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虞子羲话语轻轻柔柔，若是仔细听，这轻柔话语里似乎还带着疑惑，像是单纯想要知道答案一般。
她话音刚落，院内众人却是呼吸一窒。老太太神色一僵，神色大变，被她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
是了，她一不是祭司的祖母，二不是圣女的祖母，只是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她有何资格对虞子羲说这些？
但……
她想起三十几年前那些事，想起闻人邈的天资，以及自古以来对默认的规则的遵守，使她无法坐视不管。
老太太竖眉冷眼，怒气冲冲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祭司与圣女之间又岂是你可介入的？祭司圣女既为天人之使，百姓受他们庇护，我维护圣女又有何不对！”
她气得不轻，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呼吸一时不顺畅，憋得脸通红。
柳若烟见自己祖母如此，赶忙给她顺气。
相比她的怒意激扬，虞子羲显得平静许多，她不屑与这样的老太太置气。
见她不反驳，老太太那口气消了些许。
她直言道：“你若是有心，便自己离开闻人空。”
虞子羲抬眸看向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人类真是麻烦。
她如此乖顺，老太太终于满意了，又说道：“既然你已答应，我这边给你些盘缠，趁祭司大人还未回来，你出城去吧。”
虞子羲听着，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她无聊时看的话本子里，似乎正有这般的情节。
只是话本子里干这事儿的是主角家的亲人，这老太太与闻人空非亲非故，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这老太没完没了，她便逐渐开始有些烦躁。
虞子羲看向老太太，软声说道：“我不会走的。”
老太太神色一凛：“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虞子羲回视她，柔声反驳：“你有何资格？就凭你年老的面庞和虚长的年岁？”
她这话说得十足的不客气，老太太一气，站起身扬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虞子羲没躲，但老太太的手也没下得去，柳若烟适时拉住了她的手，不让自己的祖母犯了糊涂。
柳若烟急忙说道：“祖母不可，若是祭司大人知晓……”
她话没说完，老太太已顺着她的阻拦收了手。理智回笼，自己也深知没有资格打眼前这个一副逆来顺受模样实则半句话不听的人。
她本就没有立场，人家又是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不管祭司往后会不会纳她，现在她都是祭司的身边人，若是闹得太难看，遭殃的还是柳家。
她横了虞子羲一眼，顺势坐下，心中堵起了一口气，“你父母亲便是教你这般对待长者的吗？”
虞子羲没说话。
老太太似乎是找到了理由，她说道：“你是小辈我原也不该与你计较，但你实在目中无人，尚且在我家中做客都这般不懂礼貌，我身为长者也有权教导你。从今日开始到后日，你便将妙法莲华经抄个二十遍吧。”
虞子羲抿起了嘴，心思转了又转，乖顺地应声道：“是。”
见她如此，老太太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消了去，她对柳若烟说道：“我们回去。”
柳若烟点点头，嬷嬷搀扶起老太太，她跟在两人身后。
走到虞子羲身前时，她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子羲姑娘，祖母她一向说一不二，才犯了糊涂，你若是抄不完，我晚间来帮你一起抄。”
虞子羲瞧她，点了点头，“谢谢。”
柳若烟对她笑了笑，追上前面那行人，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脚步声渐远，虞子羲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空湛蓝，日光点点。
还早。
她起身走回屋内继续睡觉。
*
闻人空跟着楚离若穿过窄巷，停在了寺庙院前。
庙台之下，那些人全都躺着，血腥味和腥臭味扑面而来，瞧不清地上的人的面庞，但依稀能见破烂的伤口。
楚离若眉头紧锁，想也不想就直接走到了庙台前。
地上的人已然神志不清，无力再管她。
她扫视了一圈，不明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寺庙仿佛变成了血池，这些人的身下，鲜红的血覆盖住早已干掉的血迹，染上新的颜色。
楚离若转过头看向闻人空，问道：“什么样的瘟疫会让人伤口溃烂，血流不止呢？”
“鼠疫。”闻人空答道。
“鼠疫……”楚离若仔细想了想与鼠疫有关的事情，又想起之前那殷穆说的药物可治。
她欣喜道：“那我们去买足够的药物来治病，不就行了吗？”
闻人空瞧了她一眼，楚离若感觉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了天真二字。
楚离若笑容渐渐回笼：“这样不行吗？那要如何做才行？”
闻人空没应，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庙台之下的人。
这些都是将死之人，气息已然十分微弱。他看了会儿，没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转身便走。
“诶——”楚离若刚想叫住他，眼角瞥到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而来，她瞬时噤了声。
殷穆提着食盒，进了庙。
闻人空看了他一眼，没停留，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楚离若看到他却很是惊喜：“殷穆！”
殷穆也没想到能再次与她相遇，他脸上泛起一个笑，唤道：“圣女。”
楚离若快步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来送饭的吗？”她又看了眼庙台下面，喜悦顿消：“他们好像……更严重了。”
殷穆也看到了，他嗯了一声，走到离庙台半米的位置，将食盒轻轻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打开食盒，食盒里面不是饭菜，而是药物。
“还是来晚了啊……”他喃喃道。
楚离若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又看到食盒里的药，不禁问：“你之前是去找药了吗？”
殷穆看着庙台下的人，点点头，说道：“我去了青州，青州药材全被人买走了，我只能去宁州，宁州路途要远一些，今早我才回到了家中。”
只是还是太晚了。
他回到家立马就去煎了药，可惜还是来迟了。
殷穆慢慢合上食盒，眼底无声落下一滴泪，他抬手拭去，站起身对楚离若道：“我们走吧，我去找人来将这些人火葬了。”
楚离若听出他话语里的悲戚，不知如何安慰他，便点点头与他一起往外走。
两人走到巷口，才发现闻人空站在那里等他们。
听到脚步声，闻人空回身，看着殷穆问道：“还有哪里？”
殷穆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看他周身气质斐然，便也知道应当是个大人物。
他思索了一番闻人空的问话，不确定的回道：“你问的是病人吗？除了这处，还有很多病人分散在其他庙宇里。”
至于为什么都在庙宇里——大概是想寻找神佛庇佑吧。
闻人空点点头：“带我们去。”
他说的是我们，殷穆看了楚离若一眼，瞧了瞧她的神色，不难看出她认识这个人。
“好。”殷穆收敛心神，先他们一步往前走。
也正好，这些用不上的药便拿去给用得上的人喝吧。
再次与殷穆相遇，楚离若跟在他身后，一脸纠结。
要不要问他第一个人的家在何处啊？现在他定是十分伤心，若是再问这些会不会不太好呢？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狠狠心，走到他身边，开门见山问道：“殷穆，就是……第一个中了鼠疫那人家是何处？我想去那里找找瘟疫源头。”
殷穆侧过头看她：“鼠疫？”
楚离若点点头，“闻人空说这个是鼠疫。”
闻人空？祭司闻人空？
殷穆闻言看了闻人空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他想了想，疑惑道：“雍州地广，老鼠这东西并不常见，怎会是鼠疫？”
别说那些有钱人家里，就连乞丐待着的破庙都日日有人清扫，甚少见到一些污秽之物。
“不常见吗？”楚离若也疑惑道：“会不会是这些东西比较会藏，然后没被发现？而且少见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说得有道理，殷穆消了自己的顾虑，“你说的有理。”
“不过，”楚离若又道：“第一个犯病之人，他家境比较贫寒吗？”
殷穆道：“不会，雍州穷人并不多。在时疫之前，几乎家家经商，最差也是普通，我们城内，乞丐都是好吃懒做之人，也并不多。”
但也正是这一次时疫，将所有人的生活全都扰乱，更甚至，有钱无处花。
楚离若突然想起那个金色的庙宇，整个庙里都充斥着富裕的味道。
拐过一个街道，他们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庙。
这个庙与之前那个有所不同，没有了金灿灿，但楚离若认得，这个庙宇所制木材，也全都是金贵的香楠。
整个庙宇有一股淡淡香气，夹在各种臭味之中犹显清新。
这个庙很大，但里面的人比之之前那个少了许多，约莫不超过十人。
显然这些人殷穆并不认识，他走上前，将食盒放在半米处，说道：“这里面是我早上煮的药材，没用上，诸位可以拿去喝。”
庙内的人瞧了他们三个好一会儿，其中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半信半疑地拿走了食盒。
她话音刚落，院内众人却是呼吸一窒。老太太神色一僵，神色大变，被她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
是了，她一不是祭司的祖母，二不是圣女的祖母，只是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她有何资格对虞子羲说这些？
但……
她想起三十几年前那些事，想起闻人邈的天资，以及自古以来对默认的规则的遵守，使她无法坐视不管。
老太太竖眉冷眼，怒气冲冲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祭司与圣女之间又岂是你可介入的？祭司圣女既为天人之使，百姓受他们庇护，我维护圣女又有何不对！”
她气得不轻，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呼吸一时不顺畅，憋得脸通红。
柳若烟见自己祖母如此，赶忙给她顺气。
相比她的怒意激扬，虞子羲显得平静许多，她不屑与这样的老太太置气。
见她不反驳，老太太那口气消了些许。
她直言道：“你若是有心，便自己离开闻人空。”
虞子羲抬眸看向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人类真是麻烦。
她如此乖顺，老太太终于满意了，又说道：“既然你已答应，我这边给你些盘缠，趁祭司大人还未回来，你出城去吧。”
虞子羲听着，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她无聊时看的话本子里，似乎正有这般的情节。
只是话本子里干这事儿的是主角家的亲人，这老太太与闻人空非亲非故，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这老太没完没了，她便逐渐开始有些烦躁。
虞子羲看向老太太，软声说道：“我不会走的。”
老太太神色一凛：“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虞子羲回视她，柔声反驳：“你有何资格？就凭你年老的面庞和虚长的年岁？”
她这话说得十足的不客气，老太太一气，站起身扬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虞子羲没躲，但老太太的手也没下得去，柳若烟适时拉住了她的手，不让自己的祖母犯了糊涂。
柳若烟急忙说道：“祖母不可，若是祭司大人知晓……”
她话没说完，老太太已顺着她的阻拦收了手。理智回笼，自己也深知没有资格打眼前这个一副逆来顺受模样实则半句话不听的人。
她本就没有立场，人家又是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不管祭司往后会不会纳她，现在她都是祭司的身边人，若是闹得太难看，遭殃的还是柳家。
她横了虞子羲一眼，顺势坐下，心中堵起了一口气，“你父母亲便是教你这般对待长者的吗？”
虞子羲没说话。
老太太似乎是找到了理由，她说道：“你是小辈我原也不该与你计较，但你实在目中无人，尚且在我家中做客都这般不懂礼貌，我身为长者也有权教导你。从今日开始到后日，你便将妙法莲华经抄个二十遍吧。”
虞子羲抿起了嘴，心思转了又转，乖顺地应声道：“是。”
见她如此，老太太心口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消了去，她对柳若烟说道：“我们回去。”
柳若烟点点头，嬷嬷搀扶起老太太，她跟在两人身后。
走到虞子羲身前时，她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子羲姑娘，祖母她一向说一不二，才犯了糊涂，你若是抄不完，我晚间来帮你一起抄。”
虞子羲瞧她，点了点头，“谢谢。”
柳若烟对她笑了笑，追上前面那行人，走到了老太太身边。
脚步声渐远，虞子羲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空湛蓝，日光点点。
还早。
她起身走回屋内继续睡觉。
*
闻人空跟着楚离若穿过窄巷，停在了寺庙院前。
庙台之下，那些人全都躺着，血腥味和腥臭味扑面而来，瞧不清地上的人的面庞，但依稀能见破烂的伤口。
楚离若眉头紧锁，想也不想就直接走到了庙台前。
地上的人已然神志不清，无力再管她。
她扫视了一圈，不明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了。
寺庙仿佛变成了血池，这些人的身下，鲜红的血覆盖住早已干掉的血迹，染上新的颜色。
楚离若转过头看向闻人空，问道：“什么样的瘟疫会让人伤口溃烂，血流不止呢？”
“鼠疫。”闻人空答道。
“鼠疫……”楚离若仔细想了想与鼠疫有关的事情，又想起之前那殷穆说的药物可治。
她欣喜道：“那我们去买足够的药物来治病，不就行了吗？”
闻人空瞧了她一眼，楚离若感觉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了天真二字。
楚离若笑容渐渐回笼：“这样不行吗？那要如何做才行？”
闻人空没应，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庙台之下的人。
这些都是将死之人，气息已然十分微弱。他看了会儿，没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转身便走。
“诶——”楚离若刚想叫住他，眼角瞥到有一个人影朝这边而来，她瞬时噤了声。
殷穆提着食盒，进了庙。
闻人空看了他一眼，没停留，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楚离若看到他却很是惊喜：“殷穆！”
殷穆也没想到能再次与她相遇，他脸上泛起一个笑，唤道：“圣女。”
楚离若快步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来送饭的吗？”她又看了眼庙台下面，喜悦顿消：“他们好像……更严重了。”
殷穆也看到了，他嗯了一声，走到离庙台半米的位置，将食盒轻轻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打开食盒，食盒里面不是饭菜，而是药物。
“还是来晚了啊……”他喃喃道。
楚离若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又看到食盒里的药，不禁问：“你之前是去找药了吗？”
殷穆看着庙台下的人，点点头，说道：“我去了青州，青州药材全被人买走了，我只能去宁州，宁州路途要远一些，今早我才回到了家中。”
只是还是太晚了。
他回到家立马就去煎了药，可惜还是来迟了。
殷穆慢慢合上食盒，眼底无声落下一滴泪，他抬手拭去，站起身对楚离若道：“我们走吧，我去找人来将这些人火葬了。”
楚离若听出他话语里的悲戚，不知如何安慰他，便点点头与他一起往外走。
两人走到巷口，才发现闻人空站在那里等他们。
听到脚步声，闻人空回身，看着殷穆问道：“还有哪里？”
殷穆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但看他周身气质斐然，便也知道应当是个大人物。
他思索了一番闻人空的问话，不确定的回道：“你问的是病人吗？除了这处，还有很多病人分散在其他庙宇里。”
至于为什么都在庙宇里——大概是想寻找神佛庇佑吧。
闻人空点点头：“带我们去。”
他说的是我们，殷穆看了楚离若一眼，瞧了瞧她的神色，不难看出她认识这个人。
“好。”殷穆收敛心神，先他们一步往前走。
也正好，这些用不上的药便拿去给用得上的人喝吧。
再次与殷穆相遇，楚离若跟在他身后，一脸纠结。
要不要问他第一个人的家在何处啊？现在他定是十分伤心，若是再问这些会不会不太好呢？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狠狠心，走到他身边，开门见山问道：“殷穆，就是……第一个中了鼠疫那人家是何处？我想去那里找找瘟疫源头。”
殷穆侧过头看她：“鼠疫？”
楚离若点点头，“闻人空说这个是鼠疫。”
闻人空？祭司闻人空？
殷穆闻言看了闻人空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他想了想，疑惑道：“雍州地广，老鼠这东西并不常见，怎会是鼠疫？”
别说那些有钱人家里，就连乞丐待着的破庙都日日有人清扫，甚少见到一些污秽之物。
“不常见吗？”楚离若也疑惑道：“会不会是这些东西比较会藏，然后没被发现？而且少见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说得有道理，殷穆消了自己的顾虑，“你说的有理。”
“不过，”楚离若又道：“第一个犯病之人，他家境比较贫寒吗？”
殷穆道：“不会，雍州穷人并不多。在时疫之前，几乎家家经商，最差也是普通，我们城内，乞丐都是好吃懒做之人，也并不多。”
但也正是这一次时疫，将所有人的生活全都扰乱，更甚至，有钱无处花。
楚离若突然想起那个金色的庙宇，整个庙里都充斥着富裕的味道。
拐过一个街道，他们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庙。
这个庙与之前那个有所不同，没有了金灿灿，但楚离若认得，这个庙宇所制木材，也全都是金贵的香楠。
整个庙宇有一股淡淡香气，夹在各种臭味之中犹显清新。
这个庙很大，但里面的人比之之前那个少了许多，约莫不超过十人。
显然这些人殷穆并不认识，他走上前，将食盒放在半米处，说道：“这里面是我早上煮的药材，没用上，诸位可以拿去喝。”
庙内的人瞧了他们三个好一会儿，其中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半信半疑地拿走了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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