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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风筝铺子

    兰彤递给君子薇一封信:三日后黄昏时,醉霄楼雅阁见。

    落款是当朝太子专用印章。

    君子薇将信笺反复看了几遍,点燃,幽幽的蓝色光焰映衬出她面容上的憔悴。

    从无交集的太子为何要约见她这个武平王妃?南国太子意欲何为?她去还是不去?

    君子薇倚着窗,望着栖霞苑栀子花簇拥的庭院,内心纠结。

    她嫁给秦非煜已时日不短,与他,除了应有的场合有所交流之外,无其他任何交织。

    他给了她这个王妃应有的权势、脸面,可以说相敬如冰,他们之间从无半句暖心的话。

    然而她要完成父皇给的任务,她就不能再这样待在栖霞苑无所作为。

    君子薇自屋内走到庭院。

    庭院里的栀子花绽放得恰是繁华,但在君子薇看来再无北国庭院栀子花盛开的美。

    君子薇自小就喜欢栀子花,她的皇祖母曾透过王宫高墙望着满天繁星和她说着栀子花的美丽故事:

    传说栀子花是七仙女之一,天庭中的寂寞生活,让她憧憬人间的美丽。于是,栀子花下凡化作了一棵树。正巧一位农民看见了,孤身一人,生活又很贫苦,就把这棵小树移回了家,百般呵护。小树生机盎然,到了倪天开出了许多的小白花。栀子花为了报答农民的恩情,白天幻化成人为主人洗衣做饭,晚上做回栀子花,飘香满院。不久,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栀子花的事,家家户户都种上了一棵。因为栀子花都是花仙子的化身,村里的女人们各个都带着栀子花,花开遍地,香满人间。

    “皇祖母,那报恩的栀子花后面怎么样了?”稚气的君子薇仰着脸好奇地问她的皇祖母。

    “那报恩的栀子花报完恩之后,就幻化成人间无数美丽的少女,皇祖母的薇儿就是栀子花幻化而成的。”

    君子薇窝在皇祖母怀里,“咯咯”地笑着,清脆的童音传得很远很远。

    从严寒的冬季开始孕蕾,到炎热的夏季绽放,历经三季的酝酿,才盛开洁白清香饱满的花朵,平淡脱俗的外表下,是坚韧美丽的生命本质。

    长大的她才知道,栀子花是爱的守候。

    君子薇望着庭院里一簇簇洁白的栀子花,赵恒踏风而上,取下风筝递给她,冷硬的面容含着温情的画面又从她的脑海闪过。

    终究一切都留在北国的天空下了,栀子花的美及她爱的人。

    君子薇摇摇头,怅然转身。

    “兰彤,给我梳一个简单的妆容。”

    “好。”

    些许时间。

    边框镶嵌着红色玛瑙的椭圆形铜镜里,一张清丽的脸,淡淡的素妆,高冷而清雅。

    “公主姐姐真美!”兰彤赞叹着。

    君子薇看向镜中的自己,确实是不错的容貌,可是来了王府这么久,秦非煜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一袭天蓝色长纱裙的君子薇朝明苑走去。

    “臣妾拜见王爷。”

    “王妃免礼。”

    “王爷,臣妾今日黄昏需出府一趟,望王爷恩准。”

    “王妃外出无需要本王恩准,注意安全即可,要齐渲陪你去,他武功高强。”秦非煜看着书,头未曾抬起。

    “谢王爷,臣妾告退。”君子薇低眉,缓步走出明苑,唇角的笑冷了下来。

    果真,她再好的容貌,也不能让他看她半眼,在他心里,她大概不及他书本中那几行字重要。

    而要齐渲陪着,是真担心她的安危,还是监视她的举动?

    秦非煜,你娶了本公主,为何又是如此冷眼相待?

    既如此冷眼相待,为何当初要娶本公主?

    君子薇恨恨地想着,一路上觉得王府的一草一木皆是刺眼得很,一如秦非煜冷冷的神色。

    但,无论如何,本公主都要试试。

    “兰彤,拿出那块杏色面纱,我们现在出府。”

    “是。”

    兰彤很快拿来面纱。

    君子薇面纱覆面,走出王府。

    黄昏时候的金陵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种小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君子薇缓缓走在金陵街上,一边打量着南国帝都的繁华,一边思忖着如何消融秦非煜那冰似的神色。

    “齐渲,你家王爷最喜欢什么糕点?本王妃难得出来一趟,买些给他。”君子薇问齐渲。

    “回王妃,我家王爷从不吃外面的糕点,自从清央来到王府,王爷最为喜欢的便是清央做的蔷薇羹。”齐渲恭声回道。

    又是她!

    又是蔷薇羹!

    君子薇颇为气恼,脑袋里却突然冒出“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这两句诗。

    只是她即使围着长裙当垆笑,谁又是她的“君”?她的笑又能入了谁的眼?

    “清央的蔷薇羹只做给你们师父吃?”君子薇当即问出了这一句。

    “当然不是。师父每次带我们打仗归来,清央就会给我们每人做一碗蔷薇羹,淡紫色的蔷薇羹散发着阵阵清香,香滑可口,吃一碗清央亲手做的蔷薇羹,我们战场上的痛和疲倦就会消失殆尽。齐漫还戏谑说清央的蔷薇羹可敌千军万马,大家一边喝着蔷薇羹,一边哈哈大笑,就师父一个人不笑不语。”

    “你家师父天生就是冷面王爷吗?”

    “我印象中的师父是,我唯一看到他语带温柔极浅含笑的就是面对清央的时候。王妃,王爷虽面冷,但他的心却是世间最为慈悲的。当年我们九个孤儿跪在金陵街上,师父率陌上军而来,却在九个命如蝼蚁的孤儿面前缓缓停下,收我们九人为徒,赐齐姓,带回将军府,传武功,让我们如同将军府的小主子,我们九人的命随时都可以为师父付出。”

    齐渲对师父是刻在骨子里的崇拜和敬爱,只要说及师父,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如他一样仰慕师父。

    “你们九人还有清央,与你们的师父从未有任何矛盾与隔阂?”君子薇试探性地问。

    “从未。”齐渲毫不犹豫地肯定。

    君子薇的目光越过青墙红瓦延伸到远方,远方的远方,应该是北国的苍穹。

    秦非煜、清央、陌上九剑,十一个人,那份在时光的长河里衍生出的情义和忠诚,恁谁都是破坏不了的吧。

    可父皇给的任务她必须完成,再坚固的堡垒也必须从内部攻破。

    “公主,醉霄楼到了。”兰彤用北国语低声提醒君子薇。

    “齐渲,你拿着这些东西在这里等,本王妃去醉霄楼,时间不会很久。”

    “是。”齐渲爽快地应着,师父并没有下令监视王妃。

    醉霄楼。

    雅阁。

    陌上修一直站在窗口。

    “见过太子。”论岁数,太子还大她一二岁。

    “武平王妃多礼了,请坐。”陌上修给君子薇斟了一杯茶。

    “太子不妨直言,今日约本王妃所为何事?”

    “那本太子便直言不讳了。不管王妃和亲目的是什么,都要得到武平王的宠爱才能实现。但从大婚时武平王的言行举止来看,王妃目前要得到武平王的宠爱很难。本太子今日约见王妃,就是为了告诉你,武平王府极为看重子嗣,若王妃能早日诞下世子,那王妃必然会母凭子贵。但并非要以宠爱才能得到子嗣,也可以有其他方式,过几日王妃便会知晓。”

    陌上修说得极为认真,听起来都是为武平王妃思虑周全,句句击中了君子薇目前的处境及无法施展的谋划。但君子薇还是捕捉到他万千言语中所隐藏的担忧——怕武平王爱上卫清央。

    她也不道破他,平静说道:

    “每个女子想要得到自己夫君的宠爱是人之常情,只是若非逼迫到悬崖边子薇也不屑用勾心斗角的方式。今日这样的约见,望太子以后不会再有,时候不早了,本王妃也要回王府了,太子回宫吧。”

    君子薇起身,朝门外走去,云髻高绾,长裙曳地,清丽华贵。

    “武平王妃不愧为北国公主,哪怕是被逼入尘埃,也始终要站成傲骨的风姿。”微生漓说道。

    “漓,你漏了王妃‘若非逼到悬崖边’这几个字,她目前也差不多到了悬崖边缘了,作为和亲公主的使命无法让她守着赵恒那年少情愫的影子,在武平王府安然度日与世无争。过一段时日,我们见机行事。”

    “殿下,你确定计划万无一失?”

    “在合适的场合相机而行便万无一失,而武平王做为男人总有他的弱点。”陌上修笃定地说。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清央会越发显露她的倾世之美,他赌不起,更输不起,所以他必须尽快促使武平王与君子薇改善关系。

    微生漓却担忧地望着陌上修。

    他虽未亲眼见过卫清央,但在殿下痴望她十二岁画像时,偷望了一眼,那真真是惊世骇俗的容颜,任谁爱上都不会放手的女子。

    若卫清央不爱殿下而爱上了武平王,那殿下必然无法挣脱陌上皇室的咒语。

    是要除之而后快的谋划了。

    对于曾经师承五年的武平王,也许这种方式是殿下最愿看到的。

    微生漓领命而去。

    君子薇走下楼,齐渲还在原地等着。

    “回府吧。”

    君子薇缓步走在金陵街上,面纱遮住的容颜若隐若现。

    她神色如常欣赏着金陵街热闹的烟火味。

    然而,很快,她的心跳加剧。

    眼前一家风筝铺子,各式各样的风筝栩栩如生,门口一颗硕大的七彩绣球让周遭亮得如同白昼。而在最显眼处铺开着一只凤凰风筝,那风筝对于君子薇来说,如同自己的呼吸一般熟悉。

    那是她七岁生日时候,父皇特意命人打制的,用北国皇宫昂贵的金丝缎面做成,牵制的线都是金丝软线。那时父皇说她以后是皇后的命格,七岁的她不知何为皇后,但对那凤凰风筝却是欢喜得紧。性子跳脱的她拿着那只美得闪眼的风筝在母妃寝宫的后花园追跑了大半日,睡觉时都要把它放在枕边才能安睡。出嫁时她本想带着它来南国,母妃说出嫁的女子带着风筝意味着飘飞无依,意头不好,她也只能作罢,将凤凰风筝留在她的云意殿。

    它怎么会出现在南国金陵街上?

    君子薇不由朝风筝铺子走去。

    “薇公主。”一个南国服饰装扮的艳丽女子用北国语言唤她。

    君子薇听到久违的乡音,欣喜若狂。

    “你是?”君子薇充满疑惑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

    “薇公主,奴婢蔓茹,赵恒将军让奴婢潜入您的云意殿取了这凤凰风筝,来到这金陵街经营这家风筝铺子,里间还有各类北国特产,都是公主爱吃的,可以解公主的思国之苦。”蔓茹姑娘低声说。

    君子薇鼻子一酸,泪盈于眼眶,滑落面纱内,滴落无痕。

    那个辽远苍穹下水烟色的身影似乎透过凤凰风筝的缎面固执地守在那里,守着一世的孤独,一生的尘缘。

    “蔓茹姑娘,我要了这凤凰风筝和里间的一些吃食。”

    “好咧。”蔓茹姑娘动作熟练地包扎好君子薇要的东西,连同风筝一同给到兰彤手上。

    “齐渲我们回府。”

    君子薇的心思零乱在金陵街的夜色里。

    而金陵街碧瓦飞甍的屋脊上,一道颀长的水烟色身影,远远地望着梦里寻她千百度的身影,几欲飞身而下掳了她去,却生生被赵泓青攫住了衣袖。

    “将军,万万不可。”赵泓青低声制止。

    他才慢慢神识清明起来。

    他就是赵恒。

    五日前得知君子薇黄昏时会出府,他便日夜兼程,换了两匹汗血宝马,赶到金陵,只为远远看她一眼。

    他允诺了她,和亲后不再相见,在北国为她守着江山的安好,百姓的和乐。

    然而相思刻入骨髓,如何放得下不见。

    赵恒痛苦地捂住心口,无力地坐在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