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二章 岳飞征战（六）

    郾城在汴京正南三百里处，无深山无大河无关隘，在这里作战意味着得硬碰硬地死磕。金军马快，距郾城二十里岳飞才得到消息，岳家军旗下主力部队都征战在外，郾城兵微将少，众人皆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岳飞心中虽有隐隐地担忧，但作为主帅此时不能显露出半点胆怯，只能给部下以勇气和希望。他哈哈大笑，爽直地说:“金人黔驴技穷了，这是最后挣扎!”表面上故作轻松，心里面不敢有丝毫侥幸，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只有最亲近的人上阵才能鼓舞士气，只有最勇猛的人出战才能坚守到底。他把眼前的将领全部打量一番，别无选择，最后目光落在了长子岳云身上，他缓缓走近，取出一支令箭交付到岳云手上狠下心来说了一句:“如果不胜，先杀你祭旗!”说完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岳云接令离去的背影。

    这一战恐怕是岳家军成立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恶战，金军是岳家军的数倍，但岳云背水一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告诫士兵，突入金军骑兵阵后只管用麻杆刀砍敌人的马蹄，不要仰视，不要躲避，不要管敌人的刀枪在哪里，即使与敌人同归于尽也不允许后退。宋军勇往直前，个个效命，不管敌人多么来势汹汹，只是一心一意砍马蹄。这一仗天昏地暗，金军尸横遍野。但金军毕竟人多，后援部队源源不断，宋军也伤亡惨重，许多士兵力竭而毙。战争越是到最后关头越是残酷，两军交战最终比拼的不但是力量更是勇气和斗志，此刻谁能坚持下来谁就是胜者!而宋军迫切需要新的力量进行补充!此刻已经无兵可派，岳飞看了看身边的将领和亲兵，大声喊道:“好男儿当战死沙场不能作壁上观，无论文职武将，全部提枪上阵杀敌!”说完率先拍马冲向地阵。宋军全军出动，无一人退缩，无一人逃亡，阵中的士兵像重新输入了新的血液一样又迸发出新的战斗力，像一群野狼一样不计后果地扑向敌人。金军南征北战却从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不知谁喊了一声:“宋军疯了，不得了了，跑吧。”金军便像一堆随风倒向的大火，呼啦啦践踏着向汴京逃去。

    此后岳飞率大军全线进击，在汴京四十五里的朱仙镇再败金军，至此基本完成对汴京的合围。朱仙镇外，张宪一边急命董先、姚政率游奕军和踏白军迎击，一边指挥前军和后军布阵。但是金兵盖天大王的攻势也非常猛烈，董先的踏白军和姚政的游奕军全力堵击也未能遏制住金人骑兵的进攻势头，好在张宪的前军训练有素，紧急布阵完毕后用一阵密集的箭雨才将敌兵逼退。

    下午，岳飞率领背嵬军、左军、胜捷军赶到朱仙镇外。张宪禀告了上午的战况，由于金人的骑兵行动迅猛，攻击凌厉，踏白军和游奕军伤亡了一千多名将士，其中以游奕军兵士居多，身带创伤的姚政一直黑着脸。

    岳飞本想斥责张宪几句，但见他眼里布满血丝，话到舌尖还是忍住了。自进入河南以来，张宪率领主力一路攻城拔寨，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本想要责备张宪轻敌，但是岳飞也知道其实也是自己过于大意。岳飞命令全军深沟高垒，多立栅栏。为防止金兵踹营，将二十多架弩车布置在营寨西北。

    兵贵神速，拖的时间越长对岳家军处境越不利。于是第二天，在朱仙镇西南空旷的原野上，宋、金双方摆开阵势。宋军约七万余人，金兵十万余人。宋军有两万骑兵，金人有骑兵四万。从黎明时分起，宋、金双方即开始擂动战鼓。上千面战鼓一起擂动像沉闷的雷声滚过中原大地，致使群兽奔逐，百鸟远遁。此时朝阳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洒向原野、河流、村镇以及由十几万大军组成的战阵。成千上万面旌旗迎着金光猎猎飞舞，如林的戈矛宛如一片冰原闪射出炫目的光焰。战争一开始宋军加强了对两翼的进攻，金兀术非常高兴，正面之敌减弱，将有利于他的攻击。他判断，宋军从两翼得手后会直接冲击他的中军。他早已设置了陷阱，那就是布置在中军两侧的数千名弓箭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韩常和王伯龙这左右两翼人马根本就挡不住牛皋的左军和王经的后军。牛皋的左军和王经的后军各有万余人马，且人人憋着劲，一声令下，个个奋勇向前。时间不长，韩常与王伯龙两军便开始向朱仙镇溃败。令金兀术震惊的是，两万多名宋军并不攻击他的中军，而是尾随韩常、王伯龙向朱仙镇进击。此次会战金兵几乎倾营而出，朱仙镇乃至开封城都没有留下多少兵马。这要是让他们冲过去，后果很严重，这个结果和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迅速调派大军回援朱仙镇，要么迅速从正面展开攻击。经过短暂的犹豫，金兀术选择了正面攻击。他有四万骑兵，其中有五千铁甲军，金兀术认为击溃正面之敌胜券在握。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大地震颤，连天上的太阳也打个哆嗦，一头扎进云絮中躲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即是名扬天下的“铁浮图”，清一色的黑马，黑甲，兵士一律重铠，头戴黑色兜鍪。远远望去仿佛溃堤的黑潮迎面扑来，给人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弹指间“铁浮图”到了跟前，只见这些手持长刀的宋军步兵就地一滚，挥刀砍向马蹄。受伤的战马发出凄厉的狂啸，将背上的铁甲骑兵掀翻在地。宋军士兵扔下长刀，抽出短刀割下金人骑兵的头颅。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九百的惨烈大战。大半个时辰过去，金兀术的五千“铁浮图”几乎全部殒命阵前。宋军的损失也很惨重，四千步兵还剩几百人，副统制寇成被创十余处。可以说双方都是以命相博，但是宋军是以步兵对骑兵，能打成平手，当然也算是金兵败了。

    然而血战并没有结束。就在“铁浮图”迎面冲击时，金兀术指挥突合速与完颜宗贤率领骑兵从两侧冲向宋军。尽管宋军阵地两侧的弓箭手射出一排排箭雨，让成百上千的金人骑兵栽倒在攻击途中，可仍然挡不住金人骑兵迅疾的马蹄，很快就有成千上万的金人骑兵突进了阵内。集中在阵地核心的是背嵬军、踏白军以及游奕军的全部骑兵。近两万名骑兵在董先和王刚的统领下，向金人骑兵发起了反击。这是一场鬼神为之胆战的搏杀，吼叫声，呐喊声，刀枪碰击声，绝命前的哀嚎声，宛如泛滥的黄河，铺天盖地。战局一度对宋军非常不利。一股金人的骑兵直接杀进了岳飞的中军，岳飞本来坐镇中军指挥，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得不亲自出战。岳飞驰入阵中，连发数箭射中几个金军骑兵，暂时稳定了局势。直到牛皋、王经两军返身杀回来时，战局才被彻底扭转。紧接着岳云率五百骑兵加入战阵，继而徐庆率一千骑兵从侧后杀回。金兀术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只得紧急传令突合速与完颜宗贤，迅速脱离战场退回朱仙镇。至此宋军距都城只有一步之遥，岳飞高兴地对诸将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