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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忘春

    众目睽睽下,鱼门港岸边一条破败不堪的梧槽船头,率先跳下一个少年。

    身后沧浪依旧,随着少年这一跃,水中有鱼鸥惊起,骤然千鸟飞腾,扑朔,浩瀚,皆化作他的背景,犹如圣子降临。

    可严萍云和徐启盛的人马皆如临大敌,抽出武器,一时间整个岸边明晃晃皆是白刃。不为别的,只因为少年手里拿着长剑。

    “谁要动手!!”队伍后方,之前一直站在长公主车旁的管家模样男子,厉声喝道。

    突如其来的高喊声让一群人马心中一惊,但到底都训练有素,知道敢在这里喊话的绝非等闲之辈,纷纷默契地将手中动作慢了几分。

    “放肆!”

    管家男子一瞬间便到了严萍云身侧,是常人目不能及的速度,即使是已跨入五品的中郎将。

    还没等这位初到京城的中郎将反应过来,便在头颅与脖颈盔甲的缝隙间察觉出一丝冰凉。

    管家横刀在前,怒目圆睁,继而喊道:“长公主亲临,谁敢动手!”

    不远处宁王妃看着突生的变故,冷哼了一声:“还是长公主威风啊,手底下的狗都敢拔刀。还是条聪明的狗,这种时候还能拿名头压人,自己举刀却一字不提。”

    那管家仿佛能听力很强,转头看了一眼这边冷嘲热讽的宁王妃,怒意毫不收敛。

    宁王妃也不示弱,有恃无恐道:“看好你家主子,本王妃可没空逗狗玩。”

    说罢,飘然转身回马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在她看来现在这等局面自己不掺和是上策,说好运送公主的船上突然来了个提剑少年,这事情可大可小。长公主这么急切地过去,定然是要保住这个少年。自己不想卖人情,顺势打压又太明显,干脆什么都不做最恰当。

    一群人马此时也心知肚明,这局面不动是最好的行动。目光却都不在那被刀架着的中郎将身上,而是所有人都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此时已然奔至少年身旁,不顾别人眼光,把少年拦在怀里,似有哭腔道:“我的夜儿,你没事就好。”

    伯父沈沉是当年的状元郎,老皇帝喜爱有加,既赐了官也赐了婚。两人本来是很抵触,但第一次见面后却瞬间转变了想法。郎才女貌更是被传为一段佳话。两人膝下一直无儿,只有个女儿比沈夜长两岁。

    沈夜母亲体弱,生产沈夜前后一直住在沈沉府上。若不是有长公主亲自操持,怕是沈夜都难以降生。

    因为一直无儿,加上沈夜自小便生得可爱动人,长公主更是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大娘亲,你怎么来了?”

    “你头回自己来京城,怕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自然要来接你。”长公主秦月满眼宠溺。

    “他们这是......”

    周围都是提着兵器的兵卒,虽然一个个严正以待,但面上却表情丰富。大多疑惑地看着这个俊俏地小后生,心说京城今日的谈资又有了。

    “不用理他们,咱们回家。”长公主牵起沈夜的手,转身便要离开。

    不料沈夜又说:“大娘亲等等,船上还有我一个朋友。”

    长公主抬头,只见破败的船头已然站着一位少女,发髻扎得复杂清爽,鬓边发丝随风飞舞,一双媚眼说不出的玲珑。面容贵气,还带着些孩童的稚嫩。可能是站了好一会儿没人理会,此时有些不自觉地皱着眉。

    “我道是谁家的女娃,原是个《武牍库》。”长公主声音不大,但字字入耳。

    “大娘亲认识她?”

    “说起来,她还得叫我一声姑母。”

    沈夜眼睛一亮,“原是自家人,大娘亲说的五毒酷是何意?”

    长公主没开口,身旁杂人太多,只是拉着沈夜想要离开,“回家和你说。”

    耳畔,中郎将严萍云可算是找到台阶,喊道:“寄舒公主到!”

    不需要过多的词汇,光是这一句,周围的兵卒自然知道收了兵器。而那个管家也是冷哼了一声,收刀入鞘,朝着长公主的马车走去。

    在众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加上迅速找来的各种木梯之下,秦朝婉下了船。

    少女本不在乎什么尊卑顺序,两人能安全靠岸还是靠着少年保护,只是那少年怎么和长公主有关系却不得而知。眼下岸上站着不少熟悉面孔,架子自然要摆的,这是皇家的威严。只是因为船上的变故,秦鹿被自己打伤,原先的安排也无法实施,不禁有些踌躇。

    “诶!!”没有名讳,没有指代,单单一个字,少年仰头喊了一声,驾轻就熟,毫无礼节。

    她知道他在喊自己,可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句我叫秦朝婉。

    少年道:“我知道,我叫沈夜!”

    少女道:“我也知道”

    少年又道:“之后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少女这次没有回答,微红着脸颊,自顾自地朝前走。

    “秦朝婉!

    少女走着,面上有些恼了,这少年当着这么多人喊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是高兴的,遂答道“作甚?”

    “你教我功夫吧!

    “哪种?”

    “全部!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明眸皓齿,刹那间仿佛整个京城的春色都自柳捎,自梨花花瓣,自空阔天空中的归鸟的绒羽,自破碎冰河中的鱼背,自新绿山谷,自蝴蝶振动的翅膀而来。

    所有的这一切,却都不及秦朝婉那回眸一笑。

    “好~”

    那一年的春,在秦朝婉那一笑后仿佛为了避其容貌,迟了一个月才走。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皆不及她忘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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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龙王殿内。

    皇帝坐在书案后的靠椅上,一手揉着眉头闭目养神。

    因为皇家子嗣众多,皇帝既要理朝又整治这些皇亲国戚,自然措手不及。龙王殿便是为此设立,每月初一十五统一在这殿内,由皇帝决策皇家亲眷自己的事情,也就是家事。

    随着时间变迁,这一习俗慢慢放开,而后很多代帝王索性把朝堂的事情也拿到这殿内来决策,久而久之,龙王殿俨然变成了帝王下达决策的地方。

    到了近几任帝王,更上一层楼,龙王殿下设立了《天听院》,负责监察天下,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正值深夜,皇帝今天依旧没有入寝的意思。殿内安静地出奇,唯有熏香袅袅,连一旁的宫女都不敢大声呼吸。

    一名红衣太监迈着碎布,声音微不可查,来到门前,熟稔地开门,弯腰,背身,和门。

    他不曾提灯笼,只是猫着腰,近到皇帝面前,也不下跪,凑近了在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后退几步便不做声。

    皇帝睁开眼,鼻息之中呼出悠长的气息,摆了的稍微舒服的姿势。

    一旁服侍的宫女立即递上茶水,交到红衣太监手中,然后再递给皇帝。

    皇帝凑近,掀开盖子喝了口茶,丝毫不担心水温过热或过冷,这是红衣太监早就训练好的规矩。

    “天山白花?”皇帝眼睛一亮,似乎是中意的。

    “还是逃不过陛下的龙舌,这天山白花今早刚进的城,鲜花解冻,萃炒烹香,奴才也是才拿到的。”红衣太监面容堆笑,和善且真诚。

    “今早?”

    “是,是随寄舒公主的船来的。”

    “居然没撞坏,朕倒还有些运气。”皇帝又喝了一口,此时殿内已是茶香四溢,配合着暖炉的热气,舒适至极。

    红衣太监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双手递上。

    皇帝放下茶杯接过纸条,也不急着打开,让宫女传了点糕点归来。随后问道:“是平川王递的?”

    红衣太监回道:“是平川王。”

    皇帝微微一笑:“给了你多少好处?”

    红衣太监语气柔和,“十两。”

    “是不是少了点?他怕是撒在园子里的金豆子也不止这点。”

    “是十两《霞绯珊瑚》。”

    “哦?”皇帝终于从瘫坐中直起身子,拿过新上的一杯“天山白花”细抿了一口,“京城这两天倒是真来了不少好东西啊。”

    红衣太监始终保持着弯腰姿势,一分未抬一分未低,“都是托陛下的福,商队总能淘到些稀罕玩意儿。”

    “他还是为了升品的事情?”

    “奴才不知。”

    皇帝第二次放下茶杯,此时已陆陆续续有宫女将点心拿进来。

    “拿了别人的好,总要办点事情的。”

    “奴才已将珊瑚送到《琼楼》。”

    “纪明怎么说?”

    “纪大人说,平川王贿通宦官,谋私专横,该监禁十日。掌印太监刘熹,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但看在其及时补过,罚其陪同监禁一日。”

    皇帝颔首,“就照纪大人的意思办。”说罢,手中纸条突然火光闪烁,瞬间燃尽。随后指着宫女拿进来的糕点继续道:“朕知道你爱吃这些,且带些去,回来再赏你。”

    红衣太监徐徐跪下,“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