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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西海族母

    瑟瑟秋风,草叶枯黄。

    嗈嗈鸣雁,复西海茫茫。

    条、趐、和亚圉走出了荒凉的瀚海石碛,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那一片连天的碧蓝水面。

    亚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上的背囊都显得轻了许多。

    “亚圉大人,我们可算是活着回来了!”

    条的庆幸是发自内心的。这次寻找天保之行,可谓险象环生。那无边的瀚海和荒原中的鹿石阵、遮天蔽日的风暴和夜间苍穹下的烛龙,无不让他感叹人的渺小;鬼族的铁血和长人族的凶悍,让他意识到在远方的地平线外不只是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也同样酝酿着无数的险恶。条心中第一次想到自己的远行终会有极限,而天地之大远非人力所能及。

    “是啊!若不是你们带来鬼族人,我就被长人族杀死了。”

    走在最前的亚圉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

    条也停了下来,试探着说道:“亚圉大人,我有个担心,你说,族母大人她会放我和趐离开西海吗?”

    亚圉颇为诧异,问道:“为什么?”

    条面色阴郁地说道:“亚圉大人,你可知道那鬼族首领勃乌临死前说的是什么吗?”

    亚圉奇道:“是什么?难道不是说让鬼族人回去鹿石之地吗?”

    条肃然道:“不是。那话是我编的。勃乌实际上说的是让鬼族武士杀死我们三人。”

    亚圉一愣,继而反问道:“莫不是为了保守天保的秘密?”

    条点头说道:“我猜是。”

    亚圉沉默了。如果条说的是实情,那么族母大人难道不也同样会这么想吗?

    “这么说来,其实是你们救了我两次啊!族母大人会怎么想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该怎么办呢?”亚圉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和趐向南,直接走弱水回去呢?”条提议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了。

    亚圉略一思索,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到了冬天,不是远行的时节。而且就算你们一定要走,也得准备充足的食物才行,可咱们这背囊里已经空了啊!”

    条低头不语,他相信亚圉这么说是为他和趐二人着想的。

    看到条和趐一筹莫展,亚圉咬了咬牙说道:“这样,我自己去见族母,就说你二人已经南归。你们先在水边露营,等我筹集了食物送来,然后再走。”

    条知道向族长撒谎对亚圉意味着什么,他连忙拉着趐一起深施一礼,谢道:“亚圉大人好意,我二人永不忘记。”

    亚圉离开后,条和趐等在西海水边,一连两天,亚圉并未回来。眼看着剩下的食物全吃完了,二人决定先向南去。

    这天傍晚,来到弱水岸边,两人刚点起篝火,便有一队西海武士寻来。

    “两位是东土人吧?”那领头的武士问道。

    “是。”条硬着头皮回答,毕竟他俩的口音想伪装成西海人根本没可能。

    那人又问:“你二人是亚圉大人的朋友吧?我们在这儿找你们两天了。”

    条和趐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得无奈地答道:“是,亚圉大人还好吧?”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对手下人吩咐道:“带他们回去。”

    条和趐被带回了西海聚落,身边始终有西海武士跟随,实际上二人已被软禁了起来。

    当晚,趐被两名西海武士单独带来一座鹿皮大帐。在大帐门口,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巫女将趐领入,那两名武士便留在了帐外。

    一进帐中,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大帐中央是一个大陶火盆,借着火光趐发现这大帐中布置得非常温暖舒适。那火盆不远处铺着一块巨大的鹿皮毡,上面摆着几个三足肥鬲和陶碗,散发出食物和酒的香气。

    那小巫女领着趐来到大块鹿皮毡上坐下,然后陪在趐的身侧,也不说话。

    趐满心好奇又惶恐,便对小巫女小声问道:“请问这位伊都姐姐,这是谁人的帐篷呀?”

    那小巫女笑道:“稍等,族母大人马上要来问你话呢。”

    这时,大帐另一边暗影处门帘一动,闪进来一个的柔美的身影。那款款而来的步态让趐感到似曾相识。这女人身披一件丝滑柔顺的长袍,衬托出她凸凹有致的健美体形,黑红两色的纹饰在跳动的火焰映衬下浮光流彩,正是来自蜀山氏的丝锦所制成。

    “伊都族母。”

    “族母大人。”

    趐见身边的女巫行礼,也跟着起身问安,却被族母手搭肩膀按住。趐心中不由得突突地跳,却听族母柔声说道:“小兄弟坐了吧。”

    说着,族母便拉着趐面对面坐下。

    和水边作法降神时不同,这一次族母脸上没有图油彩,虽然火光暗淡,但是趐能清楚地看到这是一张五官精致的脸,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正笑盈盈地盯着他看。趐一时有些失神。

    族母似乎对趐这种男人的注视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恼怒,只是淡淡地低声吩咐了一句:“姒,还不给他倒酒。”

    那清丽的小巫女便凑上前来,倒了酒,端起一碗递到了趐的面前。

    “小兄弟送来了丝锦,立下大功,这酒便是我的谢意。”族母说着,自己也倒了酒,端起来。

    不一会儿,在族母和姒的轻言软语中,几碗温酒已经下肚。

    趐开始觉得脸热心跳,飘飘欲仙,再看那族母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而身边的小巫女姒却显得愈发真切。白里透红的小脸,热汗涔涔,眉眼顾盼之间,格外动人。

    只听族母悠悠的声音说道:“小兄弟,讲一讲找寻天保的故事,好不好?”

    那小巫女姒也靠了上来,拉住趐的胳膊柔声说道:“是呀,一定惊险有趣吧?”

    趐一个机灵,身体被姒触碰之下,一阵酥麻之感瞬间流遍了全身,顿觉五官六识仿佛比平时敏锐了百倍,有一种说不出的受用畅快,嘴里说的话哪里还过得了脑子。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边喝边说,渐渐的,趐和姒两人已经靠在一起,几乎是勾肩搭背了。最后趐只勉强记得怀中姒迷离的眼神和湿热的俏脸,至于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早忘得干干净净。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黄昏。

    趐头疼的厉害,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

    条正趴在一边的草垫上,没好气儿地说道:“终于醒了?你小子差一点儿要了我的老命啊!”

    趐揉着头坐起身,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忽然瞥见条后背衣服上有十几道血印,不由得大惊,问道:“条叔,你这是怎么,被打了?”

    条正在气头上,破口骂道:“瞧你小子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人家灌点儿酒水,就有的没的什么话都说了,害得我和亚圉两个都快被族母打死了。”

    “啊!那亚圉大人如何了?”

    趐这才记起来,一起喝酒时时候,族母和那个小巫女姒问了好多好多问题,看来一定是自己说漏了嘴,使得亚圉和条欺骗族母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嘿嘿,我也没想到,亚圉那家伙偷偷带了块黑金回来给族母,不然他就死定了。放心吧,族母还指望他再带人去找天保呢。喂,你傻愣在那里干啥,等着我死吗?趁天没黑,快去给我找些草药来!哎呦,疼死我了。”条虽然趴在草垫上,可每次说话用力时,后背上的伤口都会钻心的疼。

    趐去找草药,看守倒也不难为他,只是跟着。

    天黑回来,趐在条的指导下处理背上的伤口。

    “这鞭子打得真狠啊!亚圉大人也是这样的吗?”趐一边哆嗦着给条上药,一边问道。

    “你还关心他?哎呦,你能不能轻点儿啊!”条抱怨道。

    “哦,好,条叔。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亚圉大人再没出现过,我们好象也走不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趐不解地问道。

    条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能肯定,但是可以猜个大概。咱们三个回来西海,亚圉那老小子背着咱们带了一块黑金回来。他确实是跟族母大人说咱俩南归了,但是族母看到他带回黑金,就怀疑咱俩会不会也偷偷地带了,于是就抓了亚圉,然后派人去南边弱水找咱俩。”

    “噢,所以咱两天没等到他,一去南边弱水就被人家抓回来了。”趐恍然大悟道。

    “嗯。”

    条接着说道:“族母对咱们三人都有怀疑,所以不让咱们三个一起,而是分头单独找了你、我去喝酒,而且喝的还不是一般的酒,而是郁鬯【1】。”

    “郁鬯?那是什么?”趐疑惑地问道。

    条答道:“此酒是用黑黍所酿,加入鬯草同煮,有内热发汗,震颤酥爽之效。常人饮之则心性无所制,巫者饮之则可通神。”

    趐这才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前日喝酒后会有那么奇妙的感受,一时小巫女姒温香软玉般缠在身边的旖旎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想着想着,趐的脸不由得发起烧来,涂药的手也慢慢地停了。

    “欸,药涂完了?”条问道。

    “噢,没呢。”

    趐被条问得一下子回过神儿来,赶紧继续。

    条接着说道:“这郁鬯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小子真没少喝,肯定是什么都说了。所以,族母应该知道我们两个没有黑金,同时也知道了亚圉私下里答应帮外人逃走。”

    趐刚暗叫一声惭愧,便听条又说道:“亚圉带回黑金,立了功,而且族母还要让他带族人再去天保降下之地,所以不会杀他。我们两个好歹算是客人,能带来丝锦,寻找天保时也算出了力,而且人家鬼族人也知道天保在哪儿,杀我们不解决问题,所以也只是鞭打了事。”

    “哦,那族母为什么没有打我呢?”趐不识趣地问道。

    条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愤愤地骂道:“你傻啊!那种酒也敢灌了那么许多,醉得那个样子,和死了也差不多,说实话,你能不能醒得过来当时都没人知道呢,还打你个屁呀!”

    【1】鬯,chang4,鬯草,麻黄草。用黑黍子酿的酒,和鬯草同煮,制成含有麻黄碱的酒,是高级的祭祀用酒,叫郁鬯。因为有麻黄碱的成分,可使人中枢神经兴奋,飘飘欲仙。