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机
已有月余。
原本城池尽毁、稻田淹没，百姓几无活计，但江州三大折冲府府兵尽出，元亮的新稻稻种在各乡生芽结果，又有陈掌柜组织商贸、推波助澜，彭城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圣喻案发生时，正是清明前后。
罹难百姓由狄仁杰主持丧葬。
民怨虽息，但官民间的鱼水之情，想来再也难回往昔时候。狄仁杰常常出神，那副百姓拥戴、万民立碑的场景犹在眼前。
人心难测…
“炊饼欸，新鲜的炊饼！”
彭城的重建已进行过半，但要恢复往日的热闹，少说也要三五年之久。
这一个多月以来，倒有不少地方豪杰，慕名来到彭城，希望能与这位彭城令结交。这日，听闻苏州刺史陆贤，即将来到彭城做客，县吏四人早早在南城门迎接。
陆贤是大人物。
江南东道，治所便在苏州。大周各道，最高长官乃是都督，不过多为兼任、遥领。这种都督或位高权重、或皇亲国戚，本人远在京城。
是以所谓“苏州刺史”，既是为都督办事，又称得上江南东道的实际掌权者。
“四位大人，来了！”
南城门前。
狄仁杰四人身着章服，远远望见官道之上、数百巡兵前呼后拥。众兵之间乃一辆大轿，通体黑色缎子，银布为顶、帷帐朱红，三十来个轿夫轮番抬着，可谓极尽骄奢。
李元芳撇撇嘴：“苏州离彭城几千里，他居然坐轿子？”
“黑缎银布，目无王法！”
张柬之甩甩袖子，虽然是在呵斥，但声音细弱，显得色厉内荏。
苏瑶与狄仁杰并未作声。
几千里路，全靠人抬，这其中花销定然不菲。江南之富庶、陆贤之权盛，做派之骄奢，由此可见一斑。
轰隆。
众多巡兵到了城门前，立刻分左右排开。
“恭迎刺史大人。”
狄仁杰带领苏瑶三人，快步迎到轿子跟前，离着丈许距离，恭敬地俯首打揖。
“呵呵，好说。”
帷帐被一只肥手掀开。
肥头大耳的陆贤眯起小眼，端视着狄仁杰呵呵直笑：“这位就是狄县令，果然一表人才。”
陆贤未着章服，身上丝袍雕纹织金，腰间蹀躞带玉制、镶金珠，雍容富贵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他踩着两个车夫下轿，目光轻慢地扫过苏瑶三人，语气更是趾高气扬：“听闻狄县令治县有方，本官闲来无事，正好来彭城走走。”
“咦，这砖…青石砖啊？新鲜，新鲜！”
“噗。”
“哈哈！”
轿子左右车夫，都被陆贤这话逗笑了。
“原来大周还是青石砖，我在苏州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过！”
“是啊。”
“苏州金砖银砖，再差也是玉石…”
一行人七嘴八舌。
陆贤神色从容，丝毫不觉得有异，在十几个仆人簇拥之下，自顾向城中走去。那些巡兵见刺史入城，也立刻跟在身后，完全不将江州府兵，放在眼中。
“是，是。”
狄仁杰跟在众多仆人外围，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为官之道，即便心有不满，也万不可表现出来，以免贻人把柄。
一行人走后。
“装什么？”
李元芳抱着长刀，万分不屑：“还遍地金砖，我呸，比洛阳宫还豪横呢！”
“枉顾国法、礼节，”张柬之面上有些红润，“什么苏州刺史，分明是土豪劣绅。”
“人家乐意。”
苏瑶环抱双臂，悠然自得。
苏州，国之重地。
陆贤背后有权贵撑腰，除非皇室贵族，否则谁敢说他不是？
“苏县丞，要不咱们找地方坐坐？”
那些苏州巡兵，盯得张柬之毛骨悚然，他连忙压低声音，凑到苏瑶身侧耳语。
李元芳打了个哈欠：“哈…又不是找咱的，让狄大人自个儿应付吧。”
这些天来。
狄仁杰破敌计、克墨贼，威名远扬，许多高官、名士，经常来彭城与他结交。不过像陆贤这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还是第一个。
“今天不行。”
苏瑶神秘一笑，摇了摇头。
七等知天境，可预知天下大势。
那种感知已愈发强烈。
三人进了城门，远远跟着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
陆贤昂首阔步，不时抬手，指指长街两侧，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众多仆人外围，狄仁杰赔着笑，小心作答。
李元芳和张柬之更加愤懑。
“嗯，还不错。”
在城里看了一圈，陆贤仍旧眯眼直笑，此刻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不瞒狄兄，你有这等才华，屈居江州实在可惜。”
“我苏州富甲天下、人杰地灵，你不如拜我为老师，随本官回苏州，也好谋个好差事。”
话里话外。
没有询问意见的意思，反倒是替狄仁杰做好了打算。
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
狄仁杰踟蹰再三，正想着如何回绝。
“此事就这么定了。”
陆贤却大手一挥，掉头朝向南城门，似乎准备离开了：“如此荒僻之地，我看你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走吧。”
“这？”狄仁杰怔在原地。
不远处。
李元芳和张柬之也懵了！
三言两语，就要把人带走。
如此行事作风…
该说是太过霸道，还是过分自信？
“嗯？”
见狄仁杰迟迟未动，陆贤笑容一敛：“还等什么，快走。”
“陆大人恕罪…”
狄仁杰哭笑不得。
但身前众多仆人，却是目露鄙夷。
“小小县令，还想违逆陆大人？”
“苏州富甲天下，陆大人想带你走，是看得起你！”
“芝麻小吏，真把自己当根葱！”
陆贤春风得意，忍不住笑出了声：“诶，不急。福从天降，自然需要时间消化，怀英啊，这些事咱们回了苏州，再慢慢去想。”
狄仁杰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不远处，张柬之气得浑身发抖，李元芳攥紧刀柄，已然蓄势待发。
如此为官，与强盗有何异？！
就在此时。
一阵马蹄声自众人前方传来！
“让开。”
宝马疾驰，火速到了众人跟前，一位披甲将士面冷如雪，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不寒而栗。
“啊！”
百姓、仆人惊呼着让开，陆贤更是惊疑不定，指着他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城里骑马，本官今日便治你死罪！”
然而话音刚落。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呐？”
长街前头。
又是一人策马而来，明明躯体、面相俱似男儿，却是媚眼如丝，声音尖细。
“你…”
陆贤转动脖颈，目光对上此人之际。
突然瞳孔紧缩，颤如筛糠！
原本城池尽毁、稻田淹没，百姓几无活计，但江州三大折冲府府兵尽出，元亮的新稻稻种在各乡生芽结果，又有陈掌柜组织商贸、推波助澜，彭城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圣喻案发生时，正是清明前后。
罹难百姓由狄仁杰主持丧葬。
民怨虽息，但官民间的鱼水之情，想来再也难回往昔时候。狄仁杰常常出神，那副百姓拥戴、万民立碑的场景犹在眼前。
人心难测…
“炊饼欸，新鲜的炊饼！”
彭城的重建已进行过半，但要恢复往日的热闹，少说也要三五年之久。
这一个多月以来，倒有不少地方豪杰，慕名来到彭城，希望能与这位彭城令结交。这日，听闻苏州刺史陆贤，即将来到彭城做客，县吏四人早早在南城门迎接。
陆贤是大人物。
江南东道，治所便在苏州。大周各道，最高长官乃是都督，不过多为兼任、遥领。这种都督或位高权重、或皇亲国戚，本人远在京城。
是以所谓“苏州刺史”，既是为都督办事，又称得上江南东道的实际掌权者。
“四位大人，来了！”
南城门前。
狄仁杰四人身着章服，远远望见官道之上、数百巡兵前呼后拥。众兵之间乃一辆大轿，通体黑色缎子，银布为顶、帷帐朱红，三十来个轿夫轮番抬着，可谓极尽骄奢。
李元芳撇撇嘴：“苏州离彭城几千里，他居然坐轿子？”
“黑缎银布，目无王法！”
张柬之甩甩袖子，虽然是在呵斥，但声音细弱，显得色厉内荏。
苏瑶与狄仁杰并未作声。
几千里路，全靠人抬，这其中花销定然不菲。江南之富庶、陆贤之权盛，做派之骄奢，由此可见一斑。
轰隆。
众多巡兵到了城门前，立刻分左右排开。
“恭迎刺史大人。”
狄仁杰带领苏瑶三人，快步迎到轿子跟前，离着丈许距离，恭敬地俯首打揖。
“呵呵，好说。”
帷帐被一只肥手掀开。
肥头大耳的陆贤眯起小眼，端视着狄仁杰呵呵直笑：“这位就是狄县令，果然一表人才。”
陆贤未着章服，身上丝袍雕纹织金，腰间蹀躞带玉制、镶金珠，雍容富贵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他踩着两个车夫下轿，目光轻慢地扫过苏瑶三人，语气更是趾高气扬：“听闻狄县令治县有方，本官闲来无事，正好来彭城走走。”
“咦，这砖…青石砖啊？新鲜，新鲜！”
“噗。”
“哈哈！”
轿子左右车夫，都被陆贤这话逗笑了。
“原来大周还是青石砖，我在苏州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过！”
“是啊。”
“苏州金砖银砖，再差也是玉石…”
一行人七嘴八舌。
陆贤神色从容，丝毫不觉得有异，在十几个仆人簇拥之下，自顾向城中走去。那些巡兵见刺史入城，也立刻跟在身后，完全不将江州府兵，放在眼中。
“是，是。”
狄仁杰跟在众多仆人外围，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为官之道，即便心有不满，也万不可表现出来，以免贻人把柄。
一行人走后。
“装什么？”
李元芳抱着长刀，万分不屑：“还遍地金砖，我呸，比洛阳宫还豪横呢！”
“枉顾国法、礼节，”张柬之面上有些红润，“什么苏州刺史，分明是土豪劣绅。”
“人家乐意。”
苏瑶环抱双臂，悠然自得。
苏州，国之重地。
陆贤背后有权贵撑腰，除非皇室贵族，否则谁敢说他不是？
“苏县丞，要不咱们找地方坐坐？”
那些苏州巡兵，盯得张柬之毛骨悚然，他连忙压低声音，凑到苏瑶身侧耳语。
李元芳打了个哈欠：“哈…又不是找咱的，让狄大人自个儿应付吧。”
这些天来。
狄仁杰破敌计、克墨贼，威名远扬，许多高官、名士，经常来彭城与他结交。不过像陆贤这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还是第一个。
“今天不行。”
苏瑶神秘一笑，摇了摇头。
七等知天境，可预知天下大势。
那种感知已愈发强烈。
三人进了城门，远远跟着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
陆贤昂首阔步，不时抬手，指指长街两侧，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众多仆人外围，狄仁杰赔着笑，小心作答。
李元芳和张柬之更加愤懑。
“嗯，还不错。”
在城里看了一圈，陆贤仍旧眯眼直笑，此刻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不瞒狄兄，你有这等才华，屈居江州实在可惜。”
“我苏州富甲天下、人杰地灵，你不如拜我为老师，随本官回苏州，也好谋个好差事。”
话里话外。
没有询问意见的意思，反倒是替狄仁杰做好了打算。
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
狄仁杰踟蹰再三，正想着如何回绝。
“此事就这么定了。”
陆贤却大手一挥，掉头朝向南城门，似乎准备离开了：“如此荒僻之地，我看你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走吧。”
“这？”狄仁杰怔在原地。
不远处。
李元芳和张柬之也懵了！
三言两语，就要把人带走。
如此行事作风…
该说是太过霸道，还是过分自信？
“嗯？”
见狄仁杰迟迟未动，陆贤笑容一敛：“还等什么，快走。”
“陆大人恕罪…”
狄仁杰哭笑不得。
但身前众多仆人，却是目露鄙夷。
“小小县令，还想违逆陆大人？”
“苏州富甲天下，陆大人想带你走，是看得起你！”
“芝麻小吏，真把自己当根葱！”
陆贤春风得意，忍不住笑出了声：“诶，不急。福从天降，自然需要时间消化，怀英啊，这些事咱们回了苏州，再慢慢去想。”
狄仁杰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不远处，张柬之气得浑身发抖，李元芳攥紧刀柄，已然蓄势待发。
如此为官，与强盗有何异？！
就在此时。
一阵马蹄声自众人前方传来！
“让开。”
宝马疾驰，火速到了众人跟前，一位披甲将士面冷如雪，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不寒而栗。
“啊！”
百姓、仆人惊呼着让开，陆贤更是惊疑不定，指着他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城里骑马，本官今日便治你死罪！”
然而话音刚落。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呐？”
长街前头。
又是一人策马而来，明明躯体、面相俱似男儿，却是媚眼如丝，声音尖细。
“你…”
陆贤转动脖颈，目光对上此人之际。
突然瞳孔紧缩，颤如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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