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在秋季的衰落中我在你枝叶蓬勃的形体里新生
他躺在主卧室的床头，床上还躺了几个人
房间里还坐着一些其他人，其他几个房间
也到处是人，虽是秋季，但还是和夏天
一样燥热，没有空调
只有房顶的吊扇在嘶嘶嘎嘎转动
大概还是房屋后的后山
有大片树林，整日树荫弥漫
凉气顺着小缓坡从后窗
缓缓流了过来，卧室的前窗外
正在做法事，阵阵锣罄唢呐笙簧之声
传进来，燥热的风中还夹杂
甜丝丝的桂花香，道士在念经
听着道士来回念经，一圈又一圈
道士念的经文，他听的含含糊糊
连不成句子，他是知道《心经》和《金刚经》的
差不多能背得，还有少量的《无量寿经》片段
还有一些《圣经》经典章节，其他的
就不甚了了了，间或道士念到“马得一”的名字
他心里就一惊，仿佛道士喊的
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罗马得一”
与躺在棺材里的男主人公
“马得一”只一字之差，他是他的姨夫
死去的他是姨夫中最大的，却不过
五十刚出头，却过早地离去了
他是他老婆的大姐的丈夫
在本地人的称呼就是姨夫，别的地方怎么叫
他并不晓得；小时候他叫妈妈的姐姐、妹妹的
老公都叫姨父；转眼，姨夫们的小孩都叫
他姨父了，准确地说
本地方言叫“姨爷子”，他老婆是她几姊妹
兄弟中最小的，他当然就是小姨爷子了
不过他和老婆恋爱恋得久
从1993年直到1999年结婚
没结婚时当然只能叫他叔叔，等转正了
他们仍不改口，叫他叔叔，叫惯了
一直改不过来，他也不计较
笑笑了事
大姨夫的家在省城周边的一个县郊
除了种地，还是个乡村木匠
外面那具高大威武的黑漆漆的棺材
他早就为自己打好了，不知道他
在他老婆和两个儿子
心里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看来
他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
中年人的样子，什么活计都难不倒他
他的健硕与能干，让他的老婆和儿子们
误以为，这种生活是永恒的吧
现在他们一家住的这幢二层楼房
是他花了十多年时光，靠做木匠活
赚来的钱造成的“乡村别墅”
这勤劳能干、多才多艺的顶梁柱是老公、父亲
居然说倒就倒
命运突然就在暗处发出裂帛之声
哦，他还会给他们这些姨夫们带来
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呐：
红烧鳝段、红烧蹄髈、十三香小龙虾
都是他顶拿手的，连咸鸭蛋
淌着油的红心咸鸭蛋
也是他自己腌的，每次还有一大碗
现炸花生米，香喷喷的
下酒最好，他笑眯眯地说
他这才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
他肺上一直有毛病，老咳
痰中带血，后来血中带痰
每当他一阵大咳之后
脸憋的通红
一个人坐着喘气平静
他看他，敏锐地捕捉到
他的一点慌张、软弱与忧郁
昨天夜里猛吐了一通血，人就没了
深夜收到消息：大姨夫去世了
突然也不意外，心里头还是免不了
一阵轰响，早晚的事吧
只是太早了一点，毕竟刚五十出头
五十知天命，知道上天的意志
上天主宰之下的人们的命运的年纪
起码可活到六十耳顺之年，活到
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七十岁呀
还可轻松活过二十年
就这样一命呜呼，他心里发出
一声叹息，想想自己才32岁
心里不免有些庆幸，人到中年最不愿深想
就是人与人生告别的功课，大姨夫突然的
英年早逝，迫使他不得不又一次
面对死亡这门功课
道士在经文中时不时就会念叨“马得一”的名字
每听到一次心里就发碜，谁的名字落到
道士的口里可不是好事，那肯定是
被超度的亡灵，他有一刻觉得蛮穿越
恍惚中棺材中躺的不是马得一
而是他罗马得一
哦，死了原来就是这么个情形
以后自己真死了，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么个情形
（2004年的他，不会想到8年后也会
在里面小死一场，长达10年）
除了道士念经，还有一个乡村戏班
搭台唱戏唱歌，什么歌都有，也不忌讳
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岸上走”
什么“哥哥今天要过妹妹的河”
什么“死了都要爱”、“回心转意”
不拘一格把歌唱。除了大姨夫的老婆
和两个儿子以及大姨夫的父母
脸上挂着悲伤
其他一干人等也不见得有多悲伤
好似已死亡的名义召集的一场聚会
欢乐的气氛里
夹杂一些伤感的氛围，欢乐多于悲伤
对于活着的人，死好像并不特别痛苦
在几许悲伤的气氛里，他突然就想起了马彦
一直挂在心头的女孩
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都过完了，一年多了
她在哪里？还在省城胜男女校读书吗？
突然手机就响了
马彦！来电显示竟然是马彦
他脑袋一嗡
心的鼓点强劲地冲击着心脏
他几乎差一点一跃而起
但又顷刻间恢复常态
强抑内心的狂喜走出房间
轻快地转到后山的缓坡处
这才接了电话：
“是我！宿舍里好热啊！
你能帮我开一间房吗？我想复习功课。”
“好！你在哪里？”他不假思索地飞速应承
他很想说一句：你让我牵挂死了！
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我在摩天轮下面的家乐福超市。”
“好！你等等我！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你在里面逛逛！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他转回来，对老婆说：
“过来了一个做房车的同行朋友
要谈合作的事，晚上可能回不来了。”
算是请过假，他要司机老熊把车开去
摩天轮那里的家乐福超市
他记得她第一次来他当时经营的娱乐城
她突然出现在一群男男女女的顾客中
像头清纯的小鹿，她的眉眼，她的美颜
（那时还没有抖音，没有美颜）
像鲜艳的颜料在他心中
画了一道彩虹
又像从画里或电视电影屏幕里
一步跨下的美女，无比真实地
出现到了他眼前，一瞬间
娱乐城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仿佛在无边的
喧闹之中，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开辟出一方清净之地
似乎能听到呼吸；后来直到她离开以后
这里才又重新喧闹了起来，第一眼
他就感觉到了危险，危险的火焰
腾地一下就在身体里
幽幽蔓延开来，星城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人情世故却也纷繁复杂
娱乐场所更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
都有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层暧昧气息
窜动着腾腾地杂念，省城也呆了上十年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聚散无常
尤其经营娱乐城这几年，近水楼台
经历过的也不少，还记得名字的却不多
有特点能交心的，那就更少了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他看见
自己的一个叫许可的女员工走到那个女孩面前
随后就径直把她带到他坐的老总桌台前
“老总，这是我同学马彦美女
放暑假了过来玩的，拜托照顾一下下”
她俏皮地向他做了个万福
想什么就来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心思像一连串泡影一样冒出来
他压抑住狂跳的心，不失风度地
把桌上的点歌单和笔从桌上
推到她面前
“美女，想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她嫣然一笑：“我唱不好，老总唱。”
他便招手让许可过来，故意大声说：
点首《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
送给你的美女同学马彦”边说边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微微泛红，许可笑道：
不是《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
这首歌叫《天竺少女》，我们家天竺少女
还没男朋友呢，老总要抓紧呀！”
这可是公开的牵红线，她明明在歌厅看见过
柳先丹和四岁的典雅的，他也就顺水推舟地说：
“我一定加油，不让许美女失望
也不让天竺少女彦彦失望。”
她脸更红了，还娇嗔地瞪了许可和他一眼
献完歌，回到座位，他在点歌单上写下：
“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把纸笔推过去
她轻咬嘴唇想了想，写好推过来：
是那天上的明月呀。看来她是能接纳他的
如沐春风。他写好又推过去
同沐春风。她写好笑着推过来
好一个“同”字！一字尽着风流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生，脑里不觉
浮现同登彼岸的情景，他写下白居易
《别元九后咏所怀》里的二句：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她很快便回过来：
同心一人来，始觉春风生。
才思敏捷！秀外慧中！她不仅化用
白居易的下两句：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还化用了
清朝张维屏《新雷》里一句：
每于寒尽觉春生。并且巧妙融入了
他们之间的对句：
如沐春风，同沐春风
后来他又为她献上《心要让你听见》
“心要让你听见，爱要让你看见
问你是否愿分享每一天”
还有《心有独钟》
“这种感觉不曾有，左右每一次实现
每一次呼吸，心被占据
却苦无医，是你让我着了迷”
这些歌几乎是当众公开地表白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听得懂
一晚上这一来二去的纸笔传情让点歌单成了
无价的情书，无尽的绵绵情愫在小小的纸片上
幽然而生，当然还有一首接一首的情歌表白
应景又切题，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效应
隔着小小的桌台，两情相悦的电波
噼里啪啦的燃烧，在原始的生命气息中
情投意合，气味相投
它如此独特，只有同类才能敏感地知觉
这是爱情吸引的味道，万紫千红准备着
和爱约相等，梦寐以求的容颜
和曾经热血暗恋的颜彦几乎相等
一张脸，无穷∞接近
另一张脸，和颜彦的脸一样美
毫无二致的动人心魄，交谈中得知
一个隐秘的小细节，她竟来自于
和颜彦同样的地方，和他同一个地方的同乡人
因为这层关系他一下子对她
心生亲近，热望之情就更强烈了
但他绝不会暴露这层关系
出门在外，自此把一种方言藏起
绝口不提，小地方的荣耀
只有在衣锦还乡之时，有时即使乡音涌到喉管
仍急忙刹车，早习惯以他乡的
另一口音示人，和这座大城市的
城里人操一口流利的口语方言
是一种身份象征，一生中都难以释怀的
某种情结，在颜彦身上未曾实现的
最深切渴求，他筹谋
要在天竺少女身上实现，1989年的那个秋夜
与颜彦的惊鸿一瞥，造物无言却有情：
刚进教工活动中心院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
扑鼻而来，他在月夜下一路行来
难怪有香味，像风中的蜜糖一样丝丝流淌
灯光明亮的排练厅有几个男女学生
在小声交谈，旁边的一间房
灯光下一张课桌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低头俯在桌上写作业，还没抬头看见她的脸
光那俏丽清纯的身影一下子
把他深深打动，他已经预感到
她一定是一个绝色的清纯女生
当她抬头与他对视的一秒
他的预感应验了：她魄荡魂驰的美
让他停止心跳呼吸，她对他嫣然一笑
一霎那便熔化了他心底
花岗岩底座，一刹那便是永恒
长达14年后
在省城的一个夏夜，仿佛魂灵转世
马彦出现在眼前，一样地摄魂夺魄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渴望
渴望着一个来自家乡的像颜彦那样美的
女孩，可遇不可求，上天啊：
当你再一次把碰到像马彦这样的天竺少女
好运气赐予了我，我该如何把握
这稍纵即逝！我暗自握紧命运的拳头
只待新雷第一声
第一声的轰鸣，第一声的啼唤
第一声的震耳欲聋，第一声的天籁之音
房间里还坐着一些其他人，其他几个房间
也到处是人，虽是秋季，但还是和夏天
一样燥热，没有空调
只有房顶的吊扇在嘶嘶嘎嘎转动
大概还是房屋后的后山
有大片树林，整日树荫弥漫
凉气顺着小缓坡从后窗
缓缓流了过来，卧室的前窗外
正在做法事，阵阵锣罄唢呐笙簧之声
传进来，燥热的风中还夹杂
甜丝丝的桂花香，道士在念经
听着道士来回念经，一圈又一圈
道士念的经文，他听的含含糊糊
连不成句子，他是知道《心经》和《金刚经》的
差不多能背得，还有少量的《无量寿经》片段
还有一些《圣经》经典章节，其他的
就不甚了了了，间或道士念到“马得一”的名字
他心里就一惊，仿佛道士喊的
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罗马得一”
与躺在棺材里的男主人公
“马得一”只一字之差，他是他的姨夫
死去的他是姨夫中最大的，却不过
五十刚出头，却过早地离去了
他是他老婆的大姐的丈夫
在本地人的称呼就是姨夫，别的地方怎么叫
他并不晓得；小时候他叫妈妈的姐姐、妹妹的
老公都叫姨父；转眼，姨夫们的小孩都叫
他姨父了，准确地说
本地方言叫“姨爷子”，他老婆是她几姊妹
兄弟中最小的，他当然就是小姨爷子了
不过他和老婆恋爱恋得久
从1993年直到1999年结婚
没结婚时当然只能叫他叔叔，等转正了
他们仍不改口，叫他叔叔，叫惯了
一直改不过来，他也不计较
笑笑了事
大姨夫的家在省城周边的一个县郊
除了种地，还是个乡村木匠
外面那具高大威武的黑漆漆的棺材
他早就为自己打好了，不知道他
在他老婆和两个儿子
心里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看来
他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
中年人的样子，什么活计都难不倒他
他的健硕与能干，让他的老婆和儿子们
误以为，这种生活是永恒的吧
现在他们一家住的这幢二层楼房
是他花了十多年时光，靠做木匠活
赚来的钱造成的“乡村别墅”
这勤劳能干、多才多艺的顶梁柱是老公、父亲
居然说倒就倒
命运突然就在暗处发出裂帛之声
哦，他还会给他们这些姨夫们带来
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呐：
红烧鳝段、红烧蹄髈、十三香小龙虾
都是他顶拿手的，连咸鸭蛋
淌着油的红心咸鸭蛋
也是他自己腌的，每次还有一大碗
现炸花生米，香喷喷的
下酒最好，他笑眯眯地说
他这才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
他肺上一直有毛病，老咳
痰中带血，后来血中带痰
每当他一阵大咳之后
脸憋的通红
一个人坐着喘气平静
他看他，敏锐地捕捉到
他的一点慌张、软弱与忧郁
昨天夜里猛吐了一通血，人就没了
深夜收到消息：大姨夫去世了
突然也不意外，心里头还是免不了
一阵轰响，早晚的事吧
只是太早了一点，毕竟刚五十出头
五十知天命，知道上天的意志
上天主宰之下的人们的命运的年纪
起码可活到六十耳顺之年，活到
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七十岁呀
还可轻松活过二十年
就这样一命呜呼，他心里发出
一声叹息，想想自己才32岁
心里不免有些庆幸，人到中年最不愿深想
就是人与人生告别的功课，大姨夫突然的
英年早逝，迫使他不得不又一次
面对死亡这门功课
道士在经文中时不时就会念叨“马得一”的名字
每听到一次心里就发碜，谁的名字落到
道士的口里可不是好事，那肯定是
被超度的亡灵，他有一刻觉得蛮穿越
恍惚中棺材中躺的不是马得一
而是他罗马得一
哦，死了原来就是这么个情形
以后自己真死了，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么个情形
（2004年的他，不会想到8年后也会
在里面小死一场，长达10年）
除了道士念经，还有一个乡村戏班
搭台唱戏唱歌，什么歌都有，也不忌讳
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岸上走”
什么“哥哥今天要过妹妹的河”
什么“死了都要爱”、“回心转意”
不拘一格把歌唱。除了大姨夫的老婆
和两个儿子以及大姨夫的父母
脸上挂着悲伤
其他一干人等也不见得有多悲伤
好似已死亡的名义召集的一场聚会
欢乐的气氛里
夹杂一些伤感的氛围，欢乐多于悲伤
对于活着的人，死好像并不特别痛苦
在几许悲伤的气氛里，他突然就想起了马彦
一直挂在心头的女孩
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都过完了，一年多了
她在哪里？还在省城胜男女校读书吗？
突然手机就响了
马彦！来电显示竟然是马彦
他脑袋一嗡
心的鼓点强劲地冲击着心脏
他几乎差一点一跃而起
但又顷刻间恢复常态
强抑内心的狂喜走出房间
轻快地转到后山的缓坡处
这才接了电话：
“是我！宿舍里好热啊！
你能帮我开一间房吗？我想复习功课。”
“好！你在哪里？”他不假思索地飞速应承
他很想说一句：你让我牵挂死了！
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我在摩天轮下面的家乐福超市。”
“好！你等等我！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你在里面逛逛！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他转回来，对老婆说：
“过来了一个做房车的同行朋友
要谈合作的事，晚上可能回不来了。”
算是请过假，他要司机老熊把车开去
摩天轮那里的家乐福超市
他记得她第一次来他当时经营的娱乐城
她突然出现在一群男男女女的顾客中
像头清纯的小鹿，她的眉眼，她的美颜
（那时还没有抖音，没有美颜）
像鲜艳的颜料在他心中
画了一道彩虹
又像从画里或电视电影屏幕里
一步跨下的美女，无比真实地
出现到了他眼前，一瞬间
娱乐城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仿佛在无边的
喧闹之中，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开辟出一方清净之地
似乎能听到呼吸；后来直到她离开以后
这里才又重新喧闹了起来，第一眼
他就感觉到了危险，危险的火焰
腾地一下就在身体里
幽幽蔓延开来，星城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人情世故却也纷繁复杂
娱乐场所更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
都有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层暧昧气息
窜动着腾腾地杂念，省城也呆了上十年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聚散无常
尤其经营娱乐城这几年，近水楼台
经历过的也不少，还记得名字的却不多
有特点能交心的，那就更少了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他看见
自己的一个叫许可的女员工走到那个女孩面前
随后就径直把她带到他坐的老总桌台前
“老总，这是我同学马彦美女
放暑假了过来玩的，拜托照顾一下下”
她俏皮地向他做了个万福
想什么就来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心思像一连串泡影一样冒出来
他压抑住狂跳的心，不失风度地
把桌上的点歌单和笔从桌上
推到她面前
“美女，想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她嫣然一笑：“我唱不好，老总唱。”
他便招手让许可过来，故意大声说：
点首《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
送给你的美女同学马彦”边说边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微微泛红，许可笑道：
不是《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
这首歌叫《天竺少女》，我们家天竺少女
还没男朋友呢，老总要抓紧呀！”
这可是公开的牵红线，她明明在歌厅看见过
柳先丹和四岁的典雅的，他也就顺水推舟地说：
“我一定加油，不让许美女失望
也不让天竺少女彦彦失望。”
她脸更红了，还娇嗔地瞪了许可和他一眼
献完歌，回到座位，他在点歌单上写下：
“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把纸笔推过去
她轻咬嘴唇想了想，写好推过来：
是那天上的明月呀。看来她是能接纳他的
如沐春风。他写好又推过去
同沐春风。她写好笑着推过来
好一个“同”字！一字尽着风流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生，脑里不觉
浮现同登彼岸的情景，他写下白居易
《别元九后咏所怀》里的二句：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
她很快便回过来：
同心一人来，始觉春风生。
才思敏捷！秀外慧中！她不仅化用
白居易的下两句：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还化用了
清朝张维屏《新雷》里一句：
每于寒尽觉春生。并且巧妙融入了
他们之间的对句：
如沐春风，同沐春风
后来他又为她献上《心要让你听见》
“心要让你听见，爱要让你看见
问你是否愿分享每一天”
还有《心有独钟》
“这种感觉不曾有，左右每一次实现
每一次呼吸，心被占据
却苦无医，是你让我着了迷”
这些歌几乎是当众公开地表白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听得懂
一晚上这一来二去的纸笔传情让点歌单成了
无价的情书，无尽的绵绵情愫在小小的纸片上
幽然而生，当然还有一首接一首的情歌表白
应景又切题，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效应
隔着小小的桌台，两情相悦的电波
噼里啪啦的燃烧，在原始的生命气息中
情投意合，气味相投
它如此独特，只有同类才能敏感地知觉
这是爱情吸引的味道，万紫千红准备着
和爱约相等，梦寐以求的容颜
和曾经热血暗恋的颜彦几乎相等
一张脸，无穷∞接近
另一张脸，和颜彦的脸一样美
毫无二致的动人心魄，交谈中得知
一个隐秘的小细节，她竟来自于
和颜彦同样的地方，和他同一个地方的同乡人
因为这层关系他一下子对她
心生亲近，热望之情就更强烈了
但他绝不会暴露这层关系
出门在外，自此把一种方言藏起
绝口不提，小地方的荣耀
只有在衣锦还乡之时，有时即使乡音涌到喉管
仍急忙刹车，早习惯以他乡的
另一口音示人，和这座大城市的
城里人操一口流利的口语方言
是一种身份象征，一生中都难以释怀的
某种情结，在颜彦身上未曾实现的
最深切渴求，他筹谋
要在天竺少女身上实现，1989年的那个秋夜
与颜彦的惊鸿一瞥，造物无言却有情：
刚进教工活动中心院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
扑鼻而来，他在月夜下一路行来
难怪有香味，像风中的蜜糖一样丝丝流淌
灯光明亮的排练厅有几个男女学生
在小声交谈，旁边的一间房
灯光下一张课桌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低头俯在桌上写作业，还没抬头看见她的脸
光那俏丽清纯的身影一下子
把他深深打动，他已经预感到
她一定是一个绝色的清纯女生
当她抬头与他对视的一秒
他的预感应验了：她魄荡魂驰的美
让他停止心跳呼吸，她对他嫣然一笑
一霎那便熔化了他心底
花岗岩底座，一刹那便是永恒
长达14年后
在省城的一个夏夜，仿佛魂灵转世
马彦出现在眼前，一样地摄魂夺魄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渴望
渴望着一个来自家乡的像颜彦那样美的
女孩，可遇不可求，上天啊：
当你再一次把碰到像马彦这样的天竺少女
好运气赐予了我，我该如何把握
这稍纵即逝！我暗自握紧命运的拳头
只待新雷第一声
第一声的轰鸣，第一声的啼唤
第一声的震耳欲聋，第一声的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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