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请求（4k字二合一）
吴眠愣住：“您这是……”
“我想起来一件事，打算向你借用一下【亵渎之衣】的仿制品。”明斯基堆起殷切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要挟我？刚才那慈眉善目的样子都是在演我的？
吴眠暗生警惕，边在掌心酝酿月光，防止他耍小手段，边低声问道：“什么事？”
“抱歉，是我冒昧了，唉，事情是这样。”
老人脸上笑意渐消，语气也从殷勤转变为了诚恳。
“我的女儿，下周要结婚了。她的婚礼定在中午，在渔港镇的海崖边上，我想过去一趟。”
“女儿？”吴眠微微一愣，“您指的是现实中的？”
“是我在人间的女儿。”明斯基委婉纠正了他的用词，“我在她上小学的那年去世，至今已有几十年了。”
“呃，您女儿应该也一把年纪了吧？”吴眠耿直地指出了疑点。
“所以我更加得去一趟了，大龄女儿一生一次的婚礼，我实在不想错过。”
“您可以挑傍晚去，交汇点时间，不就能不晒太阳了？”
“我没法让他们更改时间，我只是一个死去的老父亲，死人无法说话。”
“可，哪怕顶着阳光去到那里，您也只能远远看着，您没法牵着女儿的手走过红毯，没法给她留下祝福，没法看着她满怀不舍地给您一个拥抱。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视您的存在，投向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怀里。即便这样，您也还要过去？”
吴眠并非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种做法毫无意义，哪怕是为了感动自己，这一抹自我感动，也只会化作天人永隔的无限惆怅。
“至少等女儿准备接吻时，我就可以站在他们中间，一巴掌扇在那个该杀千刀的新郎高高撅起的猪嘴上，还不会为此负法律责任。”老人呵呵笑着，话音里却流露出一丝苍凉，“骗你的，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出席那场婚礼。我知道，我那叛逆的女儿还是记得我的，她在我那可怜老伴的座位旁边留了一张空椅子，我可以让混进婚礼的掮客偷偷摸它一下，然后我就能坐在上面了。”
“可依然不会有人在意您，不会有人感知到您的存在，您只是一个不属于他们世界的幽灵。”
“这很浪漫，不是吗？邬洛，我以为你能理解。”老人轻叹一声，“生命总需要一点仪式感，不管它再怎么荒诞，再怎么没有意义。”
“可那是我手上唯一一件【亵渎之衣】……”吴眠有些踌躇。
他确实被老人的心愿打动了，同为幽灵的自己，也能理解那种触不可及的荒诞浪漫。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舍不得那件【亵渎之衣】。
“我可以付费，一分钟100000点。这是我毕生的夙愿，我不会吝惜任何代价。”
“不，这不是钱的问题……”
虽然这句话是奸商抬价的惯用语，但此时的吴眠，确实没把这点钱放在心上。
他想象中，这件仅剩兜帽的【亵渎之衣】最好的结局，就是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他戴着这件尼龙小黑帽，去送刚刚恢复为人类、对世界还有些生涩的静静去车站上学，直到他重新踏进家门的最后一刻，它才鞠躬尽瘁，燃作青烟，消融在和煦美好的春光里。
它应该佑护自己，去亲眼见证静静的黎明。这也是他的夙愿之一。
而不是，去帮助一个老头子完成他那无谓的自我感动。
吴眠很清楚，这顶兜帽只剩下不到一小时的使用寿命，一旦借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最多，只是以一堆冰冷的数字，躺在自己的手机账户里。
没有什么，比阳光更加恶毒，也没有什么，比阳光更弥足珍贵。
终于，他听到老人一声喟叹：“抱歉，我明白，这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话音里只有死气沉沉的灰暗、以及此生再无波澜的麻木。
对这位老父亲而言，这场婚礼的缺席，大概才是他真正的死去。
……
“我答应借给你。”
吴眠再次开口。
想到再也不能和静静一同走在阳光底下，他心痛得像在滴血。
可，他实在无法狠心断绝这位老父亲毕生的夙愿。
明斯基怔了半晌，颤声道：“谢谢。”
“但！我有条件，你必须出示足够的证明，证实你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也确实要在那个中午的海崖上举行人生第一次的婚礼。你可以让掮客去办，我给你三天时间！”
无论理由再怎么令人动容，吴眠依然没忘记眼前这位是一个赏金100点的诈骗犯。
“是，我会做的。对了，邬洛，既然这么定了，我们就先签一份【合同】吧。”
老人说着，从柜台底下掏出一张边缘缀有繁复花纹的纸质文件，看着像是一份授权书，却写着密密麻麻的通用语文字，只见老人涂抹两下，将原本的日期改成了今天。
我去，你连合同都准备好了？这是早有预谋？
吴眠愕然接过【合同】，上面的条款写着如果老人成功证明自己的话语属实，他就必须将【亵渎之衣】以100000点每分钟的价格借给对方。他仔细读了两遍，确认没有藏着什么陷阱。
老人把钢笔递了过来。
吴眠知道，这张【合同】一签，他就将受到权柄力量的束缚，再也无法反悔。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静静走在晨曦下的背影，闪过了阳光下的街道、学校、孤儿院和水上乐园。这些卑微而美好的愿景，都将随着这份签名化作泡影。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将钢笔点在了厚重的纸面上。
墨水微微匀开，他终于挪动笔尖。
“ML072……”
最后一个“5”还没写下，突然，手里的钢笔被一下抓走了。
抓走钢笔的不是前来反诈的清洁工，而是这个老诈骗犯自己。
“可以了，邬洛，测试结束。”明斯基额上皱纹抬了一抬，微微一笑道。
“……”
吴眠还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抱歉，邬洛，我骗了你。这张【合同】，是我在四个月前拟的草稿。真正的合同，已经由四个月前的你签下了。”
吴眠眼皮微跳：“你是说，你四个月前就已经借走了【亵渎之衣】，参加了那场婚礼？”
明斯基点头，温和笑道：
“是的，你已经帮我达成了我的毕生夙愿。婚礼办得很成功，新娘美得就像我老伴年轻时的模样，那个该去见上帝的小伙子还算机灵，挺识大体，就是紧张过头，不小心吻到了我女儿的鼻子上。浪潮在阳光潋滟下欢快地奏着乐曲，身旁的老伴边哭边拍着我屁股底下的小皮凳，我看到女儿在提到我的名字时抹了抹眼角，然后露出了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一切都很美好，我的人生也于那一刻达到圆满。”
听着他的描述，吴眠腹中那股被捉弄的怒火也悄然平息，无奈地说：“这是四个月前的我帮的忙，和现在的我无关。”
“当时的你，冒着遗失和被机关追究的巨大风险将它借给了我。那件是原版的【亵渎之衣】，它不会在阳光下毁损，而现在这件只是用剩下的仿制品，你明知它不会再回到你手上，却依然愿意借给我，愿意为此牺牲自己享受阳光的最后机会。这已经证明，现在的你和四个月前的你，都有着同一颗高尚而善良的心灵。”老人怀念着往事，鼻翼轻轻翕动，“原谅我自作主张，我只是想帮【太阳】一个忙，让你明白，你从来就没变过。她一定不希望你因为失忆而自责，将她的遇害归咎于自身，从而将自己与过往那位无所不能的【月亮】区分开来，造成无可挽回的人格分裂。”
“我明白了。”吴眠轻叹一声。
这位老人的洞察力实属可怖，吴眠毫不怀疑，静静此刻的内心，一定抱有他所描述的这种愧疚和希冀，她从来就是这样，就像一只把外衣穿反了的刺猬，任何外在的压力，都会成为她刺伤自己的动机。
只听明斯基说道：“作为擅自试探的赔礼，也作为对你这番好心的回报，我保证，在彻底查明那枚金针的作用之后，免费将结果分享给你，一分不收。”
“不……您的话语让我受益匪浅，按理说，我反而该付一笔心理治疗费才是。”吴眠摆摆手道，“这笔鉴定费我会照出，您不用怀疑我的赚钱能力。”
明斯基不是喜欢客套的类型，闻言也不再多说，点头道：
“好。不过那根金针来历古怪，我需要至少三个月时间。”
“没问题。”
送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稀客，时间很快便到了傍晚。明斯基修好了第三只人类手表，带着它们离开老鼠街，来到了地上。
将三只手表交付给了专属的掮客并确认收到报酬后，他缓步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里，向西直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直至四下人烟散尽。
时间依旧没过交汇点，是环境的原因。
老人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墓园。
这里和闹市接壤，能听到尘俗的浮嚣渺远传来，墓园里面却分外宁静，几棵劲松巍然屹立，宣示着这里的年代久远。
老人原本计划周末才来，但看到那件残破不堪的黑色兜帽，指尖感受到那永远无法忘怀的光滑质感，翻涌的思潮让他无法按捺。
“抱歉，邬洛，我又骗了你。”
他喃喃自语，踱步到了两座岁月沧桑的坟前。
坟墓里埋葬着他的女儿和女婿。
他们死于一场瘟疫，一场如同死神镰刀收割着全人类生命的瘟疫。
直到多年以后，老人在重度抑郁中迈向死亡，抛下老伴独自走进了囚笼世界，他才终于明白，那些毫无规律地席卷世界的无形瘟疫究竟意味着什么，可那无济于事，他也没能在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儿女重逢。
四个月前的他，确实穿着那件黑色雨衣参加了某场仪式，但那不是他女儿的婚礼。
回想起那场仪式的细节，老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无法自制地噙着泪光。
这时，他看见一个二三十岁、黑发碧眼的女孩，穿着宽松的粉白色碎花孕妇裙，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老人原本以为她周末才会过来，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提前下班，专门来了一趟。
女孩看不见老人，她越过了他的身子，跪在了墓前，她抱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小小墓碑，轻轻地说：
“妈，医生今天让我们把新房间刷成粉色呢！阿杰他刚在电话里听我说完，乐得连班都不加了，直接往家里跑，还照脸给了那个试图拦住他的主管一拳，真是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外婆虽然不说话，但我知道她想要个曾外孙，她以前就说要给他起个外公的小名，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而且外公走得也太晦气了，我可不想萌萌沾上他那些臭毛病。
“唉，外婆她已经有点老糊涂了，还记得我说过吗，四个月前，她居然在婚礼上哭了起来，说外公也去了现场，正坐在她身边看着我们呢！当时场面那个混乱啊，还好阿杰他会说话，几句话就把鬼片变成了童话，我都差点被他整哭了，妈的，但愿外公他可别真变成鬼来找我们。妈，你不一样，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看看你那可爱的外孙女……”
女孩说到后面，抱着墓碑低声啜泣起来，糅杂着感伤的幸福泪水，沿着脸颊滴在石碑上，又顺着碑面最左侧“2180年瘟疫遇难者”的一列字迹缓缓滑落。
明斯基安静地看着外孙女忘我的自言自语，嘴角勾勒出一抹悲伤而喜悦的微笑。
“我想起来一件事，打算向你借用一下【亵渎之衣】的仿制品。”明斯基堆起殷切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老头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要挟我？刚才那慈眉善目的样子都是在演我的？
吴眠暗生警惕，边在掌心酝酿月光，防止他耍小手段，边低声问道：“什么事？”
“抱歉，是我冒昧了，唉，事情是这样。”
老人脸上笑意渐消，语气也从殷勤转变为了诚恳。
“我的女儿，下周要结婚了。她的婚礼定在中午，在渔港镇的海崖边上，我想过去一趟。”
“女儿？”吴眠微微一愣，“您指的是现实中的？”
“是我在人间的女儿。”明斯基委婉纠正了他的用词，“我在她上小学的那年去世，至今已有几十年了。”
“呃，您女儿应该也一把年纪了吧？”吴眠耿直地指出了疑点。
“所以我更加得去一趟了，大龄女儿一生一次的婚礼，我实在不想错过。”
“您可以挑傍晚去，交汇点时间，不就能不晒太阳了？”
“我没法让他们更改时间，我只是一个死去的老父亲，死人无法说话。”
“可，哪怕顶着阳光去到那里，您也只能远远看着，您没法牵着女儿的手走过红毯，没法给她留下祝福，没法看着她满怀不舍地给您一个拥抱。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视您的存在，投向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怀里。即便这样，您也还要过去？”
吴眠并非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种做法毫无意义，哪怕是为了感动自己，这一抹自我感动，也只会化作天人永隔的无限惆怅。
“至少等女儿准备接吻时，我就可以站在他们中间，一巴掌扇在那个该杀千刀的新郎高高撅起的猪嘴上，还不会为此负法律责任。”老人呵呵笑着，话音里却流露出一丝苍凉，“骗你的，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出席那场婚礼。我知道，我那叛逆的女儿还是记得我的，她在我那可怜老伴的座位旁边留了一张空椅子，我可以让混进婚礼的掮客偷偷摸它一下，然后我就能坐在上面了。”
“可依然不会有人在意您，不会有人感知到您的存在，您只是一个不属于他们世界的幽灵。”
“这很浪漫，不是吗？邬洛，我以为你能理解。”老人轻叹一声，“生命总需要一点仪式感，不管它再怎么荒诞，再怎么没有意义。”
“可那是我手上唯一一件【亵渎之衣】……”吴眠有些踌躇。
他确实被老人的心愿打动了，同为幽灵的自己，也能理解那种触不可及的荒诞浪漫。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舍不得那件【亵渎之衣】。
“我可以付费，一分钟100000点。这是我毕生的夙愿，我不会吝惜任何代价。”
“不，这不是钱的问题……”
虽然这句话是奸商抬价的惯用语，但此时的吴眠，确实没把这点钱放在心上。
他想象中，这件仅剩兜帽的【亵渎之衣】最好的结局，就是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他戴着这件尼龙小黑帽，去送刚刚恢复为人类、对世界还有些生涩的静静去车站上学，直到他重新踏进家门的最后一刻，它才鞠躬尽瘁，燃作青烟，消融在和煦美好的春光里。
它应该佑护自己，去亲眼见证静静的黎明。这也是他的夙愿之一。
而不是，去帮助一个老头子完成他那无谓的自我感动。
吴眠很清楚，这顶兜帽只剩下不到一小时的使用寿命，一旦借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最多，只是以一堆冰冷的数字，躺在自己的手机账户里。
没有什么，比阳光更加恶毒，也没有什么，比阳光更弥足珍贵。
终于，他听到老人一声喟叹：“抱歉，我明白，这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话音里只有死气沉沉的灰暗、以及此生再无波澜的麻木。
对这位老父亲而言，这场婚礼的缺席，大概才是他真正的死去。
……
“我答应借给你。”
吴眠再次开口。
想到再也不能和静静一同走在阳光底下，他心痛得像在滴血。
可，他实在无法狠心断绝这位老父亲毕生的夙愿。
明斯基怔了半晌，颤声道：“谢谢。”
“但！我有条件，你必须出示足够的证明，证实你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也确实要在那个中午的海崖上举行人生第一次的婚礼。你可以让掮客去办，我给你三天时间！”
无论理由再怎么令人动容，吴眠依然没忘记眼前这位是一个赏金100点的诈骗犯。
“是，我会做的。对了，邬洛，既然这么定了，我们就先签一份【合同】吧。”
老人说着，从柜台底下掏出一张边缘缀有繁复花纹的纸质文件，看着像是一份授权书，却写着密密麻麻的通用语文字，只见老人涂抹两下，将原本的日期改成了今天。
我去，你连合同都准备好了？这是早有预谋？
吴眠愕然接过【合同】，上面的条款写着如果老人成功证明自己的话语属实，他就必须将【亵渎之衣】以100000点每分钟的价格借给对方。他仔细读了两遍，确认没有藏着什么陷阱。
老人把钢笔递了过来。
吴眠知道，这张【合同】一签，他就将受到权柄力量的束缚，再也无法反悔。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静静走在晨曦下的背影，闪过了阳光下的街道、学校、孤儿院和水上乐园。这些卑微而美好的愿景，都将随着这份签名化作泡影。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将钢笔点在了厚重的纸面上。
墨水微微匀开，他终于挪动笔尖。
“ML072……”
最后一个“5”还没写下，突然，手里的钢笔被一下抓走了。
抓走钢笔的不是前来反诈的清洁工，而是这个老诈骗犯自己。
“可以了，邬洛，测试结束。”明斯基额上皱纹抬了一抬，微微一笑道。
“……”
吴眠还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抱歉，邬洛，我骗了你。这张【合同】，是我在四个月前拟的草稿。真正的合同，已经由四个月前的你签下了。”
吴眠眼皮微跳：“你是说，你四个月前就已经借走了【亵渎之衣】，参加了那场婚礼？”
明斯基点头，温和笑道：
“是的，你已经帮我达成了我的毕生夙愿。婚礼办得很成功，新娘美得就像我老伴年轻时的模样，那个该去见上帝的小伙子还算机灵，挺识大体，就是紧张过头，不小心吻到了我女儿的鼻子上。浪潮在阳光潋滟下欢快地奏着乐曲，身旁的老伴边哭边拍着我屁股底下的小皮凳，我看到女儿在提到我的名字时抹了抹眼角，然后露出了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一切都很美好，我的人生也于那一刻达到圆满。”
听着他的描述，吴眠腹中那股被捉弄的怒火也悄然平息，无奈地说：“这是四个月前的我帮的忙，和现在的我无关。”
“当时的你，冒着遗失和被机关追究的巨大风险将它借给了我。那件是原版的【亵渎之衣】，它不会在阳光下毁损，而现在这件只是用剩下的仿制品，你明知它不会再回到你手上，却依然愿意借给我，愿意为此牺牲自己享受阳光的最后机会。这已经证明，现在的你和四个月前的你，都有着同一颗高尚而善良的心灵。”老人怀念着往事，鼻翼轻轻翕动，“原谅我自作主张，我只是想帮【太阳】一个忙，让你明白，你从来就没变过。她一定不希望你因为失忆而自责，将她的遇害归咎于自身，从而将自己与过往那位无所不能的【月亮】区分开来，造成无可挽回的人格分裂。”
“我明白了。”吴眠轻叹一声。
这位老人的洞察力实属可怖，吴眠毫不怀疑，静静此刻的内心，一定抱有他所描述的这种愧疚和希冀，她从来就是这样，就像一只把外衣穿反了的刺猬，任何外在的压力，都会成为她刺伤自己的动机。
只听明斯基说道：“作为擅自试探的赔礼，也作为对你这番好心的回报，我保证，在彻底查明那枚金针的作用之后，免费将结果分享给你，一分不收。”
“不……您的话语让我受益匪浅，按理说，我反而该付一笔心理治疗费才是。”吴眠摆摆手道，“这笔鉴定费我会照出，您不用怀疑我的赚钱能力。”
明斯基不是喜欢客套的类型，闻言也不再多说，点头道：
“好。不过那根金针来历古怪，我需要至少三个月时间。”
“没问题。”
送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稀客，时间很快便到了傍晚。明斯基修好了第三只人类手表，带着它们离开老鼠街，来到了地上。
将三只手表交付给了专属的掮客并确认收到报酬后，他缓步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里，向西直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直至四下人烟散尽。
时间依旧没过交汇点，是环境的原因。
老人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墓园。
这里和闹市接壤，能听到尘俗的浮嚣渺远传来，墓园里面却分外宁静，几棵劲松巍然屹立，宣示着这里的年代久远。
老人原本计划周末才来，但看到那件残破不堪的黑色兜帽，指尖感受到那永远无法忘怀的光滑质感，翻涌的思潮让他无法按捺。
“抱歉，邬洛，我又骗了你。”
他喃喃自语，踱步到了两座岁月沧桑的坟前。
坟墓里埋葬着他的女儿和女婿。
他们死于一场瘟疫，一场如同死神镰刀收割着全人类生命的瘟疫。
直到多年以后，老人在重度抑郁中迈向死亡，抛下老伴独自走进了囚笼世界，他才终于明白，那些毫无规律地席卷世界的无形瘟疫究竟意味着什么，可那无济于事，他也没能在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儿女重逢。
四个月前的他，确实穿着那件黑色雨衣参加了某场仪式，但那不是他女儿的婚礼。
回想起那场仪式的细节，老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无法自制地噙着泪光。
这时，他看见一个二三十岁、黑发碧眼的女孩，穿着宽松的粉白色碎花孕妇裙，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老人原本以为她周末才会过来，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提前下班，专门来了一趟。
女孩看不见老人，她越过了他的身子，跪在了墓前，她抱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小小墓碑，轻轻地说：
“妈，医生今天让我们把新房间刷成粉色呢！阿杰他刚在电话里听我说完，乐得连班都不加了，直接往家里跑，还照脸给了那个试图拦住他的主管一拳，真是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外婆虽然不说话，但我知道她想要个曾外孙，她以前就说要给他起个外公的小名，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而且外公走得也太晦气了，我可不想萌萌沾上他那些臭毛病。
“唉，外婆她已经有点老糊涂了，还记得我说过吗，四个月前，她居然在婚礼上哭了起来，说外公也去了现场，正坐在她身边看着我们呢！当时场面那个混乱啊，还好阿杰他会说话，几句话就把鬼片变成了童话，我都差点被他整哭了，妈的，但愿外公他可别真变成鬼来找我们。妈，你不一样，我们随时欢迎你回家，看看你那可爱的外孙女……”
女孩说到后面，抱着墓碑低声啜泣起来，糅杂着感伤的幸福泪水，沿着脸颊滴在石碑上，又顺着碑面最左侧“2180年瘟疫遇难者”的一列字迹缓缓滑落。
明斯基安静地看着外孙女忘我的自言自语，嘴角勾勒出一抹悲伤而喜悦的微笑。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