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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夜雨和狗

    王缚岩连夜从半云居的后山小路下山。

    绕过了最近的村子。村中百姓常往半云居里送货,他怕被村民认出来。下山后他也不知该向何处去。

    天下之大,何处是安身之所?

    万家灯火,却无一盏为我明。

    “既是从此面下的山,便向北方去吧。”他心想。

    往北走了一天,肚中饥饿难耐,头晕眼花。

    他已经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感觉,在家中从来是三餐不断,何时想吃了只需说一声便有仆人送来饭食。

    原来饥饿是这样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如此的煎熬。

    他从小连煮饭都不会,从没干过农活,哪怕让他去野地里刨食,他都不认得哪些是能吃的野菜。

    傍晚时,走到了一村子里,天快黑了。

    从人家院中飘来饭菜的香味,更觉饥饿了。

    这村子也不大,三排茅草屋。王缚岩站在村中的大路上,想去村民家中乞讨,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乞讨。

    有一农夫扛着锄头迎面走来,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华贵,也不是这村里的人。他正欲乞讨,那农夫转头看向别处,王缚岩又把话咽回去了。

    天黑下来了,街上没了人,他便在墙角下卧地睡了。就这么将就的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后,他决意继续向北走。他感觉今日反倒不饿了,神清气爽,头脑清醒,肚中虽无饿感,可脑子里想的都是吃。他打听到再往北走两天的路,就到了具越城。城中应有典当铺,自己这身绸缎衣服应能卖上好价钱。

    下午,他又路过一村,这次实在饿得难受,便去上门乞讨。

    敲了第一家的门,“家中可有人在?在下几天没有吃饭了,想讨碗饭吃。”王缚岩恭敬的说。

    门没有打开,一老太太在门缝里打量了一下他。

    王缚岩挤出一脸的笑,正拱手行礼准备再说,老太太赶紧躲了,回屋了。

    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乞讨,没想吃了闭门羹,缚岩心中自是羞愧难受。

    心里想的是,再也不做这丢人的事了!

    腹中的饥饿还是驱使他去了隔壁一家。

    这次他只敲门,什么也不说,免得别人连门都不开。这次门倒是开了,是位年轻的妇人,她皱着眉头斜眼打量王缚岩,问:“你做甚?”

    王缚岩拱手行礼,鞠了一躬,说:“在下路过宝地,几日没吃饭了,可否施舍一些剩菜剩饭?日后定当加倍报答。”

    妇人斜眼打量了他一番,心想穿这身衣服的也是哪家公子哥吧,莫不是歹人来了?她冷冷的说:“没剩饭了!我男人回来了。”就把门关了。

    王缚岩又羞又恼,坐在这家门口。

    他这个外来人已经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对面一家的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与她隔壁家的老太太私语,两人不时朝王缚岩看过来。

    他身上穿的绸缎衣服,一看就是质地上乘的货,看他面相也是大家豪门的贵公子,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当真是绝好的谈资。

    王缚岩起身朝那妇人走过去,她见王缚岩走来,连忙都回了院中。像是躲避瘟神。

    王缚岩喊住她:“这位大婶,在下有礼了。”

    妇人回身说:“没吃的,你走吧。”

    缚岩还不放弃,又笑脸说:“可否给碗水喝?”

    妇人按挥手让他走,口中还不知说着什么话。

    王缚岩回身环顾,其他几家人也都关门,偷瞧着他,他站在街上被目光注视着,十分难受,便低头快步走出了村子。

    夜里,王缚岩饿醒了,实在饿得难受,他决定去偷点吃的。他饱读诗书,知廉耻明礼仪,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为了吃食会去偷。心中一边痛恨自己下作,一边还是向村子里走去。

    想起被那嚼舌根的大婶咒骂驱赶一事,仍是气愤难平。

    “就偷她家的!谁叫她如此无礼!”他心想。

    今夜多云,不见月光,村里漆黑一片。王缚岩摸到那妇人家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还是不敢翻墙进去。在墙边犹豫再三,他运上一口气,纵身一跃,便翻过院墙,跳进院内。

    正房边的一间房是厨房,他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幸好,厨房门没有关,厨房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手去摸。他沿着墙摸过去,摸到灶台,又摸到碗柜,又在碗里摸,看有没有剩菜剩饭。

    这时碗碟被他碰响了,外面的狗叫了起来。他吓得不敢动了。这狗醒了似乎并没有消停的意思,叫得更大声了。

    王缚岩索性不顾声响,快手翻找吃的。终于他在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四个鸡蛋,他喜出望外,赶紧将鸡蛋描进怀里。

    正准备逃走时户主醒了,在屋里大喝一声:“谁在哪!”见没人应声,就大呼:“遭贼啦,快捉贼呀!”

    王缚岩吓得翻墙而逃,户主跑到院里时,他已经跑出去了。户主解开了狗绳,放狗去追他。

    他没跑出几步,狗就追上来了,对着他狂吠,户主就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把镰刀。

    “咬死他!”户主命令道,他举着镰刀,似乎是要杀了这贼。

    狗扑了上来,跳起来要咬王缚岩的手。

    情急之下,王缚岩横踢一脚,扫中了这狗,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脚力道尽如此大。狗惨叫一声,横飞着撞到旁边栅栏上,倒地不起,呜呜哀嚎,似乎是被踢死了。

    户主见这贼人一脚竟了这般功力,怕是个狠角色,也不敢上前了。

    缚岩抱着鸡蛋转身便跑,一路跑出了村,见无人追来才停下。

    怀中四个鸡蛋破了两个,漏了一些蛋液,他迫不急待地仰头剥蛋倒进嘴里,就这样吃了四个鸡蛋。嘴边和衣领上都糊了蛋液。

    味道很腥,但好像人又活过来了。

    王缚岩摸着黑沿路一直走,他怕村民会叫醒更多人来追,一刻也不敢停下。

    走着走着,一脚踩进了水坑里,一只脚完全湿了,他口中咒骂着继续走。回头看,后面还走漆黑片,不见火把,也来听人声。心想这里夜里找人如同蒙眼穿针,才放下心来。

    他摸到路旁的树下,靠着树坐下休息,很快困意袭来,坐在地上睡着了。

    刚睡了没多久,天下起雨来,雨从小到大,树下已挡不住了,雨滴在身上,又湿又冷。他只能蹲在地上,慢慢熬过这一晚。

    漆黑的夜里,勉强能看见前面的田里有只看不清的东西,从他面前不远处跑过。似乎是条野狗,它夹着尾巴,在雨中这里闻闻,哪里翻翻。如此难熬的雨夜对这狗来说,竟然是如此寻常。

    “连狗都比我活得好。”

    王缚岩此刻感到最深邃的孤独,他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但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哭声。他的家人都死了,他认识的人也都死了,他的死活没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