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出凡俗
听见吕秀才的哀嚎，带着面具的张无伤无奈地直起身子：“咋的了咋的了？我这面相才三十，叫爷爷也太衰了，你有事慢慢说，咱是第一次见吧？”
第一次？吕秀才一愣，可这人的身形怎看都好像昨晚那个“梦”里的人。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您真没见过我？您是不是叫张无伤？”
张无伤摇了摇头：“不是。”
“我昨晚梦见一个和你身形相似，叫张无伤的人。”
张无伤点了点头：“哦那真的牛逼。我叫王二狗，你是认错人了。”
“这、这样吗？”吕秀才半信半疑地坐正了：“那边那位......”
“哦，他害羞，不爱见人。”张无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要歇就歇着，进进出出的干嘛，知不知道进是人，出是妖，进进出出是人妖啊？”
这又是什么规矩？吕秀才缩了缩脖子：“不是这样，您听我说......”
听完了吕秀才的遭遇，张无伤在面具后挑了挑眉：“你这是鬼打墙了？”
“像是，可这大路上四平八稳的，连岔路都没有，不该迷路呀......”
“不不不，我说的是鬼，打墙。”
吕秀才后颈一凉：“鬼？”
“不一定是鬼，也可能是什么精怪。”
“可这大中午的......”吕秀才扭头看了看透进门帘的强光：“能有什么东西敢作怪？”
“这就不对了。”张无伤笑道：“人和精怪都生活在这方世界里，怎会有只许精怪在夜间出没的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
张无伤又翘起二郎腿：“我怎么知道？这件事又和我没关系。”
这时一旁的斗笠小孩却突然出声：“怎么就和你没关系？要不是撞见你，他能给邪祟盯上？”
张无伤瞪着眼争辩道：“是、是有那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说有可能也没可能......”
吕秀才见状连连磕头：“爷爷，您就帮帮我吧！这事太邪门了！”
要是平常，吕秀才也不至于迷个路就慌成这样，但昨晚的记忆就挥之不去，使吕秀才无法安神。
“停停停，别叫我爷爷，太衰了！”张无伤连忙推开吕秀才：“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那东西只冲着你一个人来，也只有你能见到，我又不知道它是哪一种精怪，怎么帮你？”
“那、那......”吕秀才低着头小声道：“您何时起身？看您应该也是往前边去的，能否让小生跟着走一段路？”
“我可是要躺到晚上才动的，你确定？”
“这......”
“你明明有法子帮他。”一旁的斗笠小孩又说道。
“可......”
“要帮便帮，不帮拉倒，扭扭捏捏，却是何故？”
“噫......”张无伤不情不愿地挠了挠头皮：“那你去帮他呗。”
“好啊。”斗笠小孩爽快地应了下来：“你过来。”
吕秀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拿着。”斗笠小孩头也不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吕秀才，那东西被白绫层层包裹着，颇有分量。小孩又叮嘱道：“没什么事，别打开看。”
“别把这玩意弄丢了，你就应该不会有事。”张无伤拍了拍吕秀才的肩膀：“好了，滚吧。”
眼见人家有些不高兴，总归是赐了自己一件法宝，吕秀才也不敢多问，背起自己的竹篓，抱着那法宝就连忙出门了。
土路一如往常，两边林子颇为稀疏，车辙一道道甚是密集，但吕秀才就是见不到一辆往来的马车。
又走了半日，虽没再见到张无伤歇息的屋子，却也不见其他变化，这路仿佛没有尽头，林子，土路，车辙，没有更多的东西了，甚至见不到鸟兽。
更奇怪的是，天上的太阳始终如正午般高悬，晒得吕秀才汗流浃背，鼻尖的汗珠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终于支持不住，倚着路边的树瘫坐了下来。
咋、咋办呢？修士爷爷说自己被什么精怪盯上了，但那精怪也不现身，就只是让自己迷路，这该如何是好？
照着这条路往下走，怕是走一辈子都走不出......
那就往林子里走走看吧？
喝完皮袋里的最后一口水，吕秀才动身往林子里走去。周围的树长得不高，分布也不密，吕秀才不得不一直被强光暴晒，几乎要晕过去，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前边是个坡。一个脚步没踩实，他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滚了下去。
幸好，下边是软泥。
等他吐掉腥苦的泥巴抬起头来，就看见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麦穗。
这些麦穗个头饱满，金黄可爱，哪个农民见了都会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但现在并不是麦子丰收的时节，吕秀才的家乡也不适合种麦子。
吕秀才一回头，身后没有坡也没有林子，和身前是一样的一片麦田，一望无际。
真是见鬼了。
所幸修士爷爷给的法宝还抱在怀里，只是白绫沾上了不少脏污，希望他不会怪罪。
那么现在......
前边是麦田，后边是麦田，左边是麦田，右边也是麦田。
哪儿都一模一样。
那该往何处去？
一阵风吹过，麦子齐齐倒向一边，吕秀才瞧见前边有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吕秀才，肩上披着白纱，脑袋上戴着麦穗编织成的草环，黑白交织的灰发随风飘起，给吕秀才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那背影看着像个美人，但吕秀才哪还敢把它当作是人？他大气都不敢出，怀里死死抱着那东西，慢慢地往后退去。
那背影也在这时弯下了腰，密集的麦穗淹没了它的身形。
吕秀才却没见它再站起来。
它去哪了？
风的走势变得混乱，麦浪也随之飘摇起来。
沙沙沙......
沙......
稻穗摩擦的声音令吕秀才感到大事不妙，他连忙去扯开手中的白绫，但那白绫里三层外三层，就不是一下能解开的。
眼见麦浪中明显有东西在朝自己冲来，容不得吕秀才多想，他连忙卯足了力气，举起未解开的法宝便朝前劈去。
那法宝带着极强的冲击，将麦子连同泥土吹得连根拔起，在密不透风的麦浪中生生劈出一大块空缺来。
由此，吕秀才也见到了那精怪的真面目。
那精怪身上挂满碎布料，身形如少女，面皮却干枯如老太，手指比常人长出两倍，指甲更是尖锐非常，眼眶中并无眼球，却是不停地往下掉着麦粒，张开的枯嘴里可见几颗孤零零的大白牙。
被吹起的麦穗与草叶如雨般落下，吕秀才傻愣愣地与那精怪对视着。
那精怪率先反应过来，嘴巴张开到不自然的宽度：“嘎——————————”
然后就被吕秀才一下敲进了泥里。
长途跋涉导致吕秀才有些神经衰弱，如今他却发起狠来，就像捣年糕似的，拼命敲打着精怪的脑壳，等他回过神来，原本趴着精怪的地方只剩下一地麦粒。
“这、这就完事了？”吕秀才有些愕然，整个人一下泄了劲，坐到地上。汗水浸湿的布料黏在身上，就让他觉得有些发冷。
“别放松，还没完事呢。”张无伤身边那个小孩的声音从手中传来，吕秀才打了个哆嗦，看向手中的法宝：“修士爷爷？”
“别叫我爷爷，我不是爷爷。”那声音道。
“您这是......传音入密吗？”
“什么传音入密？我就在你跟前。”
吕秀才连忙解开包住那法宝的白绫，其中的正是吕秀才于昨晚在“梦”中所见，由张无伤使役的黑剑。那黑剑幽幽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是二子在与你说话。”
“二子？”
“就是那个没有头的小子。”
“剑竟会说话？”
“你昨晚都见了那么多怪事，区区会说话的剑，又有什么大不了？”
吕秀才疑惑道：“昨晚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张无伤这厮，一边说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要保密身份，一边又懒得避开你，硬要在那歇息，实在是做作。”黑剑叹了口气：“好了，握住我。”
吕秀才半信半疑地握住黑剑，下一秒，他的手就猛地拧到背后，正扎穿想要袭击吕秀才的精怪脑袋。
那精怪的身体再度化作麦粒，落了下来。
“哎哟......”吕秀才的手差点被拧断，心中叫苦不迭：“这精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名晌婆，专在正午时分出现在麦田中，袭击不肯去歇息的农民。”黑剑道：“它每杀一个人，就会扯下那人的一点衣服，挂在自己身上。”
说话间，吕秀才的手又自动扭向某个方向，刺穿了扑来的晌婆。
“爷爷呀！”吕秀才哀嚎道：“这样下去妖怪没灭，我的手要先废啦！”
“那就换只手。”
“不、不是。”吕秀才连忙按住自己的手：“只是......这妖怪好似砍不死一般，就算废了我的手，怕是也灭不了它。”
“那是因为你没用真气，自然伤不到它。”
“可我又不是修士，哪来的真气？”
吕秀才曾与哥哥吕将一起参加过归云派的选拔，而他落选的理由就是体内没有真气，无法修炼。
“那都是门派打发天资不足者的借口。”黑剑说着，又驱使吕秀才的手臂扭出了可怕的弧度：“你别光顾着叫，在挥剑的时候去好好感受......”
感受什么？
“人并不是生下来就会走路的......”黑剑喋喋不休地说着，但吕秀才只能听见一半，另一半则是他确实感受到了，体内非同寻常的感觉。
自己的手随着黑剑舞动时，本该负责控制身体运动的筋肉却完全没在工作。
“......我只是一把剑，挥剑的是人，不是剑。”
他原本以为是那黑剑在操纵自己的身体，但并不是那样。
有一股吕秀才以前没有，或者说以前未曾注意到的力量在手臂里流窜。
这就是，真气？
吕秀才察觉了真气的存在，于是真气确实存在了。
纵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也不要紧，他几乎是飘着从地上直起了身。
“好。”黑剑说道：“现在，把真气注入到我里面。”
注入？
吕秀才却觉得不太对。
用更通感的话来说，更像是吕秀才将“手”伸进了剑中。
吕秀才的感知第一次到达了肉体以外的地方。
然后他通过黑剑“摸”到了四周所在的真气。
晌婆冲开麦浪，从空中扑向吕秀才。
吕秀才下意识地将空中的真气拢到了剑里。
接着，劈出。
不见第一次挥剑时的气浪，没有想象中的刀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晌婆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像豆腐一样被分成了两块，砸到泥地里，然后化作飞灰。
麦穗的飞毛迷住了眼。吕秀才一眨眼，自己已经回到了土路边的林子里，身前多了一具被一分为二，上边缠着稻杆的枯骨。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黑剑脱手落地，体内凝聚的真气感觉也随之走形，疲惫感再次涌上身体，他像烂泥般瘫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
“不打紧，只是牙龈出血。”黑剑安慰道。
真的，都是真的，吕秀才感到自己被牵扯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中。
可他只是想做个老实安分的读书人......吗？
如果是那样，他当初为何要与哥哥一同参加归云派的选拔？
稍微一动念头，便又能感受到体内的丝丝真气。这东西在他体内存在了十多年，今天他竟是第一次感受到，真是不可思议。
感觉自己就像长出了一层可以塑形的皮囊一样。
获得新的力量，人难免会感到兴奋非常，但最初的兴奋过后，吕秀才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就算人人体内都有真气又如何？
黑剑刚才也说了，“没有真气”是门派打发天资不足者的借口。
他没有天资。
归云派不是傻子，他吕秀才就是个凡人命，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太阳已西沉，吕秀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歇息了好一会，才在黑剑的催促下找到被弄得脏兮兮的白绫，将它缠好。
刚缠完，吕秀才就看见一个背着剑的白袍女子轻盈地落到前边的树上，笑吟吟地看着吕秀才。
“这位小兄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这已经是吕秀才第三次看到长得很像美人的东西了。
第一次？吕秀才一愣，可这人的身形怎看都好像昨晚那个“梦”里的人。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您真没见过我？您是不是叫张无伤？”
张无伤摇了摇头：“不是。”
“我昨晚梦见一个和你身形相似，叫张无伤的人。”
张无伤点了点头：“哦那真的牛逼。我叫王二狗，你是认错人了。”
“这、这样吗？”吕秀才半信半疑地坐正了：“那边那位......”
“哦，他害羞，不爱见人。”张无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你，要歇就歇着，进进出出的干嘛，知不知道进是人，出是妖，进进出出是人妖啊？”
这又是什么规矩？吕秀才缩了缩脖子：“不是这样，您听我说......”
听完了吕秀才的遭遇，张无伤在面具后挑了挑眉：“你这是鬼打墙了？”
“像是，可这大路上四平八稳的，连岔路都没有，不该迷路呀......”
“不不不，我说的是鬼，打墙。”
吕秀才后颈一凉：“鬼？”
“不一定是鬼，也可能是什么精怪。”
“可这大中午的......”吕秀才扭头看了看透进门帘的强光：“能有什么东西敢作怪？”
“这就不对了。”张无伤笑道：“人和精怪都生活在这方世界里，怎会有只许精怪在夜间出没的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
张无伤又翘起二郎腿：“我怎么知道？这件事又和我没关系。”
这时一旁的斗笠小孩却突然出声：“怎么就和你没关系？要不是撞见你，他能给邪祟盯上？”
张无伤瞪着眼争辩道：“是、是有那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说有可能也没可能......”
吕秀才见状连连磕头：“爷爷，您就帮帮我吧！这事太邪门了！”
要是平常，吕秀才也不至于迷个路就慌成这样，但昨晚的记忆就挥之不去，使吕秀才无法安神。
“停停停，别叫我爷爷，太衰了！”张无伤连忙推开吕秀才：“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那东西只冲着你一个人来，也只有你能见到，我又不知道它是哪一种精怪，怎么帮你？”
“那、那......”吕秀才低着头小声道：“您何时起身？看您应该也是往前边去的，能否让小生跟着走一段路？”
“我可是要躺到晚上才动的，你确定？”
“这......”
“你明明有法子帮他。”一旁的斗笠小孩又说道。
“可......”
“要帮便帮，不帮拉倒，扭扭捏捏，却是何故？”
“噫......”张无伤不情不愿地挠了挠头皮：“那你去帮他呗。”
“好啊。”斗笠小孩爽快地应了下来：“你过来。”
吕秀才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拿着。”斗笠小孩头也不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吕秀才，那东西被白绫层层包裹着，颇有分量。小孩又叮嘱道：“没什么事，别打开看。”
“别把这玩意弄丢了，你就应该不会有事。”张无伤拍了拍吕秀才的肩膀：“好了，滚吧。”
眼见人家有些不高兴，总归是赐了自己一件法宝，吕秀才也不敢多问，背起自己的竹篓，抱着那法宝就连忙出门了。
土路一如往常，两边林子颇为稀疏，车辙一道道甚是密集，但吕秀才就是见不到一辆往来的马车。
又走了半日，虽没再见到张无伤歇息的屋子，却也不见其他变化，这路仿佛没有尽头，林子，土路，车辙，没有更多的东西了，甚至见不到鸟兽。
更奇怪的是，天上的太阳始终如正午般高悬，晒得吕秀才汗流浃背，鼻尖的汗珠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终于支持不住，倚着路边的树瘫坐了下来。
咋、咋办呢？修士爷爷说自己被什么精怪盯上了，但那精怪也不现身，就只是让自己迷路，这该如何是好？
照着这条路往下走，怕是走一辈子都走不出......
那就往林子里走走看吧？
喝完皮袋里的最后一口水，吕秀才动身往林子里走去。周围的树长得不高，分布也不密，吕秀才不得不一直被强光暴晒，几乎要晕过去，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前边是个坡。一个脚步没踩实，他就像个木桩子一样滚了下去。
幸好，下边是软泥。
等他吐掉腥苦的泥巴抬起头来，就看见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麦穗。
这些麦穗个头饱满，金黄可爱，哪个农民见了都会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但现在并不是麦子丰收的时节，吕秀才的家乡也不适合种麦子。
吕秀才一回头，身后没有坡也没有林子，和身前是一样的一片麦田，一望无际。
真是见鬼了。
所幸修士爷爷给的法宝还抱在怀里，只是白绫沾上了不少脏污，希望他不会怪罪。
那么现在......
前边是麦田，后边是麦田，左边是麦田，右边也是麦田。
哪儿都一模一样。
那该往何处去？
一阵风吹过，麦子齐齐倒向一边，吕秀才瞧见前边有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吕秀才，肩上披着白纱，脑袋上戴着麦穗编织成的草环，黑白交织的灰发随风飘起，给吕秀才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那背影看着像个美人，但吕秀才哪还敢把它当作是人？他大气都不敢出，怀里死死抱着那东西，慢慢地往后退去。
那背影也在这时弯下了腰，密集的麦穗淹没了它的身形。
吕秀才却没见它再站起来。
它去哪了？
风的走势变得混乱，麦浪也随之飘摇起来。
沙沙沙......
沙......
稻穗摩擦的声音令吕秀才感到大事不妙，他连忙去扯开手中的白绫，但那白绫里三层外三层，就不是一下能解开的。
眼见麦浪中明显有东西在朝自己冲来，容不得吕秀才多想，他连忙卯足了力气，举起未解开的法宝便朝前劈去。
那法宝带着极强的冲击，将麦子连同泥土吹得连根拔起，在密不透风的麦浪中生生劈出一大块空缺来。
由此，吕秀才也见到了那精怪的真面目。
那精怪身上挂满碎布料，身形如少女，面皮却干枯如老太，手指比常人长出两倍，指甲更是尖锐非常，眼眶中并无眼球，却是不停地往下掉着麦粒，张开的枯嘴里可见几颗孤零零的大白牙。
被吹起的麦穗与草叶如雨般落下，吕秀才傻愣愣地与那精怪对视着。
那精怪率先反应过来，嘴巴张开到不自然的宽度：“嘎——————————”
然后就被吕秀才一下敲进了泥里。
长途跋涉导致吕秀才有些神经衰弱，如今他却发起狠来，就像捣年糕似的，拼命敲打着精怪的脑壳，等他回过神来，原本趴着精怪的地方只剩下一地麦粒。
“这、这就完事了？”吕秀才有些愕然，整个人一下泄了劲，坐到地上。汗水浸湿的布料黏在身上，就让他觉得有些发冷。
“别放松，还没完事呢。”张无伤身边那个小孩的声音从手中传来，吕秀才打了个哆嗦，看向手中的法宝：“修士爷爷？”
“别叫我爷爷，我不是爷爷。”那声音道。
“您这是......传音入密吗？”
“什么传音入密？我就在你跟前。”
吕秀才连忙解开包住那法宝的白绫，其中的正是吕秀才于昨晚在“梦”中所见，由张无伤使役的黑剑。那黑剑幽幽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是二子在与你说话。”
“二子？”
“就是那个没有头的小子。”
“剑竟会说话？”
“你昨晚都见了那么多怪事，区区会说话的剑，又有什么大不了？”
吕秀才疑惑道：“昨晚的事......是真的？”
“是真的，张无伤这厮，一边说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要保密身份，一边又懒得避开你，硬要在那歇息，实在是做作。”黑剑叹了口气：“好了，握住我。”
吕秀才半信半疑地握住黑剑，下一秒，他的手就猛地拧到背后，正扎穿想要袭击吕秀才的精怪脑袋。
那精怪的身体再度化作麦粒，落了下来。
“哎哟......”吕秀才的手差点被拧断，心中叫苦不迭：“这精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名晌婆，专在正午时分出现在麦田中，袭击不肯去歇息的农民。”黑剑道：“它每杀一个人，就会扯下那人的一点衣服，挂在自己身上。”
说话间，吕秀才的手又自动扭向某个方向，刺穿了扑来的晌婆。
“爷爷呀！”吕秀才哀嚎道：“这样下去妖怪没灭，我的手要先废啦！”
“那就换只手。”
“不、不是。”吕秀才连忙按住自己的手：“只是......这妖怪好似砍不死一般，就算废了我的手，怕是也灭不了它。”
“那是因为你没用真气，自然伤不到它。”
“可我又不是修士，哪来的真气？”
吕秀才曾与哥哥吕将一起参加过归云派的选拔，而他落选的理由就是体内没有真气，无法修炼。
“那都是门派打发天资不足者的借口。”黑剑说着，又驱使吕秀才的手臂扭出了可怕的弧度：“你别光顾着叫，在挥剑的时候去好好感受......”
感受什么？
“人并不是生下来就会走路的......”黑剑喋喋不休地说着，但吕秀才只能听见一半，另一半则是他确实感受到了，体内非同寻常的感觉。
自己的手随着黑剑舞动时，本该负责控制身体运动的筋肉却完全没在工作。
“......我只是一把剑，挥剑的是人，不是剑。”
他原本以为是那黑剑在操纵自己的身体，但并不是那样。
有一股吕秀才以前没有，或者说以前未曾注意到的力量在手臂里流窜。
这就是，真气？
吕秀才察觉了真气的存在，于是真气确实存在了。
纵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也不要紧，他几乎是飘着从地上直起了身。
“好。”黑剑说道：“现在，把真气注入到我里面。”
注入？
吕秀才却觉得不太对。
用更通感的话来说，更像是吕秀才将“手”伸进了剑中。
吕秀才的感知第一次到达了肉体以外的地方。
然后他通过黑剑“摸”到了四周所在的真气。
晌婆冲开麦浪，从空中扑向吕秀才。
吕秀才下意识地将空中的真气拢到了剑里。
接着，劈出。
不见第一次挥剑时的气浪，没有想象中的刀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晌婆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像豆腐一样被分成了两块，砸到泥地里，然后化作飞灰。
麦穗的飞毛迷住了眼。吕秀才一眨眼，自己已经回到了土路边的林子里，身前多了一具被一分为二，上边缠着稻杆的枯骨。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黑剑脱手落地，体内凝聚的真气感觉也随之走形，疲惫感再次涌上身体，他像烂泥般瘫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
“不打紧，只是牙龈出血。”黑剑安慰道。
真的，都是真的，吕秀才感到自己被牵扯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中。
可他只是想做个老实安分的读书人......吗？
如果是那样，他当初为何要与哥哥一同参加归云派的选拔？
稍微一动念头，便又能感受到体内的丝丝真气。这东西在他体内存在了十多年，今天他竟是第一次感受到，真是不可思议。
感觉自己就像长出了一层可以塑形的皮囊一样。
获得新的力量，人难免会感到兴奋非常，但最初的兴奋过后，吕秀才马上就冷静了下来。
就算人人体内都有真气又如何？
黑剑刚才也说了，“没有真气”是门派打发天资不足者的借口。
他没有天资。
归云派不是傻子，他吕秀才就是个凡人命，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太阳已西沉，吕秀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歇息了好一会，才在黑剑的催促下找到被弄得脏兮兮的白绫，将它缠好。
刚缠完，吕秀才就看见一个背着剑的白袍女子轻盈地落到前边的树上，笑吟吟地看着吕秀才。
“这位小兄弟，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这已经是吕秀才第三次看到长得很像美人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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