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落雁坡血案（十二）
棺材铺一副破败景象，后院杂草丛生，“虫兄虫弟”们源源不断从秋千睡棺中蜂拥而出，转瞬间又化做鲜血汩汩奔涌，紧接着无数双血手伸了出来，将顾不全拖进了睡棺中。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坠向无底的深渊。
“师父，师父救我。”
顾不全失声惊叫。
“别怕,师父在。”
黑衣蒙面人应声而至，他摘去蒙面布，无数张面庞从她的眼前晃过，没有一张是师父的脸。
她伸手，亦触不到师父的手。
“师父、师父……”
她呼唤着，而师父却转身离去。
顾不全猛然惊坐起,却是一场梦魇。
床上躺着花摇铃,面前站着端着药碗的凌岸，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呃,对不起，适才看花摇铃睡着了，我不小心也打个盹。”她喃喃地解释道。
他没有理会，径自走向床边，扶起花摇铃喂她喝药，而花摇铃柔弱得令人心疼。
这一次花摇铃没有再向顾不全投来挑衅的目光，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了，现在傻蛋的眼里只有她没有顾不全。
花摇铃有足够的信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回该以身相报了吧？
往后，傻蛋就任由她摆布了，这胜利是她舍命换来的。
顾不全只得站起身来走向屋外，站在屋檐下发呆。
落雁坡惊魂之夜已经过去十天，而她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孙小空好像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每每吃东西都要先看一眼顾不全,她若不点头，它便抱着龟小宝远远地蹲着，一副心虚虚的样子。
纪修齐已被关入死牢，不日将被处斩，“尚书堂”也被官府的大白条封住了，带累那条街都变得冷冷清清，再不复昔日的热闹。
落雁坡的里正收留了福宁儿，说是与他家闺女作伴。
这个里正看着还挺厚道的样子，顾不全也放心，而且这对于福宁儿来说，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王尚书因为自己看错了人，当众谢罪，又自罚闭门思过三日。在百姓的眼中，他是一个勇于认错的好官，官声反而更上一层楼。
容将军破案有功，受到陆掌司的嘉奖，赏银请弟兄们上酒楼，热热闹闹喝了一夜。
该奖奖，该罚罚,似乎每个人都有应得的结果,唯独一个人至今没有着落。
那便是无端多出来的那具男尸。
由于福家是外来户,落雁坡的村民还没有商量好如何安葬他们，福家四口的尸体暂时搁在茶树边上，却不想，凭白无故地就多出一具尸体来。
不难看出，男尸被发现的时候死去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从穿着打扮上看，应是一位书生，然而骨瘦如柴，面色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
容将军判断他是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这一点顾不全十分认同，但后来神捕司的人问遍了京城所有的客栈，没有人见过他。
由于桃庄的人口失踪案至今未破，陆掌司是在王尚书的力保之下，才勉强“罢官不免职”，如今案子还没有着落，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尸？下令将男尸移交给京兆府了事。
不明来历，没有苦主，京兆府也无从下手呀，索性将男尸与福家的人一起埋在茶树边，再给男尸画了张像，往府衙前一贴，坐等知情人自己上门吧。
前两日顾不全特意上府衙门前去看了一眼，画像被风卷走，府衙也无人管，大概此事不了了之了。
顾不全想问，也无从问起。
但她的心中隐隐觉得，这男尸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因为那天她到落雁坡的时候，去茶树那边看过，福大爷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躺着，并没有见到那具男尸。
她不相信纪修齐会在那个时候，拉着一具男尸来落雁坡，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且没有必要。
而之后便是容将军带着神捕司的人，尚书大人带着自己的人马，齐聚落雁坡，折腾大半宿之后，却突然多出一具男尸来？
百思不解啊。
“下来吧，这样挂着很累。”她突然仰起头望着屋檐。
凌岸应声飘然落下。
他贴着屋檐暗中察看顾不全已多时，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这让他有点不开心，禁不住懊恼自己因为受伤的缘故功力大减。
“这小女子果然不容小觑。”凌岸心中暗忖，对顾不全又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顾不全看出凌岸的疑惑和不满，她很满意，瞥了他一眼。
“我并未看见你，只是感觉到你而已。”
即便他已不再是从前的傻蛋，但她对他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你师父究竟是谁？他在何处？”
他沉默了良久，一开口便是冰冷得令她如坠寒窖。
“我师父就是卖棺材的师父，他叫顾全，我叫顾不全。师父去世快一年了，我亲手将他埋在枫叶镇北山坡上，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她淡淡地说着，继而一笑，“你不用太担心花摇铃，玉先生替她疗过伤又开了药，再吃几贴药就好了。玉先生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嗯。”凌岸点了点头。
这声“嗯”令顾不全有点恍惚，似傻蛋又不是傻蛋。
半晌，她启唇说道：“花摇铃不惜舍命救你，不要辜负了她。”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
回想过去种种，每一回都是他舍命救她于危难，而她却从不曾象花摇铃那样，不惜舍命救他。相反，每每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受伤。
从那一夜起，她对花摇铃刮目相看，也是彻底心服口服。
只要花摇铃真心对傻蛋好，她亦为他满心欢喜。
“傻蛋。”花摇铃扶着门支撑着，柔柔地唤了一声。
他立即走过去，搀扶住了她。
顾不全久久望着花摇铃，她便退了一步躲到凌岸的怀里去。
“花摇铃，那日说好的免一百五十口棺材……”
花摇铃一听立即浑身的毛都抖棱起来。
“怎么，你想赖账？你交代的事我可是真替你做了的，要不是我，你早被那假玉先生烧死啦。”
顾不全笑了：“我是想对你说，剩下的一百五十口棺材也免了，不用赔啦。他自由了，从今往后与我的棺材铺没有任何瓜葛。”
花摇铃一脸诧异与不信。
“你与他好好的就行。这个就当是我送你们俩的贺礼吧，一百五十口棺材值好多银子呢。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她说着，又掏出二两碎银子放在凌岸的手心里。
“那日从容将军那里讹来十两银子，住店和抓药花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一点，以后就要你自己想办法养活摇铃姑娘了哦。”
得，师父的教诲全当耳旁风，笃定人财两空了。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拿回一两银子来，“不能都给你，我也得吃喝住。”
“顾不全，你要离开我们吗？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在京城怎么能行？”
不得不说，花摇铃还是躺在床上装病美人比较讨人喜，这一张口，便让人心头火起，她知道顾不全一定受不得她这一激。
果然顾不全将笑脸一收，皱起了眉头。
“花摇铃，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我是真心诚意地祝福你们，但你觉得，我会开开心心和你们一起继续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吗？我原本就是一个人离开枫叶镇的，是你们非要跟着我的。没有你们，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海阔天空了？”
“棺材不用免，我会打三百口还你。告诉我，他在哪？”
沉默良久的凌岸，将一两银子递回给顾不全，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直至此时，他依然对那个黑衣蒙面人耿耿于怀，从落雁坡那夜的情形来看，他确定此人与顾不全绝脱不开干系。
顾不全怔了怔，回他：“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坠向无底的深渊。
“师父，师父救我。”
顾不全失声惊叫。
“别怕,师父在。”
黑衣蒙面人应声而至，他摘去蒙面布，无数张面庞从她的眼前晃过，没有一张是师父的脸。
她伸手，亦触不到师父的手。
“师父、师父……”
她呼唤着，而师父却转身离去。
顾不全猛然惊坐起,却是一场梦魇。
床上躺着花摇铃,面前站着端着药碗的凌岸，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呃,对不起，适才看花摇铃睡着了，我不小心也打个盹。”她喃喃地解释道。
他没有理会，径自走向床边，扶起花摇铃喂她喝药，而花摇铃柔弱得令人心疼。
这一次花摇铃没有再向顾不全投来挑衅的目光，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了，现在傻蛋的眼里只有她没有顾不全。
花摇铃有足够的信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回该以身相报了吧？
往后，傻蛋就任由她摆布了，这胜利是她舍命换来的。
顾不全只得站起身来走向屋外，站在屋檐下发呆。
落雁坡惊魂之夜已经过去十天，而她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孙小空好像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每每吃东西都要先看一眼顾不全,她若不点头，它便抱着龟小宝远远地蹲着，一副心虚虚的样子。
纪修齐已被关入死牢，不日将被处斩，“尚书堂”也被官府的大白条封住了，带累那条街都变得冷冷清清，再不复昔日的热闹。
落雁坡的里正收留了福宁儿，说是与他家闺女作伴。
这个里正看着还挺厚道的样子，顾不全也放心，而且这对于福宁儿来说，也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归宿。
王尚书因为自己看错了人，当众谢罪，又自罚闭门思过三日。在百姓的眼中，他是一个勇于认错的好官，官声反而更上一层楼。
容将军破案有功，受到陆掌司的嘉奖，赏银请弟兄们上酒楼，热热闹闹喝了一夜。
该奖奖，该罚罚,似乎每个人都有应得的结果,唯独一个人至今没有着落。
那便是无端多出来的那具男尸。
由于福家是外来户,落雁坡的村民还没有商量好如何安葬他们，福家四口的尸体暂时搁在茶树边上，却不想，凭白无故地就多出一具尸体来。
不难看出，男尸被发现的时候死去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从穿着打扮上看，应是一位书生，然而骨瘦如柴，面色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
容将军判断他是一位进京赶考的士子，这一点顾不全十分认同，但后来神捕司的人问遍了京城所有的客栈，没有人见过他。
由于桃庄的人口失踪案至今未破，陆掌司是在王尚书的力保之下，才勉强“罢官不免职”，如今案子还没有着落，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尸？下令将男尸移交给京兆府了事。
不明来历，没有苦主，京兆府也无从下手呀，索性将男尸与福家的人一起埋在茶树边，再给男尸画了张像，往府衙前一贴，坐等知情人自己上门吧。
前两日顾不全特意上府衙门前去看了一眼，画像被风卷走，府衙也无人管，大概此事不了了之了。
顾不全想问，也无从问起。
但她的心中隐隐觉得，这男尸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因为那天她到落雁坡的时候，去茶树那边看过，福大爷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躺着，并没有见到那具男尸。
她不相信纪修齐会在那个时候，拉着一具男尸来落雁坡，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且没有必要。
而之后便是容将军带着神捕司的人，尚书大人带着自己的人马，齐聚落雁坡，折腾大半宿之后，却突然多出一具男尸来？
百思不解啊。
“下来吧，这样挂着很累。”她突然仰起头望着屋檐。
凌岸应声飘然落下。
他贴着屋檐暗中察看顾不全已多时，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这让他有点不开心，禁不住懊恼自己因为受伤的缘故功力大减。
“这小女子果然不容小觑。”凌岸心中暗忖，对顾不全又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顾不全看出凌岸的疑惑和不满，她很满意，瞥了他一眼。
“我并未看见你，只是感觉到你而已。”
即便他已不再是从前的傻蛋，但她对他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你师父究竟是谁？他在何处？”
他沉默了良久，一开口便是冰冷得令她如坠寒窖。
“我师父就是卖棺材的师父，他叫顾全，我叫顾不全。师父去世快一年了，我亲手将他埋在枫叶镇北山坡上，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她淡淡地说着，继而一笑，“你不用太担心花摇铃，玉先生替她疗过伤又开了药，再吃几贴药就好了。玉先生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嗯。”凌岸点了点头。
这声“嗯”令顾不全有点恍惚，似傻蛋又不是傻蛋。
半晌，她启唇说道：“花摇铃不惜舍命救你，不要辜负了她。”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
回想过去种种，每一回都是他舍命救她于危难，而她却从不曾象花摇铃那样，不惜舍命救他。相反，每每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受伤。
从那一夜起，她对花摇铃刮目相看，也是彻底心服口服。
只要花摇铃真心对傻蛋好，她亦为他满心欢喜。
“傻蛋。”花摇铃扶着门支撑着，柔柔地唤了一声。
他立即走过去，搀扶住了她。
顾不全久久望着花摇铃，她便退了一步躲到凌岸的怀里去。
“花摇铃，那日说好的免一百五十口棺材……”
花摇铃一听立即浑身的毛都抖棱起来。
“怎么，你想赖账？你交代的事我可是真替你做了的，要不是我，你早被那假玉先生烧死啦。”
顾不全笑了：“我是想对你说，剩下的一百五十口棺材也免了，不用赔啦。他自由了，从今往后与我的棺材铺没有任何瓜葛。”
花摇铃一脸诧异与不信。
“你与他好好的就行。这个就当是我送你们俩的贺礼吧，一百五十口棺材值好多银子呢。我是真心祝福你们。”
她说着，又掏出二两碎银子放在凌岸的手心里。
“那日从容将军那里讹来十两银子，住店和抓药花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一点，以后就要你自己想办法养活摇铃姑娘了哦。”
得，师父的教诲全当耳旁风，笃定人财两空了。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拿回一两银子来，“不能都给你，我也得吃喝住。”
“顾不全，你要离开我们吗？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在京城怎么能行？”
不得不说，花摇铃还是躺在床上装病美人比较讨人喜，这一张口，便让人心头火起，她知道顾不全一定受不得她这一激。
果然顾不全将笑脸一收，皱起了眉头。
“花摇铃，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我是真心诚意地祝福你们，但你觉得，我会开开心心和你们一起继续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吗？我原本就是一个人离开枫叶镇的，是你们非要跟着我的。没有你们，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海阔天空了？”
“棺材不用免，我会打三百口还你。告诉我，他在哪？”
沉默良久的凌岸，将一两银子递回给顾不全，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直至此时，他依然对那个黑衣蒙面人耿耿于怀，从落雁坡那夜的情形来看，他确定此人与顾不全绝脱不开干系。
顾不全怔了怔，回他：“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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