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嘉西亚的早茶
走出城关，温斯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自便，不等罗南回复，就撇下他直奔自己的官邸。
白果园小到最多只需半天时间，就能把大街小巷逛个遍。
任何一个外乡人出现在白果园，都引人注目。
尤其是手里提着一条大肚子毒蛇的年轻女士。
不用打听，罗南就在城门口聚集十几个摊贩的集市得知嘉西亚的去处，沿着通往钟楼广场的直道，来到广场南侧一个叫“瞎了一只眼”的旅馆。
此时。
嘉西亚正和七个捂着鼻子的小孩围在旅馆前的水井旁边，观看旅馆老板庞伯先生宰杀蝰蛇。
蝰蛇的头部已经被斩掉。
蛇血也被控干。
剥下一张完整的蛇皮，手法娴熟的庞伯小心翼翼地剖开蝰蛇的肚子。
看到从蝰蛇的肚子里滚出来的是板栗，庞伯和孩子们都惊呆了。
掏空板栗和内脏，庞伯应嘉西亚的要求开始拆骨。
手上没有蛇的嘉西亚看起来很温婉。
见到罗南走过来，她就把手里捧着的半杯加了蜂蜜的花茶递给了他。
“听说老大前天早上带着商队从这里走了。”
嘉西亚说。
罗南接过茶杯，喝下一口蜂蜜花茶润润喉咙，“温斯顿前辈也是这么说。”
“谈得怎么样？”
“温斯顿前辈是个聪明人。这也是我不去黑石寨，而是赶来白果园的一个理由。”
“如果扎古的话管用，总督大人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是啊，淘金镇的游骑兵听了他的话，多半还是会去鹰嘴峰确认。”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吃完早茶以后。是直接回临水集，还是……留下来？”
“我还没想好。先等等吧，也许吃完早茶就知道该做什么。”
嘉西亚耸耸肩，走近一步，为罗南卸下马甲。
这时庞伯已经将蝰蛇骨肉分离。
“我只要蛇肉和板栗，其他的都送你了。”嘉西亚爽快地说。
“煲粥？还是，架火上烧烤？”庞伯提着整条净肉问。
“粥就算了。”嘉西亚说，“蛇肉太硬，两个小时都煮不烂。这样吧，你把蛇肉切成段，用开水煮一下，半熟就好，再用盐巴、老酒、酱油、生姜、胡椒粉腌半个小时。一半烤，一半煎。”
切段烧烤让庞伯犯愁。
罗南看出他的难处，在他开口前补充道：“腌好了跟我说一声，烤的那一半让我们自己处理。多放点胡椒。”
庞伯这下放心了。
清洗干净蛇肉、蛇皮和蛇骨，他带着剪刀和菜刀去了厨房，走之前不忘拜托罗南和嘉西亚帮忙照看蛇头、蛇血和内脏，防止在附近逛荡的麻鸡和柴狗贪吃中毒。
庞伯走后，围观的孩童也相继散去。
罗南从旅馆屋檐下拿来一个竹篾编织的簸箕，蹲在水井旁捡板栗，“白果园的老乡过得很粗糙，平时烤肉吃，为了省事，都是整只整只地架在篝火上。听你说要切段烤着吃，庞伯先生很为难。我们得搭个可以烤肉片的架子。”
嘉西亚怔了一下。
但她很快有了个主意，转身去了对面的铁匠铺……
约莫半个小时后。
嘉西亚用从铁匠铺要来的铁丝，搭配几根柳枝，在旅馆前廊搭了个简易烤架，用砖头支着，架在庞伯端出来的火盆上，添上新炭。
罗南也没歇着。
他把嘉西亚找来的一根竹竿又切又削，加工成二三十根八寸长的竹签。
之后用这些细长的竹签，将腌好的蛇肉段串了起来，交给嘉西亚，沾着庞伯老板调制的酱汁烧烤。
先前围观庞伯老板屠蛇的七个小孩闻着味儿又聚了过来。
这群孩童最小的只有五岁，最大的那个大概十二岁。
他们在白果园土生土长，野惯了，胆子都不小，见嘉西亚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心里痒痒的，靠得更近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地咽口水。
罗南和嘉西亚却兀自闲聊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既不邀请，也不拒绝。
着实让人着急。
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看罗南面善，假装漫不经心地挪到罗南身边。
伸出双手，搭在有自己脖子这么高的桌子边缘，细心观察罗南串蛇肉的手法，跃跃欲试，心想如果自己帮忙做点事，兴许可以向罗南讨要一串。
她抓住罗南扭身将串好的蛇肉递给嘉西亚的空档，鬼鬼祟祟地伸出小手去拿摆在桌上的竹签。
当罗南看过来，她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紧张兮兮地跟罗南对视。
罗南被这个小机灵鬼逗笑了，“朱迪，如果你把手洗干净，我可以考虑送你一串。”
听到罗南叫出自己的名字，只有五岁的朱迪睁着闪亮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察看罗南的面孔，试图弄清楚罗南究竟是谁。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最先反应过来。
他灵机一动，撒腿跑去水井边打水，把朱迪等人喊过去洗手。
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一辈的后生，嘉西亚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一时间感慨万分：
“小时候，也就是在你出生前三年，临水集大旱，再加上蝗灾和龙祸，头一年还好，后两年一到冬天……那个惨啊，外城的猫啊，狗啊，还有老鼠，都死绝了，天上飞的鸟都不敢在外城落脚。”
“你家后院那棵树要不是老大在上面洒满毒药，估计早被人啃没了。”
“内城的权贵大老爷们倒是活跟灾前一样滋润，城门一关，日夜重兵把守，谁也打扰不到他们花天酒地。”
“我家的情况在那个时候还算凑合。”
“家里不管男女老幼，基本上都练过，很能打，靠铁环营地的羊和马，以及从很远的地方挖的野菜、捉的野兽，撑了三年，还救济了大半个北城的人。”
“但是人嘛，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老实人总是要吃亏背黑祸。那时世道太扭曲，行善做好事会被打击，下场比杀人放火还要凄惨。”
“高祖为了让后辈能在临水集安身，忍辱负重做了八十多年老好人，却被逼得在风烛残年破了杀戒，用一根编篮子的柳条抽死了八百多个暴民。”
“那些蠢货被人利用，被一些狗东西怂恿蛊惑，闯进我家大院烧杀打砸，抢夺我家口粮。”
“抽死八百多个暴民，内城的权贵和军府衙门里的狗东西，还有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帮，全部夹起尾巴变老实了，没再打我家的主意。”
“当时我家最困难的时候还能煮皮带吃，不致于拔出刀子，跟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可怜人抢树皮和草根。”
“不过，我还是被饿怕了。”
“后来一看到弄干净的肉，不管熟没熟，都想扑上去咬一口，经常为了一口吃的，跟家族里的同龄长辈闹翻天，一言不合就叫上扎古把他们揍一遍。”
“现在每逢过节聚会办家宴，那些混账就拿小时候的糗事取笑我，我爹妈也跟着起哄，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昨晚上我祖母、我大娘、我妈还有我小妈，一个接着一个，轮流在我床头叨叨叨。”
“那个家，我实在是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还是在你家住得舒坦。”
前面说的那些几乎可以编成一部传奇大戏，没想到只是你用来铺垫青春期的烦恼……罗南憋住没有发笑，“我建议你把他们再揍一遍。”
嘉西亚没好气地斜了罗南一眼。
咬了下嘴唇，端正姿式，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让给你们去做吧。我决定改头换面，做个优雅的淑女。”
罗南噗嗤笑出声。
这时，七个小孩洗完手走了过来。
他们围在罗南身边，扭扭捏捏地搓着手，或者有意无意地摊开手，翻来覆去让他查看，紧张期盼着。
罗南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点名其中四个，指导他们用竹签串蛇肉，让另外三个学着嘉西亚烤蛇肉，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群天真又精明狡猾的小孩不再拘谨，围着他和嘉西亚打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一些路过的大人闲着无事，也围过来凑热闹，短短不到一刻钟就聚集了十来个人，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嘉西亚头大。
七磅重的蝰蛇去掉蛇皮、头尾、骨头和内脏，只剩下不到四磅的净肉，一人一串完全不够吃。
直接叫人滚蛋不太适宜，毕竟刚刚才在罗南面前夸下海口，要做淑女。
嘉西亚思来想去，索性叫庞伯老板把那些还没有下锅的蛇肉全都端了出来，以五个铜子一串的价格叫卖。
果不其然。
她一开腔就劝退了一半想要蹭吃的闲人……
…………
在罗南和嘉西亚为早茶忙活的这段时间里。
温斯顿不仅写了封加急信，让两个信差快马送去临水集，还召集官员在自己的官邸提前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后，白果园的最高军事长官，卡特上尉，亲率一百名士兵先行南下。
经过一个小时的动员。
所有人都知道驿长大人要发放援助物资，外面的老乡大都赶回东城，过街走巷，集中到钟楼广场。
不知情的民众沉浸在节日般的欢庆之中，喜气洋洋，把钟楼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旅馆门廊下只剩罗南和嘉西亚。
用来烤的蛇肉都吃光了，庞伯做的香煎蛇肉倒是还剩下不少。
当罗南停止进食，嘉西亚突然叹息一声。
迎着罗南探询的目光，嘉西亚灵活地用两根竹签夹起一块蛇肉塞进嘴里，语气怅惆，边嚼边说：
“当时听了你的建议，我和扎古特意带足盐巴、孜然、白果、茴香和胡椒。结果离开营地的第四天就遇到沙尘暴，把调味剂全都弄丢了。”
“你没法想象，不加任何调料的蛇肉、羚羊肉、野牛肉、土狼肉、疣猪肉、兔子肉是什么味道。”
“为了咽下去，我和扎古不得不封闭味觉和嗅觉。”
“就这样，我们嚼了两个月的木头。”
“你知道的，封闭味觉和嗅觉，吃什么都像嚼木头。不过比起缺水断粮，比起生吃，这还算好的。”
“直到找到圣地，我和扎古才吃上有味道的正经食物。”
“扎古在圣地挖出了一个汤锅。有了那个汤锅，我们才喝上一口热汤，喝着喝着就哭了……哎，不说了。”
这些事迹可以做为创作素材……
罗南心想。
但嘴上遗憾地说：“如果我跟你们一起去荒原就好了。有我在，你们的日子不会那么艰难。”
嘉西亚拍了拍罗南的肩膀。
“认命吧，老费舍尔和总督大人是不会放你到处乱跑的，去趟青石港都要磨破嘴皮子，去荒原？你想都别想。除非你长出翅膀……”
“这也不行，就算你变成鸟，飞到天上，老费舍尔和总督大人也有办法把你逮回来。”
“不过奇了怪了，怎么今天没有暗卫跟过来？以前老是跟着你的麻雀和乌鸦也不在，难道是因为我破境入了藏风？”
我的护卫无处不在……
没人跟着，表示瓦妮莎小姐在附近……
罗南耸了耸肩，岔开话题，“老费舍尔和瓦妮莎小姐都说破境跟机缘有关，跟聪慧、悟性、资质关系不大。如果我去了荒原，应该可以跟你们一样跨入藏风境界。”
嘉西亚默想了片刻，委婉地说：“破境对你的意义不如我们重要，你比我们多了一个选择，不是吗？你已经把地牢里的皮包骨驯服，有了皮包骨，哪用得着你出手？该来的迟早会来，你也甭着急。对了，那个坏女人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罗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总感觉扎古和嘉西亚有什么事情刻意瞒着自己，既然如此，关于瓦妮莎小姐的事，也没必要现在就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这时，钟楼的大钟指向十点。
钟声铛铛响起。
温斯顿在千人期待中登上钟楼与隔壁瞭望塔之间的空中连廊。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底下一千多人道歉，承认自己撒了慌。
“……援助物资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顺便再提两句。”
“你们已经不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但吃穿不愁。援助物资对你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没有那点东西，你们照样过得好好的。”
“别去羡慕城里人，他们操心的事太多，过得远没有你们这么清闲。”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撒慌把你们骗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都给我保持冷静，让我把话说完。原地站好，不要慌，不要乱。”
底下有官兵接替传话。
把温斯顿说的话传遍整个钟楼广场。
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在白果园，温斯顿的威望无人能及，他的话比总督大人签署的榜文还管用，钟楼广场一千多人愣是一声不响。
白果园小到最多只需半天时间，就能把大街小巷逛个遍。
任何一个外乡人出现在白果园，都引人注目。
尤其是手里提着一条大肚子毒蛇的年轻女士。
不用打听，罗南就在城门口聚集十几个摊贩的集市得知嘉西亚的去处，沿着通往钟楼广场的直道，来到广场南侧一个叫“瞎了一只眼”的旅馆。
此时。
嘉西亚正和七个捂着鼻子的小孩围在旅馆前的水井旁边，观看旅馆老板庞伯先生宰杀蝰蛇。
蝰蛇的头部已经被斩掉。
蛇血也被控干。
剥下一张完整的蛇皮，手法娴熟的庞伯小心翼翼地剖开蝰蛇的肚子。
看到从蝰蛇的肚子里滚出来的是板栗，庞伯和孩子们都惊呆了。
掏空板栗和内脏，庞伯应嘉西亚的要求开始拆骨。
手上没有蛇的嘉西亚看起来很温婉。
见到罗南走过来，她就把手里捧着的半杯加了蜂蜜的花茶递给了他。
“听说老大前天早上带着商队从这里走了。”
嘉西亚说。
罗南接过茶杯，喝下一口蜂蜜花茶润润喉咙，“温斯顿前辈也是这么说。”
“谈得怎么样？”
“温斯顿前辈是个聪明人。这也是我不去黑石寨，而是赶来白果园的一个理由。”
“如果扎古的话管用，总督大人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是啊，淘金镇的游骑兵听了他的话，多半还是会去鹰嘴峰确认。”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吃完早茶以后。是直接回临水集，还是……留下来？”
“我还没想好。先等等吧，也许吃完早茶就知道该做什么。”
嘉西亚耸耸肩，走近一步，为罗南卸下马甲。
这时庞伯已经将蝰蛇骨肉分离。
“我只要蛇肉和板栗，其他的都送你了。”嘉西亚爽快地说。
“煲粥？还是，架火上烧烤？”庞伯提着整条净肉问。
“粥就算了。”嘉西亚说，“蛇肉太硬，两个小时都煮不烂。这样吧，你把蛇肉切成段，用开水煮一下，半熟就好，再用盐巴、老酒、酱油、生姜、胡椒粉腌半个小时。一半烤，一半煎。”
切段烧烤让庞伯犯愁。
罗南看出他的难处，在他开口前补充道：“腌好了跟我说一声，烤的那一半让我们自己处理。多放点胡椒。”
庞伯这下放心了。
清洗干净蛇肉、蛇皮和蛇骨，他带着剪刀和菜刀去了厨房，走之前不忘拜托罗南和嘉西亚帮忙照看蛇头、蛇血和内脏，防止在附近逛荡的麻鸡和柴狗贪吃中毒。
庞伯走后，围观的孩童也相继散去。
罗南从旅馆屋檐下拿来一个竹篾编织的簸箕，蹲在水井旁捡板栗，“白果园的老乡过得很粗糙，平时烤肉吃，为了省事，都是整只整只地架在篝火上。听你说要切段烤着吃，庞伯先生很为难。我们得搭个可以烤肉片的架子。”
嘉西亚怔了一下。
但她很快有了个主意，转身去了对面的铁匠铺……
约莫半个小时后。
嘉西亚用从铁匠铺要来的铁丝，搭配几根柳枝，在旅馆前廊搭了个简易烤架，用砖头支着，架在庞伯端出来的火盆上，添上新炭。
罗南也没歇着。
他把嘉西亚找来的一根竹竿又切又削，加工成二三十根八寸长的竹签。
之后用这些细长的竹签，将腌好的蛇肉段串了起来，交给嘉西亚，沾着庞伯老板调制的酱汁烧烤。
先前围观庞伯老板屠蛇的七个小孩闻着味儿又聚了过来。
这群孩童最小的只有五岁，最大的那个大概十二岁。
他们在白果园土生土长，野惯了，胆子都不小，见嘉西亚没有驱赶自己的意思，心里痒痒的，靠得更近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地咽口水。
罗南和嘉西亚却兀自闲聊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既不邀请，也不拒绝。
着实让人着急。
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看罗南面善，假装漫不经心地挪到罗南身边。
伸出双手，搭在有自己脖子这么高的桌子边缘，细心观察罗南串蛇肉的手法，跃跃欲试，心想如果自己帮忙做点事，兴许可以向罗南讨要一串。
她抓住罗南扭身将串好的蛇肉递给嘉西亚的空档，鬼鬼祟祟地伸出小手去拿摆在桌上的竹签。
当罗南看过来，她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紧张兮兮地跟罗南对视。
罗南被这个小机灵鬼逗笑了，“朱迪，如果你把手洗干净，我可以考虑送你一串。”
听到罗南叫出自己的名字，只有五岁的朱迪睁着闪亮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察看罗南的面孔，试图弄清楚罗南究竟是谁。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最先反应过来。
他灵机一动，撒腿跑去水井边打水，把朱迪等人喊过去洗手。
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一辈的后生，嘉西亚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一时间感慨万分：
“小时候，也就是在你出生前三年，临水集大旱，再加上蝗灾和龙祸，头一年还好，后两年一到冬天……那个惨啊，外城的猫啊，狗啊，还有老鼠，都死绝了，天上飞的鸟都不敢在外城落脚。”
“你家后院那棵树要不是老大在上面洒满毒药，估计早被人啃没了。”
“内城的权贵大老爷们倒是活跟灾前一样滋润，城门一关，日夜重兵把守，谁也打扰不到他们花天酒地。”
“我家的情况在那个时候还算凑合。”
“家里不管男女老幼，基本上都练过，很能打，靠铁环营地的羊和马，以及从很远的地方挖的野菜、捉的野兽，撑了三年，还救济了大半个北城的人。”
“但是人嘛，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老实人总是要吃亏背黑祸。那时世道太扭曲，行善做好事会被打击，下场比杀人放火还要凄惨。”
“高祖为了让后辈能在临水集安身，忍辱负重做了八十多年老好人，却被逼得在风烛残年破了杀戒，用一根编篮子的柳条抽死了八百多个暴民。”
“那些蠢货被人利用，被一些狗东西怂恿蛊惑，闯进我家大院烧杀打砸，抢夺我家口粮。”
“抽死八百多个暴民，内城的权贵和军府衙门里的狗东西，还有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帮，全部夹起尾巴变老实了，没再打我家的主意。”
“当时我家最困难的时候还能煮皮带吃，不致于拔出刀子，跟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可怜人抢树皮和草根。”
“不过，我还是被饿怕了。”
“后来一看到弄干净的肉，不管熟没熟，都想扑上去咬一口，经常为了一口吃的，跟家族里的同龄长辈闹翻天，一言不合就叫上扎古把他们揍一遍。”
“现在每逢过节聚会办家宴，那些混账就拿小时候的糗事取笑我，我爹妈也跟着起哄，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昨晚上我祖母、我大娘、我妈还有我小妈，一个接着一个，轮流在我床头叨叨叨。”
“那个家，我实在是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还是在你家住得舒坦。”
前面说的那些几乎可以编成一部传奇大戏，没想到只是你用来铺垫青春期的烦恼……罗南憋住没有发笑，“我建议你把他们再揍一遍。”
嘉西亚没好气地斜了罗南一眼。
咬了下嘴唇，端正姿式，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打打杀杀这种事，还是让给你们去做吧。我决定改头换面，做个优雅的淑女。”
罗南噗嗤笑出声。
这时，七个小孩洗完手走了过来。
他们围在罗南身边，扭扭捏捏地搓着手，或者有意无意地摊开手，翻来覆去让他查看，紧张期盼着。
罗南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点名其中四个，指导他们用竹签串蛇肉，让另外三个学着嘉西亚烤蛇肉，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群天真又精明狡猾的小孩不再拘谨，围着他和嘉西亚打转，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一些路过的大人闲着无事，也围过来凑热闹，短短不到一刻钟就聚集了十来个人，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嘉西亚头大。
七磅重的蝰蛇去掉蛇皮、头尾、骨头和内脏，只剩下不到四磅的净肉，一人一串完全不够吃。
直接叫人滚蛋不太适宜，毕竟刚刚才在罗南面前夸下海口，要做淑女。
嘉西亚思来想去，索性叫庞伯老板把那些还没有下锅的蛇肉全都端了出来，以五个铜子一串的价格叫卖。
果不其然。
她一开腔就劝退了一半想要蹭吃的闲人……
…………
在罗南和嘉西亚为早茶忙活的这段时间里。
温斯顿不仅写了封加急信，让两个信差快马送去临水集，还召集官员在自己的官邸提前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后，白果园的最高军事长官，卡特上尉，亲率一百名士兵先行南下。
经过一个小时的动员。
所有人都知道驿长大人要发放援助物资，外面的老乡大都赶回东城，过街走巷，集中到钟楼广场。
不知情的民众沉浸在节日般的欢庆之中，喜气洋洋，把钟楼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旅馆门廊下只剩罗南和嘉西亚。
用来烤的蛇肉都吃光了，庞伯做的香煎蛇肉倒是还剩下不少。
当罗南停止进食，嘉西亚突然叹息一声。
迎着罗南探询的目光，嘉西亚灵活地用两根竹签夹起一块蛇肉塞进嘴里，语气怅惆，边嚼边说：
“当时听了你的建议，我和扎古特意带足盐巴、孜然、白果、茴香和胡椒。结果离开营地的第四天就遇到沙尘暴，把调味剂全都弄丢了。”
“你没法想象，不加任何调料的蛇肉、羚羊肉、野牛肉、土狼肉、疣猪肉、兔子肉是什么味道。”
“为了咽下去，我和扎古不得不封闭味觉和嗅觉。”
“就这样，我们嚼了两个月的木头。”
“你知道的，封闭味觉和嗅觉，吃什么都像嚼木头。不过比起缺水断粮，比起生吃，这还算好的。”
“直到找到圣地，我和扎古才吃上有味道的正经食物。”
“扎古在圣地挖出了一个汤锅。有了那个汤锅，我们才喝上一口热汤，喝着喝着就哭了……哎，不说了。”
这些事迹可以做为创作素材……
罗南心想。
但嘴上遗憾地说：“如果我跟你们一起去荒原就好了。有我在，你们的日子不会那么艰难。”
嘉西亚拍了拍罗南的肩膀。
“认命吧，老费舍尔和总督大人是不会放你到处乱跑的，去趟青石港都要磨破嘴皮子，去荒原？你想都别想。除非你长出翅膀……”
“这也不行，就算你变成鸟，飞到天上，老费舍尔和总督大人也有办法把你逮回来。”
“不过奇了怪了，怎么今天没有暗卫跟过来？以前老是跟着你的麻雀和乌鸦也不在，难道是因为我破境入了藏风？”
我的护卫无处不在……
没人跟着，表示瓦妮莎小姐在附近……
罗南耸了耸肩，岔开话题，“老费舍尔和瓦妮莎小姐都说破境跟机缘有关，跟聪慧、悟性、资质关系不大。如果我去了荒原，应该可以跟你们一样跨入藏风境界。”
嘉西亚默想了片刻，委婉地说：“破境对你的意义不如我们重要，你比我们多了一个选择，不是吗？你已经把地牢里的皮包骨驯服，有了皮包骨，哪用得着你出手？该来的迟早会来，你也甭着急。对了，那个坏女人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罗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总感觉扎古和嘉西亚有什么事情刻意瞒着自己，既然如此，关于瓦妮莎小姐的事，也没必要现在就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这时，钟楼的大钟指向十点。
钟声铛铛响起。
温斯顿在千人期待中登上钟楼与隔壁瞭望塔之间的空中连廊。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底下一千多人道歉，承认自己撒了慌。
“……援助物资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顺便再提两句。”
“你们已经不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但吃穿不愁。援助物资对你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没有那点东西，你们照样过得好好的。”
“别去羡慕城里人，他们操心的事太多，过得远没有你们这么清闲。”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撒慌把你们骗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都给我保持冷静，让我把话说完。原地站好，不要慌，不要乱。”
底下有官兵接替传话。
把温斯顿说的话传遍整个钟楼广场。
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在白果园，温斯顿的威望无人能及，他的话比总督大人签署的榜文还管用，钟楼广场一千多人愣是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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