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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蝶梦庄疑云(一)

    由于顾不全身上还背着理命钱庄案的事由,必须要等官府捉到她的师父,方才连同她一起审理。

    因此,她日思夜想寻找机会逃出枫叶镇上京城去。

    凭着对傻蛋的无情盘剥,以及棺材坐地起价的那股狠劲儿,攒够进京的盘缠也不算太难。

    银子攒够了,机会也来了。

    但是她想了很久,傻蛋是不能走的,他得留在棺材铺里替她拖住那些排队买棺材的人们,否则她跑不远。

    “傻蛋,我要去京城了。”

    她将一锭银子放在凌岸的手心里,拍了拍他的肩,嘱咐他,“棺材铺就交给你了,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将棺材铺做大做强。”

    将棺材铺做大做强,这也是师父的临终嘱托。

    “嗯。”凌岸看着手里的银子,点着头。

    “别怪我不带你,实在是你也想不起来什么,跟着我也没用,对不对?”

    “嗯。”

    “乖。”她看着凌岸,不知为什么心底里泛起一丝酸楚,一狠心一扭头,义无反顾地踏出了棺材铺的门。

    “傻蛋,要记得每天把最好的那块棺材板搬出来,那就是咱棺材铺的招牌。”

    “嗯。”傻蛋答应着。

    她又不放心地吩咐:“也要记得搬回,免得日晒雨淋,亏钱。”

    “嗯。”傻蛋依然只答一个字,点点头。

    她叹了一声,好像也没啥可吩咐的了,于是咬咬牙,再次“义无反顾”地走。

    “傻蛋。”走出了十几步远,她唤了一声,傻蛋还跟在身后,孙小空很乖巧地蹲在他的肩头,看起来与他难分难舍的。

    “你回去吧,别送了,免得镇上人看见。孙小空,咱们走。”

    她说着,又走了十几步,傻蛋还是跟着,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劝他骂他踢他,他始终只答一个字:“嗯。”

    到了码头边,她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傻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就……”

    话未说完,傻蛋已经默默地解下了小船的缆绳,跳上船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忽然觉得那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掌很是亲切,当他小心冀冀牵着她踏上小船的时候,又令她觉得心中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悸动。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一点点羞怯,有一点点欢喜,还有一点点甜滋滋的,象过年师父给她泡的桂花蜜水。

    她笑,他亦咧开了嘴,冲着她笑了。

    天空很明亮,风很轻,海很蓝,一切那么美好,世界宁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声娇俏的:“等一等我”,打破了这一瞬间的梦境。

    花摇铃提着花蝴蝶似的裙摆,肩上背着出远门的包袱,气喘吁吁地踏沙奔跑而来。

    顾不全的手猛地抽了回来,凌岸的笑意也僵在脸上。

    “花摇铃,你来做甚?”顾不全没好气地问。

    “一起闯京城去呀。”花摇铃边跑边答。

    顾不全一听就来气:“和谁一起?我又没邀请你。”

    花摇铃跑至跟前,笑嘻嘻道:“放心,我也不是应你之邀。我和傻蛋做一路上京城去,和你没关系。”

    说着,纤纤细细一只小手伸到凌岸面前,“傻蛋,还愣着做甚?快拉我上船呀。”

    眼神儿却是挑衅地瞥着顾不全。

    凌岸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左右为难。

    顾不全是谁?那是师父调教了十八年从不肯吃亏的人精儿,这时她不急不恼、眉眼弯弯露出一脸笑意来。

    “不是和我一路就好,反正我家船小,运得棺材但运不得糟心人。”

    言罢“咣”一脚把凌岸踹下船去,操起船桨一口气划出两丈远。

    这是运棺材和木料的船,师父亲手打造的,结实得很,沿着内海划下去随便找个码头靠岸,以后就是她的海阔天空了。

    然而这点距离根本难不倒凌岸,提气轻点水面就跃上了船,并且稳稳地站住了。

    可花摇铃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竟然不惜趟进海水追船。

    眼见花摇铃越趟越深,顾不全到底于心不忍,唤了声“傻蛋”,却见他已跃入水中救花摇铃去了。

    如果她就此快快将船划走,从此便是山高水长再无相干,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又把船划回去,让凌岸将花摇铃拖上了船。

    看着凌岸着急忙慌抱着花摇铃,孙小空吱吱叫着围着他俩打转的样子,以及花摇铃在凌岸的怀里悄悄朝她露出的灿烂一笑,顾不全便象吞了只活苍蝇似的懊悔莫及。

    一时心软,悔恨终生哪。

    当天夜里花摇铃就生起病来,发高烧说胡话,还紧紧握着凌岸的手不放。

    顾不全不得不为花摇铃请医又抓药的,这还刚刚出县城没到州府呢,银子就已花去了大半。

    攥着越来越瘪的银袋子,顾不全的心都在滴血,但是又不能撇下花摇铃不管,只能嘴里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心软的事。

    所幸,除了花摇铃生病费了一些银两之外,这一路还算是顺风顺水的日行百里,也没遇上什么大风大浪。

    不日,便出了福宁州,来到福州城,他们得进城采买些吃的用的再补些水,然后继续航行。

    “福州城。”顾不全望着城门,“我听说这里的鱼丸很好吃,咱进城就先尝尝去。”

    “鱼丸有什么好吃的,咱枫叶镇又不是没有。我倒是听说这福州城最好的就是胭脂水粉,人家这几天生病都瘦了,得买些好的粉装扮装扮。”

    花摇铃病刚好些便又开始嘚瑟,丝毫不在意这一路来吃的用的都是顾不全的银子,她自己的银袋捂得紧紧的从不见拿出来。

    正要进城,却见一支送殡的队伍从城里迎面而来,行人纷纷避让。

    奇怪的是,这支队伍清一色全是素衣女子。

    打幡的,撒纸钱的,吹唢呐跳大神的,全是女子。

    甚至抬棺的,也是四位素衣女子。

    除了唢呐声之外,静悄悄的,没有哭声,每个女子均是面无表情,木雕似地向前移动,朝着城外去了。

    这些女子高矮胖瘦长相一般,反衬着那位打幡的女子就十分出众,在一身素衣映衬下尤显得清丽曼妙,引得路人皆驻足观望。

    “奇了怪了,福州城里没男人吗?”花摇铃止不住惊叹。

    “这姑娘忒不会说话了。”有路人立即斥道,“这可是蝶梦庄的女子,只接办年轻女死者的丧事,生意还挺好的。”

    花摇铃还是不解:“那丧仪都由女子操办了,还有男人什么事?”

    “非也,非也。”一个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姑娘此言差矣。”

    这书生一身粗布裳,戴着青布幞头,背着个书篓子,一看就是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但是整个人看着干净利索,长得也还精神。

    花摇铃最看不得的就是一个穷字。

    “嗤,敢情是个穷酸书生。这日子离春试还有一年呢,现在就赶考,穷得都怕走不到京城?”

    “一年也不长,小生游学一路长见识,有何不可?况且,小生只是对姑娘适才所言,有不同看法而已。”

    书生放下书蒌子,一副要与花摇铃好好理论的架势。

    “大千世界,男女共生共济方能繁衍后代生生不息,众生平等,男女亦平等。所谓三百六十行,并未有女子不能干之说。所以,并非此城中无男子,而是能者为上嘛。”

    顾不全闻言,不禁将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书生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尤其是众生男女皆平等的言论,正戳中她的心思。

    若是男女皆平等,众生皆公平,就不会有巧儿那样不能为自己的婚事作主,被父兄卖与花甲之年的老太常,最终酿成的悲剧发生。

    天下又有多少象巧儿一样的女子?

    只可惜自己空有一颗为天下女子抱不平的心,却又无能为力。

    没想到,今日竟从一位穷酸书生口中听到平等二字!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但佛说众生平等却没说男女平等,生儿育女平等而劳作持家却不平等。三百六十行亦分上行与下行,所谓能者上纯粹空谈,否则……”

    顾不全看了一眼书生的书篓子,笑道,“否则为何只见男子上京春试却未见女子赶考?还不是因为女子再有能耐,也不得做官。”

    那书生拱手道:“小生明年春试若有幸得以高中,必将上奏朝廷加试女科,选拔女中大才委以重任。”

    顾不全又一笑:“为何是加试女科?又为何不能与男子同试?同科同试同等竞拔能者上,有何不可?公子能有心为天下女子振臂一呼,小女子已是感佩之至。只是这世间终究还是不平,不单只是男与女,还有那贫与富,贱与贵。公子得以高中,可以平否?”

    书生摸着头,答不上来。

    “姑娘所言极有道理,小生受教了。小生姓陈,字楚之,敢问姑娘芳名?”

    “她叫顾不全,我叫花摇铃。”

    “顾不全?”陈楚之一脸惊讶,继而道,“……好、好名字。”

    花摇铃白了他一眼,“哎,别酸了。不全,就是什么都不完满,什么都要去争去拼去抢,还指不定能不能抢得过别人,一辈子都缺点什么,你确定是好名字?”

    陈楚之尴尬地嘿嘿笑,“姑娘的名字也好,花摇铃,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