驶入汴河;到郑州再转入黄河;过三门衔接广通渠,最后到达长安。

    里运河上,一艘高大的客船正在匀速地行驶。

    船头立了两人,一人穿靛青色直裰,身高五尺三寸有余(170cm),脸庞青涩;另一人年约三旬,着本色长衫,容长脸,眼神阴鸷,似是个老谋深算之辈。

    这两人,正是“连城居士”贾圭和“葫芦僧”姚光效。此时两人出神地望着两岸辛勤劳作的挑夫、纤夫,哀叹民生之坚。

    连日所见,光着膀子的纤夫在烈日下拼命喊号子,衣衫简陋的挑夫在盐商老爷的呼喊声中步履维艰,因黄河、淮河泛滥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搭着茅草帐篷栖身,——这是活生生的古代社会。

    当然,繁华热闹的运河码头,恢宏古朴的古代城市,光鲜亮丽的乡绅老爷,仆役成群的富家公子,亦见了不少,古代的贫富分化不比后世差。

    忽听背后传来贾琏的声音:“林妹妹,外边儿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后听林黛玉说:“难得琏二哥费心。我前儿在舱里折腾了一夜,喝了圭哥儿备下的‘柠檬渴水’缓了半日,今儿算是歇过来了,便略出来散散心、解解闷儿。”

    “很该如此!”

    所谓“渴水”,即古代的饮品,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酸梅汤。

    贾圭担心林黛玉晕船,于是准备了蜂蜜、柠檬,以备调制柠檬水,专门应对晕船之症。

    回头看时,只见贾琏半举着乌银酒杯,醉醺醺地倚着栏杆眺望远方,姚光效、兴儿、旺儿领悟到王妈妈的眼色赶忙回避。

    林黛玉则戴着帷帽款款走来,薄绢无风飘起,秋水盈盈,如雨后的花蕊般显得愈加弱不禁风,王妈妈抱着手炉紧跟其后。

    自上船后,林黛玉除了晕船,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她不知道进了贾府后要面对怎样的生活环境,因此,她的心绪,就像那飘飘荡荡的烟云一般,漫无轨迹,被风捉弄。

    贾琏笑道:“哦?圭弟那劳什子的‘柠檬渴水’还真管用?昨儿我也尝了,味道不错,就是忒酸了。想来是蜂蜜放少了?”

    贾圭笑道:“原来琏二哥喜甜不喜酸。这不是什么难题,稍候我专门为琏二哥调一杯甜一些的。”

    黛玉笑道:“琏二哥你听听,什么酸不酸甜不甜的,他自来是如此,偏爱在那些个歪门子上费心钻研,时灵时不灵、有一套没一套,你越应承他他就越得意,照我说来,别理他就是了!”

    贾圭听了,不觉一滞。贾琏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笑道:“林妹妹说得在理。圣人有言:君子远庖厨。圭二弟,你钻研这些个歪门子,可不是君子风范啊!”

    黛玉又道:“琏二哥,这竟是你理解错了。‘君子远庖厨’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原意是孟子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后渐用来鼓励君子怀有一颗仁心,远离杀生之事,并不是说君子不进厨房、不耻庖厨!”

    贾琏一怔,“是吗?”

    贾圭笑道:“琏二哥,今儿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你羞不羞?”

    贾琏讪讪一笑,“不曾想林妹妹竟是个女中豪杰。”

    黛玉低声道:“琏二哥说笑了,小妹不过是正巧读过而已。”

    又轻咬贝齿,追过来伸出小手拧在贾圭的手臂上,似笑非笑地问他:“谁是小姑娘?”

    贾圭“嗳呦”一声,忙挣脱开手臂,笑道:“好妹妹,你不是小姑娘,你是小仙女,这总成了吧?”

    黛玉便扬手欲打,猛然注意到贾琏好奇地打量着他俩,脸颊一红,赶忙放下小手,提着裙裾故作矜持地躲到王妈妈身后。

    贾琏笑了笑,若有所思。

    忽见前方一座大船搁了浅,一个个纤夫光着膀子、排列整齐地背着僵绳,发出惊天动地的吆喝声,“嗨,嗨哟,嗨哟哟……”河风卷着乌云阵阵狂舞,而纤夫们竟然处之泰然,三人看得入神。

    贾圭道:“林妹妹,你瞧,这就是活生生的底层民众。咱们从书中固然能读出来底层民百姓的心酸,但真正看到他们辛勤劳作之时,心中的感触恐怕会比从书中读出来的更深。”

    黛玉感到震惊,俄顷潸然泪下,轻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诚不欺我。”

    贾琏以手遮眼,叹道:“一群光着膀子的糙汉,也忒不知羞,非礼勿视啊!王妈妈,快送姑娘回去吧!”

    王妈妈道:“是。”

    贾圭笑道:“琏二哥,何不食肉糜!”

    黛玉回头一瞟,目泛奇芒。

    某日,行至归德地界,驻足而望,波光粼粼,景色宜人,云淡风轻。一群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队伍向远方飞去,枯木飘零,轻旋舞以低鸣。

    贾圭见林黛玉黯然神伤,便提议:“今日得遇大雁南归之景,不如以大雁为题,来个联诗?”

    黛玉淡淡笑道:“这个提议好,难得观此盛景,若无诗作,岂不是辜负了此等壮观。”

    贾圭问:“限何韵?”

    黛玉道:“眼前之景,和‘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何其相似!不若仿之,限七阳韵?”

    贾圭点头,“确实应景。”

    黛玉眼珠儿一转,笑道:“圭哥儿,我已经有了:荻芽沉绿影,汀际合晶光。”

    贾圭笑道:“五言啊!我也有了:摇识归鸿集,从知梦泽长。”

    黛玉快速接道:“云移千点曙,风转一行将。”

    贾圭道:“‘一行将’三字有些勉强了。我联的是:凝立迷烟树,轻迁动夕阳。”

    黛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接道:“参差香尾乱,珍重羽衣凉。”

    贾圭沉思片刻,接道:“陈列龙沙白,书成太古苍。”

    黛玉望着眼前之景略一联想,笑道:“修眉涵镜曲,仙桂缀蟾光。”

    贾圭道:“沙起帘钩荡,洲平瑟柱张。”

    “这倒别致。”黛玉抿嘴含笑,“我联的是:涛惊聊静婉,野旷恣疏狂。”

    贾圭皱了皱眉,便笑道:“好妹妹,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你替我联吧。”

    黛玉轻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是要我自问自答么?”

    贾圭苦笑:“我这半吊子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联到现在,脑细胞都快干了。”

    他口中时不时冒出些新奇语录,黛玉早习惯了,白了一眼,无奈道:“酣寝云田腻,栖心蕙圃香。”

    贾圭笑称好,忙道:“有了:气矜三楚国,神带九秋霜。”

    “很好,竟有怀古之意。”黛玉赞了一声,便说:“整翮聊烟水,回翔岂稻粱。”

    贾圭勉强接道:“浣纱人伫久,垂钓客情忘。”

    黛玉随口念了一句:“悽怨依筠泪,闲愁托杜芳。”

    “‘悽怨’、‘闲愁’,很符合你的风格。”贾圭沉思半晌,因接道:“经寒知柳色,访旧忆莲房。”

    “‘莲房’一词用在这里有拼凑之嫌。”黛玉自为得趣,便笑道:“北望关云紫,西清落照黄。”

    贾圭道:“若不拼凑,怎能联下去?我再联一句:息机非倦止,清警正遥望。”

    黛玉信口拈来:“平展纹波縠,轻浮玉照肪。”

    贾圭揉着眼笑道:“我看这一句作为结尾正好,已说尽了水天之色,而且如今正合三十六句。”

    黛玉摇头笑道:“若以这一句结尾,似有戛然而止之意。我看不如以‘遥天开画苑,活谱写潇湘’来结尾,岂不更好?”

    贾圭拍手称赞:“‘潇湘’,‘活谱写潇湘’,好句,可谓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