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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追问

    回来已经十余天,白兰都没见到北玄王的面,只有君王身边的仙侍们来来回回地“望探”。白兰坐在陵光殿大门口,数着地上的脚印。

    今日,仙侍们又来了,白兰眼皮也不抬,嘟囔着问:“父皇什么时候肯见我?”

    带头的仙侍左右递换了眼色,安静候在一边,依然念着那一套规规矩矩的说词。

    “唉,灵烟跟我走走。”白兰摇摆着站起来,憋了这么多天,总觉得要憋出个大事,与其干等,不如主动出去迎迎。

    小灵烟并没有挪动地方,依靠着门框耷拉着眼皮望天空懒懒地告诉白兰:“大公主可是要去世子那?听说世子这几日都在受罚。”

    “哦?祁哥哥也能受罚?”白兰也依靠着门框望着天,要说无祁能受罚本就是少见,一连几天受罚更是少少见。

    “说吧,这档子事挺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你怎么知道?”

    灵烟听到这,瘪了小嘴,讪讪道:“咱们去难留山的事被透露出去。有人拿此事在朝上说讲,因为这档子事牵连到公主,可王上却把帐记在世子头上,非要狠罚世子来平朝臣非议。”

    白兰听着听着脸上的笑便冷了下来,裙角带着风出了陵光殿。

    灵烟拎起裙摆翻着脚板在后面追:“这会儿知道急了,这几日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怎么就没觉着不对呢?”

    甬道之上白兰几乎腾云而行,在半途中看见仙巫谢彭背着手溜达过来,远远地冲她笑着:“公主莫慌,也不顾着点规矩,小心脚下,你最近可是吃胖了?云都架不住了。”

    白兰一见到谢彭不停喊着“亲人”,一蹦三跳地过去。

    “谢老头,和我说说,无祁哥哥怎么就受罚了?”她气鼓鼓地抓住谢彭的衣袖,差点将老头晃了个趔趄。

    谢彭轰蚊子般应付着:“猴爪子拿开,你从小到大连累了几个?自己心里没数吗?”

    仙巫嘴上埋怨着,实则引白兰走出甬道往他的仙巫殿去,还故作严厉低声冲她道:“你且随我来,我有要事问你。”

    进了仙巫殿,谢彭退了左右,关了门,还将小灵烟丢在殿外。

    谢彭刚开始不做声,只打量着她,忽就觉得岁月过隙,以前那个整日忽闪着大眼睛蹲在树梢指挥小猫小狗打群架的小公主,而今已是周身带着卓然仙气的大公主。可再仔细看着,这丫头的额间怎得隐约可见火苗状的影子?

    思量了一阵,谢彭问她:“公主因何去难留山我大概知道些。”捋了捋胡须抬眼又换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去也就去了,搞得那么张扬做甚?随行的仙侍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东仓之人怎么跟进去的,你都没好好想想?你啊!你啊!”

    谢老头拍着大腿长吁短叹。

    白兰看着看着就乐了,她岂不知父皇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双眼睛?他越是不让她就越要去!

    这心里加倍舒爽的呐喊差点溢出嘴角,白兰掩饰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也想认个错领个罚,奈何有人偏不让,还连累别人替我受罚。”

    谢彭看着眼前这双狡黠的大眼睛,他心里起了纠,思量了一阵低声问白兰:

    “你且把在难留山发生的事和我说说,孩子,不要瞒我。”

    白兰见谢彭严肃如此,心里有了盘算。单论起难留山的事也不知是个什么迷局,母后陵寝上的那棵树又透着怪异,她看到的那个雀鸟又与不语灯里的朱雀神兽如此相像。可不语灯里的洪荒战场又与曾经的梦境如此相似。一时间,白兰不知该如何说起。

    纠结了一阵,白兰只得告诉谢彭她在难留山弹起了唤灵琴,约摸是招惹了小妖,云云......

    谢彭不信,认为这丫头定有所隐瞒,回来禀报的人说看到了怪异了红光......

    “丫头,如今你已成人,有些事也瞒你不得。我且告诉你......”

    仙巫殿里的茶凉了又热,白兰半口也喝不下。在落霞之中,白兰独自踏影走着。

    她出生时北玄红光布天,仙界盛传此为妖异。母后在她将将满月之时追着一个化形妖到难留山。

    “那个化形妖知晓先王后刚刚生产,仙力不足甚为虚弱,为了夺取王后的仙魄在难留山设下埋伏。待王上带人赶到时先王后已魂飞魄散,在她弥留之处生出了一棵巨大的白兰树。”

    此番话白兰是不信的,母后贵为王后,为何会独自一人出宫去往难留山?那化形妖为何独独要取母后的仙魄?

    “此事过后,仙界谣言四起,说是因北玄的怪异才导致仙界化形妖频出。其实王上何尝不知,仙界各处都对难留山虎视眈眈,往后仙界恐再有战乱。”

    谢彭的这些话让白兰思绪纷乱。

    她晓得北玄一直被各界排挤,也晓得父皇没有皇子,皇族之内各方诸侯对北玄王位多有觊觎。她不是没有认真想过父皇的处境。自从父皇娶了继王后,她便不再担忧,父皇正值盛年,即便没有皇子,他一个人也可统领北玄千千年。

    但她没想过的是,她的父皇竟然暗自依靠离阳候,培养无祁,竟是打算让她来继承王位,成为北玄女君王,还要招无祁为驸马,保全北玄皇族兴盛!

    这一切的荒唐竟是她父皇与离阳候多年的谋划。

    白兰越走越快,即便是父皇的荒唐也总要有个缘由,北玄皇族到底有什么不得已?

    灵烟见白兰如此,紧紧跟随。她快跑几步拉住白兰,壮着胆求起来:

    “大公主,求你去幽泉看看世子好不好?”一汪比受刑之人更委屈的眼泪在灵烟的眼里闪烁。

    “幽泉?他在那受罚?好啊,他该罚!”白兰此时心里的烦乱与厌恶之感徒增,这皇宫内的每个人都谋划,就连无祁都在帮着别人谋划,她自己倒是成了提线木偶般。罚!狠狠的罚,他既然瞒她,算计着她,就应该尝尝苦头!

    灵烟想不到白兰此时为何火大,她继续鼓起勇气,跪在白兰面前,小手颤巍巍地拽住她的裙角哀求。

    白兰望着半暗半红的天,心口被塞满了苦闷,她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大公主,连一个小小婢女都知道替世子难过,你又因何无动于衷?”

    循着声音望去,却是继王后,她眼里带着一片呼之欲出的愤怒。

    白兰梗着脖子虽不待见她但也两手交叠对着行了礼。

    这位继王后平常是不愿意与白兰多说一句话的,总是面上友善且淡淡的。这一回算是为数不多的“疾言厉色”了。

    “我总要知道世子因何受罚,若真是犯了戒律我求又有何用?”白兰盯着继王后,丝毫不让。

    继王后见她这个样子,两手捏得更紧,深吸了几口气似是平复着情绪,可见白兰这样子是多让人想掐死她。

    没等对面人说话白兰先开了口:“不妨如实告诉您,我去难留山是去祭奠我母后,这一点我没有错,我也永远不会认错。”

    她的母后......这是继王后无法越过的坎,北玄皆知:王上与先王后伉俪情深,先王后故去的上千年里王上都没有再续。直到那一回,王上到离阳候府,杯酒间愁绪翻滚,这继王后竟是装扮得与先王后无二。一朝花前月下,离阳候也顾不得皇室宗亲脸面,高举一方血帕跪在王上寝殿,一言不发,跪了一天一夜。

    臣民仅仅觉得王上续弦理所应当,至今才续那是王上情深。

    可白兰知晓,这等手段只不过应了凡间那句:“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离阳候如愿以偿,可只有继王后自己晓得,王上有多“情深”。宫围之内,她没有再等来他的眷顾,只有一个无比崇高的名头而已。

    这是她自己想要的,拥有着也需忍受着。

    继王后垂了眼,艰难地点了点头,再看向白兰眼里满是乞求:“白兰,我知道这次的事定是各有各的难处,但无祁是真的罪不至此。幽泉那种地方有多折磨人你不会不知,王上这次是任性了些,但为了堵悠悠众口也不得不狠心了。你去看看他,给他些许安慰也好。”

    白兰不得不承认,凡事能成事者必是有些心胸和本事的。这位继王后的本事就是低头低得快。

    北玄之北有一处极阴山谷,谷底最深处是北玄仙人最畏惧之地--幽泉。

    幽泉常年不见日光泉水冰冷异常,但其吸收了人间的灵气七魄化解了怨恨嗔痴,暗流出的明朗之气随着江河溪流遍布至仙界各处,使仙界自然有了生气。

    四界各有作用,又互为牵制,磕磕绊绊地支撑仙界至今,只要仙界秩序不乱,凡间气运稳定,大家便都可世代安稳。

    但幽泉在北玄还有一个用处便是惩罚君王送去的人,无论何人。

    白兰带着哭哭啼啼的小灵烟弯弯绕绕了许久才进入了幽泉府中。

    定仙柱上捆着无祁,他半个身子都浸在泉水中,幽泉前部的水未经净化,仙人泡在里面被浊气侵蚀用不上半分仙力抵御寒冷。

    听到有声响,无祁抖着抬起头缓缓看向对面,他的脸色惨白,唇色铁青。

    灵烟看到这样的世子无比心疼,却又毫无办法,跪在泉水旁小声泣着。

    无祁看了眼地上的灵烟,嗤笑一声,又看着白兰,嘴角抽出一丝笑,无奈又嘲讽。

    “起初我听到你替我受罚,还真是气得不行怨父皇太任性。可又听说你自己亲口向父皇答应要辅佐我,还要娶我,我便不怎么高兴了。”

    此时的白兰,面色比幽泉之水还要冷。她不是生气,是失望。

    无祁的唇颤抖着,他正起头,注视着白兰,看她眼含不解,面带薄怒。即便这样,无祁也丝毫心神不乱。他身虽冷,但看着白兰,无论她怎样,他的心都是热的。

    那是他对她的向往。

    白兰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原本两人只是少年玩伴,对他的崇拜赞许更多一些。无祁虽也没比白兰大多少,但他持重有礼,学问好,是个人才。

    可终有一天,这个人要和她成亲,要成为她的男人,还要勤勤勉勉扶她当女君王。

    别扭,太别扭。

    “你与父皇早就有了谋划是吗?哦,对了,还有离阳候,还有继王后。你们几个私下勾兑,偏偏诓了我?”

    深吸一口气,白兰平复再平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别那么瘆人。

    “因为娶了我,你和离阳候就可以成为皇权背后的人,是不是?只有娶了我你才能......”

    “因为......能娶你!”

    无祁果断插进来的这一句话,让白兰顿时哑了,她蹙着眉不可置信地琢磨这句话。

    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话无祁讲出来,又觉分外舒畅,他有些红了眼,有些迫不及待,身体挣着锁链发出铁戈之声,他顾不得,索性把话说透:

    “王上他们谋划什么我压根不在意,是翘楚也好,是寻常仙人也罢,只要能娶你,我不介成为什么。”

    白兰不信,他这么自尊而自负的人怎么会甘愿做那等被皇权拿捏的臣?做驸马是个什么名声?他之前种种努力岂不是白费?

    “呵,可能让你失望了,我不想当什么女君,也没有那等宏图伟志,你们想通过我把持北玄,可能行不通了。”

    无祁看着白兰挑眉自信的小模样不禁笑了,他笑得时候嘴角的样子很好看,眉眼英气之中带着宠溺,他只对白兰这样笑。

    “权与情我都要,只要你属意于我,朝政你不喜欢可以不碰,万事有我。”

    无祁很自信,他甚至能想到大婚以后的事,他可以让白兰无忧无虑,他可以宠她千世万世。

    白兰笑了,她心里带着委屈带着无奈地笑了,两行泪水从她笑弯的眼里奔涌而出。

    灵烟前半晌还在震惊之中,后半晌看到笑哭了的白兰,很是不解。无祁世子在表白,多么情真意切,为何要哭?感动吗?

    白兰强咽下苦涩之感继续笑着:“万事有你们就够了,我这个公主又有何用?只是立在北玄的图腾而已,进退却不由己。”

    幽泉的水汩汩流响,白兰走之前留在他身上温热的术法还在。无祁却想不明白她眼里的失望到底是什么。

    是她不想当女君?还是不想嫁他?

    他说过,也自信自己能抗下所有,只要白兰属于他陪在身旁,他可以面对任何艰难任何局面。

    但她失望了......

    到底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她又是何种心思?

    不想嫁这么早,他可以等,不想当女君他也能在王上那周旋。

    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白兰从幽泉出来的路上看到一队人马飞奔,拦下领头的问过才知道,北玄界内又有化形妖出没,这次是伤了人,王上气愤,命人全力追捕就地正法。

    夜晚星稀,白兰独坐于寝殿屋顶,她回想起扶桑说的话:“此处世间就是一场试炼,大可不必非要用一种活法去证明是正道。万物在变,明天是妖是仙是人全无定数。眼前格局未必就能长久,权衡之下,唯有认清自己的形势才有出路。”

    她想他了,吹着北玄的风,她试图寻找些许他的气息,可能哪一丝风中就带来他此时所想。

    透过风声,白兰看到远处漂浮的星光点点,走近了才看到,那人打坐于一团灰白雾中,雾里的灵气不断侵入那个人的身体。

    风声在耳边接连不断,朦胧间恰似听到几声闷哼。

    高低大小不同的风声从四面而来,远处雾里的白色光晕暴涨,闷雷一样的声响突然波及而来。

    白兰眼前闪起一阵刺目光亮,她用力挥动手臂却打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

    倏地睁开眼,白兰心有余惊,在看看自己还在屋顶,旁边的小灵烟捂着半边脸委屈得不行。

    “我打的?”

    “嗯,大公主起床气赏的。”

    “你眼睁睁看我睡在这也不给我拿条被子?”

    “你昨晚不知着了什么梦魇,周身红光我靠不得前,只能扔你在这。”

    白兰长出一口气,目光望着远方游离:

    “我身上的红光还有谁看到了?”

    小灵烟正了正身子嘟囔着:

    “王上和世子。哦,对了,自我俩走后,王上就亲自去幽泉放了世子,昨晚他们来看你。见到你睡着的样子,王上叹了气走了,还让世子留在宫内等你。”

    白兰撑手起身,拍开了灵烟要搀扶的小手,自己飞下了屋顶。

    刚一落地,就看到无祁板正站在陵光殿门口。

    “王上让我与你谈谈,谈你去凡间试炼找仙奴的事。你......现在可想与我谈?”

    白兰抱臂扬起下巴淡淡道:

    “我不与你谈,我要与父皇谈,也谈谈你们的谋划,看你们能落空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