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精美的信纸
怎么说到这儿呢？还是说回小英吧。
那个我俩都不再提及的晚上过后的某一天，放学后我俩并肩慢慢走向回家的路，我有意放慢的步伐似乎也是在刻意配合小英更迟缓的节奏，我们俩心里都不想回家只是不说而已。
我能感觉到小英的手在斜挎的书包里掏着什么，犹犹豫豫不肯拿出的样子。我装作没注意，正想着要不要问小英今天的作文怎么写，这时小英的右手从书包里伸出来，顺带着手里的东西也显现出来。她缓缓将一沓纸摊在我面前。
“我想还是拿给你吧，虽然我不能确定你对它还有没有兴趣。”
小英有些为难地看向我，我伸手取过那些折的奇形怪状精美的纸。
“什么？”
“就是之前和你说的，答应过和你一起分享的我的秘密呀……”
小英说到“秘密”两个字时，语气有了明显的期待。我也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哦……”
我不知该说什么，但不收下又总觉得不太好，于是将它们放入自己的书包里。
“你，你现在不看吗？”
“我想我回家再看吧。”
“那，那个可别让人看到……”
小英的期待明显落空，转而生出一份担心。
“怎么？不放心？”
我边说边伸手向书包，小英急忙按住我的手。
“没，没有，你拿回去看吧，只是要保密。”
“嗯，我知道了。”
之后小英还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我故意加快一些步子，故作轻松地问她：
“现在还有收到新的吗？”
小英摇摇头并没出声，我想还是换个话题吧，于是将刚才要问的提了出来。
“小英，今天语文课上老师讲的……”
小英的语气有些低落，但还好，很快她就又将精力放在对我学习的辅导上……准备分手各自回家时，她和我说着再见的同时眼睛不时看向我的书包，我知道她的担心，其实我也不想给她增添这份担心。
但如果我将那些纸看都不看直接还给她，似乎对她的伤害会更大。这么想我也就顺手拍了拍书包，向她做出“OK”的手势，与她挥手告别。
家门外我听到里面姐姐在说着什么，几近嘶喊的声调让我驻足。姐姐之前没有这样和爸爸说话的。
“爸爸，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凌霄，爸爸也……”
“爸爸，你能想象吗？我打小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学习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压根就不关心我。”
“凌霄……”
“爸爸，我知道你有难处，这个家有难处。但是爸爸，你知道我的难处吗？”
“爸爸知道，凌霄你……”
“不，爸爸，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现象，你从没真正去了解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
“你知道我学习好，你知道我从不用你操心，可你知道我这样是天生就这样吗？不，不是，爸爸，我也是被逼成这样的，难道我不想开心地去玩吗？哪个小孩子不想？可我开心不了呀！你知道为什么吗？”
“……”
“你不用为难，我就告诉你，爸爸，我打小就被同学们指指点点，她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她之前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也真不想知道。那到了这儿呢？她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同学们在背后说她偷厂里的东西，叫我是小偷的女儿。现在她还在偷，去锅炉房偷煤球，在厂里偷纸和墨水，几乎什么都在偷。爸爸，这些你不知道可以，但我不行呀！我是要出门的，让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真的抬不起头呀……
“爸爸，你能为我想想吗？我都这么大了，我也要脸的，我拼命这么学习就是想挽回自己的脸面，但她总是这么做，你让我……”
“……凌霄，爸爸知道了，爸爸对不住……”
屋内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消失的太快没有任何过渡，我怔怔地愣在门口，仿佛时空错乱，记忆断片般混乱，刚才的一切犹在耳旁，但却如此地虚幻，我分不清真假。
我折回身走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眼前的家让我畏惧让我生厌。姐姐那样说话虽然我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姐姐说的话我是认同的，甚至和姐姐有共同的感受，所以我并不恨姐姐那样子说话。
爸爸的无助和无奈我也能理解，曾有一段时间爸爸为家里带来了很大的荣誉，我也被小朋友们羡慕过，他们也都想有这样一个“英雄”爸爸，虽然那个早已过去了，但它带给我的自豪感依旧存在，时不时我会用它来安抚自己。所以我也不恨爸爸，不讨厌他。
但这个家在此时如此不堪，我虽不能将此简单归就于妈妈的错，但我还是得承认妈妈是有错的。妈妈的错在于不该那么去做，纵然我也知道厂里有很多人都是那么做的，但我的妈妈不能那样做，至于为什么我分析不出来，就是固执地认为如果妈妈不那么做，家就不会这样了。所以那时的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在心里怨恨着妈妈。
熟悉的脚步声已到我身旁，我才惊醒抬起满是怨恨的脸，妈妈疲惫地看着我。
“怎么不回家？饿了吧！”
我突然拔腿就跑，冲出院子时我满脸泪水，分不清是怨恨的泪水还是羞愧内疚的泪水。我蹲在一处阴暗的墙角里，胡乱抹着没完没了的泪水，想制止却力不从心。
我开始埋怨自己的无能，如果我能像姐姐那么大，或者我比姐姐再大些，我就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现在的我不仅弱小无能，还笨拙愚蠢，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强烈的自责冲击着我的内心，我再次感到自己体内那些虚无的空洞，它们趁机开始向我狰狞怪笑吞噬着我的肉体。
那晚我躺在床上却不能入眠，很晚了，姐姐那屋也都没有动静了。妈妈才缓缓一一关闭家里的灯，轻轻躺在我身旁。
“那个……”
爸爸压低了声音艰难吐字。
“你还没睡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妈妈依旧疲惫的语气却是那么小心翼翼。
“不，不，我白天睡得多，晚上也睡不着。”
“哦！用不用吃一片安定？”
妈妈对爸爸的无微不至关心让我心疼。
“不，不用那个。”
“……”
“那个……”
“怎么？有事吗？”
“嗯，也没啥事。就是你总是睡的这么晚，太累了。”
爸爸的话还是吞吞吐吐，说的不痛快。
“哦，我没事的，都是些家务活，不累人。”
“……家里家外现在都靠你，我……”
“说这个干啥，睡吧！”
“那个……”
“你怎么了，到底想说啥？”
“那个，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尤其是凌霄，是个大姑娘了，好脸面的年纪，那孩子好强，我们……，我也知道家里过活不容易，但我们为了孩子们，就……就尽量别再……别再从外面往回带东西了……”
“……”
我听到妈妈的心“咯噔”一下，之后便开始狂跳着跌落，我那一刻仿佛又钻回母亲的子宫，与妈妈共同呼吸，急促后的停滞，是长时间憋得人窒息的停滞。
“我……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都是为家好，但是现在家里最重要的是孩子，我们再苦一苦，还有一年，孩子就上大学了……”
显然，爸爸嘴里的孩子不包括我，我紧紧蜷缩在妈妈体内，却得不到一丝温暖和安全。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妈妈的心跳得极弱，我无法体会到共同的感觉。
那晚的夜静的出奇，三个人的呼吸声都被黑暗偷偷吸走了。
那个我俩都不再提及的晚上过后的某一天，放学后我俩并肩慢慢走向回家的路，我有意放慢的步伐似乎也是在刻意配合小英更迟缓的节奏，我们俩心里都不想回家只是不说而已。
我能感觉到小英的手在斜挎的书包里掏着什么，犹犹豫豫不肯拿出的样子。我装作没注意，正想着要不要问小英今天的作文怎么写，这时小英的右手从书包里伸出来，顺带着手里的东西也显现出来。她缓缓将一沓纸摊在我面前。
“我想还是拿给你吧，虽然我不能确定你对它还有没有兴趣。”
小英有些为难地看向我，我伸手取过那些折的奇形怪状精美的纸。
“什么？”
“就是之前和你说的，答应过和你一起分享的我的秘密呀……”
小英说到“秘密”两个字时，语气有了明显的期待。我也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哦……”
我不知该说什么，但不收下又总觉得不太好，于是将它们放入自己的书包里。
“你，你现在不看吗？”
“我想我回家再看吧。”
“那，那个可别让人看到……”
小英的期待明显落空，转而生出一份担心。
“怎么？不放心？”
我边说边伸手向书包，小英急忙按住我的手。
“没，没有，你拿回去看吧，只是要保密。”
“嗯，我知道了。”
之后小英还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我故意加快一些步子，故作轻松地问她：
“现在还有收到新的吗？”
小英摇摇头并没出声，我想还是换个话题吧，于是将刚才要问的提了出来。
“小英，今天语文课上老师讲的……”
小英的语气有些低落，但还好，很快她就又将精力放在对我学习的辅导上……准备分手各自回家时，她和我说着再见的同时眼睛不时看向我的书包，我知道她的担心，其实我也不想给她增添这份担心。
但如果我将那些纸看都不看直接还给她，似乎对她的伤害会更大。这么想我也就顺手拍了拍书包，向她做出“OK”的手势，与她挥手告别。
家门外我听到里面姐姐在说着什么，几近嘶喊的声调让我驻足。姐姐之前没有这样和爸爸说话的。
“爸爸，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凌霄，爸爸也……”
“爸爸，你能想象吗？我打小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学习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压根就不关心我。”
“凌霄……”
“爸爸，我知道你有难处，这个家有难处。但是爸爸，你知道我的难处吗？”
“爸爸知道，凌霄你……”
“不，爸爸，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现象，你从没真正去了解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
“你知道我学习好，你知道我从不用你操心，可你知道我这样是天生就这样吗？不，不是，爸爸，我也是被逼成这样的，难道我不想开心地去玩吗？哪个小孩子不想？可我开心不了呀！你知道为什么吗？”
“……”
“你不用为难，我就告诉你，爸爸，我打小就被同学们指指点点，她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她之前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也真不想知道。那到了这儿呢？她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同学们在背后说她偷厂里的东西，叫我是小偷的女儿。现在她还在偷，去锅炉房偷煤球，在厂里偷纸和墨水，几乎什么都在偷。爸爸，这些你不知道可以，但我不行呀！我是要出门的，让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真的抬不起头呀……
“爸爸，你能为我想想吗？我都这么大了，我也要脸的，我拼命这么学习就是想挽回自己的脸面，但她总是这么做，你让我……”
“……凌霄，爸爸知道了，爸爸对不住……”
屋内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消失的太快没有任何过渡，我怔怔地愣在门口，仿佛时空错乱，记忆断片般混乱，刚才的一切犹在耳旁，但却如此地虚幻，我分不清真假。
我折回身走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眼前的家让我畏惧让我生厌。姐姐那样说话虽然我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姐姐说的话我是认同的，甚至和姐姐有共同的感受，所以我并不恨姐姐那样子说话。
爸爸的无助和无奈我也能理解，曾有一段时间爸爸为家里带来了很大的荣誉，我也被小朋友们羡慕过，他们也都想有这样一个“英雄”爸爸，虽然那个早已过去了，但它带给我的自豪感依旧存在，时不时我会用它来安抚自己。所以我也不恨爸爸，不讨厌他。
但这个家在此时如此不堪，我虽不能将此简单归就于妈妈的错，但我还是得承认妈妈是有错的。妈妈的错在于不该那么去做，纵然我也知道厂里有很多人都是那么做的，但我的妈妈不能那样做，至于为什么我分析不出来，就是固执地认为如果妈妈不那么做，家就不会这样了。所以那时的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在心里怨恨着妈妈。
熟悉的脚步声已到我身旁，我才惊醒抬起满是怨恨的脸，妈妈疲惫地看着我。
“怎么不回家？饿了吧！”
我突然拔腿就跑，冲出院子时我满脸泪水，分不清是怨恨的泪水还是羞愧内疚的泪水。我蹲在一处阴暗的墙角里，胡乱抹着没完没了的泪水，想制止却力不从心。
我开始埋怨自己的无能，如果我能像姐姐那么大，或者我比姐姐再大些，我就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现在的我不仅弱小无能，还笨拙愚蠢，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强烈的自责冲击着我的内心，我再次感到自己体内那些虚无的空洞，它们趁机开始向我狰狞怪笑吞噬着我的肉体。
那晚我躺在床上却不能入眠，很晚了，姐姐那屋也都没有动静了。妈妈才缓缓一一关闭家里的灯，轻轻躺在我身旁。
“那个……”
爸爸压低了声音艰难吐字。
“你还没睡呀？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妈妈依旧疲惫的语气却是那么小心翼翼。
“不，不，我白天睡得多，晚上也睡不着。”
“哦！用不用吃一片安定？”
妈妈对爸爸的无微不至关心让我心疼。
“不，不用那个。”
“……”
“那个……”
“怎么？有事吗？”
“嗯，也没啥事。就是你总是睡的这么晚，太累了。”
爸爸的话还是吞吞吐吐，说的不痛快。
“哦，我没事的，都是些家务活，不累人。”
“……家里家外现在都靠你，我……”
“说这个干啥，睡吧！”
“那个……”
“你怎么了，到底想说啥？”
“那个，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尤其是凌霄，是个大姑娘了，好脸面的年纪，那孩子好强，我们……，我也知道家里过活不容易，但我们为了孩子们，就……就尽量别再……别再从外面往回带东西了……”
“……”
我听到妈妈的心“咯噔”一下，之后便开始狂跳着跌落，我那一刻仿佛又钻回母亲的子宫，与妈妈共同呼吸，急促后的停滞，是长时间憋得人窒息的停滞。
“我……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都是为家好，但是现在家里最重要的是孩子，我们再苦一苦，还有一年，孩子就上大学了……”
显然，爸爸嘴里的孩子不包括我，我紧紧蜷缩在妈妈体内，却得不到一丝温暖和安全。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妈妈的心跳得极弱，我无法体会到共同的感觉。
那晚的夜静的出奇，三个人的呼吸声都被黑暗偷偷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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