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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朝食

    沈夜坐在马车之中,摇摇晃晃,椅背是柞木做的,上面包了细软棉花芯的锦布,简直和沙发一般甚是舒服。

    车外是京城的繁华,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车夫是府里新聘的,说是伯父家八杆子勉强能打到的远方侄子,在京郊有块田地,还算半个京城百姓。不过比沈夜长了几岁,小伙子十分精神,就是皮肤黑了一些。本名见面的时候也没提,就说叫黑子就行,倒是脸上还残留着枕头上的鸳鸯印子,引得沈夜一阵发笑。才成婚的小伙子,前半夜辛苦,后半夜睡得这么死也能理解。

    “少爷,咱们这是回府上吗?”黑子驾着马车,得意洋洋。在自己京郊的田间地头可没有这么好的家伙什。而且给尚书府的少爷驾车,这京城里常年习惯察言观色的百姓,都得高看自己一眼,这种虚荣的满足感是黑子短暂的前半生从未享受过的。

    “去天听院。”

    “得嘞!”黑子刚想策动缰绳,突然整个人一惊。“少爷,您说哪儿?!”

    “哦,说错了。”沈夜立马改口道。

    黑子稍有放松,可接下来只听后面车厢内少年又说道:“去天听院大牢。”

    “吁~~~”黑子勒住马车,在这个春末还带着些许微寒的早晨,汗如雨下。

    他看着脚边熙熙攘攘,都能完美避开马车行进的京城百姓,这一瞬间仿佛超脱了一般,有些不在人间的抽离感。

    “怎么停车了?”车厢内少年的声音再次传出,带着些许不悦。

    黑子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帘子就在他眼前,他不敢伸手去掀,只是低声说道:“少年,那地方去不得啊”

    少年语气坚定:“怎么去不得?少爷我今天就要去!赶紧驾车,误了时辰我回去打断你的腿!”

    来了,终于来了,富家少年的专横无礼。黑子来之前,的确被同乡善意地提醒过,也有了心理准备。但前几日看到自己侍奉的小少爷确实是温文尔雅,说话还好听,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没想到这才几天便本性暴露。

    黑子不敢违抗,想着今天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逃不掉了。天听院是什么地方?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的皇帝亲信。每一个手里都沾着不少大人的血,更别说什么天听院大牢了,那可是号称阎王去了都得抖三抖的地方。

    沈夜看黑子迟迟不动,掀开了帘子。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脸上写满了抗拒,又不能发作,还强扯着嘴角微笑。

    “噗嗤----哈哈哈哈..”沈夜终究还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不逗你了,看把你吓的。”

    黑子用袖口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稍稍平复了心情。这两天和沈夜的接触,他也明显感觉到这位少爷与听闻中一般的富家子弟截然不同。他待人温和,说话虽然有时候听不太懂,甚至爆一些粗口,但整体来说还是很客气的。

    “少爷,您这是闹哪一出啊?”

    “你放行驾车去就是了,我要去接个朋友。”沈夜掀开帘子,一本正经道。

    “天听院的监狱还有您的朋友?哦!我明白了,是不是看监的?”

    “不,是犯人。”

    “少爷啊-----”黑子汗又下来了。

    沈夜伸手拍了拍黑子的肩膀,宽慰道:“哈哈哈,出息,快赶车!迟了时辰说不定就真见不着了。”

    黑子心中还是害怕,但本性纯良的他更担心误了少爷的事,当即牵动缰绳,策马朝着天听院大牢的方向走去。

    郡阳城南北通达,从皇城的朱雀门延伸开去,便是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将整个京城东西两个部分,东侧为太平县,西侧为长安县。

    街道两侧商铺圣罗分布,超历朝历代之最。各家各店的幌子在街边扎得满满当当,让人目不暇接。

    天空中,突然飘起蒙蒙细雨,雨势不大,但转瞬便延绵了整个京城。

    细密的雨水最能湿衣,黑子在街边靠了车,麻利地跳下,到车底去拿常被地蓑衣和斗笠。

    沈夜撩开帘子,看到车子停在了一间酒楼,上面的牌匾写着“佘记酒楼”。之前也听府里的丫鬟提过几句,说是这家的桃花酿最富盛名,想着要不要下车买些,不知她是否能喝酒。

    踌躇间,酒楼原本关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从里面走出两人小二模样的人物,竟抬着个**上身的男子。

    “叫你捣乱!滚出去!”

    两人一人拎手一人抬脚,动作娴熟,晃了一周将那**男子扔在街上的雨水中。黑子轻巧躲过,并未碰到。

    那**男子被摔出后,干脆便趴在地上,嗯嗯啊啊叫着,口中虽有言语,但含糊听不真切。

    黑子给马也披好雨具,重新上车,打马便走,仿佛雨中的**男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黑子似乎早就想到沈夜会发问,自行说道:“少爷莫觉得奇怪,咱京城里人多如牛毛,啥人都有。”

    沈夜倒来了兴趣问道:“你认识这人?”

    “认得,他还挺有名的。”

    “给我说说。”

    黑子得意地甩了下蓑衣上的水,继而说道:“他叫唐晴,是宁王府的客卿。”

    “怎弄得如此狼狈?”

    “他可是个大才子,前科的探花郎。一首《桃花辞》夺了当年的诗魁,那时的风光甚至超过了同科的状元。”黑子举着马鞭,讲得绘声绘色:“多少红馆的女子为了见这位桃花仙自降身价,愿意免费陪宿,可他却唯独只好桃花酿,不近女色。”

    “本来有扑射家的小姐看上这位才子,但你猜怎么着?他愣是连夜去剃了头发,说是奉道出家了”

    “岂能这么容易?”沈夜在了解这个世界后,大概还是知道些修炼内幕的。这个世界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已经不仅仅只是个宗教这么简单了。他们还承载着各家的修行传承,一方面传播教义,但更重要的是通过修习本教的功法,达到证道长生的目的。所以各家对修行者的筛选也十分认真,更有甚者自出生就被用秘术考核。像唐明这样说出家就出家的,可不多见。

    “可说是呢,还煞有其事的搞了个什么《桃花庵》。最后被扑射家的小姐带着奴仆从他自己的井里找到了,还吃了一顿打,围观的人都挤满了,热闹程度不亚于发榜。后来还是宁王出面,才平息了风波,这人也就成了宁王家的客卿。”

    “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出名的了,要我说啊,这些文人不过都是沽名钓誉,哪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咱们宁王好心,才收留这样的人。都说他诗才艳艳,呸!你看看他现在,除了整日喝酒还能干啥?这种为了喝酒衣服都抵卖的情况,都不下十次了,也见怪不怪。”

    沈夜听着讲述,但心思却全在修炼上。这个世界已经明确有修炼的办法,只是门槛很高。除了佛道两家高门之外,修炼的渠道非常多。只是大多隐秘难寻,传承更是不知所踪。就拿沈夜自己听到的一些传闻来看,有人打坐睡觉也能修炼,梦中杀人如探囊取物。有人天天挑担干苦力,却能肩扛鲸象,一击铁山靠无人敢接。这些人有个说法叫做:各行其道,各得其道。

    但幸运的是,沈夜知道了一个确定能修炼的路子-----秦朝婉。

    《武牍库》的名号是伯母告诉他的,虽然在整个大黎知道的人不多,但确实实至名归。

    秦朝婉生来就有一个能力,就是对武功秘籍,修炼功法,只要她读到过,见到过便能过目不忘。

    武道修炼自七品至一品,逐级提升,也是得道的一种办法。沈夜想着只要抱住这条大腿,那自己之后修炼就不用愁了,更何况秦朝婉的样貌着实惊为天人。

    “少爷,到了。”

    黑子取了把油伞,撑好了才让沈夜下车。

    雨势又大了几分,眼前便是天听院大牢。

    门前没有人把守,木铁合制而成的大门禁闭,两侧有叫不出名字的兽型石像,高大威严,似犬似龙。

    沈夜接过伞,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烟雨之中伫立门前。

    黑子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少爷想要做什么,牵着马,穿着蓑。

    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默不作声只是站着,雨声清冽倒有点像是两个武功盖世的侠客。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

    秦朝婉跨过门槛,同是撑着一把油伞,款款而出。

    沈夜快步山前,“师父!”

    秦朝婉和黑子听到这一声都是一惊,前者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后者完全是因为害怕。

    “你怎么来了?”秦朝婉眯起眸子,舒长的睫毛被不安分的雨水晕了些极小的水珠,煞是动人。

    “我来接师父啊~”沈夜上前再用自己的伞尽量帮着她遮一些雨水。

    春雨就是这样,太细碎,太轻柔,连大点的袖口扑扇都可以搅乱它下落的轨迹,沈夜再怎么想挡也挡不周全。

    “胡闹,你快离开,我自有人接。”秦朝婉嘴上拒绝,但却是心动的。无论时初遇时他拿着长剑,用蹩脚的都称不上时剑术的招式抵挡贼人,还是船快撞岸时用身体帮自己抵御冲撞,眼前这个少年始终都是在保护自己。非亲非故,非情非理,少年仿佛觉得理所应当一般,始终带着笑颜。

    自打五岁时被意外发现有记忆功法的能力后,她的生活似乎一天都没有闲着。要不就是被关在宫内的藏书阁中观看秘籍,要不就是在别人比试或争斗生死时在旁观战。就连之前去西顷州也是为了去碧落山上的某个秘密宗门遗址观摩刻在石壁上的功法。

    那后山上,半座悬崖上犹如神来之笔的石刻,她至今依旧清晰的记得。

    昨日也是,是平川王入狱的日子。说是入狱,其实是能在京城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安心练武,而练武的秘籍便是秦朝婉。

    皇帝这次收了什么好东西,秦朝婉不得而知,只知道能让她指点一日,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她倒不在乎指点谁,指点什么,甚至从自己口中不含任何感情背出的功法她都像完全是无意识的一般。她知道那些功法的妙处,但只要她不说,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师父,你吃了没?我带你去吃早餐去啊!”

    “早餐?”

    “就是朝食。”沈夜招呼着黑子,示意他将马车驱赶得近一些。

    “放肆!”

    天听院大牢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名红衣太监,声音尖锐嘶哑,入耳极为难受。

    那太监瞧不出年纪,面色惨败,莫名鲜亮的红唇格外惹眼。

    “哪来的村童,无礼之极!说话不知避讳!”

    沈夜转念一想,“朝食”的确与“秦朝婉”撞了一个字,只是这点细枝末节的礼数居然还有人在遵循,反而显得有些新奇了。

    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你叫什么东西......沈夜看向太监道:“要不公公也随我去吃朝----食。”他故意将“朝”字的音拖得极长。

    “你!”

    红衣太监并未撑伞,之前没注意,挑衅完后沈夜才注意到。在这绵密的雨中,水滴仿佛惧怕这个太监一般,围着这人的身体竟连一点都不曾触碰到。

    沈夜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而逝,那太监已然突袭到了眼前。

    接着又是一道白影,直冲少年面门。

    “刘公公!”危急关头,还是秦朝婉喊道。

    红衣太监这才停下动作,而此时他的双手已然停在了沈夜的脖子前,几乎就要触及沈夜的肌肤。

    “这人是本宫的徒弟,请你不要见怪。”

    这个名叫刘熹的太监听到这话,瞬间一扫脸上的阴郁,露出亲和无比的笑容道:“原来是公主的徒弟,奴才的确没有听说,还请恕罪。”

    说话间,刘熹低眉收手,毕恭毕敬找不出一丝破绽。

    “本宫要随徒弟去吃些东西,稍后自行回宫,你先去吧。”秦朝婉冷脸说道,但无意间却瞥见在一旁正在做鬼脸的沈夜,差点破功笑出声。

    “可是公主,陛下可说.....”

    瞪了一眼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后,秦朝婉说道:“什么可是?!本宫说的话还用得着你来质疑吗?!”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回宫。”

    后半句刘熹没说,但言下之意就是立马回去告诉皇帝。秦朝婉此时并不在乎,大不了到时候都推给眼前这个少年。她这两天她算打听清楚了,这个叫沈夜的少年可不是一般人。父亲虽是小官,但就在这两天一举提升成了御史,伯父在位二十载,吏部上下无一人敢有取代之意。伯母更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长公主秦月。就这样的少爷,不要说在京城横着走,帮她挡个小灾还是足足够够的。

    红衣太监倒退着走了十步,随后一跃而起,在雨中不知所踪,让沈夜艳羡了许久。

    秦朝婉清了清嗓子,少年才收回目光。

    “想学?”

    “想!”

    “吃东西去。”

    “好。”沈夜笑着喊道:“黑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