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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离(下)

    惨白的月光打在不语堂门前的地砖上,被陆续赶来的身影踏碎。陆终等人走进去,扶起伏在地上的东仓王。

    陆终一边双手小心扶着老君王,一双眼却盯着供案上的不语灯出神。东仓王此时才缓缓睁开眼,双手胡乱比划着激动道:“仙巫,本王的灵宠找到了!在那个灯里,在里面。”

    在场之人大为意外,又齐齐看向不语灯,可那灯苗幽蓝细小,怎么可能躲得下一只灵宠?荒唐至极。

    陆终回了神,哄孩子般安抚着东仓王:“王上莫急,灵宠出去玩几天而已,切莫思虑过度,伤身呐。”边说着边示意左右仙侍扶起老君王送出去。

    这么一热闹,大家都知晓了一个事:东仓王玩物丧了志,为只灵宠丢了魂,痴傻疯癫。

    “也有人说东仓王本就疯癫,这些年东仓界安静得像消失了一样,原来是捂着盖着,不想让各界知道他们家王上玩灵宠玩痴了。”小灵烟在白兰的小木头屋里边收拾,小嘴边叨叨着,一股脑把自己打听来的各路小道消息倒出来。

    白兰坐在窗边一边玩着火灵蝶一边和灵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

    无祁进来时看到火灵蝶正在白兰指间跳跃,眉头一下子皱紧起来,他伸手赶走了火灵蝶,沉着脸道:“公主在这个时候要警醒些,这些灵宠可先放一放,有个顶重要的事需要公主出面。”

    白兰叹了一声,爬在窗棂边,不大愿意地囔囔道:“你赶走了我的灵宠,就不怕我也痴傻成癫?”

    “白兰,你是北玄公主,和她们一样的尊贵。如今东仓王在这里,不论怎样都应该拿出礼数,去看看他,这事是我们北玄的脸面,不容人挑错。”无祁耐心说服着。

    看着火灵蝶们一路活泼撒欢地往远处飞,白兰缓缓坐正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倏尔扬起明媚笑脸对无祁答应道:“无祁哥哥说得对,为了北玄的脸面!”

    她这么突然的乖巧懂事答应,无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耳边回荡着她那声温温柔柔的“无祁哥哥”,这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小灵烟咬着嘴唇,有些蔫,她也想那样地叫他一声:“无祁哥哥”,让他失神,让他无奈地看着她宠溺地笑。

    白兰的乖巧也只是嘴上说说,一路上她都专注于溜灵宠,将带着火星子的蝶赶东赶西,吓得灵烟只得红着脸往无祁身后躲。

    “这么大阵仗,公主是要去哪?”

    两拨人迎面相遇,扶桑看了眼头顶冒着火星子的火灵蝶,招手用仙法捕了一只在掌心逗着玩。

    白兰笑着与对面见了礼,摆得端端正正的架势道:“听闻东仓王身体欠佳,本宫今日特来探望。”

    陆终并未理会白兰的客套有礼,倒是对扶桑手里的火灵蝶饶有兴致。

    “敢问公主,这些可是您豢养的灵宠?”

    “是我养的,训教了许久,让大仙巫见笑了。”

    陆终又凑近了些,一边仔细端详一边探问道:“公主仙力非凡,寻常蝴蝶要训教出灵力实属不易。”他自顾说完又打量起白兰来。

    白兰有了兴致,心道这老头是个识货的,不愧是大仙巫,眼力不错。

    “小术法而已,我自小就与这些小兽容易亲近。”她笑盈盈且自带些小得意。

    扶桑逗弄火灵蝶的手顿了顿:“公主来得不巧,东仓王已回去了。”

    “嗯?”白兰扭头冲无祁努了努嘴故作惋惜状:“真是不巧了不是?”

    无祁明知她幸灾乐祸,但也要替她顺下去。他刚要拱手相问,陆终捋着胡须道:“王上急火攻心发了病,遂叫了大皇子漏夜前来接王上回去医治。并非老朽多嘴,提醒公主一句,豢养灵宠莫要太投入,恐伤身。”

    陆终的声音并不大,可这一句却顺着微风飘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装傻充愣插科打诨这方面,白兰也是有些底子的,爽朗一笑,抱拳谢了谢惋惜道:“本宫年纪尚轻,倒是托隐学宫的福有幸见到了各界皇子公主,本以为还能再有幸见一见仙界翘楚东仓大皇子,没想到又是不巧。唉,且等以后吧。”

    陆终与扶桑倒是因着她这一句双双而笑。

    “各位都是仙界翘楚,少年年华,来日方长,总有相见之时。”陆终这等长者风姿让人不禁肃立。

    待白兰等人走后许久,陆终还在原地背着手琢磨着,不一会又向扶桑问起:“执教可知影子仙人是怎么回事?”

    扶桑也背过手与陆终并排站着:“老仙人怕是归期已至。”

    “哦?昨日匆忙,没来得及拜访。”陆终眯起眼。

    “东仓王的病是不是还需您照看?”

    “是呀,王上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几年好多了,只要大皇子那安稳,他也就安好。”

    隐学宫熙熙攘攘了几日,一拨又一拨的学子被接了回去。禹泽在离开前安排了一顿酒席,且只邀了余鸳和白兰等人。

    入席之时余鸳细心地看到禹泽今日穿了暗金边深蓝团纹皇子服,愈发衬得他稳重高贵,这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其华也心中暗喜,她又见到了无祁,许是无祁是这几人中年岁稍长者,举手投足间儒雅俊逸,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即便他只是个世子,可在白兰这大公主前却显得威严颇甚,较之禹泽这位名副其实的皇子也是不卑不亢。

    有度,太有风度。这是其华在心里的慨叹。

    这两位女子各怀心事,都沉浸在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里。

    再看白兰,几杯甜酒下肚,半晕半明,偶然兴致来了还捏几把小灵烟的下巴,撩拨得小丫头红了脸无处躲藏。

    禹泽主动与无祁攀谈起来:“看来世子在北玄是君王的肱骨,四界仙汇之时大家都盛传,北玄出了一位翘楚。”

    无祁笑答:“谬赞了,只不过听命于王上,大丈夫安身立命最是紧要。”

    禹泽语顿了,无祁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倒是显得他有些自命不凡了。干笑了几声,将话锋转开:

    “北玄尚无皇子临世,白兰公主众星捧月,放眼北玄,恐怕只有世子最得圣心吧?”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

    无祁并未着急回答,挥手让侍者为白兰斟酒,待白兰满眼不解地端起酒杯,他也才端起酒杯道:

    “我北玄公主独一无二,无祁甘愿辅佐,这才是本分。”说完双手执杯一饮而尽。

    这回场面更静了,怕是银针落地都会觉得刺耳。

    无祁这话勾起了众人强烈猜想,就连白兰自己都觉得耳朵怕是染疾了。

    禹泽有些手上不稳,他大概知晓了无祁的意思,若不是北玄君王有此意,无祁怎会说得如此笃定?顺了顺思绪,他表面镇定地佯装一派了然之态,顿挫饮下杯中酒。

    而其华的震惊全露在了脸上。酒席前半段她自己还沉浸在无比赞成禹泽对无祁的夸赞中,自觉不自觉地认为自己眼光不赖,无祁作为北玄的翘楚当之无愧,前路可期。可后半段却被无祁的“表忠心”立马拉回了现实:他说要辅佐白兰,这仙界往后恐要出现“女君王”!她刚萌生出的希冀碎了一地。

    饶是如此不解,其华依然没有放弃希望,在酒局结束之时,她鼓起勇气走到了无祁面前,语气诚恳地托付了一件事:

    “有一事要烦扰世子,小女娘家的表姨母曾嫁到北玄,后来仙界战乱便没了消息。这里有表姨母的身家详情,恳求世子帮忙寻亲,若有些许消息还望告知,小女自当感激。”

    其华动作轻柔地掏出一份信笺,低着头递与无祁,没再敢看他。

    无祁不做她想,大方接过,欣然承诺:

    “郡主所托定当尽力,如若有消息会亲自告知,你放心。”

    以前其华是有些看不上白兰借酒发挥的样子,眼下这场景,面对无祁,她倒是有些享受借酒微醺的感觉,她红着耳根抬起脸,对上了无祁那双深邃明眸,她眼里头一回流露出了眷恋不舍。

    而无祁却是恭敬有礼地......一笑而过。

    白兰拉着余鸳站在一旁有幸观摩了这场颇有心意的“离别”一幕,她倒是好奇无祁到底有没有些许“小儿女之情“。眼见为实,白兰再一次坚定了:无祁哥哥实乃正直之人,太正直,一点邪念都没有。

    这顿酒并没喝出什么滋味来。

    不甘无趣的白兰愤恨地捞了一大瓶陈酿,跳上旸谷殿寝殿屋顶,放出火灵蝶照亮,自饮自酌起来。

    本在屋内调息的扶桑,忽然间闻到极熟悉的味道,暗道不好,化身一道星光点点直冲上屋顶。

    现身之后站定,扶桑扶额叹起:

    “原以为你走之前会给我留个好念想,可惜了我这千年陈酿。”

    白兰没抬眼看他,掩嘴笑出声来: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我错喝了你留着娶媳妇用的美酒佳酿?”

    “媳妇?”扶桑边摇着头边坐下,顺便捞起另一只空酒杯倒酒,醇香绵柔的顺滑之感流淌过喉咙,酒香四溢。扶桑意犹未尽,又倒满了一杯。

    “以前只觉得酿酒是个趣事,并不为了什么而酿。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我这酒原来是等着你的。”

    端着酒杯半晌没有饮下,白兰眼圈红了起来,夜风阵阵,吹开了她心底本就阴郁的心结。

    她说过,在隐学宫的时光都是好日子,现在好日子到头了,这回是真到头了。

    她“含情脉脉”地与扶桑碰杯,清脆的杯酒之声磕下了她晶莹的几滴泪珠儿。

    扶桑眼见着差点砸进酒里的泪珠赶紧伸手在她脸上囫囵擦起来,边擦还边叨念着:

    “大公主眼下留情,我这酒已是酿得入味,无需多加引子,若是真感动,我多匀你几坛便是。”

    白兰刚刚动的那丁点“情”被擦走了,抽泣着道:

    “你这老谋深算的男人,本公主就算要搬空你的佳酿,那也是你千年幸事,藏在窖里不见天日既辜负岁月又辜负自己。”

    扶桑又一次为她的歪理邪说鼓起掌来。

    夜空如洗,星明月朗。

    白兰醉倒在扶桑的臂弯里,她拉着他讲星宿,即便眼前模糊一片,听着他的轻柔细语,也是沉醉美满。

    他摘下面具,暂借月华,描摹着她的面庞。

    白兰的额间一片清凉之感转瞬即逝,随即她就投入一团云雾里,一阵清香接引,她来到了山峦高峰之上,那个衣袂飘飘的身影独立。

    她轻唤着,他徐徐转过身来,伸出手牵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着:

    “如吾之情,传吾之感。彼之所惑,随吾观焉。”

    “白兰,从今别过再无相见之欢,观己观彼须牢记心定而事成。”

    梦里白兰仰头尽力想抓住想看清,可总有白雾障目,只记得自己的手被温暖包裹,长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