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七宗罪12138 » Ⅰ

    烈日高悬在天,灼烧着这片荒原上所有的生灵,这条通往圣城的路现在就像油锅里的地狱。这里肯定几个月没下雨了,赫斯边骑马赶路边想。热浪从南方席卷而来,把他眼前的景象扭曲得如同海市蜃楼。枯黄的灌木毫无生机地耷拉在路边,周围的沙漠除了漫天的昏黄沙尘,只有一些古怪的巨石耸立着。赫斯的嗓子干渴地要喷出火来,他好不容易看到在前方的路边有一块歪曲的巨石,它的样貌像一个半身不遂的人跪在地上祈祷,投下的阴影就好像神在这片沙漠里创造的绿洲。赫斯一边在心里感谢上帝,一边停下马,在巨石的阴影处歇息片刻。

    这条平铺在荒野上的宽阔道路原本是通往圣城耶路撒冷的朝圣之路,世代虔诚的朝圣者们都在此处留下过足迹。传说五百年前著名的圣骑士杀马特曾骑着白翼独角兽,率领千军万马沿着这条驿道向圣城进军,去对抗侵略那里的恶魔造物。他的发型和他的坐骑一样拉风,但是由于没有遵循在朝圣路上应一步三叩首的规矩,他被独角兽甩下了身,菊花还被顶了个大窟窿。作为一个信使,无论从神学或科学的角度看,赫斯都对这种传说半信半疑。信使是教会专门为凡玉设立的职业,负责传递战争情报或是教会的旨意。如果让他去遵守那些朝圣者的繁文缛节,偏远地区怕是再也享受不到神明的恩泽了。

    圣城位于教会国土的东南角,常年受到来自更南方的恶魔造物的威胁,现在他要前往那里传递一份教会的文书,事关圣城目前的生死存亡,可惜除了一份盖着教皇印章的信封之外,他并没有分到一兵一卒。赫斯可不相信靠一封信就能击退那些恐怖的恶魔造物,在这时候前往被围困的圣城几乎等于送死,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信使是个待遇优厚的职业,地位甚至比一部分琉璃职业还要高,四处奔波时途经的领主们大都对其礼遇有加。这些年来赫斯的荷包也渐渐鼓起来,现在,是他为教会献身的时候了。

    他举起水壶朝嘴里晃了晃,待水壶里最后一滴水流尽后,挣扎着起身上马。他的那匹矮马不情愿地拖起沉重的行李,摇摇欲坠地从巨石的阴影处走出,开始这最后一段跋涉。如果能在天黑前赶到,或许还能趁夜离开,免得自己和圣城一起陪葬,赫斯想。不过,他听说住在圣城的贵族们早已带着家产跑路,那些装饰教堂用的金银珠宝都被随手遗弃路边,不知此行到底是祸是福。想到这里,他一边内心祈祷着神明保佑,一边加快了马鞭。

    太阳依旧悬在空中,丝毫没有要下山的势头。在被热浪扭曲的驿道的尽头,圣城教堂那高耸的塔尖已隐约可见。

    感觉有点不对劲。赫斯缓缓停下马,四周环顾这条过于安静的朝圣之路。

    从刚才起,这条路上就只有赫斯一个人。空荡荡的朝圣之路上只有他和他的马儿,在烈日下投下孤零零的影子。即使现在恶魔造物的威胁已经临近,朝圣之路也不应该空无一人才对,可是他连一个逃亡的难民都没看见。他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前方的路边有一块巨石横卧,赫斯来圣城的机会很少,隐约认得这是一块路标,走到这就意味着踏入了圣城的领地。但是此刻从这块巨石后面,忽然闪出来一堆人马。他们共有十来人,衣着残破,面容憔悴,显然也在烈日下暴晒了好久。而非常明显的是,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缠着一块黑头巾。

    完蛋!赫斯心里大喊一声,想要调转马头,但发现后方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几个人,头上同样缠着黑头巾。一群人缓缓向赫斯逼近,就像饥饿的狼群开始围杀困入绝境的猎物。

    赫斯很早就知道,即使是在教会势力占绝对统治的今天,也不是所有人都忠于信仰。有些曾发誓为神明献上一切的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了他们曾立下的誓言,这些人被称为弃誓者。如果拥有圣印的琉璃这么做,他们额头上的圣印便会出现裂纹,同时失去魔法的使用权。没人知道神明是以什么标准来定义“弃誓”的,赫斯只听说弃誓者大都是战场上的逃兵,或是犯下恶行被通缉的罪犯,这些罪人们在逃亡的途中集结了起来,落草为寇,以烧杀抢掠为生。堕落的琉璃们为了掩盖额头上带有裂纹的圣印,都会在头上缠一条黑头巾,凡玉弃誓者们即使没有圣印也效仿如此。但即便如此,要辨认弃誓者中的琉璃和凡玉也并不困难。

    赫斯正面的这一队弃誓者勒马停下,畏畏缩缩地握紧马缰,不敢直视赫斯的眼睛,单单只是贪婪地盯着他的行李。显然他们对打劫这种事还不熟练,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杀人灭口,这是凡玉弃誓者的通病,内心还存有对善的留念,就像新晋的修女们不会在祷告时放屁一样除非实在憋不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就一个送信的凡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领头的那个弃誓者不耐烦地喊道,他的眼神和其他人不同,透露出一种凶恶。

    两边一共十来个人阻断了赫斯的逃跑路线,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动手的迹象。那首领身边的一个人不安的说:“老大,打劫信使会遭天谴啊。”

    “天谴?老子当了几十年弃誓者,他怎么没劈死老子?”那个首领提高了声音,“要是让那肥羊跑了,你们在遭天谴前就要先饿死了!”

    看着逼迫而上的劫匪们,赫斯冷汗直下,差点就想跪下来祈求神明保佑。如果只是这种规模的弃誓者,随便一个大祭司就能把他们吓跑,祭司用魔法吟唱的审判会对弃誓者造成身心双重伤害,让他们后悔被父母生下来。但现在没有人会来救他,这条朝圣之路上除了他和弃誓者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心里一横,解开马背后的行李,同时猛地一蹬马屁股,向右掉头,策马冲向驿道旁边的沙漠中。包裹里的补给散落了一地,那是教会抠搜出来用于支援圣城的物资,经过赫斯长途跋涉之后已所剩无几,仅用一匹马就能背得动。除了物资,包裹里本来还有寄给前线士兵们的几封家信,现在也随着水和食物散落在马蹄之下。但这些都不重要,赫斯策马在沙漠中狂奔,同时紧紧地捂着胸口,生怕颠簸之下怀里的那封信掉落——那是教会向圣城下达的旨意,信封上盖着教皇御署的印章。赫斯自己死在劫匪手里没关系,但要是让教会的信件落入弃誓者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他要逃,快追!”弃誓者首领大喊。他没有想到会有人不怕死地在沙漠中骑马,圣城往北只有朝圣之路这一条道可行,如果离开了驿道,灼热的沙子会将马的蹄铁销蚀融化,然后连人带马便会陷入流沙之中再也不见天日。但他还不能放弃追杀,假如真的放跑了信使,藏身之地便会暴露,马上就会有军队前来把弃誓者们一窝端了。在此之前所有他干下的恶行的目击者都已被灭口,所以他几十年的弃誓者生涯才会如此安稳,这次也不能例外。

    可是在首领还未发话前,看见那水和食物散落在地,弃誓者们便两眼放光冲上前去,一窝蜂抢夺起那点可怜的补给来。他们之前还表现出畏缩的样子,现在全都亮出了武器,就像落魄的野狗在疯抢一块骨头。一个人抢先下马,抄起干硬的食物就往嘴里塞,结果肩膀不知被谁捅了一刀,在地上嗷嗷打滚。

    “一群废物!”首领怒道。他随手抽出背后的斧头向前扔去,正中地上那弃誓者的脖子。那个缠着黑布的脑袋滴溜溜地滚开,嘴里还含着刚塞进去的面团,鲜血泼洒在被晒得干硬的粮食上,其他的弃誓者被吓得不敢动弹。

    “留两个人收集战利品,其他人跟我来!要是让那人跑了,你们全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到十人的队伍策马冲出驿道,在烈日的照耀下奔行于沙漠中。他们的马蹄扬起沙尘,踏出的足印转瞬就被流沙覆盖,就像他们犯下的所有恶行一样,不曾在这世上留下痕迹。朝圣之路上已没有了人影,散落的干粮被横扫一空,只剩下一个身首分离的尸体。

    “真是可惜啊,以弃誓者的样子死去。”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道路上。那个人撑着一把伞,来到尸体身边,黑伞挡住了阳光照耀,投下的阴影将他全身遮掩住。他的脸显得病态的白,似乎不曾受到烈日的半点灼烧。

    “听说凡玉弃誓者们死前都会将黑头巾烧掉,妄图以普通人的身份死去。背弃了誓言,又没有完全抛弃人性的决心,这种人生前担惊受怕地活着,死后大概也不得安宁吧。”

    那个人影俯下身,依旧撑着伞,用手合上那颗头颅的双眼。这时头颅的嘴巴里有东西掉了出来。他耸耸肩,捡起那被嚼了一半的面团,塞进嘴里。

    “真是难吃。教会的伙食这么差,那些为誓言而战的士兵们,可能活的还不如弃誓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