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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谁都没闲着

    从982年九月,辽景宗耶律贤驾崩,标志着宋辽第一阶段的鏖战暂时告一段落。

    从此直到986年春,赵光义再度大举伐辽,期间两国经历了3年多的战争准备期。

    在此期间,赵光义忙的事就是往死里弄赵廷美,那么辽国上下都在干什么呢?

    事实上,对于辽国这样的一个以武力吞并了诸多其他民族和势力的政权来说,皇帝的突然死亡绝对是一个足以令上下都不安的危险震荡期。

    尤其是耶律贤继位以来,迅速的扭转了世宗耶律阮、穆宗耶律璟以来的摆乱局面,稳定局势、团结人心、凝聚力量,关键时候赵光义又来助攻点炮,高粱河一战使得辽国的皇帝和中央威望无以复加,极大的震慑了各异族的反叛之心。

    但是好景不长,耶律贤因病猝世,享年只有35岁。

    继位的圣宗耶律隆绪时年只有12岁,妥妥一副主少国疑的局面。一时之间,辽国各地叛乱迭起,朝堂中央也暗流涌动。

    别忘了,耶律氏的皇族骨子里就有互相杀戮的基因,耶律阮、耶律贤都是这么死的。

    然而辽国虽然主少国疑,但人家还有另外一层底色,那就是子幼母壮。

    这个“壮”的母,就是耶律贤的皇后、现今大辽太后萧綽(小名燕燕)。

    与很多掌权干政、胡作非为甚至是把国家霍霍没了的“壮”太后不同的是,萧燕燕极为英明睿智、富有韬略,耶律贤遗诏中明确令皇太后摄政。

    萧燕燕摄政后,第一时间笼络契丹族的勋贵重臣,并强力扶持自己的老相好、汉人韩德让上位,在中央形成了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共同辅政的格局。

    在外,她还任命耶律休哥总统南面军事,震慑最大的敌人宋朝。

    我们来看一下当时这几位大辽重臣的情况:

    先说耶律斜轸,人家爷爷就是曾经拥立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可汗、号称大辽开国21功臣之首、也是辽国首任于越的耶律曷鲁。

    耶律斜轸本人的军事才干在之前的历次战役中也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虽不如耶律休哥,但也堪称当时之名将。

    最为关键的是,萧燕燕的父亲萧思温曾经做过宰相、枢密使,耶律斜轸年轻的时候就曾受到过萧思温的大力赏识和提拔。

    耶律贤刚刚驾崩之时,萧燕燕曾在一场朝会上,以女人独有的武器—眼泪,来试探臣子们的态度:

    后泣曰:

    “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

    耶律斜轸第一个上前表态:

    “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耶律斜轸后来担任北院枢密使,主管军国大事。

    再来看当世战神耶律休哥,于越、北院大王,总领南面军事,就冲耶律贤对休哥的这份知遇之恩,就丝毫不用怀疑休哥的忠诚。

    萧燕燕主政后,再度给休哥放权,许以“便宜从事”,这种不加保留的信任是宋朝的边将们无论如何不敢奢望的。

    那么休哥这几年都在幽州做了什么呢?

    先是进一步练兵备战,除了整训部队,分别在幽州南面涿州等地以及北面山区的几处要道修缮关隘;

    再者是恢复生产、储积军需;

    最后就是缓和与宋朝的紧张关系,严防边境冲突。(均戍兵,立更休法,劝农桑,修武备,边境大治)

    然而令人可笑的是,耶律休哥的这些举动一度竟被赵光义和宰相宋琪看做是畏怯的表现,反而因此开始进一步筹划北伐之事。

    最后说说韩德让,就算不论他和萧燕燕的关系,韩德让此时本身就代表了辽国的汉人集团。

    萧燕燕摄政后,韩德让担任南院枢密使、加开府仪同三司、政事令,主管政务。最为关键的是,他还直接负责皇室宿卫。

    要知道,因为四时巡行的捺钵制度,辽国皇帝的宿卫本身就代表着一整套的行政加军事力量,况且耶律贤生前建立和继承前代皇帝的精锐部队“翰鲁朵”此时也顺势转交到了萧燕燕(韩德让)的手中。

    考虑到韩德让和萧燕燕形影不离的程度,韩主管宿卫本身也是自己保护自己,这能不用心吗?

    所以我们单看此时辽国这几个主要大臣的情况,皆出身豪门、能力出众、为一时之豪杰,又与萧燕燕关系紧密,并且几人之间权利各有侧重、互相还可形成制衡,这样萧氏和她的儿子位置就稳固了。

    此外,萧燕燕积极的推进境内契丹与汉民同权,以前契丹人打死汉人赔钱赔物就可以,反之汉民则必须偿命、亲属还要与契丹人为奴。

    萧燕燕掌权后改为一视同仁,此举极大地提高了辽国汉人的主体意识。

    高梁河之战中,许多辽国汉民因为曾帮助过宋朝军队,因为担心被清算报复,所以战后纷纷举家前往宋境。

    然而赵光义因为高粱河大败和随后密集的辽军南侵,无暇妥善处置这些汉民,最后这些人不少就又重新跑回了辽国“故土”。

    所以萧燕燕在上台后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极大的消除了河北境内宋军再度北伐所给予厚望的民心支持,也由此可看出萧燕燕对契丹上层势力如臂使指的掌控。

    (千万别小看了契丹与汉人同权的背后阻力,这意味着上到意识形态下到契丹各族利益的全面斗争)

    正是因为如此,辽国方能在耶律贤骤崩后,由萧燕燕的领导下,西讨党项、东征高丽、女真,北伐阻卜,将各处异族之叛乱一一平定。

    最后,我们再多说几句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即萧燕燕和韩德让。

    虽然不知道两人的亲密关系起于何时,但耶律贤死的时候,萧燕燕方才30岁,正是一个寡居女人最有风情的时候。

    韩德让当时年近40,正常情况下是处于应顾不及的下坡路状态。

    然而,两人之间的情感已经超脱出了一般之生理吸引,到了你侬我侬、扶持到老的地步。

    萧燕燕每与皇帝出征,韩德让必在身旁掌管大军,萧燕燕甚至会因马球比赛中一名契丹大臣冲撞了韩德让的马而是其受伤,下令直接斩了那名大臣的头。

    后来宋辽签订檀渊之盟,韩德让更是因功被赐姓“耶律”,从此举家从“韩”氏族谱中摘了出来,列入皇族。

    但如果就此以为萧燕燕是对韩德让感情至深而无脑的宠溺或者是为了笼络这个超级大佬而不得已委身逢迎,则都是小看萧燕燕了。

    我们就列举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事实就好:

    韩德让终其一生,无子。

    后来辽圣宗耶律隆绪将一个宗室的儿子过继给韩德让为子,然而这个血统纯正的耶律皇室最后也是无子,等于是韩德让的继承者之血脉又过了一道手。

    契丹这般情景,那么这几年宋国又在干什么呢?

    赵光义除了解决掉赵廷美这个大麻烦之外,期间还遇到了好几件棘手的事,只不过他一件也没有处理好。

    一个是交州叛乱,交州即今天的越南北部地区。

    自秦末南越国赵佗时期,将其征伐列入了中国的郡县制管理之后,绵延千年,其一直是属于中国的领土。

    到了唐末至五代这段动荡期,当地开始有本土势力割据崛起。然而其势力非常的弱小,就连五代中昏庸残暴羸弱的南汉都曾一段时间内重新掌握交州,只不过这之后又出现了几次反复。

    一直到968年,一个叫做丁部领的枭雄战胜了交州其他的割据势力,定国号为大瞿越,越南北部这才脱离了中国,有了自己的独立政权。

    当时赵匡胤刚刚平定蜀地动荡没多久,并且在准备征伐南汉,因此就对越南的独立予以了默许。

    等到平定南汉后,丁部领担心宋朝乘势进军交州,便主动遣使表示臣服,赵匡胤便封其为“交趾郡王”,这也是历史上中国将交州地区从领土视为“藩属”的开始。

    我们暂不去讨论赵匡胤此举的利与弊,但仅仅在交州独立之后不久,一份大礼被送到了赵光义的面前,让他有机会成为收复故土、名垂青史的大帝。

    979年丁朝发生内乱,大将黎桓取得实权,朝野不安,国民震动。

    面对这样的机会,在一些人的撺掇下,980年赵光义再一次展现了说干就干的风格,不顾宋辽大战的紧张情势,也不做周密的部署安排,就冒失的选将派兵去进行所谓的收复行动。

    结果全军覆没,随着后来与辽、西夏的战局愈发不利,宋朝也彻底的失去了收回交州的可能。

    交州这一战的失败,到底是我军无能呢还是敌军太强大?

    我们这里有一段史料,是990年赵光义派使臣到交州赏赐加恩制书的,这个使臣把交州的情况作了详细的记录:

    一,国家富裕否?

    使臣是从海上坐船到交州的,上岸之后第一站是所谓大瞿越国的国家级驿馆,规模极为“宏大”—茅亭5间。

    快到所谓国都的时候,大瞿越为了展现国家财力,把国民的耕牛系数集中起来,吹牛皮这是国营的“官牛”,还专门领宋朝使者前去参观,数量是多少呢?

    将近1000头,很“庞大”。

    二,军队强大否?

    宋使来到大瞿越的国都后,发现城池狭小,只能住下军队和官署。

    官署衙门大概是宋朝村委会的水平,城中的所谓军营就是一排排的毛竹屋,国王黎桓的禁卫军数量3000人,装备极为精良:弓弩、木牌、梭枪、竹枪。

    宋使对其评价的原话是“弱不可用”。

    军队的待遇呢,则是每月国家发放禾穗,但还需要士兵们自己进一步进行去壳加工后才能食用。

    三,国主英明否?

    以上的国力啊、军队啊弱一点,都不要紧,只要君主强大英明就行,那么黎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宋使的原话是又傻又瞎(质陋而目眇),喜欢吃槟榔、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喜欢出海打鱼,每次用竹竿扎到鱼以后,都是臣子百姓欢呼大王威武的时刻。

    这些个个人爱好也都还好,关键是黎桓残暴昏聩。

    只要是能逢迎他的,一概委以重用。接见宋朝使者时,陪同的净是一帮贼眉鼠目、歪七扭八的宵小之徒。

    国中的大臣或近侍,但凡稍让黎桓不满意,要么抽上一二百鞭子,要么锤上三五十下,再就是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还不止,黎桓其人还特别的夜郎自大,他专门领着宋朝的使者参观他自认为是特别宏大的国家建筑—一座木塔,然后还很得意的问使者:

    “你们中国有这样大的塔吗?”

    宋使没有答话,但是在日记里却明白的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其制朴陋”。

    至于黎桓本人的私生活就更加精彩了,他当年上位是靠着丁部领的皇后杨云娥,丁部领死后,杨云娥的儿子丁璇继位,杨云娥与黎桓私通,并指使大臣让她的儿子让位给黎桓。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黎桓取代丁氏自立后,竟然又把杨云娥封为了皇后,使得这个女人从前朝的皇后、皇太后完成了新朝皇后的转变,这也够让人亮瞎眼了。

    即便当时的交州再民风不开化,也容忍不了这样的荒淫下贱,所以黎桓建立的前黎朝,从980年立国开始,在黎桓去世后短短4年,即1009年就灭亡了。

    就这么一个国穷、军弱、主上昏聩的国家,竟然最巅峰的战绩就是980年打败了宋朝军队而建国。

    所以回到我们之前提的问题,到底是宋军无能还是黎桓太狡猾,答案明显呼之欲出。

    要不说,赵光义是点炮小能手、国际大友人呢。凡跟他打过交道的辽、党项、大瞿越,哪个不对他感恩戴德。

    交州这一去,就直到400余年后的明朝永乐年间,才重新将此地收回中国,但也因为当地民族信仰风化已成,使得明朝的统治也只得堪堪维持了30年便不行了。

    980年赵光义的贸然决策,非但没有把握住大好机会,反而让耶律贤看到南侵的良机。

    就在宋朝秋天出兵交州后不久。辽国便在当年十月发动了瓦桥关之战,宋军大败。

    但与失去交州相比,另外一件事则更让赵光义窝火和后悔,也给宋朝埋下了大祸根,就是党项李继迁的叛乱。

    关于党项也就是后来的西夏,我们之后会详细的单列来讲。这里只讲一个大体概括:

    982年,赵光义趁着定南军节度使李继捧进京朝拜,又想向对待钱俶、陈洪进那样空手套白狼,最后惹出了李继迁这个西夏国始祖、百揍不死的小强。

    从982年一直到986年雍熙北伐前夕,宋朝对李继迁几次围剿和安抚,每次都越来越费力。

    最后的一次由李继隆带领主力部队转战夏州,刚有可能取得决定性进展就因为雍熙北伐,而被匆匆抽调回河北方向,由此也可见赵光义这几年面临的窘迫。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屁股箭伤仍时时作痛的赵光义,却要再次放任他那颗心脏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