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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处分(8k字二合一)

    “0725,你不是要为了杀她而杀她,而是为了替那个女孩报仇。呢。”

    费尔赫莱德提醒道。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句话很适时宜地衬托出了吴眠那一瞬的癫狂和暴戾,并且顺利让这幕随时可能被挑剔的观众瞧出破绽的小小戏剧落下了帷幕。

    “就结果而言,都是一样。”吴眠也轻松地顺着台阶,将这个话题翻了过去,“你身上那几道【屏蔽】怎么办,呢?”

    “柴十一让你过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哦。”费尔赫莱德说,“白天他已经用他那诡异难明的权柄来过这儿,试图帮我解除【屏蔽】,至少把那根针拔走,但,呃,我只能说有人拦住了他,那位似乎希望由你自己过来,而且是用自己的两条腿过来。呢。”

    “你说的‘那位’现在就在这里?”

    “……”老章鱼沉默了几秒,说,“看来那位不想让我自行回答,呢,不过让我转告你:是的哦。”

    听起来大概率是世界机关的人,但不会太友善,故意看守着不让外人援助,使得费尔赫莱德只得在这地底下忍受【滴针礼】的刺扎,就是为了引自己过来,在暗处里观察自己,观察失忆后0725的情况……能把老柴“劝”走的家伙,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对付的,既然对方没表露出敌意,老柴也顺从地派自己来了,那就无需太过紧张。

    就是不知道,那盯着自己的四五道视线,哪一道属于那个“那位”?

    吴眠迅速作出了推断,当即问费尔赫莱德:“我该怎么帮助你?”

    “你应该知道,月光的源头就是太阳,你的月光同样有着太阳的‘净化’能力哦,就是强度估计只有一万分之一左右,但要净化掉已经持续半天的【屏蔽】诅咒,还是绰绰有余的呢。”费尔赫莱德说,“不过首先,你得把月光凝在瞳孔上,这能让你看到来源异常的【权柄】印迹,快速找到【屏蔽】施加在我身上的部位哦。”

    【月之净化】和【月华透镜】……起名大师吴眠立刻给这两个“新”能力拟出了名字。

    他略作冥想,将体内权柄聚集到了眼前,并且在脑内调动起观察他人权柄的念头。

    视野一霎便从黑暗换作了一片冰冷而死气沉沉的灰白,周围空洞的深渊是深灰,身前“微微”颤抖着的活物老章鱼则呈现出银灰色,体内生机极强的核心部分,则是一颗微微发亮的苍白球体,似乎这就是构成收容者们权柄和灵体的关键,或者该叫,“灵核”?

    吴眠猜测,观察到这种内在的权柄,并不非常常见,或许只是独属于太阳类【权柄】的特殊,自己能看到,静静也很可能可以看到,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太阳,在这座黑暗的囚笼里,无疑占据着某种超然的地位。哪怕同为权柄,太阳类的权柄也有着太多的特殊,比如开挂一样的超高位格,比如糅合了大量次级权柄的缝合怪特性,也比如,能轻松看到别的权柄者所无法看到的、更接近于某种本质的现象。

    吴眠也看到了,这条大章鱼巨大的银灰色身躯里,有着几道生锈一样的猩红,两道分别在脑袋的前后,一道则位于一根触手尾部,位置都相当地浅,很符合用针扎出来的表现。

    可奇怪的是,大章鱼体内那颗跟功率不足的白炽灯一样的苍白灵核,上面居然还有两道浓烈的红锈,一左一右相互交错,摆成了一个X字,封锁住了某种明显更为本质的所在。这两道不同的权柄“摆放”十分整齐,看上去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而且位格高得有点太过吓人,跟外头那三道猩红相比,就像是铁链和蛛丝的区别。

    从颜色上判断,其中一道“铁链”,和体表处的三道【屏蔽】是同一类型的权柄,都红得相当骄狂,另一道“铁链”则暗得发紫,并且在自己的凝视下闪烁出诡诞的黑光,似是警告。

    给【恐惧】之主费尔赫莱德的“灵核”封上了枷锁的高位者,竟然能意识到自己属于太阳类权柄那特殊的洞察,并仅仅借助权柄的一丝痕迹即时地返以警告?

    这实力究竟匪夷所思到了什么地步?

    吴眠顿时明白,里面的那两道,很可能就是此刻窥看着自己的“那位”加上的,他不抱希望地环视一周,果然,暗淡的深灰色丝毫没有异状,看不见任何稍显明亮的斑点。

    “不用理会别的,”费尔赫莱德看出他的异样,叹道,“处理外面那三道就行,对哦,先把这该死的口癖清理掉呢,就在触手上面。

    “你要在头脑内模拟出太阳的形象,如果想象不出、或者记不起太阳的样子——这在收容者里是很常见的,你可以直接想象那个女孩的面容,你的那颗【太阳】,效果不会差得太多,哦。一定要有这步,不然你只是在剁掉我的触手,顺便给它冰镇一下当冷盘用,呢。”

    听到了【太阳】,吴眠适时地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黯然。然后他把手掌按在那道触手处的红锈上,合上眼,开始想静静,想那张只在老费尔勾起的恐惧回忆中真正看见过的脸蛋。

    “……”失败了一次后,他改变了脑里的形象,这次换作了跟断掉的木乃伊一样,一截一截躺在被子底下的静静。

    一道滚烫的热浪突然凝聚在了手腕处,却在倾泻出掌心的刹那变得冰凉冷冽。

    吴眠成功施放出了【月之净化】。

    银白色的月华渗入体内,费尔赫莱德只觉一道温柔的冰流掠过触手,涌上了自己的章鱼脑袋。这种感觉非常舒适,让他想起了一个多世纪前,他还是一个在球场上挥舞着青春的男孩,在激烈的晚间训练过后,坐在篮框架的底座上,从身旁的少女手中接过的那瓶冰可乐。

    这道皎洁的月华,也曾洒满了那一个多世纪前的两张笑脸,如今却像那剧烈运动后的第一口冰可乐,直沁他那早已疲倦枯涸的心脾。

    就连来自那张【永不可触之欲授权书】的诡异快感,也都随着月华渗透而消退了不少,并多出了一丝追忆遥远青春的美好意味。

    “月亮虽然冰冷淡漠,但和太阳的那股温柔依然是一脉相承。可惜这个世界的人太久没见过月亮了。”费尔赫莱德叹息道,“谢谢,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也包括一些不该想起的……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终于摆脱了那烦人的口癖诅咒。

    “月亮是怎么消失的?”收起了月光的吴眠问。

    吴眠这下可以肯定,这个世界的月亮不是没存在过,而是消失了。从星空上,也从人们的记忆里。

    结合自己是在2202年而非2022年的古怪“穿越”,似乎这近两百年的空白历史里,世界曾发生过相当重大的变故。

    “那位不会希望我告诉你的,……正是为此而来。”费尔赫莱德说,“我大前晚应该提到过,窥看到你那些隐秘的恐惧回忆后,我很快就要被‘处分’了。”

    “‘处分’?不会是……”吴眠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只是把一点点记忆削掉而已,就像做一场小小的盲肠手术一样。而且章鱼也是有盲肠的,就是跟人不太一样。”费尔赫莱德带着一丝倦意说,“我应该还会认识你,但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熟悉了。”

    失忆才短短三天的吴眠很能理解老费尔此时的失落,他甚至觉得,一段记忆的存在,就是一个生命的凭依,失去了记忆的生命,和死去没什么区别,就像那个因为某种原因心灰意懒,决定主动失忆的邬洛一样,而自己现在只是吴眠,一个因为静静和老柴的包容而重新获得身份的新人,并不是什么邬洛。

    让费尔赫莱德失去记忆,哪怕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都无异于杀了在那几个小时里存在过的那位费尔赫莱德。

    【世界机关】是在谋杀……

    但吴眠无法提问,也无法谴责。

    世人眼中的【月亮】或许是一个行事无定的左道,一个文艺中带着点疯癫的问题青年,一个会为了静静的死在囚笼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狂客,但绝不会是有勇无谋、大脑灌水的莽夫。

    从那两道不知封印着什么的权柄遗留里,吴眠已经明白,这个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世界机关】员工,实力完全碾压了自己曾见过的、除了静静以外的任何权柄者,别说这里只有大章鱼和自己,就算把今儿一起吃席的那四位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资格一战。

    除非再喊五声静静。

    没有什么是一发【太阳化】解决不了的,如果不够,那就再来一发。

    可静静已经不在了……吴眠努力扭转着念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戏谑中蕴含疯狂的笑容。

    他发现刚才自己的想法不太正常,因为自从得知了静静是为营救自己而落入陷阱后,深深的愧疚已经让他无法再去想那个祸害了她的求救信号。

    他绝不可能恬不知耻地再去拿静静来调侃……

    也未必不可能,但绝不会是在刚过了半天的此刻,不会是在这样严肃而危机暗伏的场合。

    他知道,是“那位”,或者其他几道视线的主人,让自己产生了这种反常的想法。

    他,或者他们,作出了一次试探。

    而自己勉强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不知道换作邬洛,他又会如何反应,可毕竟【月亮】0725已经失忆,适当的偏离人设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见到眼前的0725表情如此古怪,费尔赫莱德似乎颇感害怕:“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把我剁成章鱼片了?”

    “我在想应该烧锅开水还是买点芥末。”吴眠很自然地接过了话。

    “……0725,帮我把第二道【屏蔽】化掉。”

    第二道【屏蔽】是针对费尔赫莱德在黎明到来前向外界发出信号的手段,如今已几乎完全失效,就像手术后剩余的一点麻醉作用,吴眠伸手一抹,便从章鱼脑袋上抹掉了这一丝麻痹。

    “把袋子里的药倒进我嘴里。”费尔赫莱德说,“我要为第三道【屏蔽】解除做足准备。”

    最后一道【屏蔽】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性质,一方面它封堵住了老费尔再次借助【恐惧】来追踪小怜的途径,一方面也屏蔽了【滴针礼】持续刺扎产生的形变,让老费尔只能心惊胆战地等待着这数万次的刺扎在某一瞬间一齐袭来。也不知道小怜是怎么巧妙地用一道【屏蔽】同时达到这两个效果的。

    解开【屏蔽】的瞬间,可怜的老费尔就要经历这数万道针扎积攒而成的恐怖穿刺了。

    吴眠把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洒进费尔赫莱德那只比正常章鱼大不了多少的章鱼嘴里,最后还剩五分之一左右,老费尔把嘴闭上了,用腹语道:“够了,剩下的你自己收着吧。就当是你做这么多事的额外报酬了。

    “蓝的是痛觉抑制MN702,红的是肉体复原MN389,白的是肌肉镇静MM768,绿的是药物升格剂MD177……本来还应该有‘极乐瞬间MQ132’的,可我今天已经乐得不能再乐了……这些药物和授权书的效果不在一个次元,谈不上多大用,我也就当巧克力豆吃吃,不过你以后多半能用得上。”

    吴眠嘴角微微一抽,把药袋子收起,顺便谢过了他最后那句“祝福”,又问:“我的权柄能不能帮到你?”

    “呵,那女孩很狡猾,她【屏蔽】的不是‘势能’,而是‘形变’这一概念本身,这让很多介入手段都失去了意义。其实你没失忆前应该能解决它的,是……的能力。”老章鱼叹了口气,“看来那位不想让你知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种能力属于什么次级权柄。你的【月亮】实在太过古怪。

    “注视着我们的另外几位应该也有能力帮我,但他们都让那位给慑住了。”

    所以说还是怪我咯……吴眠不由得同情起这老章鱼来。

    “这本身就算是世界机关对我的惩罚……我是无辜的,柴十一那个混蛋,不知道暗中盘算着些什么,竟然把世界机关都给引了过来,唉,那顿炸鸡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

    “你是说老柴也会被……”

    “他?他才不会!他本事可多着呢。”老章鱼晃了晃触手,用午夜电台那淡淡忧伤的播音腔道,“就算打不过清洁工,他也有的是办法保全自身,何况你们午卖那位【午夜主宰】多半也会给他撑腰。清洁工们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就只可怜我,从A区背井离乡,被囚禁在E区地底深处无家可归无路可逃无所遁形……”

    吴眠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那,那我呢?”

    既然老章鱼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记忆”才要被“处理”,那身为这记忆主人的自己……

    “我怀疑你的突然失忆,就是为此。”老章鱼说,“你曾经记得一些事关重大的东西,或许是机关抓到了你,或许是你自己选择逃避,总之,你强行失忆了。柴十一试图让我将它们勾起来,但除了那段模糊的怪异场景外并没有什么收获,即使这样,我还是要被处理,因为我可以撬动你的那些记忆,而机关,也许更少一些,‘某些人’,他们不希望我这么做。”

    “所以说……”

    “现在的你是无害的,但等到你清楚认识到了那些记忆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时可就不一定了。”

    吴眠心头一凛。他想起了邬洛,也就是失忆前的自己,留下的那句“不要试图追寻”。

    原来我是触犯了世界机关里的黑幕,这才被迫消去了自己的记忆,以求苟活……

    老柴是想自己找出真相,没准也抱着一丝为我复仇的想法,于是让不知情的我去找费尔赫莱德,故意让他勾起我的回忆,他一定借此窥看到了些什么东西……

    可那乱七八糟的回忆到底是什么鬼?到处杀人的静静?还特么是拿着匕首?她想杀人还需要用匕首?

    等等,如果那是在生前,或者说,在静静还没觉醒【太阳】权柄之前……

    吴眠的思绪一时纷乱如麻,搞不清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或许该找静静问一下?

    可联想到老费尔当时的忠告,让他不要告诉静静,吴眠又犹豫了起来。

    会不会静静其实是一个天生的杀人狂,无意中觉醒了【太阳】权柄后和自己一样丧失了记忆,变成了温柔无害的女高中生。而机关压根不敢动她,甚至不敢把她完全关进里世界这座囚笼,就是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了她,让她苏醒回原来的样子,一个【太阳化】就把枫叶市灭了?

    这也太狗血了吧?!

    “0725,别再胡思乱想了!”终于还是费尔赫莱德的话语,将他从猜疑的地狱中抽离出来,“你现在想的那些事,很有可能经过了那位的……,反正你懂的,有些想法未必属于你自己。”

    吴眠眼皮一跳,微微打了一个冷战,深吸一口气后,迅速将【月光】运上额头,让自己的思绪冷却下来。

    那些想法也未必真就是强加在自己脑内的,但想得越多,在这众目睽睽的地底深渊里就越容易暴露出不“正常”的情感,让观众们对【太阳】的死讯产生怀疑。费尔赫莱德素来洞悉人的【恐惧】,当即用这句可真可假的话语提醒自己冷静下来,看来这老章鱼真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我的。”吴眠沉声道,“费尔赫莱德,你准备好了吗?你刚刚给了我启示,我想我可以用【月亮】帮你冻住痛觉,让你的神经稍微大条些。”

    老费尔摆了摆触手:“杯水车薪。这样吧,你别冻住我的痛觉,而是用全力来冻住我的身体,我怕这一刺下来,我会痛得在枫叶市区掀起一场大地震。”

    “我要能冻住你这副跟山峦一样大的身体,也不会让静静就这么走了。”吴眠苦涩一笑。

    “那位会出手封住我的绝大部分反应动作,毕竟也是职责所在。但那位肯定会留一点小小的任务给你,我能感觉到,那位对你现在的状态非常、非常感兴趣。”

    尽管这种被当作实验室猴子的体验实在算不上好受,吴眠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尽力。”

    他在触手的运送下来到了最后那道表面的【屏蔽】前,将掌心放在了上面。

    “三、二……”

    “等等!我还是有点怕!”大章鱼突然哆嗦起来,几十根触手不住乱晃,深呼吸了几口后,小小的章鱼嘴上吐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巨大泡泡,然后才腹语道,“呜……你再数一遍吧。”

    “……三二一,起!”

    砰!

    大泡泡轰然炸裂!

    与此同时,大章鱼就像被一记巴雷特贴着脑袋狠狠洞穿了身体,整个鱼山崩海啸般地抖了起来,但这抖动持续了不到半秒,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蛮横镇压,突兀地僵在了原处,连触手底下那些疙瘩一样的吸盘也都停止了张合。

    就在这时,给予吴眠的“任务”出现了。

    一根触手突然摆脱了僵滞,似乎其他部位的痛苦全被灌输到了那里面,这根粗细和地铁不遑多让的触手突然像拉满了的橡皮筋似的猛烈弹起,朝老费尔身前的那节列车拍了过去!

    眼看着那节弱不禁风的地铁列车就要被这狂暴一击拍成碎屑,刚借助空气中的冰晶调整好身体平衡的吴眠纵声喝道:

    “苍白葬礼!”

    我能行!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暗暗鼓励自己一句,他高高扬起手臂,朝着远处那条发狂的触手轰出一道冷气。

    那根触手陡然冻僵,表面凝出了细细的霜屑,飘起了淡淡的白雾,让人想起刚从冰箱里取出、还没切片的章鱼刺身。

    在这急冻之下,触手前进的势头和大幅削减,却依旧像条在笛声里舞动的毒蛇一样,猛“咬”向那架悲催的车头。

    “月之霜!”“月之净化!”

    吴眠早就在脑内完成了构造,当即凝集思绪,迅速在触手冲撞的前方凝结出了20道一米厚的冰墙!

    这二十道冰墙并非完全垂直,都是朝着触手前进方向微微拱起,以求最大化地卸掉它的力道,离触手越远的冰墙,弯曲的幅度就越小,直到最后一面,才像一个坚定不移的卫士,骄傲而笔直地屹立在列车前头。

    与此同时,一道溪流般柔和的、混合了太阳的净化之力的清冷月华,也顺着大章鱼凝滞不动的身体,飞快流淌向了那根狂暴的触手,所过之处,那触手底下跟搁浅的鱼嘴一样拼命颤动张合着的吸盘,都霎时变得柔软下来,并和邻近的肌肉一道,竭力地拉扯着这根失控的肢体。

    砰砰砰砰砰!

    冰墙一块接一块地在冲击中崩裂成漫天冰晶,洒向了底下的无尽黑暗。

    触手的势头也越来越慢,终于,在距离车头只有一米之遥时,彻底停了下来,尖端按在了最后那道依旧坚挺的笔直冰墙上,一时失去了知觉,随后颓然坠入深渊,数秒后才响起地鸣般的轰响。

    “呼……”见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吴眠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总感觉,自己对权柄的掌控力比对付那个交规男时强了太多,短短一天,成长就如此显著么……

    “谢谢……”这时,脑袋上方传来了老费尔虚弱的声音,“列车砸了没事,我用授权书就能再造出来,要是底下这由人手辛苦搭建出来的轨道毁了,我这根触手怕是要被那位【地铁管理员】大人给剁成章鱼丸子馅。”

    一个微小的孔洞从左右两边贯穿了他上百米宽的章鱼脑袋,流出了黑色浑浊的黏稠血液,仿佛一根排污管道被安在了奇怪的地方。

    这点小伤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被几万道针扎一起贯穿身体的感觉,确实也不会太好过。

    “你处理得很不错,0725,不过还差一些,幸好我调动起了那张【永不可触之欲授权书】残余的感觉,这才把剩下的疼痛给镇压住了,也让它们两两抵消。现在我感觉很好,呼,很好……”

    那根把吴眠的内脏都要挤出来了的触手终于停下了颤动。

    吴眠松了口气,这才把夹克口袋里装着的那袋炸鸡拿了出来:“尝尝?”

    炸鸡已经被挤得碎成了鸡米花,纸袋上黏糊糊的全是章鱼的黏液。

    “谢谢。至少我还有这个……”老费尔说罢,望了一眼纸袋上皱巴巴笑吟吟的眼镜老头,身子又是一僵,“怎么还是π记的?!我不是吩咐过你了吗?!”

    夏尔文那家伙,肯定是给我买错了!吴眠暗骂一句,反问:“那我自己留着?”

    “……倒进我嘴里。”老费尔犹豫了半秒,沮丧地指示道。

    吴眠在触手的卷动下朝老章鱼的嘴部缓缓飘去,他不禁有点怀疑这老家伙想吃掉的不是炸鸡,而是买错了炸鸡的自己。

    突然,身周的触手猛地一紧,再次颤抖了起来。

    “又怎么了?”

    触手再次悄然放松,老费尔颤声道:

    “那位,那位说……

    “那位也想吃炸鸡,π记的。”

    “……”吴眠愣了一秒,“那你让他出来。”

    “我怎么敢‘让’那位出来!”这位恐惧之主努力克制着话音里的恐惧道,“那位说,可以允许我告诉你自己的名字。”

    上来就亮出真名?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吗?

    注意到老费尔的迟疑不决,吴眠又问:

    “他叫什么?”

    “那位的名字是……。啊,看起来她又改变了主意。”

    老费尔说着,脸上的面具突然抖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不可直视的太阳,霎时眯起了双眼。

    “还是让我来自我介绍吧。”

    一个冰冷淡漠的女声,从半悬于深渊之上的列车头厢悠悠传来。

    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灰色清洁工臃肿制服的女子从侧门处缓步走出,一头金色瀑布般的拂地长发在废弃站台地面的厚重灰尘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她面部线条刚朗挺拔,英俊中带着不近尘世的冷艳,北境人独有的刀削斧凿般的高挺鼻梁上,戴着一副倒三角形的墨镜,深红色的墨镜挡住了瞳孔的眼色,却没能挡住那对目光投掷而来的凛冽寒意。

    她伸手接过了老费尔惊惶抛来的炸鸡,用苍白而筋脉清晰的手扒开黏糊糊的纸袋,摸起一捧零零碎碎的炸鸡屑,微仰起修长的脖子,一点不漏地炸鸡撒进了那两瓣微微张开、全无血色的薄唇之间。

    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吴眠感到那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就像紧盯着猎物的猛兽突然看到丛林之王君临到猎物身前,一瞬便全部消隐在了虚空之中。

    原来,“那位”一直就没暴露过自己的注视,她的位格和实力,完全碾压了那些强大诡异的偷窥者们。

    哪怕隔着墨镜,看不见这个女子的双眼,吴眠也能感觉到平静。

    猎物面对着无法战胜的猎手的平静。

    他能从这个女子身上读出许多迥异、矛盾的特质来:

    冷峻深沉……云淡风轻……

    刻薄严厉……不拘小节……

    高高在上……平易亲和……

    但唯有一点,是唯一的、确凿的、不容置疑的——

    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终于,把最后那点炸鸡碎屑哗哗倒进嘴里,嘎啦嘎啦,这位女清洁工边嚼边说:

    “很高兴又和你见面了,【月亮】。

    “你大概忘了我的名字,不过不要紧。

    “我允许你称呼我为:

    “娜卡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