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太可怕了
流光升天后，临水集的后半夜一派宁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神灵下凡的消息起初仅在街头、城墙上、城关内的守夜官兵之间流传。
到天亮时，已经街知巷闻。
满城沸沸扬扬。
来自淘金镇和绿地驿站的消息，通过军方渠道源源不断地传到临水集，由官员整理，以榜文的形式张贴在各个街区的告示墙。
在恐惧、焦灼、欢欣、激动中熬至天明的市民，明明脑子还晕晕乎乎的，走路发飘，一听到军方出了榜文，一等到宵禁解除，识字的和不识字的，老的和小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急急忙忙跑出家门，聚集到离家最近的告示墙。
结果。
他们从告示墙上看到的却是一些干巴巴的东西。
比如淘金镇的军民齐心协力，成功击退死灵，有惊无险地把淘金镇守了下来。
比如绿地驿站的城墙坍塌受损，需要招募一批工匠前往支援。
比如继续维持戒严令……
诺大一张公文，三百多个钉头大字，从头到尾愣是没有一个字提到神灵下凡。
临水集的市民很失望。
当时“地震”的时候夜未深，城里至少有一半人看到了那道通天光柱。
这种事，怎么不解释一下呢？
…………
全城戒严，学院也停了课。
吃完早饭，艾米莉·鹿角本打算回自己卧室眯会眼，补充昨晚欠缺的睡眠，却被小妹艾丽丝强拉硬扯着出了门。
在艾丽丝的坚持下，贴身女仆都没有带，也没有请示父亲艾略特。
这两天，小妹跟父亲相看两厌。
每次用餐，小妹都有意错开，要么等到父亲吃完离开餐厅才出现，要么跑去后厨跟仆人一起吃剩饭。
家里的仆人都被她反常的行为给吓坏了。
艾米莉劝解过小妹，但并没有成效。
她偷偷观察过父亲的脸色。
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对小妹已经不再抱有期望。
只能交给时光了……
罗南在他的《试炼手记》里说过——世人多愚昧，很多时候，只有时光才能让盲目愚痴的人看清自己犯的错；时光是一种比非凡药剂更神奇的解药，它可以悄无声息地弥合伤痕、修复裂痕……
但愿父亲会重新审视和小妹的父女亲情，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愿那天能够早点到来……
艾米莉默默祈祷着。
戒严令只是禁止市民出城，并没有强行限制外出。
尽管如此，内城的街道还是比往日更加冷清，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那些有事外出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艾米莉觉得该归咎于街上的巡防官兵。
因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疑神疑鬼，还总是紧张兮兮地盯着路上的行人看，防贼似的。自己和小妹一出门，就受到一支巡防小队的关注，被他们盯了半分钟，弄得心里发毛。
走出自家院门之前，艾米莉偷偷回头，在二楼书房的窗口看到父亲的脸。
父亲的关切来得太突然，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前天午餐时他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犹在耳边，却仿佛做梦一般不真切。
梦……
想起前天在小妹卧室前做的那个噩梦，艾米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艾丽丝正牵着艾米莉的手，感知到她的颤抖，连忙问询她怎么了。
艾米莉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在很多事情上，艾丽丝表现得比年长四岁的姐姐更加成熟，更有主见，前天在宗庙的见闻以及在家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艾丽丝深知父亲是靠不住的。
如今自己也无缘非凡，失去价值，像五年前姐姐从宗庙启灵回来一样，被父亲冷落、歧视、抛弃。
为了避免被父亲出卖，沦为他复兴家业的牺牲品，只能想办法摆脱他，带上姐姐另谋生路。
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身体不舒服要跟我讲，我答应过一个大哥哥要保护姐姐。”
艾米莉很是无奈，“你这两天好奇怪，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问你呢，你又不肯解释。口口声声说答应过一个大哥哥要保护我，你倒是告诉我，那个大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里，艾米莉顿了顿，语气一变，眉笑眼舒地说：“说不出他的名字，那你肯定见过他吧。你跟我说说，他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有没有罗南好看？”
艾丽丝低头长叹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艾米莉的话。
这时。
前方十步开外的转角走来一位年轻人，身材削瘦，浓眉大眼。
正是布莱恩·铜须。
戒严令下，为防止占道，耽误官兵办事，民用马车一律禁行。
出门只能靠步行。
艾丽丝拉着艾米莉去西区，路过档案馆，见到前天出现在自己闺房的布莱恩·铜须，一时局促难安，又惊又喜。
很快她发现，这个布莱恩装得好像没见过自己似的。
赶去上班的布莱恩见到这个贵族小姐奇怪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扭头，发现身后十步内没人，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两个人在二十步外。那两个获得特许的工坊伙计，正赶着骡车挨家挨户回收碎玻璃。
同校多年，布莱恩认得艾米莉。
出于礼貌，他带着微笑，向姐妹二人点了下头。
之后就此别过。
艾丽丝停在原地，看着他飞快地从身旁经过，走进身后的档案馆，一脸茫然。
艾米莉拽了拽艾丽丝的手，“难道你认得这位学长？我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艾丽丝有些伤感地说：“可能……我认错人了。姐姐，我们走吧。”
艾米莉跟着艾丽丝继续前行，边走边苦笑着说：
“如果又像前天下午那样，去到西区什么也不干，只是围着总督府转了两大圈，转到暮鼓响起就回家，那我们还不如换个地方。”
“父亲昨天晚餐跟我说三叶草也出了事，罗南的义父遇害了，大小姐和罗纳德先生都受了伤。”
“父亲还说罗南在青铜门救了五十多个人……小妹，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后街？”
艾略特怂恿艾米莉勾搭罗南的动机不难猜想。
艾米莉并不傻。
艾丽丝相信自己的姐姐是明白的。
让这个问题变得难解的是，姐姐刚好对罗南有想法。
父亲的话变相解开了束缚她的枷锁。
从前天下午起，她就像中了邪似的，总是想着罗南，随便说点什么，说着说着就扯起了罗南。
简直要疯了。
艾丽丝本想警告她，叫她远离罗南，却又不忍心。
姐姐跟罗南成为比好朋友更好的朋友，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闷头赶路的艾丽丝这么安慰自己。
半个小时后，姐妹二人走出内城，来到总督府正门前直街。
总督府坐东面西。
方方正正的主楼有七层高，近邻西市，是西区的地标建筑之一，由原镇守大人的私宅改造而成。
出门之前，艾丽丝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是一接近总督府，两条腿就软了。
艾米莉也没好到哪里去，手心冒汗，胸口起伏不定，大气都不敢喘。
把守正门的一名值班守卫对姐妹二人留有些许印象。
在气质方面，种地放羊打工的平民和世家子弟有着明显的区别，守卫一眼就能看出艾米莉和艾丽丝出身富贵。
这对姐妹穿着偏古制的贵族服饰，籍此可以判定她们来自内城。
内城的老派世家对总督府的敌意和畏惧大过敬重，平时都不怎么往这边走动，受家学浸染的小姐少爷也很少出现在总督府附近。
而且不止世家贵族，绝大部分平民和跳蚤同样不敢在总督府周边滞留。
就连邪祟都不敢在附近冒头。
如今戒严期间，整条大街没几个行人，艾米莉和艾丽丝鬼鬼祟祟，看起来非常可疑。
这名守卫稍稍寻思了一番，决定上前问询。
见到手持长枪的黑脸守卫朝自己走来，艾米莉一咬牙，拉着呆愣的小妹拐进旁边的小街。
“我就是过来问句话而已，至于吗？见到我就像见到孽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
守卫站在街口，看着姐妹二人提着裙摆逃也似的快步走远，很是苦恼地喃喃自语。
确认这个黑脸守卫站在街口没有追上来的意思，气喘吁吁的艾米莉放慢脚步，
“小妹，这……这里煞气太重了，太……太可怕了，我……我们还是回家吧。”
“要散心的话，等过两天放开戒严，街上人多了，我再陪你出来，好不好？”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神灵下凡的消息起初仅在街头、城墙上、城关内的守夜官兵之间流传。
到天亮时，已经街知巷闻。
满城沸沸扬扬。
来自淘金镇和绿地驿站的消息，通过军方渠道源源不断地传到临水集，由官员整理，以榜文的形式张贴在各个街区的告示墙。
在恐惧、焦灼、欢欣、激动中熬至天明的市民，明明脑子还晕晕乎乎的，走路发飘，一听到军方出了榜文，一等到宵禁解除，识字的和不识字的，老的和小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急急忙忙跑出家门，聚集到离家最近的告示墙。
结果。
他们从告示墙上看到的却是一些干巴巴的东西。
比如淘金镇的军民齐心协力，成功击退死灵，有惊无险地把淘金镇守了下来。
比如绿地驿站的城墙坍塌受损，需要招募一批工匠前往支援。
比如继续维持戒严令……
诺大一张公文，三百多个钉头大字，从头到尾愣是没有一个字提到神灵下凡。
临水集的市民很失望。
当时“地震”的时候夜未深，城里至少有一半人看到了那道通天光柱。
这种事，怎么不解释一下呢？
…………
全城戒严，学院也停了课。
吃完早饭，艾米莉·鹿角本打算回自己卧室眯会眼，补充昨晚欠缺的睡眠，却被小妹艾丽丝强拉硬扯着出了门。
在艾丽丝的坚持下，贴身女仆都没有带，也没有请示父亲艾略特。
这两天，小妹跟父亲相看两厌。
每次用餐，小妹都有意错开，要么等到父亲吃完离开餐厅才出现，要么跑去后厨跟仆人一起吃剩饭。
家里的仆人都被她反常的行为给吓坏了。
艾米莉劝解过小妹，但并没有成效。
她偷偷观察过父亲的脸色。
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对小妹已经不再抱有期望。
只能交给时光了……
罗南在他的《试炼手记》里说过——世人多愚昧，很多时候，只有时光才能让盲目愚痴的人看清自己犯的错；时光是一种比非凡药剂更神奇的解药，它可以悄无声息地弥合伤痕、修复裂痕……
但愿父亲会重新审视和小妹的父女亲情，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愿那天能够早点到来……
艾米莉默默祈祷着。
戒严令只是禁止市民出城，并没有强行限制外出。
尽管如此，内城的街道还是比往日更加冷清，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那些有事外出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艾米莉觉得该归咎于街上的巡防官兵。
因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疑神疑鬼，还总是紧张兮兮地盯着路上的行人看，防贼似的。自己和小妹一出门，就受到一支巡防小队的关注，被他们盯了半分钟，弄得心里发毛。
走出自家院门之前，艾米莉偷偷回头，在二楼书房的窗口看到父亲的脸。
父亲的关切来得太突然，现在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前天午餐时他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犹在耳边，却仿佛做梦一般不真切。
梦……
想起前天在小妹卧室前做的那个噩梦，艾米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艾丽丝正牵着艾米莉的手，感知到她的颤抖，连忙问询她怎么了。
艾米莉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在很多事情上，艾丽丝表现得比年长四岁的姐姐更加成熟，更有主见，前天在宗庙的见闻以及在家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艾丽丝深知父亲是靠不住的。
如今自己也无缘非凡，失去价值，像五年前姐姐从宗庙启灵回来一样，被父亲冷落、歧视、抛弃。
为了避免被父亲出卖，沦为他复兴家业的牺牲品，只能想办法摆脱他，带上姐姐另谋生路。
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身体不舒服要跟我讲，我答应过一个大哥哥要保护姐姐。”
艾米莉很是无奈，“你这两天好奇怪，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问你呢，你又不肯解释。口口声声说答应过一个大哥哥要保护我，你倒是告诉我，那个大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里，艾米莉顿了顿，语气一变，眉笑眼舒地说：“说不出他的名字，那你肯定见过他吧。你跟我说说，他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有没有罗南好看？”
艾丽丝低头长叹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艾米莉的话。
这时。
前方十步开外的转角走来一位年轻人，身材削瘦，浓眉大眼。
正是布莱恩·铜须。
戒严令下，为防止占道，耽误官兵办事，民用马车一律禁行。
出门只能靠步行。
艾丽丝拉着艾米莉去西区，路过档案馆，见到前天出现在自己闺房的布莱恩·铜须，一时局促难安，又惊又喜。
很快她发现，这个布莱恩装得好像没见过自己似的。
赶去上班的布莱恩见到这个贵族小姐奇怪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扭头，发现身后十步内没人，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两个人在二十步外。那两个获得特许的工坊伙计，正赶着骡车挨家挨户回收碎玻璃。
同校多年，布莱恩认得艾米莉。
出于礼貌，他带着微笑，向姐妹二人点了下头。
之后就此别过。
艾丽丝停在原地，看着他飞快地从身旁经过，走进身后的档案馆，一脸茫然。
艾米莉拽了拽艾丽丝的手，“难道你认得这位学长？我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艾丽丝有些伤感地说：“可能……我认错人了。姐姐，我们走吧。”
艾米莉跟着艾丽丝继续前行，边走边苦笑着说：
“如果又像前天下午那样，去到西区什么也不干，只是围着总督府转了两大圈，转到暮鼓响起就回家，那我们还不如换个地方。”
“父亲昨天晚餐跟我说三叶草也出了事，罗南的义父遇害了，大小姐和罗纳德先生都受了伤。”
“父亲还说罗南在青铜门救了五十多个人……小妹，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后街？”
艾略特怂恿艾米莉勾搭罗南的动机不难猜想。
艾米莉并不傻。
艾丽丝相信自己的姐姐是明白的。
让这个问题变得难解的是，姐姐刚好对罗南有想法。
父亲的话变相解开了束缚她的枷锁。
从前天下午起，她就像中了邪似的，总是想着罗南，随便说点什么，说着说着就扯起了罗南。
简直要疯了。
艾丽丝本想警告她，叫她远离罗南，却又不忍心。
姐姐跟罗南成为比好朋友更好的朋友，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闷头赶路的艾丽丝这么安慰自己。
半个小时后，姐妹二人走出内城，来到总督府正门前直街。
总督府坐东面西。
方方正正的主楼有七层高，近邻西市，是西区的地标建筑之一，由原镇守大人的私宅改造而成。
出门之前，艾丽丝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是一接近总督府，两条腿就软了。
艾米莉也没好到哪里去，手心冒汗，胸口起伏不定，大气都不敢喘。
把守正门的一名值班守卫对姐妹二人留有些许印象。
在气质方面，种地放羊打工的平民和世家子弟有着明显的区别，守卫一眼就能看出艾米莉和艾丽丝出身富贵。
这对姐妹穿着偏古制的贵族服饰，籍此可以判定她们来自内城。
内城的老派世家对总督府的敌意和畏惧大过敬重，平时都不怎么往这边走动，受家学浸染的小姐少爷也很少出现在总督府附近。
而且不止世家贵族，绝大部分平民和跳蚤同样不敢在总督府周边滞留。
就连邪祟都不敢在附近冒头。
如今戒严期间，整条大街没几个行人，艾米莉和艾丽丝鬼鬼祟祟，看起来非常可疑。
这名守卫稍稍寻思了一番，决定上前问询。
见到手持长枪的黑脸守卫朝自己走来，艾米莉一咬牙，拉着呆愣的小妹拐进旁边的小街。
“我就是过来问句话而已，至于吗？见到我就像见到孽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
守卫站在街口，看着姐妹二人提着裙摆逃也似的快步走远，很是苦恼地喃喃自语。
确认这个黑脸守卫站在街口没有追上来的意思，气喘吁吁的艾米莉放慢脚步，
“小妹，这……这里煞气太重了，太……太可怕了，我……我们还是回家吧。”
“要散心的话，等过两天放开戒严，街上人多了，我再陪你出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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