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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

    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

    原本可以承受黑暗

    然而阳光已将我的荒凉

    变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荒凉——

    ——【美】狄金森

    现在看来,那次广播室的见面应该就是他有生以来载入情感史的第一次约会。

    因寝室里的一次卧谈会,更加速和坚定了他约见颜彦的决心。

    刚在实验大楼遇见颜彦回到宿舍,本以为同学们都睡了,其实还有两三个同学在窃窃私语。他和他们目光对接,算是打了招呼。

    他和衣躺在床上,心里无法平静,刚才的猝然相逢让他和颜彦隔的如此之近,她几乎就要撞进他的怀里,或者说他差点撞到她的胸前。

    他们站定之后,就保持了这种近距离短兵相接的模式,他能吸纳到她整个躯体的的温热,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和小小的鼻息,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少女的青春、清新的豆蔻之气,她笑靥如花。

    他比她高半个头,由于距离如此之近,他看她就有点向下地俯视,相应地她的脸就有几分向上的仰视,像灿烂的向日葵呼应阳光的明媚般承接他的目光的注视。娇艳欲滴的红唇,雪白整齐的贝齿,露在外面的耳廓在艳阳的照射下呈现鲜艳的红晕。

    他感觉到她感觉到了他目光看似舒缓轻柔实则结结实实,一道道密集的目光仿佛一根根手指的富于激情的探索抚弄。

    她的脖颈像白天鹅,光滑,细腻,白皙,柔韧,颀长,可以看见脖颈侧旁散逸出柔细毛发,而脖颈上的绒毛在晌午春光的照射下,闪着明媚的金光;而他不忍直视的鼓鼓胸脯,就像躺在荚果里的两颗豆果。

    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仿佛有一个自己从身体里分离游走出来,突然觉得小腹里闪电一般铮然飙出一股强劲的细细的热流,从下面向全身蔓延。这是男孩所能体验过的最甜美、最强烈、最神秘的感觉。

    他有些发愣,但还是迅速持重的掩饰住这种罕见的快乐,他作出故意如梦初醒的样子,慨叹一声:

    一个人需要多么幸运

    才能在宇宙可能性的角落里

    遭遇到它们(他用手指了指花坛)

    你(他的手指和目光一道指了指颜彦)

    我(他勾回手指指向自己)

    天(他指头目光向上指了指天)

    地(他手指目光向下指了指地)

    交叉交织的美

    僭越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界限

    贯通有机无机有色无色有想无想之藩篱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像一个秘密

    封闭在纯粹的万丈阳光的灿烂中

    刚才一瞬近在咫尺被颜彦触发的灿烂和秘密就被他即席的吟诵掩饰过去了。颜彦应该似乎没有觉察出异样,心悦诚服地赞叹:

    我倒不知道罗马大班长除了是个大作家外还是个一步成诗的大诗人!才思敏捷超过曹植的七步成诗!若非今日亲见亲闻,实难相信!

    多年后,当他在里面读到《金刚经》: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他惊讶自己几十年前十七八岁小小年纪就说出了类似的那番话。

    他突然就听到了颜彦的名字,心里过了电一般,是卧谈的一个男同学提到了颜彦,他不觉屏息凝气,侧耳倾听,原来他们在悄悄排名:颜彦排在校内约会十大校花第一名。

    有一个同学说:听说有几个厉害角色约了颜彦,都碰了一鼻子灰,看来没人约得动她啰!

    另一个同学说:我拭目以待,看哪个牛人有这个本事。这朵鲜花会插在哪堆牛粪上哈。

    刚刚和颜彦偶遇回来,无意中听到这番谈话,源自一种爱的雄心,他暗自要约谈颜彦。

    刚确定下这个决定,或是计划,心里就怦怦直跳,好像即将到来的一切形成的无形压力和莫名紧张提前而至。

    他回忆着刚刚留在身上的那种秘密的狂喜和留在身后与颜彦相遇交谈甚欢的那一幅画面,仍如聚拢的火焰一般可靠和鲜活的画面。纳博科夫的灵魂附体了。

    刚才与颜彦面对面的时刻被激情的闪电击中,现在一时间觉得精力耗尽、双腿虚弱、肢体颤抖、身体疲乏。

    那种复杂美妙的释放带来的盛大极乐之感此后根本无人与之匹敌。

    他开始了谨慎而精心筹划的对她的宠爱。

    随后到了穿裙子的季节,一次春日的户外劳动,整个年级集体大行动,把一座山上的土挖了用扁担、箢笈担到另一个平坦的地方做花木的栽培土和洼地的填埋土。

    他选择了担土,他发现颜彦也选择了担土,他密切关注她的动向,抓住她一个人的空档,疾步上前,他看见她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克制住真想伸出手替她擦一下的冲动,以免节外生枝。

    他以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浪漫王子、《秋日的私语》、《水边的阿狄丽娜》、《致爱丽丝》、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一系列宝藏之名向她发出了青春的邀请。

    何时?就在这个周六或周日晚上吧。

    那就周六吧。几点?

    晚饭后吧。

    好,洗完澡,大概七点半、八点的样子。

    何地?就学校广播室吧。

    好。就这么初步定了。

    天地之间霎时陷入寂静!她竟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全部邀请。简短爽洁的难以置信。

    他想起了那两个同学的对话:

    有几个厉害角色都没约得动她!看哪个牛人有这个本事!

    他暗自狂喜,又一次狂喜,比考进这所准大学都要狂喜!

    同学们,你们拭目以待吧,看本校最娇艳的鲜花会插在哪堆牛粪上哈。

    那晚颜彦果然如约而至,穿着鲜艳的花团锦簇的连衣裙。她带了一个同班女同学,可以忽略不计。

    熄灯前送走她们,当晚他没有回宿舍,就一个人睡在了广播室值班的单人床上。

    当晚虽然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但并没有做梦。

    梦到颜彦,唯一一次梦到颜彦,要到遥远的下一个世纪2015年上半年才会梦到她,那是广播室约会后长达25年唯一一次的梦见。

    那时是1990年的人间四月天吧,后来在逃亡岁月在江城在2010年遇见的柳玉娇那时出生还没几个月呢。

    他发现90后的柳玉娇的来电铃声竟然是理查德的《致爱丽丝》,喜欢理查德的90后美女,真是惊喜啊,仿佛命运要给他以补偿,加速,催化,加紧攻击的力度步伐。

    2011年的四月,他邀约江城的柳玉娇到杭城大剧院聆听查理德的现场钢琴演奏会。

    2003年秋天,罗马得一和颜彦再次重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在茶楼包厢,放的轻音乐就是德理查的钢琴曲。

    柳玉娇那么喜欢克莱德曼,但经常理查德、查理德、德理查、德查理不分,开始他还跟她一一纠正,后来就随她了,这头懵懂的呆头鹅啊。

    从1990年四月的春夜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年,就连全能的上帝、我佛慈悲也无法将这些旋律从他脑海中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