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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桃J

    张觅在小学时认识一个留过级的男生,叫丁鹏,是他同桌。至于为什么会留级,谁也没问过。

    丁鹏不想上课,对他而言这些东西都已经学过一年了。他接过老师们的一个个话茬,像嘲笑似的堵住他们的嘴。张觅和他同桌的第二天,他就咬了张觅的胳膊,丁鹏用了整整一天来窥测他心里的那块老实疙瘩,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也意味他可以如愿以偿地把他的情绪宣泄在一个懦弱的人身上。随着一阵痛觉涌上来,张觅连忙把头从老师的视线中移开,埋进他的另一根胳膊。他吃惊地看着丁鹏像一只奔食,撕咬猎物的狼犬,他不理解丁鹏为什么要这么做。张觅的眼睛里有一些泪花浮在上面,像是在恳求似的,他不敢举手起身报告,因为他觉得在老师眼里这算不上是一件可以举手报告的事。张觅忍到那阵痛觉布满整条胳膊,忍到讲台上的老师说了一句下课,他慢慢用手把丁鹏的头挪开,胳膊上留下了两排红色的牙印。

    张觅看出来丁鹏并不是个好惹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这样叛逆的同桌,在丁鹏的身上张觅没有看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而更多的是一种内心冲突,也被压抑在他的心里。

    班主任有次把丁鹏的父母叫到学校来,在门口当着他们和全班同学讲这个学生有多差劲,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两个成年人的脖子上,他们对着这个不争气的孩子进行一番教育,然后各自朝他踢了一脚。张觅盯着他同桌看了一会儿,他感觉丁鹏的嘴巴很不自然,有一种积怨已久,一种把牙齿全部咬碎的火气。丁鹏抬头朝他瞪了一眼,然后听到他的父母向老师下了保证,门口前的人才纷纷散去。

    丁鹏是个好面子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要找一个替罪羔羊来撒气,随后他跟在张觅的后面用一只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张觅的上半身向后仰过去,他在后面说:

    “看我出丑很好笑吗。”张觅的的手扒着丁鹏的胳膊,勒得他喘不上来气,他断断续续的从嘴里吐出俩字:

    “没……没有。”

    他看到天花板上快要脱落的白腻子碎片,周围的同学来回从身边经过,各自跟身旁的朋友说说笑笑,没有在他面前停留,哪怕一秒钟。这时张觅意识到他要被扼杀在丁鹏的盛大气焰下,像噎住的喉咙一样失声。

    学校的午饭很难吃,杨传芳每天给张觅四块钱让他买两个面包捎去学校,临走还不忘告诉他,在学校里别受欺负。

    “别人打你骂你,你就还回去,听到没。”

    张觅在半路从心里告诉杨传芳,他做不到。

    丁鹏只用一个拳头就逼他拿出一个面包,他越来越轻易,张觅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只狐狸,丁鹏得意的脸上写满狡诈。

    张觅想要反抗,于是他在中午的时候,偷偷离开教室,他想如果丁鹏找不到他,就不会再找他麻烦。但事与愿违,他的书包被人甩在地上踩来踩去,大家都听到丁鹏守在门口骂他不是个男人。一阵阵的骂声传到厕所,张觅像是解决水龙头崩坏一样着急,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回教室,张觅看到丁鹏亲手把那个书包扔到最偏的角落,正正好好掉进了那个红色大垃圾桶。张觅没理会丁鹏,走到那个垃圾桶旁边,把那个要交给丁鹏的面包扔进去,然后从一堆零食包装袋里面拽出他的书包。张觅告诉自己,宁愿毁灭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成全一个施暴者。丁鹏气急败坏地跟过去,一个抱摔,张觅双脚离地,他的身体腾空狠狠地倒在地上,丁鹏对瘫坐着的张觅痛骂,边骂边和旁观的同学聊面前这个弱不经风的人。张觅面不改色地爬起来,酿酿跄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听到一些人的嘲笑声在空中回荡,如一根根针刺进他的耳朵。

    在一个角落,王盈梅每天都能看到张觅遭受的种种打压,她心里有一个想法闪过,她该去解救这个无助的朋友。

    张觅感觉自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囚鸽,无法振翅,无法远飞。直到有一天他去请求丁鹏。丁鹏从桌洞里拿出一副扑克牌,说:

    “你赢一局,我就不欺负你,说到做到。”他把扑克牌摊开,两人一张一张摸完,张觅看着自己的牌面,中间靠左是黑桃九,红桃十,右边是黑桃Q,梅花K。原本有个完整的顺子,但恰好缺了一张牌,张觅看着他手里的牌像是要看穿一个洞。丁鹏笑着放下他最后的牌告诉他:

    “你输了。”张觅如同一根被风折断的稻草,他彻底没机会了,他在那堆乱作一团的牌里翻来翻去,想找到那张关键的牌,数完五十三张才发现缺了一张红桃J,张觅质问丁鹏,得到的只是一句风凉话:

    “算了吧,就算缺了一张红桃J,只能说明你运气不好,你就活该被我欺负。”

    张觅明白即使自己赢了,丁鹏也不会放过他,这种摆脱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那张遗失的扑克牌似乎在告诉他,他永远也赢不了。

    从那以后,张觅就再也没有抵抗丁鹏的想法,他们把张觅当做笑柄,他的尊严被踩在脚底下,碎了一地。二月二那天,王盈梅约张觅去了操场,两人绕着田径场走了三圈,西北风吹起沙子,从地上掀起一团团卷曲着的沙阵,如巨浪一般揭地而起,又在半空中化为尘埃。王盈梅的头发从她的肩上飘起又落下,她问张觅为什么不反抗。张觅看着茫茫的黄沙,像一张巨大的黑幕遮在他的眼前,他说:

    “我几乎看不到改变局面的希望,你觉得反抗还有用吗。”王盈梅听见有泪水滴进沙子里,但张觅的眼里干巴巴的,像布满了灰尘一样无神。王盈梅站在田径场的赛道起点告诉他:

    “会有的。”

    王盈梅瞒着张觅偷偷去找杨传芳,把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全部吐露出来,王盈梅知道这可能是救张觅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替他倾诉的时候,嘴里说出的话像是脱缰的野马,她一口气说完,恨不得立刻让杨传芳动手打死那个丁鹏。王盈梅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把它交给杨传芳。王盈梅说不要告诉张觅她来过,杨传芳点点头答应之后才离开。

    杨传芳意识到很多时候她只是在告诫张觅不要受到欺负,但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反抗霸凌的能力。要是王盈梅不来,她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她的孩子会平白无故的受到委屈。杨传芳越想越自责,她独自皱起眉头,整个脸像一个烂掉的柿子。临近半夜,她杨传芳猛然惊醒,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床头,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到耳朵里。

    “张觅,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期中考试后有一场家长会。班主任在讲台上拖着长腔告诉家长们怎么做才能让孩子提高成绩,他挥舞着两只手,在台下的家长眼前晃动,丰富的肢体语言打翻了他的茶缸,顿时鸦雀无声。他尴尬地坐在那里,努力地想上一句说了什么,最后只得草草结束了这场家长会。杨传芳坐在张觅的位子上,在丁鹏离开教室前叫住他,至于丁鹏的模样,王盈梅之前交代好了。这个面色蜡黄的女人开口就问:

    “是你叫丁鹏?”顿时有一阵久违的胆怯顺着丁鹏的汗毛冲向头颅,与顶撞老师的感觉截然不同,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回答:

    “阿姨好,我就是丁鹏。”

    杨传芳像骂朱三条一样指着丁鹏骂,她忘记这是在学校,在这个公理形同虚设的地方,她要为她的孩子打开一把庇护伞,把落在张觅身上的所有刀刃挡回去。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孩子能顺利地,没有烦恼地过完这个童年,她错过张觅一个个黑暗的日子,现在只想好好当一个母亲,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张觅的妈。

    后来听说有的人看到丁鹏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有的人听到了女人恶狠狠的痛骂,这些话传到张觅耳朵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踏实了,像一块石头沉入海底,而不是在一个人的手里被抛来抛去。

    丁鹏之后有一段时间里没有再去欺压张觅,似乎在预谋一场更大的诡计,王盈梅这样想着,直到在某个课间,她听见教学楼底下传来救护车局促的声音。一群男老师冲进厕所,把一具毫无生机的躯体抬到担架上,王盈梅和其他人一样堵在厕所门口,她亲眼看见张觅的额头沾上了血,像打翻的颜料一样四纷五落,铺在他的半边脸上。王盈梅吓得后退了一步,踩了后面的女生一脚,连说句抱歉的心思都没有。周围的人说张觅一头撞上厕所的墙,眼镜飞了出去,然后倒在肮脏的地上。从他们的嘴里王盈梅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丁鹏。她发疯似的想要冲进去,又被后面的人拉回去,王盈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张觅被几个老师抬走。等到门口成群的人散去,从厕所里面出来一个人,他低着头慢慢地走出门,王盈梅冲上去狠狠攥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牢牢地瞪在丁鹏的眼睛里,恍惚间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像一位骑士,用手中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听到一个声音伴随着王盈梅眼眸里的泪凄惨地在整条走廊里回荡,那个声音说:

    “丁鹏,你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传说在圣女贞德被处死前,

    作为她的战友,艾蒂安掀起一次反攻来逆转局势。

    他右手拿着一根金羽毛,

    被印在骑士牌红桃J中,

    代表愤怒的反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