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殉城
“秦非，不可啊，你！”
肃王生怕他因为这个女人选错了路，那他这江山易主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要知道秦非手中若是没点东西，他是不会跟他合作的。
秦非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他倒不在乎，接着说，“假使公主杀尽姜氏亲信，那肃王自会守兵退回边疆三州，无一兵一卒来犯。天下仍是姜氏的天下、江山还是姜氏的江山。如何？这选择，可值当？”
他笑容温润，公子如玉，口中说出的话却如毒蛇般森冷嗜杀。
明安伫立良久，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处于震惊。
“明安，不可信他。我宁愿一战，也不能容忍为他侮辱！”
是啊公主，你哥说的对！你再周旋下，别急着选。这秦非就是个腹黑疯批！薛玉站在城楼下大喊，生怕她中了奸计。
杀他，首先看肃王容不容人威胁到秦非！到时候人没了结，只会触发大战；杀掉姜氏亲信，无疑是自断臂膀。不管秦非想不想进攻，肃王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良久，久到秦非都快失了兴致。
忽然听她淡淡道，“你之所求，不过是想看我如跳梁小丑般，不论如何，你都不打算给出一条生路。何况，这城池和亲信本宫都要。”
“恕某直言，公主和太子想必也清楚，以城中之兵力对抗某身后这般，怕是少有胜算……”
他笃定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心脏似被人用手捏住一般不能呼吸。
他敢，她也信。只是从未想过二人会走到这地步。
“秦非，你欺人太甚！昔日吾与明安，谁不是把你当作亲人？你竟狠毒至斯，妄想谋权篡位！就算你不收手，难道你也不顾与明安一世夫妻之情吗！”
姜佑这是在赌，赌他还有一点良知。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这可是人心，人心是经不起推敲的。
秦非轻笑出声，他望着城楼上那个迎风而立、一身傲骨的女子。一时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不答，姜佑欲再说，却被明安制止了，“皇兄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解决。”
“明安，你不能选……”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笑。
母后走得早，在那之后，父皇从未纳过妃嫔，以至于皇室血脉稀少。她从小活在父皇和皇兄的宠爱中，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说是无忧无虑也不为过。
可是今天，她不能只待在他们的羽翼下了。
明安公主，她这个公主是时候做些什么了。希望，一切还不晚。
那抹恬淡挂在唇边，姜佑心里一慌。
她回身，看着楼下的男子。曾经耳鬓厮磨、相敬如宾，她自认为两人是相爱的。可终究他心有异动，狠狠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皇位，权利，他真的是看重这些吗？
“皇兄，这是我与他二人私事，交给我，好吗？”
“可是——”
“给我一点空间，我来解决。”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来。姜佑虽然担心，却知道更改不了她心中所想。毕竟两人相识，还是因为他之过，悔不该认识秦非，更不该带他近她身侧！此刻他也只能点点头，与一干亲信退到后面。
他想好了，若是没有余地，那他会带城中所有将士杀出去，绝不会给他折辱他们的机会！至于妹妹，他也早已安排好，一旦混乱割据，自会有心腹送她出城。
只是这江山……父皇，儿臣只能尽力而为了！
明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已打定了主意。
“只怕还有得选。秦非，你机关算尽，恐怕不只是看姜氏江山易主吧？本宫倒想听听你给的第三个选择。”
呵呵，真是什么时候也瞒不过她。是年少便一起相处的原因，才使得她这般了解自己吗？秦非望着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若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他目光一暗，自尊让他不敢深想下去。面上却是更加温和无害了，“既然公主猜到了，那么，心中是作何想呢？”
明安余光中再无旁人，只是知道姜佑在身后紧盯着她，她莫名心安，也不再有所顾虑，隐晦道，“若本宫成全你所想，你能给我想要的吗？”
“呵呵，这是自然。某从不妄言。”
他负手，目光带着一丝平静，并不相信她会做出那个抉择，兴许是缓兵之计罢了。
思及此，他看了看城楼上下，以及远处林中，一片安静，再加上之前的密报，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明安知他这是给下了承诺，再看他的反应，不禁自嘲一笑。怎么，事已至此，还是不肯相信她一次？
她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轻轻闭上了眼。
秦非，因我之愚昧，钟情轻信于你。婚后三年，甚至更早的时候，你是否已经觊觎这冰冷的权力？蠢笨如我，天真的以为你我天作之合，实则貌合神离。如今江山危如累卵，父皇也因我惨死，我心中怎能不恨、焉能不悔？
我生来雍容，自视甚高，没想到有一天栽在了人间最无情的情爱二字上。国仇家恨，我恨不得饮你血、啖你肉！可即便如此，父皇也回不来了……
她真的好想当着他的面问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恨让他无情至斯！可惜眼下大军压阵，危机四伏，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次睁眼之时，她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将楼下那人的面容映刻在心，缓缓一笑，“秦非，我便再信你最后一回。”
秦非鲜少见她这样的神情，骄傲中带着一份决绝。
他见过她少女怀春的模样、看过她跋扈的样子，在他面前，她一直那般骄纵，她是公主，这天下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自己于她，也是她的势在必得。
她的千娇百媚，各种姿态他了然于胸，可是这份平静后带着的执拗、疯狂，却是他不曾见过的。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心慌。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没能掌握的？
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姜佑的心提了起来，他的手刚刚抬起，想要将她拉回来。告诉她，没有绝路，一定还有机会的。
便听呲的一声，就见这白日里飘过一抹红，有什么水水润润的东西沾上他面庞，带着丝丝腥甜，眼前似乎下起了一场红雨，他微一愣神，万般不相信她袖中藏了匕首。
随后她纵身一跃，那抹纤细的影子让他想起了儿时兄妹俩在草地上放起的风筝……
只不过，那手中线，这一回他终是没能握住。
纯白的裙摆似蝶舞，在风中簌簌摆动。带着伤与绝望扑向广阔地面，那里是它最终的归宿。眼前残影一闪而过，随着重重一声响，这声音敲在了秦非封闭已久的灵魂深处，那一抹白成了他眼中最后的光亮。
若是时间定格，若是明安还能转头，她一定能看到一个陌生的秦非。
他吓傻了。
像个孩子突然遇到一件不能把控的事情，眼睁睁看着她挥刀自刎，无所顾忌的一跃，他早已怔在原地。
这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明安跳城了！她兴许是死了！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吗？还有什么比他迎来这出头之日更让人开心的呢？
今后再没人以一种傲然的姿态面对他，没有所谓的“施舍”！
可是，他的心为何没有喜悦？
薛玉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的求死之心，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她到底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薛玉风风火火地跑过去，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奄奄一声的人，她没来由地红了眼。
“你傻啊！这种渣男值得你这样做吗？”
白衣被红色积染，让人快忘记这是一条纯白无暇的裙裳。眼下红得令人心惊、红得刺眼。
她的喉管中好像呛满了血，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很想抱起她，让她好受一些，可这是无用功，薛玉的手不出意外地穿过了这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见无济于事，便拼命去止住她颈项的血，可是捂住了这里，头部下方渐渐流出的暗红更是令人惊心。
她真是没给自己留一点活路！
薛玉绝望地看着，是啊，这只是她的梦，姜国的明安早就死了！这结局谁也无法逆转。
“……如樾！”
等到姜佑反应过来冲到前面时，只能看见她如一朵染了血的罂粟，大方且热烈的盛开在这城楼脚下。他这才发现今日她故意梳了精致的发髻，这是她最爱的款式。
她竟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明安意识还未完全涣散之时，她能看见姜佑在高处伸出的双手，被身边人往回拽着。他眦睚欲裂，目光哀恸，仍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她像往常一样扯动着嘴角，不知这算不算一个笑。
眼里的光逐渐涣散，她已然疼的没有知觉，想安慰他，又说不出话来。她感到最初身体的剧痛慢慢被麻木冰冷所取代。
‘别哭，皇兄，不疼。’
她真想告诉他不碍事的。
孩童无知之时，因为一个玩笑的‘礼物’，将他看进了眼里。少年时情窦初开，似上瘾一般，将他放进了心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用公主至高的权利，请父皇赐婚。共枕三载，这对于寻常一般夫妻而言，少得可怜的时间，终究是一步步离心。
她以为这情这爱，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给予，从头到尾，却好像从不曾问他一句，到底愿不愿意。
直到父皇离去，她才隐隐发现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认可，是凭本事取得，不是平白收获、更不是靠一个女人的青睐。
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委身她身边多年，一定很苦吧……
在大周明安公主，姜如樾生命的最后时刻，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日光融融的午后，父皇站在庭中，依稀问她，
“明安，你可想好了？”
意识一点点流失，她仿佛听到了他在耳边的温存，“公主，你要臣，臣便为你而来……”
只是她再不能回应。
若时光流转，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做大周的明安，她只想做自己——姜如樾……
早有士兵和亲信过来护住明安，紧跟着有人来抬起她。只不过，抬的是一具尸首罢了。
薛玉愣怔着起身，看着身边人来来往往，她却浑然不觉。留在地上的那滩血迹渐渐凝固成了深红，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她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如斯……
“秦非，你这狗彘！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给我放箭！”
那边众人也是被此景吓住，只有肃王一开始就做了打算，虽为明安的死不值，可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见姜佑悲从中起开始发难，他策马狂奔。
眼看秦非像是中了邪的往城楼走，咬咬牙一手抓起他提上马，在上方箭矢射来之前用大刀挡了回去。
一面策马一面怒吼，“都愣着干嘛？起阵攻城！拿下姜佑！”
他正在想下一步如何部署，一只冰冷的手扯住他衣袖，冷冷的声音传来，“退兵。”
“秦非，你疯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我说退兵，这是我欠她的。”
“可是！”
他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般。肃王心中一惊，却并不甘心。
薛玉转过身，自己如入无人之境，看这些士兵刀戈碰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涌上又倒下，她忽然想笑。
什么攻城掠池，什么谋朝篡位，一群男人膨胀的野心，竟然由这一个女子来成全！
明安，你知不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错误！
她在人群中搜寻秦非的身影，远远看见他和肃王两方人马对峙。
此时她真的好想去问问，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她也确实行动起来，跑过大半个战场，身边的厮杀声逐渐淡出，随后眼前画面一阵扭曲。
她离秦非更近了，就在想要上前揪住他衣领质问之时，秦非蓦然转过头，目光像是凝结在她身上，眸如深渊。
一时天地间恍惚，空间坍塌一般破碎，画面的最后，薛玉没有漏掉他眼里那抹后悔——
肃王生怕他因为这个女人选错了路，那他这江山易主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要知道秦非手中若是没点东西，他是不会跟他合作的。
秦非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他倒不在乎，接着说，“假使公主杀尽姜氏亲信，那肃王自会守兵退回边疆三州，无一兵一卒来犯。天下仍是姜氏的天下、江山还是姜氏的江山。如何？这选择，可值当？”
他笑容温润，公子如玉，口中说出的话却如毒蛇般森冷嗜杀。
明安伫立良久，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处于震惊。
“明安，不可信他。我宁愿一战，也不能容忍为他侮辱！”
是啊公主，你哥说的对！你再周旋下，别急着选。这秦非就是个腹黑疯批！薛玉站在城楼下大喊，生怕她中了奸计。
杀他，首先看肃王容不容人威胁到秦非！到时候人没了结，只会触发大战；杀掉姜氏亲信，无疑是自断臂膀。不管秦非想不想进攻，肃王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良久，久到秦非都快失了兴致。
忽然听她淡淡道，“你之所求，不过是想看我如跳梁小丑般，不论如何，你都不打算给出一条生路。何况，这城池和亲信本宫都要。”
“恕某直言，公主和太子想必也清楚，以城中之兵力对抗某身后这般，怕是少有胜算……”
他笃定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心脏似被人用手捏住一般不能呼吸。
他敢，她也信。只是从未想过二人会走到这地步。
“秦非，你欺人太甚！昔日吾与明安，谁不是把你当作亲人？你竟狠毒至斯，妄想谋权篡位！就算你不收手，难道你也不顾与明安一世夫妻之情吗！”
姜佑这是在赌，赌他还有一点良知。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这可是人心，人心是经不起推敲的。
秦非轻笑出声，他望着城楼上那个迎风而立、一身傲骨的女子。一时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不答，姜佑欲再说，却被明安制止了，“皇兄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解决。”
“明安，你不能选……”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笑。
母后走得早，在那之后，父皇从未纳过妃嫔，以至于皇室血脉稀少。她从小活在父皇和皇兄的宠爱中，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说是无忧无虑也不为过。
可是今天，她不能只待在他们的羽翼下了。
明安公主，她这个公主是时候做些什么了。希望，一切还不晚。
那抹恬淡挂在唇边，姜佑心里一慌。
她回身，看着楼下的男子。曾经耳鬓厮磨、相敬如宾，她自认为两人是相爱的。可终究他心有异动，狠狠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皇位，权利，他真的是看重这些吗？
“皇兄，这是我与他二人私事，交给我，好吗？”
“可是——”
“给我一点空间，我来解决。”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来。姜佑虽然担心，却知道更改不了她心中所想。毕竟两人相识，还是因为他之过，悔不该认识秦非，更不该带他近她身侧！此刻他也只能点点头，与一干亲信退到后面。
他想好了，若是没有余地，那他会带城中所有将士杀出去，绝不会给他折辱他们的机会！至于妹妹，他也早已安排好，一旦混乱割据，自会有心腹送她出城。
只是这江山……父皇，儿臣只能尽力而为了！
明安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已打定了主意。
“只怕还有得选。秦非，你机关算尽，恐怕不只是看姜氏江山易主吧？本宫倒想听听你给的第三个选择。”
呵呵，真是什么时候也瞒不过她。是年少便一起相处的原因，才使得她这般了解自己吗？秦非望着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若是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他目光一暗，自尊让他不敢深想下去。面上却是更加温和无害了，“既然公主猜到了，那么，心中是作何想呢？”
明安余光中再无旁人，只是知道姜佑在身后紧盯着她，她莫名心安，也不再有所顾虑，隐晦道，“若本宫成全你所想，你能给我想要的吗？”
“呵呵，这是自然。某从不妄言。”
他负手，目光带着一丝平静，并不相信她会做出那个抉择，兴许是缓兵之计罢了。
思及此，他看了看城楼上下，以及远处林中，一片安静，再加上之前的密报，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明安知他这是给下了承诺，再看他的反应，不禁自嘲一笑。怎么，事已至此，还是不肯相信她一次？
她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轻轻闭上了眼。
秦非，因我之愚昧，钟情轻信于你。婚后三年，甚至更早的时候，你是否已经觊觎这冰冷的权力？蠢笨如我，天真的以为你我天作之合，实则貌合神离。如今江山危如累卵，父皇也因我惨死，我心中怎能不恨、焉能不悔？
我生来雍容，自视甚高，没想到有一天栽在了人间最无情的情爱二字上。国仇家恨，我恨不得饮你血、啖你肉！可即便如此，父皇也回不来了……
她真的好想当着他的面问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恨让他无情至斯！可惜眼下大军压阵，危机四伏，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次睁眼之时，她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将楼下那人的面容映刻在心，缓缓一笑，“秦非，我便再信你最后一回。”
秦非鲜少见她这样的神情，骄傲中带着一份决绝。
他见过她少女怀春的模样、看过她跋扈的样子，在他面前，她一直那般骄纵，她是公主，这天下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自己于她，也是她的势在必得。
她的千娇百媚，各种姿态他了然于胸，可是这份平静后带着的执拗、疯狂，却是他不曾见过的。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心慌。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没能掌握的？
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姜佑的心提了起来，他的手刚刚抬起，想要将她拉回来。告诉她，没有绝路，一定还有机会的。
便听呲的一声，就见这白日里飘过一抹红，有什么水水润润的东西沾上他面庞，带着丝丝腥甜，眼前似乎下起了一场红雨，他微一愣神，万般不相信她袖中藏了匕首。
随后她纵身一跃，那抹纤细的影子让他想起了儿时兄妹俩在草地上放起的风筝……
只不过，那手中线，这一回他终是没能握住。
纯白的裙摆似蝶舞，在风中簌簌摆动。带着伤与绝望扑向广阔地面，那里是它最终的归宿。眼前残影一闪而过，随着重重一声响，这声音敲在了秦非封闭已久的灵魂深处，那一抹白成了他眼中最后的光亮。
若是时间定格，若是明安还能转头，她一定能看到一个陌生的秦非。
他吓傻了。
像个孩子突然遇到一件不能把控的事情，眼睁睁看着她挥刀自刎，无所顾忌的一跃，他早已怔在原地。
这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明安跳城了！她兴许是死了！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吗？还有什么比他迎来这出头之日更让人开心的呢？
今后再没人以一种傲然的姿态面对他，没有所谓的“施舍”！
可是，他的心为何没有喜悦？
薛玉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的求死之心，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她到底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薛玉风风火火地跑过去，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奄奄一声的人，她没来由地红了眼。
“你傻啊！这种渣男值得你这样做吗？”
白衣被红色积染，让人快忘记这是一条纯白无暇的裙裳。眼下红得令人心惊、红得刺眼。
她的喉管中好像呛满了血，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很想抱起她，让她好受一些，可这是无用功，薛玉的手不出意外地穿过了这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见无济于事，便拼命去止住她颈项的血，可是捂住了这里，头部下方渐渐流出的暗红更是令人惊心。
她真是没给自己留一点活路！
薛玉绝望地看着，是啊，这只是她的梦，姜国的明安早就死了！这结局谁也无法逆转。
“……如樾！”
等到姜佑反应过来冲到前面时，只能看见她如一朵染了血的罂粟，大方且热烈的盛开在这城楼脚下。他这才发现今日她故意梳了精致的发髻，这是她最爱的款式。
她竟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明安意识还未完全涣散之时，她能看见姜佑在高处伸出的双手，被身边人往回拽着。他眦睚欲裂，目光哀恸，仍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她像往常一样扯动着嘴角，不知这算不算一个笑。
眼里的光逐渐涣散，她已然疼的没有知觉，想安慰他，又说不出话来。她感到最初身体的剧痛慢慢被麻木冰冷所取代。
‘别哭，皇兄，不疼。’
她真想告诉他不碍事的。
孩童无知之时，因为一个玩笑的‘礼物’，将他看进了眼里。少年时情窦初开，似上瘾一般，将他放进了心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用公主至高的权利，请父皇赐婚。共枕三载，这对于寻常一般夫妻而言，少得可怜的时间，终究是一步步离心。
她以为这情这爱，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给予，从头到尾，却好像从不曾问他一句，到底愿不愿意。
直到父皇离去，她才隐隐发现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认可，是凭本事取得，不是平白收获、更不是靠一个女人的青睐。
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委身她身边多年，一定很苦吧……
在大周明安公主，姜如樾生命的最后时刻，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日光融融的午后，父皇站在庭中，依稀问她，
“明安，你可想好了？”
意识一点点流失，她仿佛听到了他在耳边的温存，“公主，你要臣，臣便为你而来……”
只是她再不能回应。
若时光流转，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做大周的明安，她只想做自己——姜如樾……
早有士兵和亲信过来护住明安，紧跟着有人来抬起她。只不过，抬的是一具尸首罢了。
薛玉愣怔着起身，看着身边人来来往往，她却浑然不觉。留在地上的那滩血迹渐渐凝固成了深红，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她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如斯……
“秦非，你这狗彘！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给我放箭！”
那边众人也是被此景吓住，只有肃王一开始就做了打算，虽为明安的死不值，可此时也顾不上许多。
见姜佑悲从中起开始发难，他策马狂奔。
眼看秦非像是中了邪的往城楼走，咬咬牙一手抓起他提上马，在上方箭矢射来之前用大刀挡了回去。
一面策马一面怒吼，“都愣着干嘛？起阵攻城！拿下姜佑！”
他正在想下一步如何部署，一只冰冷的手扯住他衣袖，冷冷的声音传来，“退兵。”
“秦非，你疯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我说退兵，这是我欠她的。”
“可是！”
他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般。肃王心中一惊，却并不甘心。
薛玉转过身，自己如入无人之境，看这些士兵刀戈碰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涌上又倒下，她忽然想笑。
什么攻城掠池，什么谋朝篡位，一群男人膨胀的野心，竟然由这一个女子来成全！
明安，你知不知道，你的选择有多错误！
她在人群中搜寻秦非的身影，远远看见他和肃王两方人马对峙。
此时她真的好想去问问，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她也确实行动起来，跑过大半个战场，身边的厮杀声逐渐淡出，随后眼前画面一阵扭曲。
她离秦非更近了，就在想要上前揪住他衣领质问之时，秦非蓦然转过头，目光像是凝结在她身上，眸如深渊。
一时天地间恍惚，空间坍塌一般破碎，画面的最后，薛玉没有漏掉他眼里那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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