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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叶海雅

    阿宜在胡不为铺中帮忙到傍晚六时,方才回家,秦苏早将晚饭准备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过晚饭。阿宜牵念子腾过度的事情,想去道院边等候消息。

    胡不为宠爱女儿,听阿宜说起这事,也有点关心,陪阿宜来到白天来过的道院院墙之外,抬头看去,麒麟崖上黑黢黢的,既无丝毫光线,也无任何声息,完全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

    “阿宜,你敢莫听差了?这麒麟崖上毫无动静啊。”

    “是辅士哥哥告诉我的,不会有错啊。”阿宜虽然如此说,心里也有点疑惑,毕竟她也不知过度仪究竟如何进行,怎地会如此毫无动静?

    父女俩正在疑惑之际,麒麟崖上响起一声清越的钟声,如在耳边一般,阿宜喜道:“这崖上怎么莫名其妙会有钟声,一定是在过度了。”

    父女俩在树下石头上坐了,耐心守候。

    直守到子夜时分,崖上依旧毫无动静。

    胡不为心焦:“阿宜,你明日还要上学哩,你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阿宜不肯:“我一定要看到法师哥哥过度成功,爹爹你要是困倦,就先回家吧。”胡不为无奈,只得陪阿宜守候。幸好洛阳地气温暖,此刻又已春深,两人身上虽有些凉意,却也不算难耐。

    这一等直等到黎明时分,元辰楼上钟鸣四响,才又听见麒麟崖上铜钟响了一声,抬眼看去,见麒麟崖顶那小屋通体都透出一种幽幽的白光来,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安宁。

    阿宜和胡不为虽然不知究竟,心中也升起一种感觉:多半成了。

    阿宜欣喜起来,转身抱住那罗树,动作十分敏捷,胡不为一个没拉住,阿宜又已上了树,这时天色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能看见麒麟崖上影影绰绰,好像立着两个人影。

    阿宜站在那罗树上,向着麒麟崖方向不住挥手,胡不为不会爬树,见阿宜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心中焦急担心万分,拼命招手叫阿宜下来。

    杜若晦与张虚静在麒麟崖上见此情形,微笑道:“胡家哥儿,无须担心,有我们在此,尽可放心,定不会教那女娃儿有事。”

    虽然隔着有数百步远,胡不为却听得清清楚楚,就如对面说话一般。玉虚道师道力渊深,既然如此说了,胡不为也就放下心来。

    虚室之中,子腾立起身来,身上冰霜焰火都已消失了,那青紫之色也消失了大半,只是看起来还颇有几分苍白憔悴,然而子腾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的欢喜兴奋,振魂香余香缥缈,那太玄真一本际之海的影象还在心间。

    子腾走到杜若晦留下的铁盒前,打开铁盒,先前虚室之中紫火充满,子腾衣衫发簪鞋履俱化为灰烬,这铁盒之内的衣物鞋履却全无影响。子腾先取出发簪,将满头乱发挽起,又取出盒内衣衫,自内而外,一件件穿戴起来,最后穿上鞋履。

    穿戴已毕,子腾大袖飘然,推门走了出去。此时天已大亮,见杜若晦与张虚静微微含笑,站在门前的晨曦之中。

    子腾心中激动,不觉哽咽,拜倒在地:“子腾谢老师抚育传授,谢师伯护持证见。”

    杜若晦勉自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嘱道:“子腾,你已燃起身中神火,亲眼得见太玄真一本际之海,然而此不过是入道之始,今后更有万千磨折,更要守此向道之心如中山之玉,不教污损。”

    “回到居处之后,你须入静冥想七日,固汝根本,养汝精神,培汝神火,休教反复。”

    “是,老师,弟子记住了,谨遵老师教诲。”

    “你须知太一之海,自有灵神,你须小心谨慎,知晓安抚导引之法,这是为师昔年的一点小小心得,就与你作个参考。”

    杜若晦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交于子腾,子腾再次叩首接过。

    “好孩子,起来罢。”张虚静见杜若晦叮咛已毕,微笑扶起子腾,“孩子,你看那边是何人?”

    子腾抬眼看去,见院墙之外,那罗树上,阿宜站在一根树枝上,左手抓着另一根树枝,正拼命向自己挥手:“法师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清晨的阳光映出阿宜满脸灿烂的笑容,一阵风吹过,绯红如火的那罗花瓣纷纷坠落,掉在阿宜身上,又被另一阵风吹走。

    子腾心中一暖,随即担心起来,远远向阿宜挥手示意:“阿宜,这树太高了,速速下去。”

    阿宜满心欢喜:“法师哥哥,你成功了,我们就放心啦,走啦。”

    阿宜抱住树干,溜下树去,胡不为也向子腾挥手示意,父女两人也知秦苏在家中必然悬念,一路小跑转回家中。

    秦苏担心二人,也是一夜未睡,见父女二人终于归家,将两人好一通埋怨数落,又听说子腾得度,心中也自高兴,忙安排早饭,阿宜嘻嘻笑着,与胡不为吃了早饭,分头去往下院和店铺。

    阿宜虽然一夜未睡,却精神百倍,全不困倦,中午散学之后,照例又去胡不为店铺帮忙,回家吃过晚饭,洗完澡兀自不睡,打开抽屉——那日在天津桥边所买的糖画,还未来得及吃哩——阿宜打算将糖画吃了,再练一下那西国女郎的舞蹈。

    阿宜打开抽屉,却见一堆竹蜻蜓、鸟哨、簪子、首饰中间,有一条水晶手串,色作微蓝,玲珑剔透,十分显眼,煞是可爱,数了共有一十八颗。

    阿宜有些疑惑:我那天买了这样一个手串么?这水晶这样纯净通透,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价值肯定不低,我如果买了,怎会毫无印象?想是昨天一夜未睡,记忆有些模糊?且不管它。

    又见手串实在通透可爱,心中忽然想起,先前那石像鬼留下的宝石泪滴与这手串颜色似可匹配,这次正好和这串水晶穿在一起,于是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之中取出泪滴,与水晶手串穿在一串,正好作定珠之用。

    穿好之后,阿宜左看右看,只觉一十八颗水晶与泪滴光华流转,相映生辉,好看已极,阿宜十分满意,看了许久,才戴在腕上,跳起舞来。

    阿宜毕竟年幼,前一夜未睡,白天倒还不觉得如何,此刻只觉得困意袭来,无法抵挡,勉强练了几遍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寐之中,那西国女郎不知何时站在床前,柔声说道:“阿宜,你天份极高,但这达罗嘉德之舞不是入门就学的舞蹈,你还须从头学起,立下根基才是。”

    阿宜惊喜道:“姐姐,你是来教我跳舞的么?”

    女郎摘下面纱,微笑道:“是啊。”

    “姐姐,你真好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我名叶海雅,你可记住了。”

    “姐姐原来姓叶,真好听的名字,阿宜记住了。”

    叶海雅不禁莞尔:“姐姐不姓叶,我昆山姓名与你中山不同,叶海雅是我的名字,三个字不能分开。”

    “姐姐,阿宜知道了。”

    “阿宜,我不是寻常舞者,是昆山两仪观门下。”

    “阿宜知道的,法师哥哥告诉了我。”

    “想来他是知道的,”叶海雅微微笑道,“但他可曾告诉你,我两仪观所学不仅是跳舞而已,诸般乐器歌辞吟唱技击将来都是要学的。”

    阿宜眼中发出亮晶晶的光芒来:“还有这许多技艺?阿宜全都要学!”

    叶海雅微笑着抚了抚阿宜头顶:“你这么聪明,将来只要有机会,学这些都没问题的,现在我们先学跳舞吧。”

    “好的,姐姐。”

    “阿宜,我两仪观历代师尊修者俱修舞道,功深之时,随心创制,千变万化。数百年累积下来的舞藏不可计量,真个学将起来,便一生也难以穷尽。因此历代师尊从万千舞藏之中拣选三十六支舞法,精心敷演,千锤百炼,堪作舞藏一道的入门根基。这三十六支舞法,达罗般罗为第一,然后是达罗多罗,达罗伽罗,达罗苏悉帝……而以达罗摩耶为最后,须当循序渐进,才能收到最大的功效。你前天见我所舞的达罗嘉德之舞排在第九,由此入门尚无先例,恐怕有误根本。因此我们要把达罗嘉德暂时放下,先从第一支,达罗般罗之舞学起。”

    “阿宜知道了。”阿宜点头,知道叶海雅所言都有道理。

    叶海雅脱下外衣,只着贴身小衣,走到房内的空地上,跳起舞来,这达罗般罗舞初看上去比达罗嘉德舞可简单多了,再加上叶海雅着意为阿宜展示其中细微精奥之处,动作十分缓慢,却一样带着那种微妙却伟大的神秘力量。

    阿宜的心灵因感知到那力量而喜悦,全副精神都集中起来,去体会,去感受,去记忆,去思索。

    “这舞看起来简单,你却不要小看了,留神细看,这是我两仪观一切舞藏之根基。”

    阿宜大有感悟,拼命点头。

    叶海雅一边跳着,一边将达罗般罗之舞的节拍、韵律、步伐、手势、身形姿态,以及骨骼肌肉皮肤呼吸如何运行变化,乃至表情、目光如何与之匹配,诸多奥妙玄秘之处都一一细细地分解说与阿宜听,阿宜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其中,跟着叶海雅,一点一点地琢磨模仿,进境飞速,不觉东方已白。

    叶海雅十分欣喜:“阿宜,你真是天生的两仪修者,可惜……”

    “姐姐,可惜什么……”

    “阿宜,中山玉虚观与我两仪观不同,不喜也不允准国人学这歌舞之道,你跟我学这两仪观舞道,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就是你的阿父阿母面前,也不可透露半分。”

    “嗯,姐姐,阿宜知道的。法师哥哥也不行么?”

    “他是玉虚门下弟子,自然更是不成,此事要紧,你一定要记住。”

    “阿宜记住了。”

    “天要亮了,姐姐要走啦。”

    “姐姐,再学一会儿嘛。”见叶海雅要走,阿宜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一下惊醒过来。

    “姐姐还会来的。”仿佛还听到叶海雅的回答余音袅袅。

    啊,是梦么?可梦怎么能这样真实。阿宜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分明是学舞出的汗水。阿宜还记得达罗般罗舞的每一种变相,还清晰地记得叶海雅的面容身影。

    可如果不是梦,那姐姐现在何处?

    似梦非梦之间,阿宜无意间摸到手腕上的水晶手串:嗯?有一颗摸起来有些温热,要比其他水晶的温度格外高上一些。阿宜低头看腕上的手串,只见那颗水晶正微微发出闪光,闪光很快就消失了,那颗水晶的温度也和其他水晶感觉不到区别了。

    阿宜摩挲着那颗水晶,心中疑惑,但是身上的衣服湿了,凉浸浸的贴在身上不太舒服,便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阿宜,你真是天生的两仪修者。可惜生在中山,你将我这些舞法学得再好,也只徒具躯壳,不经焚香行散,不能入我两仪观的真正大道。只盼你长大之后能到我昆山,有了这些舞法做基础,他日要入我两仪观大道自然一日千里。”

    洛水之上,那大船之上的小船船舱里,叶海雅与师尊半跏思维,她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她与自己留下的舞法自有感应,能够感觉到阿宜的飞快进步与心中的欢喜,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又有些遗憾。

    击鼓女郎道:“果是可造之材,只盼她缘法深长,非仅止于今时今地。”

    自此之后,阿宜每夜梦寐之间跟从叶海雅学舞,光阴易过,不觉过了十余日。

    这一日破晓时分,叶海雅师徒心血来潮,两人下船来寻些早点——平常师徒二人的餐食都是由昆仑奴亲手在大船之上的小厨房烹饪制作。那昆仑奴手提一柄乌沉沉的铁锤在前开路,叶海雅师徒之前在天津桥边演舞,名声极大,而那昆仑奴满身筋肉虬结,相貌黝黑丑恶,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物,路上行人纷纷侧身相让。

    三人走到一家早点摊前,叶海雅点了点头,那昆仑奴手挥铁锤,大声吆喝,将原先坐在那儿吃喝的一众食客全都赶跑了。摊主心中不忿,见昆仑奴凶恶,不敢理论,只得笑脸上前招呼。昆仑奴丢出四五枚金币,粗声道:“将你这铺上有的,只管上来。”那金币一枚有半两重,五枚金币便有二两五钱,那摊主就是劳碌一月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此时哪里还有意见,忙不迭抹干净桌椅,叫婆娘将各式早点上上来。甚么牛羊羊肉包子、锅贴、羊汤、面条,但只要是他这摊上有的,都上了上来,堆满了一桌,击鼓女郎与叶海雅在桌旁坐了,那昆仑奴在旁边立起步障,将两人身形遮掩。

    无一时,昆仑奴叫道:“再上。”摊主与婆娘过来一看,只见桌上碗净碟干,一大桌东西早已吃得干干净净。摊主暗暗咂舌,想不到两名苗条婀娜的女郎竟吃掉这一大桌东西,居然还是仍嫌不足。

    迟疑之际,那昆仑奴早骂将起来,摊主忙又和婆娘上来一桌。不消片刻,一桌东西又一干二净,一连又上了四五桌,那昆仑奴才不再催促,撤去步障,请二位主人起身。摊主与婆娘从未见过这般能吃的人,何况还是两个看似娇弱的女郎。两人早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呆呆看着三人走出许远,方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