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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江东去

    石洞外一阵电闪雷鸣,大雨又下了起来。

    女濯枕着羽的胸口趴在他怀里。羽撑起上身,斜靠在大石上,手轻抚着女濯的头发问道:“小濯,那边石头上丹砂是你涂上去的?”

    “是呀。”女濯轻轻答道。

    “那是两个毕摩文,左边那个是‘羽’,就是你的名字。右边那个是‘濯’。人家刚写好就听到你来了。”女濯说完,随手扯了扯落在一边的葛布袍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羽不由得把女濯楼得更紧,虽然对毕摩文字完全不懂,但他还是好奇地盯着那大石上的丹砂红字看着,努力想记住那两个文符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羽忍不住问道:“你在举邑怎么样?为何跑来这里?”

    女濯使劲掐了羽一把,顽皮地笑道:“如果我说是为城主大人来寻一种草药,你会相信不?”

    “举邑城主?”羽不得要领地随口问道。

    女濯斜了羽一眼道:“嗯,城主心比天高,还是个急脾气。大巫光私下里常抱怨,说城主年纪轻轻可是身体太弱,命里注定不能太过操心劳力。这两年举邑一直在打仗,打了泰民打赤望,打完赤望打西陵,现在和九黎氏又是打得没完没了,里里外外全是愁心事。大巫光死后没多久,城主就累病了,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

    羽默默地听着,自从被抓来瓠山工坊之后,外边的事情他听说得很少。

    女濯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巫光一死,巫燕从我们芊吉氏回到举邑,当上了大巫,他那个师兄弟巫雀一直很不服气,两个人天天争斗,也不管正事。之前举邑联盟打败了赤望和西陵氏,可是和两家结了死仇。现在举邑联盟打不过九黎氏黎尤,两家再不肯帮忙了。城主大人的病其实就是急出来的,照我看,什么草药也治不好呢。”

    “所以小濯就来这石洞采药了?”羽笑着接了一句道。

    “嗯。”女濯脸贴着羽的胸口,一脸幸福地应道。

    “小濯,你提到的黎尤,那个家伙可也是我们泰民氏的仇人呢。”羽还记得大满被黎尤射死的情景,只是不知道芒藤、芒虎兄弟死后,这个黎尤已经这么厉害了。

    “说起当初泰民氏,大巫光说你们老族尹违背天意,还砸了卜甲,是真的吗?”女濯抬起脸,看着羽,认真地问道。

    “占卜的事情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看到老族尹扔掉了碎龟甲,就是咱俩一起去山上采药那天晚上,送完你,我回去的时候,在寨门外看到的。”羽答道。

    女濯听了,恍然道:“原来真的是这样啊!他违逆天意害得你们泰民氏太惨了。”

    羽没有作声,虽然他隐隐觉得,违逆占卜这个事情应该并非如大巫光所说的这么简单,可他自己脑子里对此确实也理不清个头绪,更不知道该怎么对女濯说。

    “小濯,你是举邑的巫女了吧?”羽试着换了个话题,毕竟已经过去的那些事多说也无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女濯。

    此时女濯已经起身,一边披好衣服一边悠悠地说道:“我马上要回去芊吉氏作族巫了。那巫燕回举邑当了大巫,可我族以前的大巫谷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芊吉氏现在一直没有大巫。阿爸说没有大巫谷出谋划策、四处说和,我们芊吉氏总是吃亏受欺负。举邑一打仗,就使劲登兵征粮,族里早被大巫光和大巫燕两个榨干,已经有族人不堪忍受,跑去大山北面的淮水了。”

    女濯低头整理好了衣服,抬头看着羽继续说道:“唉!族里想得挺好,以为我至少和城主能说得上话,当族巫可以帮忙和举邑交涉。城主倒是同意了,条件是要我作他的女人。”

    女濯说完,委屈地低下了头。

    羽把女濯的头揽在怀里,感觉到女濯眼泪湿湿的,但是他也明白女濯根本帮不了芊吉氏。

    羽很想告诉女濯今晚泰民氏人就要出逃,并且说服她一起走,但是他很矛盾。

    羽不能不想,万一泰民众人的出逃失败了呢?自己早就生死看淡、无牵无挂,但是女濯怎么办?而且女濯一走了之容易,但是她的阿爸和妹妹们却要承担骂名。难道真的要逼着她选择放弃一切,逼着她不顾家人和族人的安危,逼着她来趟自己这一趟不知死活的浑水吗?

    女濯靠在羽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也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是世界上唯一一直苦着她的苦的人。

    此刻,女濯的心底里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期盼。

    女濯之前已经猜到羽要远走,知道自己有无数的理由留下来,为阿爸,为家人,为芊吉氏的族人。可是此时此刻,她在等,等羽的一句话,等羽说出带她一起跳出命运这条滚滚的大河。只要羽开口,她就一定选择和他走,不会有哪怕是半点儿的犹豫!

    羽紧紧抱着女濯,终于没有说出口。

    洞外的大雨停了。

    时间不早了,女濯知道这是最后的永别。当一切的期盼都已逝去,所有的泪水一旦流尽,女濯心中剩下的就只是冰冷的决心。

    “我自己回去吧,你过一会儿再走,别送我。”女濯用命令的口吻对羽说完,放开了手,平静地转身向洞外走去。

    羽漫无目的地跟了出来,目送着女濯的背影在蓝紫色的花海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想追上去,可是却定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有一种无奈叫做身不由己,有一种悲苦叫做痛不欲生。

    羽感到自己的半条命从此剥离了身体,追随着女濯的背影而去,永远丢失在了消逝的风中。

    羽偷溜回到工坊已是傍晚。

    “你出什么事了吗?”陶叔第一眼看到羽,就皱着眉头问道。

    “我没事。”羽抬头看了看陶叔,接过陶叔递过来的石锤,算是回过神来。

    “小鹀呢?”羽突然想起没见到女鹀。

    “白天举邑巫雀来工坊,发现了小鹀藏着那支青金大针,就把她带走了。巫雀限令时间要咱们炼出青金才肯放小鹀。”

    陶叔语调淡定,不紧不慢地说着:“眼下来不及再去联系你稻叔了,今晚你我老少二人高低去吧小鹀抢出来!敢不?”

    陶叔说着从身后亮出了金光闪闪的青金战斧,全然一副青金在手、舍我其谁的模样。

    羽刚刚选择了放手女濯,本就觉的生无可恋,天底下哪里还有他不敢一拼的事!立时眼中腾起一股冲天的煞气,压低声音吼道:“天降青金!”

    “泰民复兴!”陶叔咬牙接道,面露狰狞,全没了半点儿平日里老实匠人的影子。

    深夜,怀抱武器,合衣躺下的羽和陶叔终于听到了外边的混乱之声。知道是稻叔带人在矿场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两人一骨碌爬起,趁着黑摸出门外,冒雨向不远处举人看守住的小院奔去。

    稻叔所在的矿场,战俘奴隶们的不满积怨已久,近来因为断了粮,更是到了爆发的边缘。半夜里,稻叔带领泰民氏人挖出藏好的武器,杀死了工棚的看守。那些来自赤望和西陵氏的战俘奴隶们早已忍无可忍,见状一呼而起,冲出了矿场,沿着云梦泽水边向西逃散。

    举人守卫们发现后,都向西去追。

    稻叔带领一众泰民氏人,借着黑暗和风雨的掩护反而向东潜行,直扑码头。

    工坊这边的举人守卫们也奔向西边,加入了对矿场逃亡奴隶的追捕。举人看守住的小院门口,两个剩下的守卫听到动静出院门来查看,迎面撞上陶叔和羽二人。

    走在前面的守卫刚要开口喝问,被陶叔不由分说手起斧落砍翻在地,后面的另一个守卫一看不好,大叫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躲,陶叔提斧追入。羽抄起倒地守卫丢下的竹矛跨进院门,见陶叔已经和那逃回院子的守卫打在一起。

    羽正想上前夹攻,只听见陶叔大喊:“快去救小鹀!”

    这个小院子不大,东南方向有一栋L型排列的联排屋。屋子共有三间,屋前还有简单的门廊。羽冲过庭院来到门廊下,却不知道那个屋子里有女鹀。犹豫间,中间的屋门一开,只见女鹀被巫雀揪着头发推搡着出来。

    羽刚要上前,却见月光之下巫雀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一手攥着头发把女鹀的头扯得向后仰着,一手握着白生生的骨匕首紧紧顶着女鹀的脖子。

    “啊!”

    一声惨叫,陶叔劈死了第二个守卫。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扎死她!”巫雀冲着陶叔和羽晃动着手中的匕首,一边呼喝着,一边拖着女鹀的头发又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院门外一片脚步声和呼喊之声传来,听上去正有大批的守卫向小院赶来。陶叔和羽两人急得两手冒汗,却怕伤了女鹀,不敢上前。

    双方正在僵持,忽然黑暗的门廊里悄无声息地人影一闪,一个蒙面黑衣人转眼来到了巫雀身后,挥手之下,那巫雀脑袋一歪,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黑衣人向后急退,转身隐没在屋角门廊尽头的暗影里。

    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羽一愣神的功夫,门外的守卫已经冲进了院子。陶叔喊一声快跑,伸手拽着女鹀,直奔屋角门廊尽头的暗影而去。羽来不及细想,跟着就跑。三人来到屋后才发现院子后墙上开着一处暗门。从暗门冲出院外,那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后有追兵,三人已经无暇多想,径直奔东边的码头狂奔而去。

    码头上,稻叔带领众人已经抢占了两条大船,并顺流放走了其他船只,正焦急地等待着。

    陶叔三人一到,众人立刻点起火把,冒雨启航。

    举人看守追到水边,只能眼看着两船离去。

    此时,在远离水边的一处高岗上,一个娇俏的身影无声地伫立雨中。她一身黑衣,胸口剧烈地起伏,手握一支沾满血迹的青金大针,目送着远处码头上的两船离去,任眼中的泪和雨水交织在一起,视线渐渐模糊。

    天色大亮,洪水期的云梦泽风急浪高。陶叔在前船领航,有之前与大巫谷洪水中共同行船的经验,两船顺利地进入了云梦泽去往彭蠡泽方向的大江口。

    众人刚长舒了一口气,迎面来了两条船,船上有二十来个兵士,看图腾正是举邑的船。

    来船迎头挡住了江面的去路,喝问道:“谁让你们来东边的?快叫领头的出来说话。”

    泰民氏众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两条船还挂着举邑的图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