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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智取南巴渡

    因为昨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又和梁大柱较量了几下,林广华实在太困。他从朱泽天的“草庐”回到宿舍,和武海达聊了几句之后本想回家,但靠在床上睡着了。到了下午四点多,武海达见老友还在打呼噜,就叫醒他,说:“你不回家吃饼喝酒了?”他这才猛醒过来,埋怨道:“好你个卷毛猪,怎么不早叫呢!”

    他跑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个头,让自己清醒清醒,便出了校门。在跨过大门门槛的时候,他发现有两个男生坐在大门左右两侧的石墩上,那个地方原来是安放石狮子的。他觉得两人有些面生,好像从没见过,以为是高二的同学,也就不太在意,继续赶路。

    从南巴中学回到林广华的家,直线距离十四五公里,一路都是南巴河冲积成的平整水田,南巴人称为“车田”,是南巴公社水稻、蔬菜、槟榔芋、黑皮果蔗的主产区。林广华骑单车回家时,一个小时即可,今天徒步,没两个小时不行。虽说都是结实的泥路,可以走双轮车,但在田间兜兜转转,很耗时。尤其是,从学校出来不到五公里便是南巴河渡口,等渡船都要二十分钟,非常麻烦。

    走到离渡口还有一两公里的地方,林广华发现身后好像有两辆单车一直尾随着,他停下来,想看看是不是熟人,以便搭个顺风车,可他停下时,那两辆单车也停下了,而且拐弯向北走了,他只好继续赶路。临近渡口,太阳不足六竿高了。因为大部分晚稻都收割了,田野空旷寂静,只剩下槟榔芋和黑皮果蔗的叶子在风中磨擦的声响。要是农忙时节,这个时候因为凉爽,会有很多人在地里忙碌,有人在田野放牛、放鹅,能听到小牛叫母牛的咩咩声和小鹅嘿嘿嘿的叫喊声,但今天过节,又是农闲,大人们都早早回家,准备拜月亮,准备喝烧酒,而小孩子也早早守在饭桌旁,准备吃月饼,准备到村巷里去提迷藏,所以四周不见人影。

    林广华知道,没凑足十几二十人,渡船是不走的。他脱下上衣小跑起来,争取赶上最快的一班船。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你跑不了的!”他回过头,发现有两个人从他身后骑着单车追上来。他左右看看,周围除了他,没有别人。“他们刚才叫我?谁呀?”他正在发怔,只见两辆单车飞快向他冲撞过来,而且有人恶狠狼地叫道:“去死吧!乡下仔!”他本能地闪了一下,车冲过去了,但马上刹住,迅速调过车头。这时,借着霞光,林广华看清楚了:是学校门口坐着的那两个人!他立刻想起梁大柱。他们应该是梁大柱的人!不是梁大柱派来寻仇的,就是主动为梁大柱泄愤的。因为除了梁大柱,他没有冤家,六年级之后,他已经没干过打架斗殴的事了。从莺歌海到南巴,梁大柱一直垂头丧气,他以为他老实了,没想到他还敢寻仇。他很早就听说南巴街有十几个烂仔,从小寻衅滋事,是派出所的常客,哪个学校都不敢收留他们。“肯定是那些烂仔了。”想到这,林广华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乡下仔,喊吧叫吧,但没人能救你!”两个烂仔把单车往地上一丢,把上衣脱了,从裤带那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林广华听说过这种刀,据说是从香港走私过来的,香港烂仔专门用它打架斗殴。他想:怎么办呢?如果往渡口跑,万一渡船未到,将面临背水一战,他们有两个人,又有刀,很危险。如果往稻田里跑,把他们引到最近的村庄,只要大声呼救,他们肯定会被拿下,但那样,肯定要去派出所说明情况。一到派出所,不但喝不成十五的酒,打架的事也会传出去。“怎么办呢?”他急得双手发抖了。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是一片甘蔗田,有十几亩宽,他立刻有了主意:两个圩街仔都光着上身,又细皮嫩肉的,先引他们到甘蔗林去接受接受教育再说。他们只会吃甘蔗,哪里知道甘蔗的叶子也会吃人呢?于是,他撒腿往甘蔗林猛跑。那些甘蔗已经长到两米多高,一米以下的叶子已被剥除,只要弓着腰走,保证皮肉无损。圩街仔从来不做农活,怎么懂得其中奥秘?看见林广华兔子似的钻进甘蔗林,他们也飞跑进去,立刻被割得哎哟哎哟地大叫。他们只顾直挺挺地冲,用手使劲去拨甘蔗叶子,结果,手上、头脸上、身上立刻被千刀万剐。

    林广华钻出甘蔗林,向渡口飞奔而去。他走上河堤往下一看,心顿时凉透了:渡船刚刚离岸!“只能先回学校再说了。”他迅速作出决定,转身向烂仔丢下的单车跑去,扶起一辆,飞快蹬起来,一溜烟回到南巴中学。

    那时,武海达刚吃完罗卜干蒸饭走出饭堂,便见林广华蹬车飞过来。

    “走,马上报案,找保卫处!”听完林广华说的情况,武海达马上往学校保卫处走。学校的保卫处设在大门左侧,24小时有人值班,专门负责学校和学生的安全工作,有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派出所。持刀寻衅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必须报案。

    “你傻呀?一报案,学校肯定查原因,到时候,我和梁大柱干架的事就暴露了。”林广华把武海达叫住。

    武海达觉得有道理。他想起神人朱泽天,说:“先找猪猪,看他有什么高见。”

    “草庐”一面,林广华对朱泽天不怎么感冒,觉得他就是个吹牛皮买假药的,但事到如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只能去看看。

    因为过节,朱泽天母亲回娘家去了,他正在那张特殊的书桌上练毛笔字。听完惊险新闻,又问了莺歌海的故事,朱泽天一边捋着他的光下巴,一边问:“沈小玲的字条还在吗?”林广华连忙摸口袋,把字条拿出来。

    “这是你的保命符。”猪猪一边看着字条,一边淡定地说。“有它,林大哥就没事了。不是今天没事,是永保太平。”

    “怎么会没事呢?他们是要杀人放火呀!”林广华马上怼了一句。武海达也有同感。

    猪猪解释说:“梁大柱只想报仇,想出一口恶气,他不知道你手上有沈小玲的字条。这是他的死穴。只要告诉他,敢动老子,就公开字条,让他骗许月禅的阴谋暴露于天下,他就认孙子了。”说完又补充一句:“骗女生出门是流氓行为,是要去劳教所的。持刀行凶是要坐大牢的。梁大柱的命在林大哥手里捏着。”

    “说得对!”武海达立即表示认同,林广华也点头了,他没想到梁大柱的问题这么严重。但他很快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公开字条,许月禅就惨了。”

    听林广华这么说,武海达马上在心里笑了:“情种就是情种,自己都差点没命了,还担心许月禅!”但他嘴上却安慰道:“没公开字条呢。先用字条镇住梁大柱,让他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说说,现在怎么办?烂仔的单车还在我这呢,他们很可能在渡口等我自投罗网,怎么办?”林广华急躁起来。

    “不是可能在渡口,而是一定在渡口。”猪猪又捋起光下巴,扳着鸡仔饼脸。“不止两个烂仔在,梁大柱也会在。”

    “呀?”武林两个都睁大了小眼睛,不太相信小猪猪的话。梁大柱怎么会在渡口呢!

    “从梁大柱的所作所为可见,他就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实际上是有胆没脑。”猪猪说。“他一心要报复林大哥,图个痛快。根据他这种心理,他应该是一直在渡口那里守着,等两个烂仔把林大哥赶到渡口教训一通。现在人没打着,车又丢了,他会轻易走掉吗?”

    “他不怕我去派出所报案吗?”林广华问。

    “派出所门前肯定也有那些街痞烂仔,等林大哥出现。”猪猪很肯定地说。

    “那我今晚不回家了。”林广华说。

    “你下周回吗?他们会一直等你,渡口是你的必经之路。”猪猪说。

    “怎么办?”武海达急了。

    “老天有眼,让这班街痞仔落在乡下仔手里,我真想把他们置于死地而后快!但既然林大哥怜香惜玉,我朱泽天姑且放他们一马。”猪猪说。

    “猪猪,天下祸患皆因姑息而生!”武海达反对。“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呀!”

    “卷毛急什么?看猪猪有什么奇招。”林广华拦住武海达的话。

    猪猪板着鸡仔饼脸看着林广华,说:“我知道林大哥的心思。但如果不报案,林大哥后患无穷,怎么办呢?这样吧,我先给梁大柱一个紧箍咒。”猪猪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过一张报纸,撕下一块,拿毛笔在装墨汁的破碗里润了润,然后写上三行工整的楷体字:

    你脱裤子时掉下一张字条,我捡到了,保管得很好。只要我好好的,字条就会好好的,如果我不痛快,字条马上闹大事。

    猪猪写字时,武林两人都非常好奇地凑上去看,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林广华泄气了,说:“切,我以为是什么奇门遁甲,原来是纸上谈兵!”

    “你叫林广华把这个送去?不是羊入虎口吗?”武海达皱起眉头。

    猪猪不作回应,用嘴把纸上的墨汁吹干,小心地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武海达马上明白他的用意,连忙说:“猪猪,你更不能去,你这身板……他们是有刀的!”

    “他们是街头烂仔,不是僵尸,不要说你拿个纸条去,就算你拿道公佬的神符去,也没用。”林广华也看出来了,猪猪想亲自出马,也出言相劝。

    猪猪像没听见武林的话,转过身,在墙角的一堆棉被下面掏出一块比书本还大一些的薄铁皮来。那块铁皮的左右两边都有一根布带。他脱下上衣,把铁皮绑到胸口前,又把上衣穿回来,自言自语道:“在高凉时,经常走夜路,深山老林,危机四伏,所以准备了这个护心罩。来南巴一年多了,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真的要去,让我去!”武海达见猪猪全副武装的样子,知道他执意要去了,赶紧挺身而出。他一伸手把猪猪撑窗门的那根木棍拿过来,说:“我没别的本事,但只要有一根木棍,三两个人我不怕!”他说的是真话。他也在村里的武术队训练过,学的是短棍。因为他人矮身体弱,师傅专教他阴招:怎样捅对手的裤裆,怎样打对手的后脑勺。放牛养鸭的时候,他除了看书,就是耍阴棍。据说是有几下子的,但他从不打架,因而也就从没真正验证过效果,只是他挺自信而已。

    此时的林广华真的被猪猪感动了,患难见真情。他原以为猪猪就是个耍嘴皮的,没想到软弱如他,竟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很够朋友,很仗义。但他是务实的。在他看来,跑去渡口送纸条,如果送给武海达那种文明人是有用的,但送给梁大柱那些街痞烂仔,不但是对牛弹琴,而且非常危险,他绝对不会让朋友去白白送死的。所以,他说:“你们都别争了。我今晚不回家了,明天去报案。”

    “这就对了!”武海达立即赞同。他巴不得马上去报案,把沈小玲的字条也交给学校,明天就把梁大柱他们弄到劳教所去。

    但林广华犹豫了一会,又说:“我去渡口试试吧,给他们一个机会,如果他们不要命了,我就和他们鱼死网破!”

    武海达立刻变成泄气的皮球。

    猪猪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又从棉被底下掏出两样东西:三枚像钢笔一样长的铁钉和一把弹弓。他把一枚铁钉拿在手上,指着林广华背后的墙壁说:“看上面那个小孔!”话音刚落,手一挥,铁钉便从他的掌心飞出,“嗖”的一声,只见铁钉正插小孔。想不到,猪猪会有这手绝技,把武林两人看呆了。

    “在山里,没两下子不行,不要说遇上野猪,来了一只兔子,你也吃不上。”猪猪轻描淡写地说。

    “看来还是我去好。”林广华说:“我只用些拳脚,不会出人命的。我想好了,如果真打不过他们,我就跳南巴河,三两下就上岸过十五了,街痞仔怎么追得上!如果猪猪去,失手闹出人命来,大家都得去坐牢。”

    “放心,高手不会轻易见血的。”猪猪说。“真有万一,我只会把他们的脚拇指钉在地上而已。”说完,把弹弓交给武海达,问:“这个会吧?”

    “卷毛是靠打鸟为生的。”林广华为武海达证明。

    猪猪拿出四个磨过的小石子交给武海达,宣布他的行动计划:“我和武大哥骑车从正路走,直奔渡口,林大哥沿南巴河的岸边走,一直到了你刚才钻过的甘蔗田就藏起来。”又说:“渡口一共立着三根大杉木,挂着三盏大马灯,第一盏灯就在等船的木栏杆旁,灯底黑,看不见人影,中间那盏灯旁边是条在修理的破木船……”

    “你怎么知道那么具体?”没等猪猪说完,武海达就疑惑起来。林广华更觉神奇,他每周必经渡口,怎么没有这些印象?

    “我游手好闲,喜欢到处闲逛而已。”猪猪说。说完又加一句:“孔明借箭并非他神机妙算,只因他掌握了天气情况。”没等武林作出反应,他接着说行动计划:“武大哥直到渡口,站在第一盏灯的黑影下,假装等船,见机而行。我会直达那条破木船,估计梁大柱就躲在里面。林大哥可以透过灯火看到渡口情况,如情况不妙,立即撤退。”

    说完,拿过他妈妈穿过的一件花式外套丢给林广华,说:“穿上它,以防万一。”

    “大丈夫顶天立地,要化什么妆!”林广华不屑。

    “不是去死,是去求平安。”猪猪说着,又给他丢去一顶草帽。“天还没断黑,戴上能掩人耳目。”

    林广华嘴巴硬,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他把花衣服绑在身上,把草帽拿在手里。

    猪猪平静地走出门口,武海达却习惯性地伸出五指梳了一下卷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车上,武海达问:“猪猪,你那张‘紧箍咒’,真有用吗?”

    “鬼谷子的徒弟,不会浪得虚名。”猪猪充满自信。

    离渡口还有六七百米,两人下了车,把车藏在槟榔芋田里,然后徒步向前。

    “猪猪,还是我去!”在看见河堤灯光的时候,武海达突然停下,拦住猪猪,毅然决然地说。这是他在“草庐”时就作出的决定,他有一万个理由代替猪猪。他说:“林广华是我的兄弟,为兄弟万死不辞。但你和他仅是一面之交,让你替我去冒险,我会变成一个笑话!”

    “但是,你却是我的兄弟,你是我朱泽天的大哥!”猪猪回应道。“你说得好,为兄弟万死不辞。”见武海达还想争辩,又说:“孔明敢唱空城计,因为他了解司马懿。相信我,一会,风平浪静。”

    正说着,远远看见两个人头在河堤那面冒了一下又不见了,猪猪高兴地说:“街痞仔在等着呢。”说完大步向前。

    下了河堤,猪猪看见两个男生在离破船十几米远的地方收拾地上的木板,一看他们的动作,就知道不是做工的样子。他径直走过去,瞟见其中一人满脸血痕,便知是烂仔了,脸上的血痕是甘遮地留下的印记。他把纸条递给他,说:“我是送信的,让船里的人看,他会明白的。”

    那人接过纸条,拿凶狠的眼睛看了小猪猪一眼,对另一个人说:“看着他!”然后跑进木船。

    这时的武海达,站在马灯的黑影下面,猪猪那边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等船,他已经把弹弓抓在手里,随时准备射击。以他夜晚打鸟的水平,烂仔离他不足五十米,他完全可以指脑门打脑门。

    “送信的,你可以走了。”船上突然传来刚才那个烂仔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句凶狠的话:“不守信用,就杀他全家!”

    大功告成。小猪猪向武海达走去,一齐去甘蔗田找林广华。哪还有人影?这小子,远远看见小猪猪走向烂仔的时候,就悄悄跑到河边,在月光中脱了个精光,一手举着衣服,一边划着水,十五分钟就游到了对岸,回家吃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