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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妈妈怎么来了

    早上起来方皓安顿好小女孩后出门了,还是将钥匙转了两圈半反锁上门。下楼后,方皓身上轻松了不少,既然现在无法做出明确的决定,那就等一等,让时间沉淀繁乱复杂的思绪,待一切自己能看明白,再去决定该怎么做,兴许那样才能让自己心安吧。但眼下来看似乎这也是方皓现在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小皓,你来了。”

    今天老人的声音来源方向不对,不是平日方皓和老人坐的左手屋子,是相反方向。方皓有些怀疑地依旧惯例向左手房间探头,的确没有。方皓返回向对面的另一个房间走去。老人今天靠卧在床上,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

    “阿姨,您不舒服吗?”

    “嗯,今天是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那……”

    “没关系的,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就在这边吧。”

    方皓默默找好位置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记录工具,示意老人可以了。

    那就开始第五次的讲述吧。

    今天该讲什么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太乱了,无论是时间先后还是人和事的先后,我有些弄不清。我越来越发现记忆这东西是最不可靠的,时间太久了,我已没有能力分辨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想象出来的。每个人的记忆都存在一定的虚伪掺杂。

    还是从保育园的记忆讲起吧……

    我记得那是个秋天的傍晚,窗外的树叶随风飘落,像极了一个个飞舞的精灵,有黄色的,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有褐色的……。

    保育园里刚刚吃过晚饭,两个夜班阿姨小王和小张命令我们靠墙坐一排不准乱动,阿姨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端起后走向厨房的水池去。

    那一天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我不知怎么地竟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其他的小朋友都乖乖背着手看着我,我却如在无人之境般幽幽走向门口,站在门框旁向外望去。

    右侧是水池,我看到小王老师和小张老师背对着我将一大堆碗盘倒在水池里,各自将袖口向上挽着,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小王老师正准备将手向水池伸去,又停了一下,将左手腕上的手表取下顺手放在水池上方的窗台上,一块如秋日夕阳般金黄的手表在夕阳闪闪发光,我盯着它发愣。突然离门口最近的小王老师放下手里的盘子向院外张望。

    “咦,那是谁进园里了?”

    “好像是家长吧。”

    小王老师甩甩手上的水,向外走去,在我的目光也追随而去时,尚未拉回的视线收拢了一个残缺不全的画面:水池上方的那块金黄色被右边一只湿淋淋的大手挡住了,之后那一小块金黄亮光就不见了……

    院外不远处传来小王老师和一个女人的交谈声,我很快就听出那是妈妈的声音。

    “王老师,家里临时有事,我来接孩子。”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很高兴,妈妈来接我回家,突然我意识到我站的位置是不被允许的,赶紧跑回屋里乖乖背手坐好。

    “可是,按园里的规定这个时候是不能……”

    “王老师,我刚刚和园长打过招呼了,家里临时有事,得接孩子。”

    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没有听过妈妈如此生硬的言语,心中不禁泛起些许自豪感。

    “哦,如果是园长同意,那好吧,你等会儿,我去收拾一下孩子的衣物。”

    最先进来的不是小王老师而是小张老师,小张老师慌张的跑向储物间,我想她是去取我的衣物了。小王老师也很快进来,拉起座位上坐得规规矩矩的我。

    “小王,我给她拿衣物,你不用过来了。”

    “小张,你快点,好像很急的样子,也不知出什么事了。”

    之后,我在两位阿姨的拉扯下来到门口,妈妈就站在水池旁门口的位置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我后妈妈什么也没说,抱起我就往外走,很急的脚步声“咚咚咚”响着。

    出了园区后,我隐隐觉得我们不是向家的方向去,这条路很陌生,风吹得落叶“沙沙”响,我听着风声,脚步声匆匆。很快我们来到一栋三层楼前,门口有一堆人,似乎在等着我们。

    “老冯怎么样了?”

    妈妈问向一位较年长的男人。

    “省里的医生刚刚到,马上准备手术,现在赶紧抱孩子去看一眼,老冯现在还算清醒……”

    年长的男人扶着我妈妈,人群迅速让出一条路,我和妈妈在两旁众人的注视下向楼里走去。

    现在回想起一切有些模糊了,印象中那条路很长,越往前走越暗。怎么那么多人呢?在一个房间门口,妈妈抱着我站住了。

    “进去吧,抓紧时间。”

    年长的男人一直陪在我们身旁,他轻轻用手推了推妈妈。妈妈沉重的步伐再次响起,在满是人头的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

    “老冯,孩子抱来了,老冯,你睁眼看一眼,”

    妈妈抱着我轻轻向下弯腰,我重心不稳,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脖子。慌乱中我看到另一边的姐姐,刚想对姐姐笑,却发现姐姐满含泪水,怒气冲冲看向妈妈,妈妈那会儿应该是没注意到姐姐的神情。之后姐姐迅速地将满是怒气的眼睛转向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将头扭开不再看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怨恨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在妈妈怀里不住的抽泣。

    “老冯,孩子抱来了,老冯……”

    妈妈声音嘶哑哽咽,四周的人都开始低头用手抹着眼睛。

    “家属在哪里?马上要手术,来签字。”

    外面的走廊传来年轻女子急切又柔和的声音。年长男人将我从妈妈怀里抱了过去,催促着妈妈赶紧去。我不肯让妈妈丢下我,用身体抵抗着向妈妈伸出手。

    “都出去吧,到外面等。”

    年长男人有力的臂膀圈住小小的我,同时指挥着周边的人群退出。在人群几乎走空的时候,我扭动的身体随着男人的身体转了过来,那一刻我看见一张白色的床,上面躺着爸爸,正痛苦地睡着觉,白色的单子上有斑驳的血红色……

    那一片片的红色,耀眼的红色,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那么鲜明,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