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白果园
晚上留宿的商队早早就走了，要来白果园吃午饭的还在半路上。
两百多个聒噪的守备警卫有一半在睡觉。
还有一半以小队为单位，三五成群，以巡逻的名义，骑着马到溪边钓鱼或者进山打猎去了。
农夫们大都一早就出了门。
深秋早上九点钟的白果园格外安静。
乃至冷清。
几乎只能听见鸡鸣和狗吠。
临水集到青石港沿线总共有十六个驿站，白果园排第六，受临水集管辖。
总督大桥落成以后，越来越多的商贩从淘金镇跑来白果园做生意。
他们上午来，下午回，有时也会留下过夜。
白果园所处位置的优越得以体现，一下子热闹起来，常住人口激增，短短两三年就翻倍破千。
如今的白果园，
与其说是一个驿站，不如说是一座五脏俱全的村落。
宽阔的驿道从城区穿过，像切蛋糕一样，将白果园对半切隔成东西两部分。
两座主城门就这样隔着驿道，对望了两百多年。
直到九年前，两座十二米高的天桥穿过驿道，将东XC区连成一体。
提出这个构想并且将它转化为现实的人，正是白果园的现任驿长——温斯顿·白熊。
最早提出要在淘金镇的东面修建一座桥，把位置选定在鹰嘴岩到狮子峰之间的峡口，也是这个人。
黑鸦路口到狮子峰的驿道，以及狮子峰上的桥台落井和桥头堡，同样是在他的指挥下建设而成。
白果园能够在总督大桥落成前十年就实现自给自足，不再依赖市政厅拨付的物资，离不开他的经营。
这样的能人，却多次拒绝升迁，自愿留守白果园十五年，破格连任五届驿长。
自从得知临水工匠协会引进西域的技术，于今年初秋成功在北关营地和云歌山丘之间铺出一条沥青路，他就坐不住了。
最近两个月，他写了好几封信送去总督府，直接问总督大人要钱修路。
他打算把门前的驿道铺上贵得要死的沥青，从白果园，一直铺到淘金镇和临水集东门。
这事已经在临水集传开。
简直疯了……
来的路上，罗南决定直接找这个又疯狂又能干的驿长议事，告知他总督大桥被毁，让他加强白果园的戒备，没想到还没进村就碰到了他。
“前辈，好久不见。”
罗南在天桥下向温斯顿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位年过五十的驿长腰间佩刀，脖子上挂着用来擦汗的棉布长巾，手里拿着四米长的细竹竿，跟寻常的老农没有两样。
他的目光都被嘉西亚吸引了去。
准确地说，是被嘉西亚左手提着的蝰蛇所吸引。
“肚子肿得这么大……”温斯顿面带疑惑，以玩笑的口吻问道：“难道它怀孕啦？”
“怀四十条仔蛇也不至于肿成这样。”罗南说。
温斯顿想了想，“那就是吃多了。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回音山见过一条因为贪吃把自己肚皮撑破的巨蟒。那家伙比这条大多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头皮还有点发麻。”
嘉西亚高举左手，自信满满地说：“确实是吃多了。不过大叔您一定想不到它肚子里是什么。”
温斯顿左手叉腰，仔细打量罗南和嘉西亚一番，嘴里喃喃有声：
“没骑马，没有行李背包，只带兵器，裤子又湿又脏，衣服上沾有芒草的花穗，这个点出现在白草园……”
“你们应该是从淘金镇来的。既然是从淘金镇来的，自然会经过那片板栗林……”
“哈，我知道它肚子里是什么了！”
驿长像个粗鄙的农夫一样咧嘴咋乎，一脸得意。
嘉西亚干硬地笑了一下，“大叔不愧是我们临水集第一聪明人。走吧，我请您吃早茶。”
不用想，温斯顿也知道嘉西亚请吃的早茶会是什么，为难地说：
“改天吧，我呆会儿要带些人去收板栗。昨天下午收了三十担。趁今天没下雨，多收点回来。”
“今年北边灾情严峻，收成不好，这个冬天将会很艰难。”
“我们这边情况好点，地广人稀，农活差不多都忙完了，休耕期间没什么事做，西边林子里的板栗烂在地上实在可惜，尽量多收集点，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衬一下北边的老乡。”
想到临水集正面临的威胁，嘉西亚欲言又止，转而对罗南说：“你来说吧，你说的话更有说服力。我先进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处理一下这条蛇。”
嘉西亚说着便往东面的城门走去。
温斯顿犹疑地望着罗南，“你有话要跟我讲？”
罗南犹豫了一下，“不瞒前辈，原本我今天赶来百草园，是为了接应我家商队，看看我姐姐他们到了哪里。他们延期六天，一封信也没有回。”
温斯顿不加思索地说：“你家商队是9月2日中午来到白果园。当时雨势有点大，你姐姐第二天早上才带着商队离开。”
“这么说，他们延误的六天都是在南边。”
“没错。桐江下游水位上涨，有几个路段被淹了。四风谷一带遇到山洪，冲跨了两座桥。”
“有没有人受伤？”
“受伤是无法避免的，好在人都活着，一个没少。有一些身子弱的被寒风冰雨冻伤了，病得不轻。罗西塔让他们留在白果园休养，却没一个愿意。叫他们去淘金镇，也不肯。罗西塔气得骂娘。最终还是你父亲和你义父出面，把她的怒火兜住了。那场面，你应该经常见到吧。”
罗南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
温斯顿摸了摸下巴，孤疑地说：“嘉西亚说不出口的不可能是这个事。打听这个哪需要什么说服力，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罗南的面色严肃起来。
暗自整理一番言辞，罗南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拜托前辈写封信，即刻差人送去临水集，告诉班扬大人总督大桥被毁了，铁链上有……”
罗南停顿了一下。
温斯顿眼睛半眯，带着怀疑直视罗南的眼睛，力图通过罗南的眼神和表情判断他是否在开玩笑。
“十三根铁链的断口有类似化骨水的药剂腐蚀过的痕迹。”
“另外，恳请军部征召尽可能多的人手，在天黑之前将鸦巢营地、狼堡、盘牙驿站的商队和平民带回临水集。”
“调集三个驿站的守备警卫，协同清泉驿站和白草园的全部人力，一起驻守黑石寨……黑石寨易守难攻。”
罗南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了照顾温斯顿对白果园的感情，他在末尾补充了一句话。
确认罗南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温斯顿脸上慈祥的笑意完全敛没，脸色比罗南更加严肃。
温斯顿随即扔掉手里的竹竿，转身快步回东城。
“吃早饭时，卡特上尉跟我讲，昨天夜里来白果园撞门的尸鬼拢共不到五十个，当时我就觉得古怪。”温斯顿边走边说：
“毁掉总督大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切断退路，不给我们机会转移到淘金镇。要出大事了……搞不好今晚就会有一场恶战。”
罗南跟在温斯顿身后穿过闸楼下的第一重门洞。
“去临水集敲门的死灵种也很少。我和嘉西亚，还有扎古，天一亮就从灰熊门南下，在林线峡谷只遇到五个落单的尸鬼。”
“绿地驿站是南面最重要的一座驿站。原本担心绿地驿站被攻陷，扎古特意绕过去查探，结果发现绿地驿站完好无损。如果桐江东岸的驿站也没出事，我觉得怪物昨晚很有可能去了北边。”
说到这里，罗南停顿了一下，小声问：“前辈，最近白果园有没有出现可疑的事情？或者，陌生人？”
温斯顿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每当有外地来的陌生人出现在白果园，我都会去瞧一眼。这段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临水集的商队，没有什么可疑……噢，有一点很蹊跷。”
罗南连忙追问是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们这里的信鸽和信鸦一飞出去就不回来了。我叫人四处找了个遍，都没找着它们的下落。”温斯顿说，
“为了这事，我昨天特地写了封信，差人送去临水集。而且不仅是信鸽信鸦，周边林子里的鸟啊，还有野兽，好像都变少了。”
罗南眉头一沉，自言自语般沉吟道：“难怪一直收不到我家商队的信件。毁桥断路，截断通信……这是要把临水集变成一座孤城吗？”
听了罗南的话，温斯顿面色更加凝重，走得更急。
路上逢人就打发他们出去把在外面的人喊回来到钟楼广场集合，说是要发放市政厅拨付的援助物资，原则上人人有份。
还特意强调，十点之前如果有一人还在外面溜达，就把援助物资变卖，再修一座天桥。
听说要发放援助物资，白果园的守备警卫和原住民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变卖人人有份的援助物资去修桥，显然不是他们乐意接受的事，农活晚一天去做误不了事，保住属于自己的那份援助物资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于是在驿长大人的忽悠下，
这些原本打算跟着他去捡板栗的农夫村姑纷纷扔掉箩筐，有马的骑马，有驴的骑驴，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人。
罗南不禁暗赞温斯顿手段高明。
如果这个时候把自己带来的坏消息告诉这些人，场面很容易失控。
先把人集中起来，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两百多个聒噪的守备警卫有一半在睡觉。
还有一半以小队为单位，三五成群，以巡逻的名义，骑着马到溪边钓鱼或者进山打猎去了。
农夫们大都一早就出了门。
深秋早上九点钟的白果园格外安静。
乃至冷清。
几乎只能听见鸡鸣和狗吠。
临水集到青石港沿线总共有十六个驿站，白果园排第六，受临水集管辖。
总督大桥落成以后，越来越多的商贩从淘金镇跑来白果园做生意。
他们上午来，下午回，有时也会留下过夜。
白果园所处位置的优越得以体现，一下子热闹起来，常住人口激增，短短两三年就翻倍破千。
如今的白果园，
与其说是一个驿站，不如说是一座五脏俱全的村落。
宽阔的驿道从城区穿过，像切蛋糕一样，将白果园对半切隔成东西两部分。
两座主城门就这样隔着驿道，对望了两百多年。
直到九年前，两座十二米高的天桥穿过驿道，将东XC区连成一体。
提出这个构想并且将它转化为现实的人，正是白果园的现任驿长——温斯顿·白熊。
最早提出要在淘金镇的东面修建一座桥，把位置选定在鹰嘴岩到狮子峰之间的峡口，也是这个人。
黑鸦路口到狮子峰的驿道，以及狮子峰上的桥台落井和桥头堡，同样是在他的指挥下建设而成。
白果园能够在总督大桥落成前十年就实现自给自足，不再依赖市政厅拨付的物资，离不开他的经营。
这样的能人，却多次拒绝升迁，自愿留守白果园十五年，破格连任五届驿长。
自从得知临水工匠协会引进西域的技术，于今年初秋成功在北关营地和云歌山丘之间铺出一条沥青路，他就坐不住了。
最近两个月，他写了好几封信送去总督府，直接问总督大人要钱修路。
他打算把门前的驿道铺上贵得要死的沥青，从白果园，一直铺到淘金镇和临水集东门。
这事已经在临水集传开。
简直疯了……
来的路上，罗南决定直接找这个又疯狂又能干的驿长议事，告知他总督大桥被毁，让他加强白果园的戒备，没想到还没进村就碰到了他。
“前辈，好久不见。”
罗南在天桥下向温斯顿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位年过五十的驿长腰间佩刀，脖子上挂着用来擦汗的棉布长巾，手里拿着四米长的细竹竿，跟寻常的老农没有两样。
他的目光都被嘉西亚吸引了去。
准确地说，是被嘉西亚左手提着的蝰蛇所吸引。
“肚子肿得这么大……”温斯顿面带疑惑，以玩笑的口吻问道：“难道它怀孕啦？”
“怀四十条仔蛇也不至于肿成这样。”罗南说。
温斯顿想了想，“那就是吃多了。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回音山见过一条因为贪吃把自己肚皮撑破的巨蟒。那家伙比这条大多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头皮还有点发麻。”
嘉西亚高举左手，自信满满地说：“确实是吃多了。不过大叔您一定想不到它肚子里是什么。”
温斯顿左手叉腰，仔细打量罗南和嘉西亚一番，嘴里喃喃有声：
“没骑马，没有行李背包，只带兵器，裤子又湿又脏，衣服上沾有芒草的花穗，这个点出现在白草园……”
“你们应该是从淘金镇来的。既然是从淘金镇来的，自然会经过那片板栗林……”
“哈，我知道它肚子里是什么了！”
驿长像个粗鄙的农夫一样咧嘴咋乎，一脸得意。
嘉西亚干硬地笑了一下，“大叔不愧是我们临水集第一聪明人。走吧，我请您吃早茶。”
不用想，温斯顿也知道嘉西亚请吃的早茶会是什么，为难地说：
“改天吧，我呆会儿要带些人去收板栗。昨天下午收了三十担。趁今天没下雨，多收点回来。”
“今年北边灾情严峻，收成不好，这个冬天将会很艰难。”
“我们这边情况好点，地广人稀，农活差不多都忙完了，休耕期间没什么事做，西边林子里的板栗烂在地上实在可惜，尽量多收集点，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衬一下北边的老乡。”
想到临水集正面临的威胁，嘉西亚欲言又止，转而对罗南说：“你来说吧，你说的话更有说服力。我先进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处理一下这条蛇。”
嘉西亚说着便往东面的城门走去。
温斯顿犹疑地望着罗南，“你有话要跟我讲？”
罗南犹豫了一下，“不瞒前辈，原本我今天赶来百草园，是为了接应我家商队，看看我姐姐他们到了哪里。他们延期六天，一封信也没有回。”
温斯顿不加思索地说：“你家商队是9月2日中午来到白果园。当时雨势有点大，你姐姐第二天早上才带着商队离开。”
“这么说，他们延误的六天都是在南边。”
“没错。桐江下游水位上涨，有几个路段被淹了。四风谷一带遇到山洪，冲跨了两座桥。”
“有没有人受伤？”
“受伤是无法避免的，好在人都活着，一个没少。有一些身子弱的被寒风冰雨冻伤了，病得不轻。罗西塔让他们留在白果园休养，却没一个愿意。叫他们去淘金镇，也不肯。罗西塔气得骂娘。最终还是你父亲和你义父出面，把她的怒火兜住了。那场面，你应该经常见到吧。”
罗南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
温斯顿摸了摸下巴，孤疑地说：“嘉西亚说不出口的不可能是这个事。打听这个哪需要什么说服力，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知道了。”
罗南的面色严肃起来。
暗自整理一番言辞，罗南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拜托前辈写封信，即刻差人送去临水集，告诉班扬大人总督大桥被毁了，铁链上有……”
罗南停顿了一下。
温斯顿眼睛半眯，带着怀疑直视罗南的眼睛，力图通过罗南的眼神和表情判断他是否在开玩笑。
“十三根铁链的断口有类似化骨水的药剂腐蚀过的痕迹。”
“另外，恳请军部征召尽可能多的人手，在天黑之前将鸦巢营地、狼堡、盘牙驿站的商队和平民带回临水集。”
“调集三个驿站的守备警卫，协同清泉驿站和白草园的全部人力，一起驻守黑石寨……黑石寨易守难攻。”
罗南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了照顾温斯顿对白果园的感情，他在末尾补充了一句话。
确认罗南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温斯顿脸上慈祥的笑意完全敛没，脸色比罗南更加严肃。
温斯顿随即扔掉手里的竹竿，转身快步回东城。
“吃早饭时，卡特上尉跟我讲，昨天夜里来白果园撞门的尸鬼拢共不到五十个，当时我就觉得古怪。”温斯顿边走边说：
“毁掉总督大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切断退路，不给我们机会转移到淘金镇。要出大事了……搞不好今晚就会有一场恶战。”
罗南跟在温斯顿身后穿过闸楼下的第一重门洞。
“去临水集敲门的死灵种也很少。我和嘉西亚，还有扎古，天一亮就从灰熊门南下，在林线峡谷只遇到五个落单的尸鬼。”
“绿地驿站是南面最重要的一座驿站。原本担心绿地驿站被攻陷，扎古特意绕过去查探，结果发现绿地驿站完好无损。如果桐江东岸的驿站也没出事，我觉得怪物昨晚很有可能去了北边。”
说到这里，罗南停顿了一下，小声问：“前辈，最近白果园有没有出现可疑的事情？或者，陌生人？”
温斯顿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每当有外地来的陌生人出现在白果园，我都会去瞧一眼。这段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临水集的商队，没有什么可疑……噢，有一点很蹊跷。”
罗南连忙追问是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们这里的信鸽和信鸦一飞出去就不回来了。我叫人四处找了个遍，都没找着它们的下落。”温斯顿说，
“为了这事，我昨天特地写了封信，差人送去临水集。而且不仅是信鸽信鸦，周边林子里的鸟啊，还有野兽，好像都变少了。”
罗南眉头一沉，自言自语般沉吟道：“难怪一直收不到我家商队的信件。毁桥断路，截断通信……这是要把临水集变成一座孤城吗？”
听了罗南的话，温斯顿面色更加凝重，走得更急。
路上逢人就打发他们出去把在外面的人喊回来到钟楼广场集合，说是要发放市政厅拨付的援助物资，原则上人人有份。
还特意强调，十点之前如果有一人还在外面溜达，就把援助物资变卖，再修一座天桥。
听说要发放援助物资，白果园的守备警卫和原住民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变卖人人有份的援助物资去修桥，显然不是他们乐意接受的事，农活晚一天去做误不了事，保住属于自己的那份援助物资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于是在驿长大人的忽悠下，
这些原本打算跟着他去捡板栗的农夫村姑纷纷扔掉箩筐，有马的骑马，有驴的骑驴，火急火燎地跑去找人。
罗南不禁暗赞温斯顿手段高明。
如果这个时候把自己带来的坏消息告诉这些人，场面很容易失控。
先把人集中起来，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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