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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活了

    轻柔的手机铃声响起时,还在酣睡的方皓下意识伸手向枕边铃声传来的方向,胡乱摸到手机,先是眯起一只眼看向时间,手机上方显示白色的数字:7:00。再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方皓知道来活了!立马就精神的坐了起来,略微稳定了一下状态,抬起右手用食指点中中了绿色的接通键。

    “喂,您好,我是方皓。”

    方皓的语气就如同正面对着一位亲切的长者般,一下子就将她自己和来电者的距离拉近了。

    “你好,哦,哦,我,我没想到你是名女性,而且,而且声音听上去还这么年轻,我……”

    果然如方皓所料是位老人,从对方虚弱又犹豫的语气上可以判定老人来电话的目的。

    “阿姨,您好,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会全力以赴协助您完成自己的心愿,并且会依您的要求对您所讲述的一切保密或其它,这点请您放心。我的工作宗旨就是让您安心倾诉。”

    对方在电话那头略有迟疑,稍后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传了过来,同时方皓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样的声音方皓太熟悉了,它是一个人放下忧虑后的松懈。

    “好吧,姑娘,那阿姨就麻烦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到**小区**楼*单元*号,另外越快越好,阿姨会一直等着你来……”

    “知道了,阿姨,现在是7:03分,我会在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8点左右到,您看可以吗?阿姨,另外我想问您吃早饭了吗?需要我帮您带份早点过去吗?

    “啊,时间可以,早点就不用了,方姑娘,虽然我身体不是很好,但行动还可以,孩子们隔几天会给我送些菜来,早饭我已经简单吃过了。你也应该清楚,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吃下什么呢……唉,不好意思,还没见面就和你唠叨这些没用的,是不是我电话打的太早了,影响你的生活了吧?要不,要不你明天或者晚些来都可以,我,我其实,其实也没那么急……”

    “阿姨,您多虑了,没有什么的。您放心好了,一个小时左右我过去。”

    放下电话,方皓立马起床快速收拾自己,用了十五分钟出门,来到楼下早点摊,要了份豆浆和油条。三十五分钟后方皓就坐上了去往**小区的209路公交车。

    说起方皓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的,还挺意外。方皓的上一份工作是做志愿者,不是很固定的那种,最初在社区做,后来和社区工作人员熟了,有时会给方皓推荐一些别的社会活动的志愿者工作,当然也都是短期的,有的就两三天,长的最多也就两个来星期吧。方皓倒是什么都不挑,有啥干啥。毕竟自己也没有特别的长处,人家不挑方皓就不错了。

    前年年底即将元旦的时候,社区找方皓说有个活儿急需志愿者,但这次不太一样,反复慎重地问方皓去不去。方皓开始还在想以往社区介绍活儿时不这么吞吐,会是什么活儿呢?当时正值冬天最冷的季节,方皓已经在家闲了将近一个月,正担心这个冬天怕是要窝在家了吧。所以听到社区派活了,方皓没多想就应了,说没什么的,都能干,是啥活?

    那是离方皓所住地不太远的一家社区医院,医院共三层,规模不算大但作为一级医疗机构也不小了。社区医院负责人员简单对方皓介绍了情况,这家社区医院应上级主管部门的要求,增设了“临终关怀”科室,在原先的二楼改建的,目前已经运行近半年,陆续接收的病患逐渐增多,现在又赶上年末,几个外来的临时工返乡了,护理人员暂时䃼不上,急需志愿者协助。主要的工作就是协助医务人员帮助生活不能自理的患者做些日常生活起居照料方面的工作。

    这个是方皓以前没有接触过的,十足新鲜的感觉刺激着她迟钝的神经,稀里糊涂的居然就干了近三个月。尽管那里的工作并不是很累,但初到那里,病房里的气氛让人压抑,那不是一般医院里的病房。在人们去过的医院,病人住进来,不论多久经过规范的治疗后会出院,会回到原先的生活环境里,继续以往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但这里是“临终关怀”科室,收的都是患各种重病已没有医治必要的人,在这里接受临终前的最后关护,不需要什么过度的治疗,只是减缓身体的病痛,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病人无论自愿非自愿,无论清醒或晕迷,一旦被这里接受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有明确数字的倒计时。

    那段时间,眼看着一个个生命终结到来时人的无能为力,方皓常常会陷入思考,一个人从生命旺盛到或慢或快的衰竭,在病痛的不断侵蚀下,生命渐渐败退直至消亡,那个心路过程是什么?方皓很想和他们说说话,并且她也能看出他们浑浊无力的眼中依然有迫切的不舍,那明显不是对脆弱生命的留恋,但方皓并不懂那是什么。是对病痛折磨的抗诉,还是对亲人的恋恋不舍,或是对某个未完成的心愿不甘……无奈他们大多都已丧失了正常语言表达的能力,不是嘴被氧气罩扣住,就是张着的嘴徒劳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们已经没有一丝的力气任由自己支配了,他们是死神手里的玩偶,由死神接管掌控。

    记得那是冬末初春的一天,又一位老者慢慢停止了急促又艰难的吸吸,方皓呆呆站在他的旁边,盯着老者久久不肯闭上的眼,那深邃的眼直直射向头顶的天花板,虽已无呼吸,但那一刻方皓仍能真切的感到老人穷尽最后力气的不甘,似乎已看向遥远的空际,仍在不舍地寻求着什么……

    一个小时后,老人的家属陆续赶来,病房里的宁静被打破。方皓从慌乱的人群中挤出,来到楼下的空地中。初春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方皓站在它的怀中,尽情吸吮热量,这是滋润生命的自然力量,此刻它是如此珍贵,简直让人感动的落下泪来。低下头的一瞬间,看到脚边枯黄的草地中有星星点点的嫩绿努力冒出头来,方皓流出的眼泪正滴落在它们的头上,新生的小生命被砸了一个机灵……

    “我看你这个样子,就想到以前的我,一模一样。”这是“临终关怀科室”里一位年长的杨姓护士长对方皓说的,当时方皓是第一次直面患者的离去,怔怔地望向尚未闭眼的逝者发呆,护士长看了看方皓后,熟练又麻利地为死者拨去身上的仪器管子,继续着低声说: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闭眼吗?我以前认为人死后都会闭眼的,毕竟苦痛已经很难承受了,但有很多次死者都顽固地睁着双眼不肯闭上。我很是不解,直至有一位年老的患者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还有要说的话没能说出来,要了的心愿没有完成不甘心呀!我当时并不十分相信,后面我发现但凡死前还能说话的患者大多都会在死后自己闭上眼睛,而且他们在临死前的一段非常短的时间里,一定是说了很多话,据说大多都是关于他们自己的事,他们不太会和自己的亲人说,会和护理他们的陌生人说,当然这些护理人员也不能算是完全陌生人,我听护理人员抱怨最多的是,这些人都老糊涂了,说的事乱七八糟的,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