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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时光组画

    意识清醒了的君子薇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她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赵恒披散于枕上的发丝。

    “赵恒哥哥,薇儿该何去何从?”

    如今的她,是南国的武平王妃,她与赵恒,不过如同暗沉的夜里绽放的烟花,绚烂的底色终究只能是无边无际的黑色。

    “薇儿,我带你回北国,可好?”赵恒一只手撑着侧脸,一只手抚摸着子薇凌乱的长发。

    “赵恒哥哥,我们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北国?父皇不会允许薇儿这样回去,秦非煜也无法解释他的王妃突然消失。”君子薇蹙着眉。

    “目前确实不是想回北国便能回去,好在秦非煜要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王妃,不会冒犯你,我们有时间从长计议。”赵恒起身,帮君子薇盖上被子,“薇儿,从今日的事来看,你以后在王府要更加小心,先好好歇息,我回竹苑。”

    “赵恒哥哥,我们会有与子成阔的余生吗?”

    “薇儿等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我们能相守。”

    君子薇一点一点松掉攫住的赵恒的衣袖,松掉她握住了片刻的依恋。

    然而,两个人黑夜中的缠绵又如何抵得过残酷的现实。

    夜最为暗黑守卫最为倦怠的时候,赵恒飞檐走壁,十几个起落悄无声息落入竹苑。

    君子薇躺在床上,红色帷幔隔离了周遭的光和影,她睁大眼睛望着帷幔,把白天的事情细想了一遍。

    媚药若是下在她的茶里,她喝了,秦非煜一定不会为她解除媚药。为了万无一失,把媚药下给秦非煜,他喝了,她正好要给他送醒酒茶,他宠幸了她这位名正言顺的“妻”,那秦非煜便不会再彻底忽视她,她甚至会母凭子贵。

    原来,一切算计得刚刚好。

    “他这般算计要我怀上秦非煜的子嗣,让秦非煜因子嗣宠爱我,为的就是秦非煜疏离卫清央。这样看来,卫清央便是他和秦非煜最大的软肋,也是他们两人反目成仇的最好筹码。

    都说人世间的情缘早刻在了三生石上,赵恒哥哥与我,陌上修与卫清央,卫清央与秦非煜。命运却全将三生石上的姻缘弄得面目全非,那就让本公主把这种面目全非搅拌得更面目全非一些,带着血腥的风雨,也不枉为我受这一番媚药之苦。”

    君子薇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继而用淡蓝色的绸被覆盖着脸,手放在腹部上。

    “只是我会孕育恒哥哥的子嗣吗?如果有了子嗣怎么办?”

    君子薇一夜辗转无眠,一半天堂,一半炼狱。

    “砰”的一声,东宫暗室发出刺耳的玻璃碎地的巨响。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君子薇没有留宿明苑,武平王没有宠幸君子薇,那我们谋划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陌上修如呼啸的狂风般怒吼着,眼睛又染上了嗜血的红色,青筋暴露的右手用力抓住冬雪的传信:

    武平王妃送醒酒茶后没多久,便前往竹苑,赵恒将军送武平王妃回栖霞苑。

    “殿下息怒!那种药不解就必死无疑,武平王妃现在还安然无事,就说明必定有人给她解了药。”微生漓低着头,他万万没有想到万无一失的局会变成这样。

    “只要不是武平王宠幸了君子薇,其他人又关本太子何事?”陌上修依旧怒意滔天。

    “殿下,武平王妃现在非完璧之身,她若怀了子嗣又要在武平王府呆下去,唯一之路,就是想办法让武平王宠幸她,我们可以暂时静观其变。”

    “若没有怀上子嗣呢?”

    “那我们再设法——”微生漓没有再说下去。

    “本太子等不起,宋文宛那幅画绝不会是空穴来风,你与赵恒取得联系,在他返回北国之前约见他一次。”

    陌上修一想起宋文宛那幅画,心如被剜掉一大块般痛。

    “属下——”微生漓欲言又止。

    昨日宴席上,微生漓第一次见到清央,他终于懂得了殿下这些年为何对她痴恋成魔。

    容貌,美得惊心动魄;气质,高贵得不食人间烟火;才艺,偏偏又那么惊艳绝世。

    这样的一位女子入主东宫,绝对是“六宫粉黛无颜色”,那殿下会不会“从此君王不早朝”?那他倾尽全力为殿下谋划的一切又如何能实现?他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报?

    “退下吧。”

    “是。”

    陌上修又打开清央十二岁画像,清央纯净的眸子让陌上修眸中的血色渐渐退去,心中的怒意也慢慢消散。

    清央,你此生只能是属于我!

    清央却整夜都陷在恐惧的梦魇里:

    “清央,你为什么要爱上我们的师父?你置我太子的颜面何在?何在?你告诉我?”陌上修眸子里的怒意如一涛江水,语气冷得像冰,他用力摇晃着她,捏得她骨头生痛。

    “卫清央,你才情超群,当世第一,可你的德行如何入主东宫母仪天下?”宋文宛一脸的冷笑,语气如剑,用手指着她。

    “卫丞相千金,你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南国成千上万百姓讨伐她的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里。

    “卫清央,你居然爱上了你的师父,你要上庸整个宁侯府为你陪葬吗?你们人人爱武平王万千风华,今天哀家就将他彻底毁掉,来人——”太后威严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刺入她的耳膜。

    “不——不要——”清央大声哭喊,恐惧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全身汗涔涔。

    “为什么要与太子同师五年?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善良关注他让他爱上我?为什么皇上要赐婚?为什么不能爱上我的师父?师父你会因为我而万劫不复吗?”

    午夜梦醒,再也无法入睡,清央将脸埋入被子里,哭了大半宿,寸断肝肠。

    天刚破晓,东方露出第一缕阳光。

    往常这个时候,秦非煜都会和陌上九剑练剑,清央有时候就在旁边弹琴。

    清央起床,要夏烟给她简单梳洗后,就往明苑跑,她极想看到师父,看看师父是否完好无缺。

    远远地看到腾空而起剑随人动的师父,清央长长舒了一口气,梦魇中的恐惧与绝望消失,她孩子般笑了。

    “清央,过来。”秦非煜看到清央,放下剑,朝她招招手。

    清央朝师父跑去,雾霭中淡粉色长裙的她,长发飘然于风中。

    “我们的清央越发美了!”齐滢收起剑,羡慕道。

    “我们的齐滢也越发美了,看看潍公子的目光便知。”齐漫笑道。

    “齐漫,你——”齐滢故作凶巴巴的样子,却极快地往齐潍方向瞄了一眼,齐潍当真在望着她。

    齐滢的脸霎时红了。

    “你们先下去,把今天早上的新剑法好好领悟。”

    “是。”九人恭声退下。

    齐澜走在最后,他回头看向朦胧晨色中洋溢着笑容的女孩,内心缠绕着忧伤。

    他羡慕齐澈齐潍,他们至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他,永远只能在暗处看看让他魂牵梦绕的她。

    鲜活的青春,坦然的喜欢,真好!

    可他,注定了,此生的孤独无缘。

    “清央,你随师父去书阁。”

    “好。”

    秦非煜在前,清央在后,两人穿过婆娑的树影,走在时光的隧道里。

    推开厚重的门,半年未见,却是不染纤尘。

    清央诧异地望向师父。

    秦非煜浅笑道:“清央无需这般惊讶,师父时常过来坐坐,无事,便用掸子拂去灰尘。”

    “清央以为,这书阁已——”

    “以为师父尘封了它?”

    “嗯。”清央笑。

    这里,师父大婚前一个晚上来过,她以为师父会让它尘封在记忆里,而记忆随着风雨时刻飘曳在心里。

    更让清央诧异的是,画室里多了一组她的画,还有宋文宛那幅画。

    那组画左侧用飘逸篆体写着“清央的时光”五个字,从左到右依次为她六岁至十四岁的画像,每幅画旁都题了诗词。

    清央一一看过去。

    六岁的她含羞如夜之玄月。两个总角缠着红色丝绳,嘴唇轻抿,两颊露出浅浅梨涡,煞是可爱。有词批注:

    云涡浅浅醉,皓腕凝霜雪,淡淡胭脂薄薄罗,轻颦双黛人似月。

    七岁的她烂漫如三春之海棠。长发及腰,玉簪点缀,轻纱披肩,面若桃色,态生娇媚。旁有一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八岁的她清素若九秋之菊。梳凌云髻,额间点梅花妆,睛若涧溪,唇若朱樱,初露惊人之美。有诗曰:

    云髻高高绾就,铅华淡淡惊鸿。天上仙子飘落,人间姝色初成。

    九岁的她妍丽若花之王后蝴蝶兰。身形窈窕,着大红纱衣,白色面纱覆面,只露一双黑亮如星辰的眸子,额间点鲜艳朱砂,长发分际垂落腰间,戴云步摇,高贵出尘。诗批注: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十岁的她清纯如晨露栀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双手交叠于膝,坐于暗红雕花檀木椅中,清澈的眸子望着时光的远方,眉眼如画,姿态若桃。旁批诗:

    玉洁冰清沉鱼貌,出尘脱俗落雁姿。玲珑剔透七窍心,风姿绰约为姝色。

    十一岁的她蹁跹舞态若仙。着淡紫色长裙,梳惊鹄髻,呈惊鸟欲飞状,缀金钗玉簪,眉间妆半开蔷薇,柔桡轻曼,妩媚纤弱,飘飞于万顷碧波中。有辞曰:

    柔媚之美人兮,蹁跹清水中。搫碧波之出岫兮,携之将遗世。

    十二岁的她侧脸之美闭月羞花。杏色纱裙曳地,铺开在古琴旁,玉手纤纤,琴弦挑动,眼睑轻垂,玉颈生香,长袖旖旎于琴弦间。旁批一首诗: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疑有仙子立,似闻天籁音。

    十三岁的她秋千架上若处子之静美。秋千微动,梅影重重,蔷薇花落,一袭绿色裙裾,层叠铺于脚踝,双手抱膝,侧脸搁在膝上,明亮的眼睛投向渺远的苍穹,笑容璀璨了一院暮色。

    庭院深深秋千影,慵懒倚梅寄闲情。心似雁字重帘幕,蔷薇花瓣落如雨。

    十四岁的她清丽似千瓣荼蘼。着白色长裙,梳灵蛇髻,木簪束发,怀抱紫狐于一院蔷薇旁,拈花而语,灵秀清婉,旁有诗: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每一幅画皆是灵魂与容貌的完美呈现。

    而六岁的她,还未曾见他,全出自他的想象。

    十四岁画像旁悬挂着两张空白的宣纸,应是等她十五岁、十六岁时再画上去,这样她在武平王府就有了一组完整的时光。

    清央噙着的泪无声无息滑落,又极力明媚地笑着,师父不喜她流泪的模样,但她无法忍住心内千军万马纷沓而来的感动,只能在明丽的笑容里泪雨奔纷。

    师父竟然在大婚后半年的时间里,凭着记忆将她六岁至十四岁的容貌一一再现在宣纸上,与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师父的心有多大?

    要装南国的江山社稷,要装天下的黎民百姓,还要装下她年年岁岁的音颦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