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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五个我

    怀里抱着《试炼手记》的艾米莉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从梦中惊醒。

    梦里,艾丽丝小妹犯糊涂,将自己锁在卧房割腕寻死,后来有一个不速之客硬闯进来,破开房门,把小妹解救下来……

    这个梦的后半段很模糊。

    艾米莉绞尽脑汁回朔,也想不起来那个解救小妹的人是谁,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还隐隐约约记得他在梦里说过一些奇怪又无礼的话。

    因为乍醒,艾米莉出了一身冷汗,一想到梦里那一片血泊还有艾丽丝苍白无血色的脸,不自禁地再次发抖,整个人蜷缩起来。

    等等,我怎么……睡在椅子上?!

    艾米莉愣了愣,清醒后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不仅是睡在椅子上,还正对着小妹的房门。

    这就有点恐怖了。

    艾米莉下意识地扭头向右,望向楼道尽头的阳台处,等待了几秒。

    然而预想中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于是挣扎着要起身去撞门,可四肢发麻,一时提不上力气,陷在皮椅里起不来。

    这时。

    门却开了。

    艾丽丝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跟梦里一样惨白。

    艾米莉定了定神,低头仔细检查,看到艾丽丝的细嫩手腕完好无损,她身后敞亮的卧室里,地板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

    艾米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我的小妹,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姐姐的话触动妹妹的柔软。

    艾丽丝走前两步,直接扑倒在艾米莉怀里,又哭又笑,“姐姐,我好饿。”

    …………

    罗南对梦境的认知源于缇娜。

    每次梦醒,缇娜都会把梦里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除非她实在记不起来。

    罗南惊叹梦境奇妙无常,颇为神往,即便身处更加奇妙的识海秘境之中。

    “……老费舍尔认为常人沉睡之后,自我意识远离尘世纷扰,从而回归原初本我状态,得以深入接触意识领域的深层乃至底层,衍生无序无常的梦境。”

    “但梦境与现实割裂太深,无法从梦里获得准确可靠的启示。”

    “按照他的说法,识海秘境在本质上和梦境是同一种东西。符文法师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可以支配秘藏在意识深处的力量,打破自然法则,创造出原本不存在于现实界的东西。”

    “也就是说,符文法师拥有造物的神力。”

    “可惜我的神识无法进入缇娜的梦境,接触到的符文知识太少,没办法验证这些的猜想……”

    罗南坐在一座三层塔楼门前的台阶上自言自语。

    一支神奇的鹅毛笔顺从他的意志,将他心中的念想自动书写在悬浮他脑后的羊皮纸上。

    顺着罗南的视线望去,千百座形制相似的塔楼像空中楼阁一般,稳稳当当地悬停在灰蒙的虚空之中。

    罗南一时闲了下来,回想起当初老费舍尔抱着一束封存几百年的卷轴、下山指导自己修行的一些往事。

    那束卷轴记载着符文法师修行的入门知识——冥想和记忆宫殿。

    符文法师、秘能术士和通灵萨满同属法门。

    但彼此的差异说是天壤之别也不夸张。

    隔行如隔山,纵然身为萨满,去过不可知之地,老费舍尔对符文法师一脉的了解并不比罗琳大人懂得多。

    罗南却在他老人家的照看下,一起研讨、揣摩,误打误撞,找到冥想的窍门。

    冥想的要点在于凝神聚念,将自我意识毫无保留地沉浸识海秘境,专注集中在一件事情、一个抽象的概念或者是脑海里沉浮起灭的无穷杂念,将其反复解析,从中获得启示和灵感。

    在罗南看来,冥想跟搬运命元气血、化生真气的入定炼气在形式上有点相似,不足以体现符文法师的独特。

    是记忆宫殿让这种修行变得高端。

    这几年,

    罗南像编写日志一样,对记忆碎片进行整合、提炼,将它们具现为图文影像,封装成卷轴,分门别类,构建出全面而系统的知识体系。

    最终的成果就是眼前的造物——由千百座塔楼组成的记忆宫殿。

    没有华丽的雕琢。

    精简、粗糙而又壮阔宏伟,气势磅礴。

    记忆宫殿的中枢是一座高达十七层的六角塔楼,承载着罗南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天的日常细节,与周围成百上千座或高或矮、储存着对应专业知识的浮空塔楼桥接,连为一个庞然大物,远远看起来像棵奇形怪状的大树。

    记忆宫殿之外的整个识海秘境被灰雾笼罩。

    时时有闪电流光在目所能及的迷蒙中浮生又幻灭,恍如异界鬼蜮,奇诡无比。

    这时。

    坐在台阶上的罗南突然裂分为二。

    其中一个罗南脱离人形,变幻成毛色雪白的雪貂窜入一座塔楼内厅,在巨大高耸的实木书架间穿梭,悉悉窣窣四处嗅探。

    之后爬上书架,抱起一束卷轴,闪现至相隔极远的另一座塔楼。

    将手里抱着的卷轴放置在更加合适的位置,这只雪貂跃下书架,落地时再次裂变。

    裂变出来的雪貂的毛色渐变成深紫色。

    阿紫感叹道:“识海秘境不是一个善地,意识在这里很容易迷失,幸好瓦妮莎小姐及时出现。虽然她也不是符文法师,但她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要不是她,我早就走火入魔。”

    小白附和:“当年在老费舍尔这个门外汉的指导下,糊里糊涂地接受冥想训练,现在回头想想,还是有点后怕。”

    两只雪貂结伴而行,一齐跑出塔楼。

    一只苍鹰从它们头顶掠过,“费舍尔长老是位值得尊敬的导师。”

    任由他们扯下去,小白和阿紫多半要跟苍鹰打一架。

    坐在台阶上的罗南提议道:“我们还是聊一聊瓦妮莎小姐吧。刚刚把关于她的记忆从初见那天到今天全部翻了一遍,现在做个总结,讨论一下,要不要听她的话。”

    阿紫领先小白一步,闪烁回到罗南身边,“一个强者出现在临水集可以有很多理由。如果不能排除瓦妮莎小姐的敌意,班扬大人不会放任她接近我。”

    小白追着阿紫的尾巴围着罗南嬉闹,抽空开了个玩笑:“除非班扬大人和老费舍尔涉嫌投敌,要把我卖了。”

    罗南说:“老费舍尔和班扬大人都是在我把他们召来对付瓦妮莎小姐之后,才察觉瓦妮莎小姐的存在。那个时候我连二舅家的大白鹅都打不过,瓦妮莎小姐要是对我不利,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苍鹰盘旋在天空,犀利地说:“瓦妮莎小姐今天卖的破绽有点大。”

    阿紫接话:“一直以来,我都偏向于认为瓦妮莎小姐是偶然出现在临水集,出于私心接近我。她时不时地透露一些零零碎碎的隐秘知识,助我成长,都是在等待时机向我索取回报。但现在,我觉得她更像是受命而来的自己人。”

    小白爬到罗南肩上,幽幽地说:“班扬大人太耿直,他的演技没有瓦妮莎小姐这么高超,每次我旁敲侧击,每次跟他谈论关于瓦妮莎小姐的事,他都遮遮掩掩。你这一说让我受到启发,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老相识……”

    说到这里。

    直起身子的小白突然恍然大悟。

    它用一对前肢抱着自己的脸,兴奋地说:“哇哦,难怪我感觉班扬大人和老费舍尔总有一天会出卖我。这种感觉困扰我好多年,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

    一只硕大的蓝色闪电鳐绕中枢大楼兜了半圈,游过来加入谈话:“为了保护符文法师,有关符文法师的一切都被模糊、隐匿,禁忌重重。瓦妮莎小姐对符文法师的了解比老费舍尔和班扬大人更清楚,如果她是自己人,那她只能来自不可知之地。”

    苍鹰突然敛翅,俯冲而下,穿过窗洞飞进罗南身后的那座塔楼,落地时变成了一头披甲白熊。

    白熊叉开话题,粗声粗气地说:“班扬大人空降临水集的那天就拿横行霸道的黑街帮派和刁民流痞开刀,借用南城鱼市和北城的屠宰场行刑,连续七天,前后斩杀二百五十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罗南抱起阿紫放在自己支起的膝盖上,满怀敬意地说:“接着,又在内城市政广场火烧原市长和原镇守大人,将那些玩弄权柄,勾结帮派暴徒,为非作歹、对底层民众生杀予夺的权贵名流连根挖出,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军政两界的毒瘤。”

    阿紫续上罗南的话头:“班扬大人用铁血手腕暴力治城,推行变革,凭一己之力重铸秩序,把水深火热的临水集拖进新时代。同样是超凡强者,瓦妮莎小姐做事很低调,她在临水集的这几年都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很像一个暗谍的做派。”

    小白的话插了进来,“她倒是整天变着花样欺辱我和扎古、格兰杰、嘉西亚,经常用些不光彩的手段掏空客人的口袋。”

    阿紫调侃道:“谢谢你的补充。不过你一开口就拉低了谈话的质量。”

    小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顺着罗南的胳膊爬下来要跟阿紫较量。

    看着这对冤家在自己的膝盖上比划拳脚,罗南沉吟道:“这个林雾老前辈算是我降生后,第三个来到临水集的强者,不知道他会给临水集带来什么样的变故。”

    披甲熊的面前具现出一枚染血的乌木牙牌和一本硬壳通关文牒。

    它盯着牙牌在书架间直立行走,毫不含糊地说:

    “瓦妮莎小姐说得没错。明明可以随意出入,却非要露相,还用这种过时的证件应对通关检查。我可以认为他是故意引起关注。”

    “总督府的密探应该在他进城时就盯上了他,至于盯不盯得住、能盯出什么就看他的心情了。”

    “瓦妮莎小姐多半会去找班扬大人合作,把从我这里得到的信息转告他,借荣耀之地或者守夜教团的力量,调查这位远方来的客人。”

    罗南点了点头,“瓦妮莎小姐说这位老前辈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我估计是接近‘半神’的意思。一旦走漏风声把他曝光,势必会引起外界的关注。”

    “我有不祥的预感。”小白闪现到罗南头顶,煞有介事地说:“临水集可能会因为这位老前辈的到来,变得很不太平。我得遵照瓦妮莎小姐的意思,收紧尾巴,降低我的存在感。父亲和姐姐一回来,我就去姥爷家躲躲。”

    “我同意。”

    小白的冤家阿紫率先赞成。

    其他三个不同形象的罗南没有表示反对。

    这时。

    放置在中枢塔楼顶端大平台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沙漏里的流沙都流到了底部。

    闪电说:“时间到了。”

    随即,罗南的自我意识从五个神识化身身上剥离,像梦醒一般淡出识海秘境……

    平躺在挂着帷幔的四柱床上的罗南退出冥想状态重返现实,静养五息,睁开眼。

    今天没有缇娜守候在床沿看着自己,罗南稍有些不适应。

    他以双肘支撑着坐起,盯着那件陪伴自己八九年、挂在屏风上的毛线罩衫发了一阵呆。

    卡丽娜夫人在主楼南翼的马厩忙碌着。

    罗南听到她正同在家休养的一灰一黑两头毛驴和三匹前天刚换过马蹄铁的家马闲聊。

    隔壁畜棚里的麻鸡、黑鸭、大白鹅和黑山羊叫得很欢快,估计是因为卡丽娜夫人给它们的晚餐加了料。

    信鸽、渡鸦纷纷飞落畜棚跟鸡鸭争食。

    不屑与它们为伍的五只猫头鹰懒洋洋地蹲在枝头咕咕叫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罗南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赤脚走到飘窗前。

    视线越过密集的屋舍,望向下方的铃兰街、城楼以及远方被树篱隔开的麦田,不由地想起逾期未归的家人,眉眼间渐渐染上一抹化不开的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