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天意
布兰达是罗南的生母的名字。
母亲离世十年，除了家里人，以及淘金镇的亲戚，罗南很清楚，还能说出她的名字、还记得她模样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个。
一个从未谋面的异域人士，一个登峰造极的强者，居然记得她的名字和模样，这种事太诡异了。
罗南的思絮发散开来，心念电转。
他曾借助儿时的记忆，以及罗纳德、罗西塔、卡丽娜夫人和诸多长辈的回忆，在识海构建出母亲的生平。
他快速过了一遍母亲的生平轨迹，试图从她平凡又短暂的一生里，捕捉她超越常识的不凡之处，推算出她跟这位超凡之巅的关系。
林雾似乎知道罗南在想什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冷不热地说：“别费力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林雾停顿了一下，在罗南开口前接着说道：
“二十四年前，我和我家兄长曾经路过大泱岭，在临水集停留了七天，见过布兰达女士。”
“那个时候，你的姐姐罗西塔只有五岁。”
“当时临水集的风气不太好，废柴当道，我把自创的‘砍柴刀法’传给罗西塔，教她打狗杀人，稍微……升华了一下她的脑子。”
瓦妮莎恍然大悟。
“难怪罗西塔如此桀骜，她的心思我完全看不透，明明没读多少书，也没去过什么地方，眼界和格局却连我都自愧不如，还老是废柴废柴的骂娘。”
“当初我一来到临水集，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怀疑她有奇遇。”
“班扬曾经跟我说，他在外历练三十七年，只见过西极之地的矮人天天把废柴这个词挂在嘴上。”
瓦妮莎的声音在罗南脑海响起。
透过她的语气，罗南感知她的情绪有点小激动。
难怪废柴的发音很独特……
我一直以为这个词和砍柴刀法都是罗西塔或者祖父的独创……
罗南在心里默念两句以回复瓦妮莎的同时，对林雾说笑道：“所以说，我母亲并不是什么身世奇诡、藏着秘密的隐世大佬。我刚刚一度以为我和罗西塔之所以这么与众不同，可能跟我母亲的诡秘背景有关。”
林雾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没有说话。
这个姿式让罗南感到紧张。
罗南正了正衣襟，退后一步，向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貌似只有十三四岁的老前辈深深地鞠了个躬，“罗南·橡木盾代表临水集三十二万还活着的同胞，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看着罗南·橡木盾对一个外来的小客人行这么大礼，还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厅里的食客，以及端着一盘烤鲈鱼从后厨钻出来的查皮，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时。
沉默数秒的戴维斯老板猛然一拍后脑勺，似乎想起了什么，中了邪似的狂喊乱叫，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胡话，手舞足蹈，样子着实吓人。
他又哭又笑，激动得想要跳出柜台。
却被瓦妮莎揪住后颈一把按在柜台的桌面上，心里想的事也被瓦妮莎听了去。
原来你也见过他……
是我大意了，我那天晚上就应该翻一下你的猪脑子……
瓦妮莎暗忖。
她用秘术让情绪过度兴奋、举止失常的戴维斯镇静下来，“老实在柜台里呆着，别去打搅他们！”
戴维斯老板闻言坐回原处磕瓜子儿，目光呆滞无神，面部僵硬没有表情，像个木偶似的。
另一边。
罗南在林雾面前坐了下来，“瓦妮莎小姐跟我说，只要见过前辈，我就会知道出现在夜丘的那个木精灵是怎么回事，可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牠本是魔裔。”林雾说，“魔裔通过吃人血肉、吞噬命元，来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转化成自己所吃掉的那个人。”
“……”
“伪装成人族的魔裔，其本身的能力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魔裔无法模拟命阵和魂路，没有结命阵的藏风境炼气士是牠们的首选目标。”
“这么说，前辈您也被咬了？”
“……”
“那个木精灵很邪门，非常不谨慎。”
“你应该见识过通灵萨满的傀儡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云歌山丘和夜丘的石像鬼和妖植就是老费舍尔用傀儡术驯化的。”
“你冒险来见我，没有别的事吗？”
“前辈去过档案馆，翻过本市的户籍名册。冒昧问一句，前辈为什么单单盯上1587年10月26日出生的人？”罗南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前辈，前辈可以无视。”
“那天降生的法师比随后十六年的加起来都要多，有很多类似艾米莉·鹿角的状况。我大概是这世间唯一能够解救他们的人。”林雾不遮不掩地说。
“所以前辈走遍北海每个角落？”
“算是一个理由。我相信至高法庭、北海司冥和霸下连城多年前派人暗中在临水集摸排搜罗过。却把你漏掉了。”
“我就知道隐瞒、修改出生日期这种小伎俩瞒不过真正的高人。敢问前辈在临水集有发现艾米莉之外的法师吗？”
“她是唯一的一个。”
以为能在临水集见到更多同类的罗南轻声叹了口气，随即又迅速打起精神，邀请林雾去家里做客。
“说起来，我家里大部分人都跟前辈相识。”
“这种事的概率，比一个又懒又蠢的废柴，在人来人往的铃兰街捡到一万个小金龙还要低，却让我们遇上了。这算是西域人士所说的那种天意，还是，我的机缘？”
林雾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罗南一番。
罗南含笑道：“出门的时候被阿娘数落了几句，她责怪我不该在快要吃午饭时往外走。”
沉默了半晌，林雾平淡回应：“你家里人太多，我不喜欢热闹。”
这个借口很粗糙，又很微妙。罗南心中一喜，“如果前辈不介意，我可以安排一个清静的住所。”
林雾冷哼一声，“不劳费心，我明天就会离开临水集。”
这么快……
我还有很多事要向您请教呢……
罗南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试炼手记》，更加拿不准林雾的态度了。“恳请前辈允许我携罗西塔过来探访。”
林雾笑了笑，没有说话。
罗南权当他答应了。
他站起来向林雾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快步离开。
关注着事态发展的瓦妮莎心情大好。
虽然这个会面没有涉及任何关系大泱六部命运的话题，也没有实质性的收获，但有时无关紧要的闲谈往往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
林雾不会无缘无固捧着罗南的《试炼手记》坐在三脚猫看两三个小时，也不会无缘无固提起罗南的亡母、点破自己跟罗西塔的缘分。
罗南更不会无的放矢。
把罗西塔叫来，或许是个突破口。
在三脚猫工作六年，瓦妮莎染上了一些恶习，很好奇罗西塔跟林雾时隔二十四年再相见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罗南刚一起身请退离开，她便提着一瓶青梅酒离开柜台，向林雾走去，跟罗南擦肩而过。
“他之前跟我说过要住个三五年。现在才五天就想跑，没门！你一定得拴住他，死缠烂打不要脸都行，必须让他住满五年！身为前辈高人，怎么可以食言呢？”
“……”
“有他在临水集，神明也不敢乱来，我犯不着带你出去躲灾避难。”
“这位前辈可以助我晋升高阶？”
“这个嘛……不好说。”
“我们大泱岭的不可知之地有晋升高阶的法子吗？”
“……你就当失传了。”
“抱一个外乡人的腿，风险太大。他要走，我们留不住。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外面探路，寻找出路，在飞艇满天飞之前，想办法打破连城一族和至高法庭对大泱岭的封锁。”
…………
罗南骑着“小橘子”风风火火赶回后街之前，罗西塔和扎古等人都已经到家。
一帮人聚在后院，一边研磨颜料，一边谈论夜丘的事。
得知夜丘的葡萄园遭到毁灭性破坏，只有三百亩“坏女孩儿”幸存，嘉西亚气得浑身发抖，比听到罗南险些遇害还要激动，简直要炸了。
酿制一种酒体轻盈清爽、酸酸甜甜的葡萄酒的主意，正是她提出来的。
夜丘的规划和建设，她几乎全程参与。
比家里任何人都要上心。
正当扎古好言劝说她冷静，罗南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救回夜丘的‘坏女孩儿’。”罗南推开谷仓边上的栅门走进后院，对嘉西亚说：
“你和扎古从荒原捡来的那位前辈可以生残补缺，化腐朽为神奇。我想知道，你们跟他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
扎古下意识地望向嘉西亚，带着困惑的眼神。
嘉西亚耸耸肩，无奈地说：“这座城里，没什么事能瞒得住罗南。就算一句话都不说，用不了多久，罗南也会察觉我们跟他的关系不一般。”
“你们在说什么？从荒原捡来一个前辈？”罗西塔的话插了进来，语气很不爽，“说清楚点，别弄得只有我像个白痴。”
罗南低了低头以示歉意，“姐姐，你还记得一个叫‘林雾’的人吗？”
据扎古和嘉西亚所知，罗西塔不可能见过林雾。
罗南这一问，让他俩很迷惑。
“林雾？”罗西塔同样感到很迷惑，重复一遍罗南所提及的人名，皱着眉头说道：
“听起来像是个西域佬的名字，这我哪记得住？这几年，我们跟西域佬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你在打理。你直接告诉我，这个人跟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生、什么缺的……”
“生残补缺，化腐朽为神奇。”艾丽丝语速飞快地补充修正。
“没错，就是这句话……你的记性真好，我都有点怀疑你跟罗南、艾米莉一样，也是法师。”罗西塔温柔夸赞艾丽丝一句，转而对罗南严肃地说：
“先不管这个林雾是谁，也不管什么捡来的，还是拐来的，你直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救活夜丘的‘坏女孩儿’。”
“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好吧。你问。”
“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遇见过什么奇人？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我五岁？那个时候，祖父还健在，你还没出生呢。那么久了，鬼才……你以为我是你啊。”
“那我换个问法。”罗南不加思索地说，“你还记得教你砍柴的那个西域人吗？或许，林雾只是他的一个化名。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和相貌，但他教你砍柴这种事，你应该不会轻易忘记。”
罗西塔愣住了。
扎古和嘉西亚对视一眼，旋即向罗南投以问询的目光。
罗南点了一下头，无声暗示传授罗西塔砍柴刀法的奇人，正是他俩从荒原捡来的林雾。
得到暗示的扎古和嘉西亚一脸难以置信。
“是啊，那段经历我怎么会忘记呢？”回过神的罗西塔惆怅地说，脸上现出追忆的神色，
“每次我撑不下去、快要崩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对我说的那些话，想起他们带着我镇压巨龙的往事。”
“你们知道吗？”
“以前盘踞囚牛大山的那头巨龙每隔六七十年就要出来溜一圈，像逛街一样到处游走，巡视自己的领地。”
“临水集和北边的宿马城都在它的领地范围内。”
“每次出山，它都会按照自己的岁数吃人。”
“它年轻的时候，炼气士跟法师一样稀缺少见，它只能吃凡人，后来变得挑食，嫌弃凡人没营养，再后来又嫌弃献祭给它的炼气士口感不好，非要自己捉来吃，不尽兴就大肆破坏，吃够数就回去睡觉。”
“像它这种级别的怪物，跟超凡强者一样，已经没有进食的必要。”
“它吃人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仪式需要。”
“当然，有时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它也会跑出来吃几百个人发泄或者庆贺一下。”
“过去的一千多年里，部落高层拿它毫无办法，放弃了跟它对抗，选择愚弄民众，隐瞒它的存在。”
“直到他们两个来到临水集。”
“那时除了我和疯胡子家的老爷子，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那头像山一样高大的巨龙原本打算来临水集打个牙祭，吃顿大餐，结果在北郊见到他们两个，远远对了一眼，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直接掉头跑回了囚牛山。”
“他们带我到囚牛山敲打那头巨龙，跟它讲道理，威胁它要是不听话，就把它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找出来，当着它的面，全部弄死，再把它锁在海底。”
“当时我爬到它鼻子上，用脚踩它嘴巴，它屁都不敢放。”
罗西塔的话到此为止。
看样子，罗西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扎古、拉杰和嘉西亚意犹未尽。
艾米莉和艾丽丝不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一时间，无人开口接话。
面无表情的罗南若有所思，抢先一步打破沉默，“你还记不记得那两位高人的名字？”
“一个叫伽罗，一个叫……”嘉西亚停顿了一下，腾出右手揉了揉罗南像瓷器般纯粹质朴、朝气蓬勃渐生邪魅桀骜的脸庞，凝望着他清澈、空灵、天真无邪却无法琢磨的眼睛，轻轻地说：
“一个叫琴真，司冥琴真。”
司冥琴真？！
罗南的心跳骤然加速，脑子木了一下，头皮发麻。
母亲离世十年，除了家里人，以及淘金镇的亲戚，罗南很清楚，还能说出她的名字、还记得她模样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个。
一个从未谋面的异域人士，一个登峰造极的强者，居然记得她的名字和模样，这种事太诡异了。
罗南的思絮发散开来，心念电转。
他曾借助儿时的记忆，以及罗纳德、罗西塔、卡丽娜夫人和诸多长辈的回忆，在识海构建出母亲的生平。
他快速过了一遍母亲的生平轨迹，试图从她平凡又短暂的一生里，捕捉她超越常识的不凡之处，推算出她跟这位超凡之巅的关系。
林雾似乎知道罗南在想什么。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冷不热地说：“别费力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林雾停顿了一下，在罗南开口前接着说道：
“二十四年前，我和我家兄长曾经路过大泱岭，在临水集停留了七天，见过布兰达女士。”
“那个时候，你的姐姐罗西塔只有五岁。”
“当时临水集的风气不太好，废柴当道，我把自创的‘砍柴刀法’传给罗西塔，教她打狗杀人，稍微……升华了一下她的脑子。”
瓦妮莎恍然大悟。
“难怪罗西塔如此桀骜，她的心思我完全看不透，明明没读多少书，也没去过什么地方，眼界和格局却连我都自愧不如，还老是废柴废柴的骂娘。”
“当初我一来到临水集，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怀疑她有奇遇。”
“班扬曾经跟我说，他在外历练三十七年，只见过西极之地的矮人天天把废柴这个词挂在嘴上。”
瓦妮莎的声音在罗南脑海响起。
透过她的语气，罗南感知她的情绪有点小激动。
难怪废柴的发音很独特……
我一直以为这个词和砍柴刀法都是罗西塔或者祖父的独创……
罗南在心里默念两句以回复瓦妮莎的同时，对林雾说笑道：“所以说，我母亲并不是什么身世奇诡、藏着秘密的隐世大佬。我刚刚一度以为我和罗西塔之所以这么与众不同，可能跟我母亲的诡秘背景有关。”
林雾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没有说话。
这个姿式让罗南感到紧张。
罗南正了正衣襟，退后一步，向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貌似只有十三四岁的老前辈深深地鞠了个躬，“罗南·橡木盾代表临水集三十二万还活着的同胞，感谢前辈救命之恩！”
看着罗南·橡木盾对一个外来的小客人行这么大礼，还正儿八经地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厅里的食客，以及端着一盘烤鲈鱼从后厨钻出来的查皮，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时。
沉默数秒的戴维斯老板猛然一拍后脑勺，似乎想起了什么，中了邪似的狂喊乱叫，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胡话，手舞足蹈，样子着实吓人。
他又哭又笑，激动得想要跳出柜台。
却被瓦妮莎揪住后颈一把按在柜台的桌面上，心里想的事也被瓦妮莎听了去。
原来你也见过他……
是我大意了，我那天晚上就应该翻一下你的猪脑子……
瓦妮莎暗忖。
她用秘术让情绪过度兴奋、举止失常的戴维斯镇静下来，“老实在柜台里呆着，别去打搅他们！”
戴维斯老板闻言坐回原处磕瓜子儿，目光呆滞无神，面部僵硬没有表情，像个木偶似的。
另一边。
罗南在林雾面前坐了下来，“瓦妮莎小姐跟我说，只要见过前辈，我就会知道出现在夜丘的那个木精灵是怎么回事，可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牠本是魔裔。”林雾说，“魔裔通过吃人血肉、吞噬命元，来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转化成自己所吃掉的那个人。”
“……”
“伪装成人族的魔裔，其本身的能力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魔裔无法模拟命阵和魂路，没有结命阵的藏风境炼气士是牠们的首选目标。”
“这么说，前辈您也被咬了？”
“……”
“那个木精灵很邪门，非常不谨慎。”
“你应该见识过通灵萨满的傀儡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云歌山丘和夜丘的石像鬼和妖植就是老费舍尔用傀儡术驯化的。”
“你冒险来见我，没有别的事吗？”
“前辈去过档案馆，翻过本市的户籍名册。冒昧问一句，前辈为什么单单盯上1587年10月26日出生的人？”罗南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前辈，前辈可以无视。”
“那天降生的法师比随后十六年的加起来都要多，有很多类似艾米莉·鹿角的状况。我大概是这世间唯一能够解救他们的人。”林雾不遮不掩地说。
“所以前辈走遍北海每个角落？”
“算是一个理由。我相信至高法庭、北海司冥和霸下连城多年前派人暗中在临水集摸排搜罗过。却把你漏掉了。”
“我就知道隐瞒、修改出生日期这种小伎俩瞒不过真正的高人。敢问前辈在临水集有发现艾米莉之外的法师吗？”
“她是唯一的一个。”
以为能在临水集见到更多同类的罗南轻声叹了口气，随即又迅速打起精神，邀请林雾去家里做客。
“说起来，我家里大部分人都跟前辈相识。”
“这种事的概率，比一个又懒又蠢的废柴，在人来人往的铃兰街捡到一万个小金龙还要低，却让我们遇上了。这算是西域人士所说的那种天意，还是，我的机缘？”
林雾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罗南一番。
罗南含笑道：“出门的时候被阿娘数落了几句，她责怪我不该在快要吃午饭时往外走。”
沉默了半晌，林雾平淡回应：“你家里人太多，我不喜欢热闹。”
这个借口很粗糙，又很微妙。罗南心中一喜，“如果前辈不介意，我可以安排一个清静的住所。”
林雾冷哼一声，“不劳费心，我明天就会离开临水集。”
这么快……
我还有很多事要向您请教呢……
罗南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试炼手记》，更加拿不准林雾的态度了。“恳请前辈允许我携罗西塔过来探访。”
林雾笑了笑，没有说话。
罗南权当他答应了。
他站起来向林雾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快步离开。
关注着事态发展的瓦妮莎心情大好。
虽然这个会面没有涉及任何关系大泱六部命运的话题，也没有实质性的收获，但有时无关紧要的闲谈往往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
林雾不会无缘无固捧着罗南的《试炼手记》坐在三脚猫看两三个小时，也不会无缘无固提起罗南的亡母、点破自己跟罗西塔的缘分。
罗南更不会无的放矢。
把罗西塔叫来，或许是个突破口。
在三脚猫工作六年，瓦妮莎染上了一些恶习，很好奇罗西塔跟林雾时隔二十四年再相见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罗南刚一起身请退离开，她便提着一瓶青梅酒离开柜台，向林雾走去，跟罗南擦肩而过。
“他之前跟我说过要住个三五年。现在才五天就想跑，没门！你一定得拴住他，死缠烂打不要脸都行，必须让他住满五年！身为前辈高人，怎么可以食言呢？”
“……”
“有他在临水集，神明也不敢乱来，我犯不着带你出去躲灾避难。”
“这位前辈可以助我晋升高阶？”
“这个嘛……不好说。”
“我们大泱岭的不可知之地有晋升高阶的法子吗？”
“……你就当失传了。”
“抱一个外乡人的腿，风险太大。他要走，我们留不住。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外面探路，寻找出路，在飞艇满天飞之前，想办法打破连城一族和至高法庭对大泱岭的封锁。”
…………
罗南骑着“小橘子”风风火火赶回后街之前，罗西塔和扎古等人都已经到家。
一帮人聚在后院，一边研磨颜料，一边谈论夜丘的事。
得知夜丘的葡萄园遭到毁灭性破坏，只有三百亩“坏女孩儿”幸存，嘉西亚气得浑身发抖，比听到罗南险些遇害还要激动，简直要炸了。
酿制一种酒体轻盈清爽、酸酸甜甜的葡萄酒的主意，正是她提出来的。
夜丘的规划和建设，她几乎全程参与。
比家里任何人都要上心。
正当扎古好言劝说她冷静，罗南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救回夜丘的‘坏女孩儿’。”罗南推开谷仓边上的栅门走进后院，对嘉西亚说：
“你和扎古从荒原捡来的那位前辈可以生残补缺，化腐朽为神奇。我想知道，你们跟他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
扎古下意识地望向嘉西亚，带着困惑的眼神。
嘉西亚耸耸肩，无奈地说：“这座城里，没什么事能瞒得住罗南。就算一句话都不说，用不了多久，罗南也会察觉我们跟他的关系不一般。”
“你们在说什么？从荒原捡来一个前辈？”罗西塔的话插了进来，语气很不爽，“说清楚点，别弄得只有我像个白痴。”
罗南低了低头以示歉意，“姐姐，你还记得一个叫‘林雾’的人吗？”
据扎古和嘉西亚所知，罗西塔不可能见过林雾。
罗南这一问，让他俩很迷惑。
“林雾？”罗西塔同样感到很迷惑，重复一遍罗南所提及的人名，皱着眉头说道：
“听起来像是个西域佬的名字，这我哪记得住？这几年，我们跟西域佬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你在打理。你直接告诉我，这个人跟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生、什么缺的……”
“生残补缺，化腐朽为神奇。”艾丽丝语速飞快地补充修正。
“没错，就是这句话……你的记性真好，我都有点怀疑你跟罗南、艾米莉一样，也是法师。”罗西塔温柔夸赞艾丽丝一句，转而对罗南严肃地说：
“先不管这个林雾是谁，也不管什么捡来的，还是拐来的，你直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救活夜丘的‘坏女孩儿’。”
“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好吧。你问。”
“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遇见过什么奇人？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我五岁？那个时候，祖父还健在，你还没出生呢。那么久了，鬼才……你以为我是你啊。”
“那我换个问法。”罗南不加思索地说，“你还记得教你砍柴的那个西域人吗？或许，林雾只是他的一个化名。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和相貌，但他教你砍柴这种事，你应该不会轻易忘记。”
罗西塔愣住了。
扎古和嘉西亚对视一眼，旋即向罗南投以问询的目光。
罗南点了一下头，无声暗示传授罗西塔砍柴刀法的奇人，正是他俩从荒原捡来的林雾。
得到暗示的扎古和嘉西亚一脸难以置信。
“是啊，那段经历我怎么会忘记呢？”回过神的罗西塔惆怅地说，脸上现出追忆的神色，
“每次我撑不下去、快要崩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对我说的那些话，想起他们带着我镇压巨龙的往事。”
“你们知道吗？”
“以前盘踞囚牛大山的那头巨龙每隔六七十年就要出来溜一圈，像逛街一样到处游走，巡视自己的领地。”
“临水集和北边的宿马城都在它的领地范围内。”
“每次出山，它都会按照自己的岁数吃人。”
“它年轻的时候，炼气士跟法师一样稀缺少见，它只能吃凡人，后来变得挑食，嫌弃凡人没营养，再后来又嫌弃献祭给它的炼气士口感不好，非要自己捉来吃，不尽兴就大肆破坏，吃够数就回去睡觉。”
“像它这种级别的怪物，跟超凡强者一样，已经没有进食的必要。”
“它吃人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仪式需要。”
“当然，有时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它也会跑出来吃几百个人发泄或者庆贺一下。”
“过去的一千多年里，部落高层拿它毫无办法，放弃了跟它对抗，选择愚弄民众，隐瞒它的存在。”
“直到他们两个来到临水集。”
“那时除了我和疯胡子家的老爷子，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那头像山一样高大的巨龙原本打算来临水集打个牙祭，吃顿大餐，结果在北郊见到他们两个，远远对了一眼，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直接掉头跑回了囚牛山。”
“他们带我到囚牛山敲打那头巨龙，跟它讲道理，威胁它要是不听话，就把它老婆孩子和亲戚朋友找出来，当着它的面，全部弄死，再把它锁在海底。”
“当时我爬到它鼻子上，用脚踩它嘴巴，它屁都不敢放。”
罗西塔的话到此为止。
看样子，罗西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扎古、拉杰和嘉西亚意犹未尽。
艾米莉和艾丽丝不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一时间，无人开口接话。
面无表情的罗南若有所思，抢先一步打破沉默，“你还记不记得那两位高人的名字？”
“一个叫伽罗，一个叫……”嘉西亚停顿了一下，腾出右手揉了揉罗南像瓷器般纯粹质朴、朝气蓬勃渐生邪魅桀骜的脸庞，凝望着他清澈、空灵、天真无邪却无法琢磨的眼睛，轻轻地说：
“一个叫琴真，司冥琴真。”
司冥琴真？！
罗南的心跳骤然加速，脑子木了一下，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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